摘要:车窗外的路灯,一盏一盏地往后退,光晕被雨水打得稀碎,像一滩融化的黄油。
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
像天漏了个窟窿,整个世界都泡在水里,灰蒙蒙的,分不清天和地。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一盏地往后退,光晕被雨水打得稀碎,像一滩融化的黄油。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有点凉。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但我还是觉得冷,那股寒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
我刚刚去银行,把我这些年攒下的最后一笔钱,转给了我弟。
不多不少,二十万。
卡里的余额,变成了一个我不敢看的数字。
这件事,我瞒着陈默。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
我们结婚五年,他对我很好,好到我觉得自己像是偷来了这份幸福。
他家境优渥,自己事业有成,而我,只是一个从灰尘里爬出来的普通人,身后还拖着一个沉重的过去,和一个不太争气的弟弟。
弟弟叫小驰。
父母走得早,那年我十九,他才十四。
办完丧事,亲戚们围着我们,叹着气,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
最后,钱和东西都分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我们俩,像两件没人要的旧家具。
我拉着小驰的手,在他耳边说:“别怕,有姐呢。”
从那天起,我就不是我了,我成了小驰的“家长”。
我拼了命地打工,供他读书。
他倒也争气,考上了大学,可毕业后,却一头扎进了开书店的死胡同里。
他说,他想开一家能让人心安的书店,叫“渡口”。
他说,现在的世界太快了,人人都急着往前赶,他想有个地方,能让疲惫的灵魂歇歇脚。
我懂他的理想,但我更懂现实的骨感。
房租,水电,人工,进货,哪一样不是拿钱堆出来的?
他折腾了两年,赔光了父母留下来的那点抚恤金,还欠了一屁股债。
每次他打电话给我,声音都透着一股被现实反复捶打后的疲惫。
我知道,他快撑不下去了。
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梦,就这么碎掉。
那二十万,是我答应过爸妈,要给小驰娶媳妇的本钱。
我一分一分,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我骗陈默,说我妈有个远房亲戚生了重病,急需用钱,我把钱借出去了。
陈默当时正在看文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深。
他说:“嗯,应该的。”
他没有多问一句。
我当时松了口气,可现在,那口气又堵在了胸口,闷得我喘不过气。
车子拐进小区,雨小了些,但风更大了,卷着地上的落叶,呜呜地响,像谁在哭。
我看到了我们家的那栋楼,看到了我们十六楼那扇亮着暖黄色灯光的窗户。
那是陈默为我留的灯。
无论我多晚回家,那盏灯永远亮着。
可今天,我却觉得那光有点刺眼。
车停稳,我熄了火,在车里坐了很久。
雨点敲在车顶上,滴滴答答,像无数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上去,怎么面对他。
我甚至想,要不就在车里待一夜吧。
可我知道,我躲不过去。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一股湿冷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我打了个哆嗦。
风裹着雨,抽在脸上,冰凉刺骨。
我撑开伞,快步走进单元门。
电梯里,镜子映出我的脸,苍白,狼狈。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电梯门打开,十六楼到了。
我家的门就在前面,那扇我再熟悉不过的红棕色木门。
可今天,门前多了点东西。
两个行李箱。
一大一小,是我结婚时,我用自己攒的钱买的。
大的那个,上面还贴着我们去海边旅行时,航空公司贴的标签。
我的心,咯噔一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那两个箱子。
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滴下来,落在地上,洇开一小滩水渍。
走廊的声控灯灭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又粗又重,像个破旧的风箱。
为什么?
我的行李箱为什么会在外面?
我颤抖着手,从包里摸出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
屋里的灯光倾泻而出,很亮,亮得我睁不开眼。
玄关的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我的鞋。
我常穿的那双白色运动鞋,我上班穿的高跟鞋,还有那双我们一起买的情侣拖鞋。
我的那只,被孤零零地放在鞋柜旁。
陈默的那只,不见了。
我换上拖鞋,脚底冰凉。
客厅里没有人。
餐桌上,摆着饭菜,还冒着热气。
是我爱吃的糖醋排骨,还有一碗玉米排骨汤。
他知道我胃不好,每次下雨天,都会给我炖一锅暖暖的汤。
可今天,他的人呢?
我喊了一声:“陈默?”
没人回答。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挂钟,在不知疲倦地走着,滴答,滴答,滴答。
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我一步一步,往卧室走。
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卧室的门虚掩着,我推开。
陈默就坐在床边,背对着我。
他穿着我给他买的灰色居家服,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瑟。
他面前的地上,摊开着一个深棕色的木盒子。
那个盒子,我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我用来藏秘密的盒子。
里面有我存钱的银行卡,有那本记录着每一笔收入和支出的账本,还有……我爸妈留下来的唯一一张全家福。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我站在门口,手脚冰凉,像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我想象中的愤怒,也没有失望,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平静,平静得让我害怕。
他看着我,目光很沉,像深夜里的大海。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他说:“我都知道了。”
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开。
我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侥愈,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干又疼。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看到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他的影子,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将我完全笼罩。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上。
我完了。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这个我用尽全力去维护的家,这个我以为可以停靠一生的港湾,就要没了。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
我们离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那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可现在,这味道却让我感到窒息。
他抬起手,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以为他要打我。
可那只手,只是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头顶,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沙哑。
“下雨了,怎么不打车回来?看你,头发都湿了。”
我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只有……心疼?
我一定是看错了。
“你……”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你……都知道了?”
“嗯。”他点头,手却没有离开我的头发,“都知道了。”
“那……外面的行李……”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
“那是我下午收拾的。”
“你……要赶我走?”我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没有要赶你走。”他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手,从我的头顶滑落,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他的指尖很暖,可我的心,却越来越冷。
“陈默,”我抓住他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嘘。”他打断我,“先进去,把湿衣服换了,别感冒了。”
他拉着我,走进卧室。
我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他摆布。
他从衣柜里拿出我的睡衣,递给我。
“去洗个热水澡,饭菜还热着,洗完出来吃饭。”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没底。
暴风雨来临前,总是格外宁静。
我拿着睡衣,走进浴室。
热水从花洒里喷涌而出,打在身上,很暖。
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我蹲在地上,抱着膝盖,任由热水冲刷着我的身体,眼泪混着热水,一起流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在浴室里待了多久。
直到外面传来陈默敲门的声音。
“好了吗?水快凉了。”
我才如梦初醒。
我关掉水,胡乱地擦干身体,换上睡衣。
走出浴室,陈默正坐在餐桌旁等我。
桌上的饭菜,又被他热了一遍。
他给我盛了一碗汤,推到我面前。
“先喝点汤,暖暖胃。”
我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我朝夕相处了五年的丈夫。
我以为我很了解他。
可现在,我却觉得他陌生得可怕。
我端起碗,汤匙在碗里搅动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喝不下去。
“陈默。”我放下碗,鼓起我所有的勇气,看着他,“我们谈谈吧。”
他抬起头,看着我,点了点头。
“好。”
“钱……是我给小驰的。”我艰难地开口,“他想开书店,一直……不太顺利。”
“我知道。”他说。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我怕你不同意,怕你觉得他是个累赘,怕你……”
“怕我瞧不起你,瞧不起你的家人,是吗?”他替我说完了后半句。
我低下头,默认了。
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骨子里的自卑,像一棵藤蔓,死死地缠绕着我。
即使我嫁给了他,过上了看似光鲜亮丽的生活,可那份自卑,却从未消失过。
我总觉得,我是不配拥有这份幸福的。
我总觉得,这份幸福,随时都可能被收走。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我不敢看他,只能盯着自己面前的那碗汤。
汤面上,倒映出我苍白而憔ou悴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生气?”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
他摇了摇头。
“我不是生气你把钱给你弟弟。”
他说。
“我是生气,你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我一起分担。”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死水般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他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受伤的神情,“是一个可以同床共枕的丈夫,还是一个需要你处处提防的合伙人?”
我愣住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这么想。
“我没有……”我急切地想要辩解。
“你没有吗?”他打断我,“你瞒着我,偷偷地存钱,你编造谎言,把钱转给你弟弟。你把所有的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你的家人?”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我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疼得我喘不过气。
是啊,我把他当成什么了?
我一边享受着他给予的温暖和爱,一边又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着距离。
我把我的过去,我的家庭,我的责任,都包裹在一个坚硬的壳里,不让他靠近分毫。
我以为,这是对他的保护。
我以为,只要不让他看到我身后那些不堪的过往,我们就能一直幸福下去。
可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真正的家人,不是只分享阳光和彩虹。
而是要一起分担风雨和黑暗。
“对不起……”我低下头,声音哽咽,“对不起,陈默,我错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砸在桌面上。
他伸出手,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暖,包裹着我冰凉的手指。
“你知道吗?”他说,“今天下午,我看到那个盒子的时候,我确实很生气。”
“我气你,不相信我。”
“我甚至想,就这样算了吧。既然你那么想一个人扛着,那就让你一个人去扛。”
“所以,我把你的行李收拾好,放在了门口。”
我的心,又一次被揪紧。
“可是……”他话锋一转,“当我把箱子拖到门口,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后悔了。”
“我看着这间屋子,到处都是你的影子。”
“沙发上,有你追剧时盖的毯子;阳台上,有你种的多肉;厨房里,有你给我买的围裙;书房里,有你熬夜给我泡的咖啡。”
“这个家里,没有你,就不叫家了。”
他看着我,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我坐在沙发上,想了很久。”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站在图书馆的书架前,阳光洒在你身上,你整个人都在发光。”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约会,你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却还是鼓起勇气,问我喜不喜欢看电影。”
“我想起我们结婚那天,你穿着婚纱,一步一步向我走来,你对我说,陈默,以后请多指教。”
“我想起这五年来,我们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
“我才发现,我气的,不是你瞒着我。”
“我气的,是我自己。”
“气我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你的不安。”
“气我自己,为什么没有给你足够多的安全感,让你愿意对我敞开心扉。”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他的脸上,满是自责和心疼。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
那些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委屈,不安,和恐惧,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奔涌而出。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我哭得像个孩子,把这些年所有的心酸和不易,都哭了出来。
他紧紧地抱着我,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我的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他在我耳边,温柔地说。
“以后,有我呢。”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哭得筋疲力尽,声音都沙哑了。
我才从他怀里抬起头。
他的胸前,湿了一大片。
我有些不好意思,想去拿纸巾。
他却拉住我,用手指,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泪痕。
“傻瓜。”他看着我,宠溺地笑了笑。
那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我心里的所有阴霾。
“饭菜都凉了,我去热热。”他说着,站起身。
我拉住他的衣角。
“陈默。”
“嗯?”他回头看我。
“谢谢你。”我说。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谢谢你,愿意走进我黑暗的世界,做我的光。
他笑了笑,揉了揉我的头。
“傻瓜,我们是夫妻。”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
我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向他讲述了我的过去。
我讲了我的父母,讲了那个下着大雨的午后,我和小驰,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孤儿。
我讲了我为了供小驰读书,一天打三份工,累到在公交车上睡着,坐过了站。
我讲了小驰的那个书店梦,讲了他为了这个梦,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我讲了我的自卑,我的不安,我的害怕。
我把那个藏在我心底最深处,最黑暗,最潮湿的角落,完完整整地,剖开给他看。
他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他的手,始终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给我力量。
等我说完,天已经快亮了。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
他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心疼。
“辛苦你了。”他说。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我瞬间红了眼眶。
这些年,所有人都夸我坚强,能干,懂事。
只有他,对我说,辛苦你了。
他把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以后,不要再一个人扛着了,好吗?”
“你的过去,我没能参与。但你的未来,我奉陪到底。”
“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小驰的梦,我们一起帮他实现。”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原来,幸福不是偷来的。
是我值得拥有的。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阳光灿烂得有些晃眼。
陈默起了个大早,熬了粥,做了我爱吃的小笼包。
吃早饭的时候,他对我说:“下午,我们一起去看看小驰的书店吧。”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
下午,我们开车去了小驰的书店。
那家叫“渡口”的书店,开在一条很偏僻的小巷子里。
店面不大,装修得很简单,却处处透着一股文艺和温馨的气息。
门口的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们进去的时候,小驰正在整理书架。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头发有些乱,人也瘦了一圈,但眼神,却很亮。
看到我们,他愣了一下,有些局促不安。
“姐,姐夫,你们怎么来了?”
陈默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来看看你的梦想。”
小驰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陈默在书店里转了一圈,看得很仔细。
他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又放回原处。
最后,他走到小驰面前,很认真地对他说:
“书店的位置太偏了,宣传也不够。光靠情怀,是撑不下去的。”
小驰低下头,有些丧气。
“我知道,可是……”
“这样吧,”陈默打断他,“我有个朋友,是做文化创意产业的。我让他过来帮你看看,重新做个规划和定位。”
“书店可以定期举办一些读书分享会,或者请一些小众的作者来做签售,吸引人气。”
“线上也可以开个账号,做做直播,分享一些好书,或者讲讲书背后的故事。”
陈默一条一条地,给他分析着,规划着。
小驰听得眼睛越来越亮,不住地点头。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心里暖暖的。
我看到陈默,不仅仅是在帮小驰,他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他接纳了我的家人,接纳了我的全部。
从书店出来,夕阳西下,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默牵着我的手,走在洒满金色余晖的小巷里。
“谢谢你。”我轻声说。
他转过头,看着我,笑了。
“又说傻话。”
“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门口那两个行李箱,你打算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那两个被我遗忘在门口的“罪魁祸首”。
“我……”
“要不,我们明天就用它,去旅行吧?”他提议道。
“旅行?”
“嗯,”他点头,“就我们两个人,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把所有烦恼都丢掉,好好放松一下。”
“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海吗?我们就去海边。”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去看海,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我喜欢海的宽广,海的包容。
我觉得,再大的烦恼,到了海边,被海风一吹,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好!”我用力地点头。
那一刻,我心里的最后一点阴霾,也彻底被阳光驱散了。
原来,那个被放在门口的行李箱,不是结束的句号。
而是一个崭新开始的省略号。
它提醒着我,生活,永远有重新出发的可能。
只要,你身边的那个人,是对的。
后来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幸福。
在陈默朋友的帮助下,小驰的书店,渐渐有了起色。
他们把书店重新装修,打造成了一个集阅读、咖啡、文创于一体的复合空间。
线上账号也做得风生水起,吸引了不少粉丝。
“渡口书店”,成了那座城市里,一个不大不小,却很温暖的文化地标。
小驰整个人,也变得开朗自信了许多。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我时时操心的弟弟,他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
有一次,他喝多了,拉着陈默的手,红着眼圈说:
“姐夫,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也没有我姐的今天。”
陈默拍着他的背,笑着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和陈默,也去了一直想去的海边。
我们光着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看潮起潮落,看日出日落。
海风吹起我的长发,他会温柔地帮我别到耳后。
晚上,我们躺在沙滩上,看漫天的繁星。
他指着最亮的那颗星,对我说:“你看,那就像你,一直在我的世界里,闪闪发光。”
我靠在他肩上,听着海浪的声音,心里一片宁静。
我跟他说起了那只深棕色的木盒子。
“那个盒子,是我爸留给我的。他是个木匠,那是我十八岁生日,他亲手给我做的。”
“他说,女孩子,总要有点自己的小秘密,自己的小金库。这个盒子,就是给我藏宝贝的。”
“后来,爸妈走了,那个盒子,就成了我唯一的念想。我把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放在里面。爸妈的照片,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有……我为你偷偷织的第一条围巾。”
陈默听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把我抱得更紧了。
“以后,这个盒子,我们一起用。”他说,“我们把所有幸福的瞬间,都装进去。”
从海边回来后,那个盒子,就被我们放在了床头柜上。
里面,放着我们在海边捡的贝壳,放着我们旅行的照片,放着我们写给彼此的信。
它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它成了我们共同的,关于爱的储蓄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几年。
我们的生活,平淡,却充满了细碎的温暖。
我们会因为看哪部电影而争论不休,最后却一起看了一部动画片。
我们会在下雪的冬夜,窝在沙发里,喝着热可可,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我会在他加班的深夜,给他送去一碗热腾腾的宵夜。
他会在我生理期的时候,给我煮好红糖姜茶,把暖水袋塞进我怀里。
爱,从来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
而是这些渗透在柴米油盐里,点点滴滴的温柔和陪伴。
我常常会想起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
如果那天,陈默没有选择原谅和包容。
如果那天,我没有选择坦诚和面对。
我们是不是,就那样错过了彼此?
人生,就像一场漫长的旅行。
我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沉重的行囊。
里面装着我们的过去,我们的伤痛,我们的责任。
我们总以为,要独自一人,走完这段旅程。
可总有那么一个人,会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他会告诉你,别怕,你的行囊,我帮你一起背。
他会牵着你的手,陪你走过泥泞,穿过黑暗,走向光明。
他会让你明白,所谓的家,不是一个房子,一盏灯。
而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他都愿意张开双臂,给你一个拥抱的地方。
是那个,可以让你卸下所有伪装,安心做自己的港湾。
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陈默神神秘秘地,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他蒙上我的眼睛,牵着我,走了一段路。
等他拿开手,我睁开眼。
发现我们站在了“渡口书店”的门口。
书店里,亮着温暖的灯光,却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悠扬的钢琴声,在空气中流淌。
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笑了笑,牵着我走了进去。
书店的中央,用蜡烛,摆成了一个巨大的心形。
小驰坐在角落的钢琴前,弹奏着我们婚礼上用过的那首曲子。
陈默拉着我,走到心形蜡烛的中央。
他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丝绒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枚和我手上的婚戒,一模一样的戒指。
“老婆,”他仰着头,看着我,眼睛里,像盛满了星光,“五年前,我给了你一个承诺。今天,我想再给你一个。”
“谢谢你,愿意把你的后半生,交给我。”
“谢谢你,让我成为你的家人,你的依靠。”
“以前,是我做得不够好,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以后,换我来守护你,守护我们这个家。”
“你愿意……再嫁给我一次吗?”
我看着他,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用力地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他笑着,把戒指,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两枚戒指,紧紧地挨在一起,像我们紧握的双手,再也不愿分开。
他站起身,把我拥入怀中。
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回头,才发现,书店的各个角落里,站满了我们的朋友,家人。
他们笑着,祝福着我们。
小驰也走了过来,他看着我,眼睛红红的。
“姐,你一定要幸福。”
我笑着,抱了抱他。
“我们都会幸福的。”
那一刻,我站在灯火阑珊处,被爱和温暖紧紧包围。
我终于明白。
生命中的那场大雨,不是为了把我淋湿,而是为了让我,遇见那把,能为我撑一生的伞。
而那个被放在门口的行李箱,也并不是驱逐。
它是一份笨拙的,却无比深情的邀请。
邀请我,把所有的过去,都搬进我们的未来。
邀请我,和他一起,把这不完美的人生,过得热气腾腾。
我抬起头,看向窗外。
夜色温柔,星光璀璨。
我知道,从今往后,我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瓢泼大雨。
因为,我的身边,永远有一个,为我留灯,等我回家的人。
他会牵着我的手,告诉我:
别怕,我都知道了。
别怕,有我呢。
来源:高冷青山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