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默,快来,李阿姨给你炖了莲子银耳汤,考完了试,用脑过度,得好好补补。”
“小默,快来,李阿姨给你炖了莲子银耳汤,考完了试,用脑过度,得好好补补。”
李阿姨端着一碗汤从厨房里出来,热气氤氲了她那张总是带着笑的脸。
我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接过来,“谢谢李阿姨。”
汤是温的,甜度也刚刚好,是我最习惯的口味。
李阿姨在我家做了快五年保姆了。
从我妈身体开始不好,住进医院开始,她就成了这个家除了我和我爸之外,最重要的人。
她手脚麻利,饭菜可口,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更重要的是,她对我妈的照顾,比护工还要尽心。
我爸常说,请到李阿姨,是咱们家积了德。
我心里也是这么觉得的。
“你这孩子,就是太用功,高考都结束了,还天天抱着书看。”她一边用抹布擦着桌子,一边絮叨,“也该放松放松了。对了,小凯今天也跟他同学出去玩了,他说等成绩出来,要请你吃饭呢。”
小凯是她儿子,李凯,跟我同级,也在一个学校,不过不同班。
他成绩中不溜秋,跟我这种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的人,玩不到一块儿去。
我点点头,算是应了。
“你们俩呀,以后要是在一个城市上大学,还能有个照应。”李阿姨的语气里充满了向往。
我笑了笑,没接话。
我的目标很明确,是南方的F大,全国最好的新闻系之一。
而李凯的成绩,能留在本市读个二本,就算发挥出色了。
我们俩的人生轨迹,在高考结束的那一刻,注定会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以为的稳定,就是我顺利进入理想的大学,爸爸继续为妈妈的病奔波,而李阿姨,会一直像家人一样,守着这个家。
那时候的我,还不懂,生活里最稳固的表象下,往往藏着最湍急的暗流。
填报志愿那天,天气很闷,像是要下雨。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屏幕,一遍遍地核对F大的专业代码。
我爸坐在我旁边,他不懂这些,但还是努力地看着,想给我一些参考。
“就这个,新闻学。”我指着屏幕,语气是少年人特有的笃定,“爸,我查过了,F大的新闻系是王牌专业,以后出来……”
我爸打断我,“你想好了就行。你妈也说,让你选自己喜欢的。”
他眼窝深陷,头发也白了不少,提起我妈,声音里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李阿姨算好了时间,敲门进来送水果。
“小默,志愿填得怎么样了?”她把一盘切好的西瓜放在桌上。
“就填F大了。”我随口答道。
李阿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F大好是好,就是太远了,在南边呢。你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家里人多不放心。”
她这话说的,跟我爸的一个远房亲戚一模一样。
我爸也附和道:“是啊,是远了点。不过孩子喜欢,也没办法。”
“其实咱们本市的师范大学也挺好的,新闻专业也不差,离家近,周末还能回来看看你妈。”李阿姨把一块西瓜递给我爸,话说得恳切又周到。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这是我的人生,是我寒窗苦读十二年换来的选择权。
但我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F大的代码输了进去,点了确认。
提交成功后,我把账号和密码抄在了一个小本子上,随手夹进了书柜里的一本参考书里。
我有个习惯,重要的东西,喜欢记在纸上,觉得比存在手机里踏实。
李阿姨看到了我的动作,笑着说:“小默就是细心,这可得放好了,万一要修改呢。”
我当时没觉得她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转折发生在一个星期后。
那天下午,我从医院回来,家里很安静,李阿姨应该在午休。
我蹑手蹑脚地准备回房间,经过她虚掩着的房门时,听到了她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
“哥,你放心吧,这事我心里有数。”
“什么叫缺德?我这不也是为了小凯好吗?他那分数,上个好二本都悬,要是能进师大,那可是正经的本科,以后出来当老师,铁饭碗!”
我的脚步一下子钉在了原地。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跳得又快又沉。
“小默那孩子?她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F大那么远,以后嫁到外地,她爸妈谁管?留在本市读师大,离家近,以后也能照顾家里,对她只有好处。”
“密码我早看见了,她自己夹在书里的,大大咧咧的,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我昨天晚上就给改了,第一志愿改成了师大,专业都选好了,就那个汉语言文学,以后出来当语文老师,多稳定。”
“你放心,她发现不了,那孩子心思单纯,等录取通知书下来,木已成舟,她还能怎么样?再说了,我也是为了她好。”
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冷了下来,冻得我手脚发麻。
我靠在墙上,拼命地呼吸,才没让自己滑坐到地上。
原来,她每天对我嘘寒问暖的笑脸下,藏着这样的算计。
原来,她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都是为了给她儿子铺路。
我一直以为的家人,在我背后,用一把叫“为你好”的刀,捅进了我的未来里。
我冲回房间,打开电脑,输入网址。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颤抖着输入账号,然后是密码。
“密码错误。”
红色的提示框,像一个嘲讽的笑脸。
我一遍又一遍地输入,把记忆里的每一个可能性都试了一遍。
全都是“密码错误”。
我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感觉自己的人生,也被这片灰色笼罩了。
我该怎么办?
去质问她?
她肯定不会承认。我没有证据,只有一段偷听来的对话。
把事情闹大,告诉我爸?
我爸的脾气,知道了这件事,绝对会立刻把她赶出去。
可是,妈妈那边怎么办?
妈妈的主治医生说过,她的病最需要的就是静养和稳定的情绪,不能受一点刺激。李阿姨照顾了她这么久,妈妈已经习惯了,甚至依赖她。
突然换人,万一护理上有什么差池,或者影响了妈妈的情绪,后果我不敢想。
这个家,已经经不起任何风浪了。
我的脑子很乱,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愤怒,委屈,无助,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那个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李阿姨在电话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
“她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我也是为了她好。”
这些话,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心上。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下楼。
李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餐,小米粥,小笼包,还有我爱吃的煎蛋。
她像往常一样,笑着跟我打招呼:“小默,醒啦?快来吃早饭,看你这脸色,昨晚没睡好?”
我看着她那张熟悉的笑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强压下心头的恶心,坐到餐桌前,拿起一个包子,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怎么了?不合胃口?”她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低声说:“没什么,就是有点没睡好。”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我的眼神会泄露我心里的秘密。
从那天起,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她还是那个勤劳体贴的李阿姨,给我炖汤,给我洗衣服,提醒我按时吃饭。
她对我越好,我心里就越冷。
我觉得自己像个演员,每天都在演一出戏,戏名叫“一无所知”。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提起高考志愿的事。
“李阿姨,你说,万一我被调剂到不喜欢的专业怎么办?”我一边假装看电视,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她正在拖地,闻言直起身子,擦了擦汗。
“瞎说什么呢?你分那么高,肯定能上第一志愿的。”她的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
“那可不一定,今年的分数线好像挺高的。”
“放心吧,你报的那个F大,肯定没问题的。”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话说回来,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找个安稳的,离家近的,比什么都强。”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以前从未读懂过的复杂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告诫。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装出受教的样子,点点头:“嗯,阿姨说得对。”
我甚至开始留意李凯。
他偶尔会跟着李阿姨来我们家吃饭。
以前我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再看他,总觉得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得意和炫耀。
有一次,他当着我的面,跟他妈说:“妈,我同学都羡慕我,说我以后就是师大的高材生了。”
李阿姨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八字还没一撇呢,瞎说什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眼角的皱纹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李凯又转向我:“林默,等我们都去了师大,你可得罩着我啊,你学习那么好。”
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我们成为校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攥紧了手里的水杯,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好啊,不过我报的是F大,去不去得了师大,还说不准呢。”
李凯的表情滞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哎呀,F大那么难考,万一呢?人总得有个备选方案嘛。”
我看着他们母子俩一唱一和,觉得无比讽刺。
我的未来,成了他们眼中的“备选方案”。
这种无力感,像潮水一样,一次次地将我淹没。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闭上眼睛,就是李阿姨那张伪善的脸,和李凯那副得意的嘴脸。
我瘦得很快,眼窝都凹了下去。
我爸以为我是考后综合征,还特地带我出去散心。
他不知道,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比高考还要沉重。
我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
我只能自己扛着。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压抑的情绪逼到崩溃的时候,事情迎来了转机。
或者说,是我自己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那天,我坐在书桌前发呆,无意间看到了桌上的一本《新闻采访与写作》。
这是我为了备考F大新闻系,特地买来提前看的书。
书里有一章,讲的是如何进行调查性报道。
里面提到,当事人无法提供直接证据时,可以从外围搜集信息,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我的脑子,像是被一道闪电劈开,瞬间清明了。
对啊,我不能直接对抗,但我可以调查。
我不能改变结果,但我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我不再被动地承受和纠结,我开始主动出击。
我的心态变了。
从“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变成了“我该如何面对,我能做些什么”。
我开始冷静下来,像一个真正的调查记者一样,梳理整件事的脉络。
首先,我要确定我的志愿是不是真的被改了。
虽然密码错误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但我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我找了个借口,说我的身份证找不到了,需要去派出所补办,让我爸陪着我一起去。
在派出所,我借口要核对个人信息,向工作人员申请查询我的高考报名信息。
当我在那张打印出来的表格上,看到第一志愿那一栏赫然写着“本市师范大学”时,我的心还是沉了一下。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眼看到,那种感觉还是不一样。
像是有人拿着一份判决书,在我面前宣读。
我爸在一旁没注意看,我飞快地把那张纸折起来,塞进了口袋。
这是我的第一个证据。
接着,我开始研究师范大学的录取规则。
我发现,师大的汉语言文学专业,是这些年的热门专业,录取分数线一直不低。
李凯的分数,按照往年的情况,确实是在边缘线上,很危险。
而我的分数,上这个专业,绰绰有余。
李阿姨这步棋,下得很精。
她把我填进去,不仅能把我留在本市,还能用我的高分,拉高这个专业的平均分,给她儿子的录取增加一份保障。
甚至有可能,在某些录取规则下,我的高分能为后续的考生腾出一些空间。
她这是把我当成了她儿子上大学的垫脚石。
我越是深入了解,心就越是往下沉。
我开始留意李阿姨的消费习惯。
她以前很节俭,买菜都要货比三家。
但最近,她花钱明显大方了起来。
我看到她新买了一部智能手机,还给李凯买了一双名牌运动鞋。
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她在看一个金店的宣传单。
我假装好奇地问:“李阿姨,你看这个干嘛?想买金首饰啊?”
她有些不自然地把宣传单收起来,“随便看看,女人嘛,谁不爱这些。”
我留了个心眼。
我记得我爸每个月给她的工资,都是通过银行转账。
我找了个机会,借用我爸的手机,查了他的转账记录。
然后,我又以帮李阿姨处理手机卡顿问题为由,拿到了她的手机。
我告诉她,需要备份一下通讯录。
趁着这个机会,我快速地翻看了她的短信。
在银行的通知短信里,我发现了一笔三万元的汇款记录。
收款人,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名字。
时间,就在我填报志愿后的第三天。
我把那个名字和账号默默记了下来。
我隐隐有种预感,这笔钱,和我的志愿被篡改,脱不了关系。
但收款人是谁?这笔钱又是做什么用的?
我没有头绪。
线索在这里,似乎断了。
那段时间,我像一个活在暗处的侦探。
白天,我是那个乖巧懂事的林默。
晚上,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在网上搜索各种信息,试图把这些零散的碎片拼凑起来。
我甚至开始研究起了心理学。
我想知道,一个平时看起来那么和善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是因为贫穷?还是因为对儿子的爱已经到了扭曲的程度?
我越是探究,就越是觉得人性的复杂。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家里像是过节。
我的分数很高,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我爸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当场就说要带我去最好的餐厅吃饭。
李阿姨也笑得合不拢嘴,“我就说嘛,我们小默这么聪明,肯定能考好。”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开始给亲戚朋友报喜。
那种骄傲和自豪,仿佛我真的是她的女儿。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李凯也来了。
他查完成绩,脸色就不太好。
他的分数,比预估的要低一些,刚刚够到二本线,上师大,确实是悬了。
李阿姨安慰他:“没事没事,不还有志愿嘛。咱们报的师大,说不定就压线进了呢。”
李凯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不甘。
“她分那么高,去师大真是浪费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声音不大,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爸没听见,还在高兴地计划着要去哪里庆祝。
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觉得像在看一出黑色喜剧。
我的高分,成了他们的希望。
我的未来,成了他们赌桌上的筹码。
那天晚上,在餐厅里,李凯喝了点酒。
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
“林默,我跟你说,其实……上什么大学都一样。重要的是,要在对的城市。”
“你看你,留在本市,离家近,多好。以后我们就是校友了,我……我罩着你。”
他的话语含糊不清,但意思却很明确。
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师大的学生,也把我当成了他的校友。
我爸皱了皱眉,“小凯,喝多了吧?小默报的是F大。”
李凯打了个酒嗝,嘿嘿一笑:“叔叔,这事……我妈都安排好了。您就放心吧。”
李阿姨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她赶紧上前拉住李凯,“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喝多了就赶紧回家!”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掐着李凯的胳膊。
李凯疼得“哎哟”一声,酒醒了大半。
他看着他妈警告的眼神,悻悻地闭上了嘴。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我爸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里已经有了疑虑。
我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听懂,只是默默地扒着碗里的米饭。
但我知道,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在我爸心里种下了。
而对我来说,这是最黑暗的一夜。
我所珍视的一切,都好像在慢慢崩塌。
我一直以为温暖的家,充满了算计和谎言。
我一直敬重的长辈,背地里却在操控我的人生。
我努力了十二年的梦想,被别人轻而易举地偷走了,而我还要被迫笑着接受。
我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困住了,无论我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
绝望,像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着我的心脏。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高考的考场。
我拼命地答题,但卷子上的字,却一个个地消失了。
我着急地想抓住那些字,但它们就像沙子一样,从我指缝里溜走。
最后,整张卷子变成了一片空白。
我从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我坐在黑暗里,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
我是不是错了?
我是不是应该在发现的那一刻,就冲出去跟她对质?
我是不是应该不顾一切地告诉我爸,把事情闹大?
也许那样,我至少能争一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被动地等待一个早已注定的结果。
第二天,我去了医院。
妈妈的精神看起来比前几天好了一些。
她拉着我的手,问我成绩考得怎么样。
我告诉她,考得很好,上F大没问题。
她欣慰地笑了,眼角泛起了泪光。
“好,好孩子。”她抚摸着我的头发,“妈妈这辈子,没什么大出息,就希望你能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
她顿了顿,眼神望向窗外,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我年轻的时候,也想过去外面看看。那时候,我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通知书都寄到家里了。”
“可是,你外婆那时候身体不好,家里兄弟姐妹又多,我是老大,就……就留下来了。”
“后来,就遇到了你爸,结婚,生了你。一辈子,就守着这个小城市。”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怅然。
“我不后悔,因为有了你们。但是,小默,妈妈不希望你像我一样。”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放弃你应该拥有的天空。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为自己活。”
妈妈的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心里所有的黑暗和迷茫。
是啊,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
F大,只是我人生路上的一个站点,而不是终点。
被人篡改了志愿,这确实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但如果我就此沉沦,自怨自艾,那才是真正的失败。
我失去了一个去F大的机会,但我不能失去我自己人生的主导权。
李阿姨可以改我的志愿,但她改不了我的能力,也改不了我的头脑。
我的价值,不是由一纸录取通知书来定义的。
那一刻,我心里的所有愤怒、委屈和不甘,都慢慢地沉淀了下来,变成了一种异常平静的力量。
我不再纠结于如何去揭穿李阿姨,如何去报复。
因为那没有意义。
我真正要做的,是规划好我的下一步。
就算去了师大,我也不能放弃我的新闻梦。
我可以辅修,可以考研,可以去媒体实习。
路是人走出来的。
只要我不认输,就没有人能真正地打败我。
我的心,前所未有地安定了下来。
我开始为我的“新未来”做准备。
我查阅了师大所有和新闻传播相关的专业,了解了他们的课程设置和师资力量。
我甚至开始自学一些大学的专业课程。
我还报名了雅思的培训班,开始为以后出国留学做准备。
我爸看我整天忙忙碌碌,比高考前还用功,觉得很奇怪。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放松呢?”
我笑着说:“笨鸟先飞嘛。”
他不知道,这只“笨鸟”,正在为自己被折断的翅膀,重新积蓄飞翔的力量。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变得不再那么煎熬。
我甚至有点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我想看看,当最终的牌局揭晓时,他们会是怎样的表情。
录取通知书,是在一个雨天送到的。
邮递员按门铃的时候,李阿姨正在厨房里忙活。
我和我爸在客厅看电视。
李阿姨比我还激动,擦了擦手就跑去开门。
“是小默的通知书吧?”她满脸堆笑地问。
邮递员递给她两个快递信封。
她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拿着信封走进来,一个递给我,一个放在茶几上。
“小默,快拆开看看。还有一个,是小凯的,也寄到我们家来了。”
我爸有些诧异:“小凯的怎么也寄到这儿了?”
“他填的地址是我这儿的,估计是怕寄到老家没人收。”李阿姨解释道,眼睛却一直盯着我手里的信封。
那信封的左上角,印着“本市师范大学”的字样。
我爸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一把拿过我手里的信封,看着那几个字,又转头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解。
“小默,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报的F大吗?”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李阿姨就抢着开口了。
“哎呀,这孩子,肯定是怕你们担心,自己偷偷改了志愿。”
她一边说,一边给我使眼色。
“F大那么远,她一个女孩子,肯定也是舍不得离开家。师大也挺好的,离家近,多方便啊。”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事情,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我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没有理会李阿姨的暗示。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我爸,说:“爸,我们先看看李凯的通知书吧。”
李阿姨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对对对,先看看小凯的。”
她喜滋滋地拿起茶几上另一个信封,那信封很薄,看起来不像是有录取通知书的样子。
她有些疑惑地撕开信封。
里面掉出来的,不是红色的录取通知书,而是一张薄薄的白纸。
是一份退档通知单。
上面的理由写得很清楚:分数未达所报专业录取线,且不服从调剂,予以退档。
李阿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拿起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
她不相信,立刻拿出手机,哆哆嗦嗦地登录招生网站查询。
当她看到李凯名字后面那“自由可投”四个鲜红的字时,她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自由可投”,意味着滑档了。
也就是说,李凯没有被任何大学录取。
他落榜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李阿姨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小凯的分数,明明是够的!我算过的,刚刚好!”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是你!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爸站了起来,挡在我面前,沉声说:“李嫂,你这是什么意思?小默能搞什么鬼?”
“就是她!”李阿姨像是疯了一样,指着我,“她肯定是不想去师大,故意做了什么手脚,把小凯给挤下去了!”
我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一片平静。
我慢慢地从我爸身后走出来,看着她说:“李阿姨,今年的师大汉语言文学专业,因为报考的人太多,录取分数线比去年高了五分。”
“我的分数,超了分数线几十分,所以被录取了。”
“而李凯的分数,刚好差了三分。”
这些信息,是我早就查好的。
我甚至推演过无数次今天可能会发生的场景。
李阿姨愣住了,她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变数。
她精心算计好的一切,被这意料之外的三分,击得粉碎。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李阿姨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冲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李凯。
他显然也是来等通知书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妈,我的通知书到了吗?”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他妈妈失魂落魄的样子,和茶几上那张刺眼的退档通知单。
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这……这是什么?”他颤抖着拿起那张纸。
当他看清上面的字时,他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一把将那张纸撕得粉碎,冲着他妈妈大吼:“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你不是说我肯定能上师大的吗?”
“你把我的人生都给毁了!”
他的吼声,回荡在客厅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李阿姨被他吼得呆住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小凯,妈……妈也不知道会这样啊……”
“我不管!我不管!”李凯像个失控的孩子,在客厅里乱砸东西,“我为了这个师大,我连最好的朋友都得罪了!现在你告诉我我落榜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看着眼前这母子反目的一幕,我没有丝毫的快意。
我只觉得,很可悲。
李阿姨用一种扭曲的方式去爱她的儿子,最终却亲手毁掉了他的未来。
而李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的算计上,当算计落空时,他的人生也随之崩塌。
等他们闹够了,哭够了,客厅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走到我爸面前,把那张从派出所打印出来的,写着我最初志愿的表格,递给了他。
然后,我又把那张三万元的汇款记录截图,也调了出来。
“爸,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我用最平静的语气,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我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情绪化的指责,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爸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的脸色铁青,看着李阿姨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最后,他站起身,走到李阿姨面前。
“李嫂,这些年,我们家待你不薄吧?”
李阿姨低着头,不敢看他。
“工资我每个月按时给你,奖金年节也从来没少过。小默她妈住院,你辛苦,我们都记在心里。”
“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家人。”
“可是你呢?”
我爸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李阿姨的心上。
“你为了你自己的儿子,就去毁掉我女儿的前程?”
“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你这么做,对得起谁?”
李阿姨的身体开始发抖,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爸,想要求情。
“老林,我……我真的是一时糊涂……我只是想让小凯有个好前程……”
我爸摆了摆手,打断了她。
“你不用说了。”
“你这个月的工资,我会结给你。你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我们家。”
“至于那三万块钱,还有你对我女儿造成的伤害,我们法庭上见。”
听到“法庭”两个字,李阿姨彻底瘫倒在地。
李凯也傻了,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最终,李阿姨是被她儿子半拖半扶地带走的。
他们走后,家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我爸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一句话也没说。
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
信任被背叛的感觉,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爸,别难过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小默,是爸爸不好,爸爸太忙了,忽略了你。”
我摇摇头:“不怪你。这件事,也让我长大了不少。”
是的,长大了。
我学会了在逆境中保持冷静,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也更深刻地理解了人性的复杂和现实的残酷。
F大的录取通知书,我终究是没有等到。
但我收到了师大的。
拿着那份红色的,沉甸甸的通知书,我心里很平静。
这或许不是我最初想要的道路,但它是我现在必须走的路。
而且,我已经准备好了。
开学前,我爸帮妈妈办理了转院,转到了一家有更好护理条件的疗养医院。
虽然费用高了一些,但他觉得安心。
没有了李阿姨,我们家的生活,确实有些手忙脚乱。
但我爸很快就适应了,他开始学着做饭,学着打理家务。
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把这个家重新支撑了起来。
后来,我听说,李阿姨把房子卖了,赔偿了我们家的损失,然后带着李凯回了老家。
李凯因为落榜,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复读了一年,也只考了个专科。
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大学生活,比我想象的要更充实。
我主修汉语言文学,同时辅修了新闻学的双学位。
我参加了学校的记者团,每天扛着相机,穿梭在校园的各个角落。
我写的稿子,开始在校报上发表,后来,还被一些市级的媒体转载。
大二那年,我拿到了全额奖学金,也通过了雅思考试。
大三,我作为交换生,去了我曾经梦寐以求的F大,学习了一年。
站在F大的校园里,我没有了当年的执念。
我发现,重要的不是你在哪里,而是你成为了谁。
如今,我已经是一名真正的记者。
我走过很多地方,采访过很多人,写过很多故事。
我依然记得那个闷热的下午,当我发现自己的人生被别人篡改时的无助和愤怒。
但我也感谢那段经历。
它像一块磨刀石,磨去了我的天真和脆弱,让我变得更加坚韧和清醒。
它让我明白,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真正的强大,不是拥有一帆风顺的人生,而是在遭遇狂风暴雨时,依然有重新扬帆起航的勇气。
我的天空,由我来定义。
来源:单纯铅笔Sz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