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趿拉着拖鞋去开门,一股混合着廉价香水和油条味的微风扑面而来。
周六一大早,门铃就被按得震天响。
我趿拉着拖鞋去开门,一股混合着廉价香水和油条味的微风扑面而来。
是儿子李伟和儿媳肖琴。
“妈,我们来看您了!”李伟笑得一脸褶子,把手里一网兜蔫了吧唧的苹果举到我面前。
肖琴跟在后面,手里空空,眼睛却在我屋里四下打量,像个来估价的二手贩子。
我让他们进来,转身去厨房倒水,心里已经有了底。
无事不登三宝殿。
尤其是一大早,带着快烂掉的水果。
“妈,您这房子,还是这么亮堂。”肖琴一屁股陷进沙发里,摸着我刚换的亚麻沙发套。
“老房子了,采光好而已。”我把两杯温水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李伟搓着手,嘿嘿干笑,就是不说话。
“有事就说,”我坐到对面的单人椅上,抱起胳膊,“别跟我这儿打秋风。”
肖琴立刻给李伟使了个眼色。
李伟清了清嗓子,身体前倾,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妈,是这样……我跟琴琴吧,最近琢磨着,换辆车。”
我眼皮都没抬。
“你那辆车不是才开了三年?好好的换什么?”
“哎呀妈,那车不行了,空间小,动力差,主要是……没面子。”肖琴抢过话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抱怨。
“我同事都开上宝马奥迪了,我们家李伟好歹也是个部门主管,开个国产车出去,人家都笑话他。”
我心里冷笑一声。
面子?
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靠车标撑的。
“所以呢?”我看着我那个被媳妇拿捏得死死的儿子。
“所以……我们看上了一款车,办下来差不多四十万。”李伟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们自己攒了点,还差……还差三十六万。”
三十六万。
他说得轻飘飘,像是在说三十六块钱。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空气里那股油条味,此刻闻起来只剩下油腻的恶心。
“我没钱。”我直截了当地说。
肖琴的脸瞬间就垮了。
“妈,您怎么会没钱呢?我听李伟说,您退休金一个月八千多,我爸当年走的时候,单位不是还补了一大笔钱吗?”
她的声音尖锐起来,像指甲划过玻璃。
“那是我的养老钱,救命钱。”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再说了,买车是消费,不是买房那种投资。三十多万砸进去,出门就掉价,图什么?”
“图个舒心!图个脸面!”肖琴“噌”地站起来,“妈,我们知道您有钱,您就是不想借!您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李伟,觉得我花钱大手大脚?”
我被她这种逻辑气得说不出话。
这是借钱的态度吗?这是上门讨债来了。
“李伟,你说。”我把头转向我那个始终低着头的儿子。
他抬起头,眼神躲闪:“妈,琴琴她也是为了我好……为了咱们孙子好。车好,安全嘛。”
好一个“为了我好”。
好一个“为了孙子好”。
我看着他那张和我老伴年轻时有七分像的脸,心里一阵阵发酸。
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怎么就成了这么个没担当的窝囊废?
“安全?你那辆车安全系数五颗星,你想换的这辆,我看过测评,四星半。为了你的面子,连安全都不要了?”我直接戳穿他。
我一个退休老太太,为了跟他们有共同话题,连汽车测评都看。
可他们呢?除了我的钱,他们关心过我什么?
李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彻底没话了。
肖琴见状,眼圈一红,开始掉眼泪。
“妈,您就是偏心!您是不是把钱都留给小静了?她嫁得那么好,您还补贴她!”
“我什么时候补贴过她?”我怒火中烧,“你给我说清楚!”
“您别以为我不知道,小静每次回来,您都大包小包给她塞东西,那些补品、茶叶,哪样不要钱?”
我气得直想笑。
那些东西,是我托人从乡下买的土特产,加起来不过几百块钱。
到了她嘴里,就成了我偏心的铁证。
“够了!”我站起来,指着门口,“钱,一分没有。你们要待着就待着,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说完,我直接走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能听到外面肖琴尖锐的哭骂声,和李伟低声的劝慰。
过了大概十分钟,我听到大门被摔上的声音。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靠在门板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不是气的,是心寒。
墙上挂着我和老伴的结婚照,照片里的他,笑得一脸憨厚。
“老李啊,”我喃喃自语,“你说我们是不是错了?把孩子教得这么理直气壮地来啃老。”
照片里的人,自然不会回答我。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像在为我这失败的半生倒计时。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那刺耳的铃声,像一根针,扎进我混乱的脑子里。
我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李静。
我的女儿。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我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键。
“喂,妈。”李静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味道,仿佛她不是在叫“妈”,而是在传唤一个下属。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妈,我跟你说个事。我这个月开始,给你打的赡养费,得往下降一降了。”
我愣住了。
一个上门借三十六万买豪车。
一个打电话来,不是问候,而是通知我,要“降一降”她那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赡-养-费”。
我没记错的话,她一个月就给我打五百块钱。
五百块,在这个城市,够干什么?
够她买一件T恤,还是够她做一次美甲?
“为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哎呀,我们家最近开销大。孩子报了三个兴趣班,马术、高尔夫、钢琴,哪个都烧钱。我老公公司最近效益也不太好,我们手头也紧。”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我仿佛能看到她在那头,一边做着几千块的护肤,一边漫不经心地跟我说着她们家的“艰难”。
“所以,我跟你商量一下,这个月开始,就先给你打三百吧。等我们缓过来了再说。”
她说的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怒火,委屈,心酸,失望……所有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
就在几分钟前,她嫂子还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偏心,把钱都给了她。
而她呢?
她想的,却是怎么从我这本就微薄的“收入”里,再克扣掉两百块。
多么讽刺!
多么可笑!
我的两个孩子,一个想把我当成提款机,掏空我的积蓄。
另一个想把我当成累赘,恨不得立刻甩掉。
他们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妈?妈?你在听吗?”李静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我猛地回过神来。
“李静,”我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那五百块钱,以后不用打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还有,你哥今天来找我,要借三十六万买车。”我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可怕。
“什么?三十六万?他疯了!”李静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妈,你可千万不能借!他们家就是个无底洞!”
“你放心,”我冷笑一声,“我没借。”
“那就好,那就好。”李静松了口气,然后话锋一转,“妈,您那笔钱可得看好了,别被我哥他们骗了去。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先转给我,我帮您存着。”
听听。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前一秒还在让我别被哥嫂骗了,后一秒就想让我把钱转给她。
在她眼里,我就是个守着金山却毫无自保能力的老糊涂蛋。
谁都可以来分一杯羹。
我突然觉得,我这六十多年,真是白活了。
我养大的,不是一双儿女,是两头白眼狼。
“不必了。”我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我自己的钱,自己会管。”
“妈,你怎么……”
我没等她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我关了机。
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他们的声音。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来车往。
这个城市这么大,人这么多,我却感觉自己像一座孤岛。
那股憋在心里的火,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它烧掉了我最后一点温情和幻想。
它让我清醒了。
我回到卧室,从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个陈旧的电话本。
老伴还在世时,我们一起记下的号码,用钢笔写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我翻到其中一页,找到了一个名字:王建国。
我的老同事,后来转行去做了律师。
我拿出另一部专门用来联系老朋友的手机,开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了起来。
“喂,哪位?”王建国浑厚的声音传来。
“老王,是我,林慧。”
“林慧?哎哟,老同学,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王建国很惊讶。
“我想找你咨询点事。”我开门见山。
“你说。”
“我想……改份遗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林慧,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看着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像我此刻的心情,“就是想明白了。”
有些事,早该想明白了。
周一下午两点,我准时出现在王建国律师事务所的门口。
事务所不大,但很整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打印纸和墨水的味道,闻起来让人觉得很安心。
王建国比我记忆中老了些,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
他亲自给我泡了杯茶,茶香袅袅,驱散了我心头的一丝寒意。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他坐在我对面,表情严肃。
我把周末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卖惨。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王建国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等我说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我今天来,不是找你诉苦的。”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是来寻求解决方案的。”
“你想怎么改?”王建国把话题拉回正轨。
“我名下有一套房子,就是我现在住的这套。还有一些存款和理财,加起来大概……两百万左右。”我平静地说出这些数字。
这些,是我和老伴一辈子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家底。
是我们的血汗钱。
王建国点点头,拿出纸笔开始记录。
“我原来的遗嘱,是房子和存款,两个孩子平分。”
“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想把这套房子,在我死后,捐给国家。”
王建国写字的手停住了,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
“林慧,你可想清楚了?这可不是小事。”
“我想得很清楚。”我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房子,是我和老伴单位分的,我们只有居住权和部分产权。与其留给他们兄妹俩为了争夺产权闹得鸡飞狗跳,不如还给国家。”
“至于那两百万存款……”
我顿了顿,继续说:“我准备成立一个信托基金。”
“信托基金?”王建国显然更惊讶了。
“对。我死后,这笔钱由信托公司管理。我的两个孩子,李伟和李静,每个月可以从基金里领取一千块钱的生活费。”
“一千块?”
“对,一千块。”我点点头,“多一分都没有。而且,有附加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李伟必须还清他之前从我这里拿走的所有钱,连本带息。我有记账的习惯,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第二,李静必须亲自到我的墓前,为她对我多年的忽视和不尊重,道歉。”
“只有完成了这两个条件,他们才能开始领取那一千块钱。”
“如果他们中有人没有完成,或者在我死后为了遗产打官司,那么他们将永远失去领取这笔钱的资格。”
“那剩下的钱呢?”王建国追问。
“剩下的钱,以及他们被取消资格后余下的所有本金和收益,全部捐给我老家山区的一所希望小学。我之前去过那里,孩子们太苦了。”
我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仿佛压在心口的一块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王建国看着我,眼神复杂。有震惊,有理解,还有一丝敬佩。
“林慧,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他由衷地说。
“你这是釜底抽薪啊。”
“不是釜底抽薪,”我摇摇头,“我只是想给他们上最后一课。”
“教教他们,什么是尊重,什么是感恩,什么是做人的底线。”
“人不能总想着吃现成,不能总把别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王建国沉默了很久,然后拿起笔,开始在文件上飞快地书写。
“好,我明白了。我会按照你的意思,草拟一份最严谨的遗嘱和信托协议。”
“不过,我得提醒你。这份遗嘱一旦生效,你和孩子们的关系,可能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破镜难圆。”我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淡淡地说。
“与其守着一堆碎片扎自己的手,不如把它们扫干净。”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天已经快黑了。
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像无数双冷漠的眼睛。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坐公交车去了城西的滨江公园。
江边的风很大,吹得我头发乱飞。
我找了条长椅坐下,看着江面上来往的船只。
我的手机一直关着。
我知道,一旦开机,肯定会被各种电话和信息轰炸。
但我现在不想理会。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老伴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李伟和李静都还小。
每个周末,我们一家四口都会来这个公园。
老伴会给他们买棉花糖,我和他一人牵一个,在江边散步。
那时候的天总是很蓝,江风总是很暖,孩子们的笑声像银铃一样。
怎么长着长着,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是我哪里教错了?还是他们自己走偏了?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
江边有年轻人在放风筝,那风筝飞得很高很高,几乎要消失在夜色里。
我突然想起,李伟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放风筝。
每次风筝断了线,他都会哭得惊天动地。
老伴就会把他抱起来,安慰他说:“没事没事,爸爸再去给你买个新的,买个飞得更高的。”
现在想来,是不是我们给的太多,太容易了?
让他们觉得,所有东西,都可以轻易获得,都可以失而复得。
包括亲情。
一阵冷风吹来,我打了个哆嗦。
我该回家了。
回到家,屋子里冷冷清清。
我打开灯,那刺眼的光亮,让我瞬间觉得更加孤独。
我给自己下了一碗面,卧了个鸡蛋。
热气腾腾的面条下肚,身体总算暖和了一些。
吃完面,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了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上百条微信消息涌了进来。
有李伟的,有肖琴的,有李静的。
我点开李伟的微信。
前面几十条都是语音,我没点开听。
最新的一条是文字。
“妈,您去哪了?怎么不接电话?我们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快回家吧。”
我冷笑。
知道错了?
是知道借不到钱,急了吧。
我又点开肖琴的。
她的措辞就没那么客气了。
“妈,您什么意思?玩失踪吗?一把年纪了还闹离家出走,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跟亲戚朋友交代?”
看,她担心的,不是我的安危,是他们的“面子”。
最后是李静的。
她的信息最长,也最虚伪。
“妈,您别生我气了,是我说话没过脑子。您在哪儿呢?快回个信,我跟哥都快急死了。您要是不想我们打扰,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提钱的事了。您身体要紧啊。”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我没错,但你最大,我先认怂”的敷衍。
我一条都没有回复。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
然后,我开始收拾屋子。
我把李伟和李静小时候的玩具、奖状、照片,所有和他们有关的东西,都从柜子里翻了出来。
我找了一个大纸箱,把它们一件一件地放进去。
每放一件,就像是和一段回忆告别。
那张李伟第一次得三好学生的奖状。
那只李静六岁生日时我送她的布娃娃。
那本我们一家四口的相册。
……
收拾到最后,我发现了一盘录像带。
是我四十岁生日时,老伴特意用家里的摄像机录的。
我找出了那台早已落满灰尘的VCD机,连上电视。
按下播放键,一阵雪花点过后,画面跳了出来。
画面有些模糊,声音也有些嘈杂。
是十几年前的家。
饭桌上摆着一个大蛋糕。
年轻一些的我和老伴坐在中间。
十几岁的李伟和李静,一左一右地靠着我们。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他们俩扯着嗓子唱歌,虽然跑调,但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灿烂。
“妈妈,许个愿吧!”小李静催促道。
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老伴在一旁笑着问:“许了什么愿啊?”
我睁开眼,看着镜头,笑着说:“我希望我的孩子们,一辈子都能健康、快乐、正直、善良。”
画面里的我,笑得那么幸福。
看着看着,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正直、善良。
我当年的愿望,终究是落空了。
我关掉电视,把那盘录像带,也放进了纸箱。
然后,我用胶带,把纸箱牢牢地封了起来。
我把它推到储藏室的角落里,用一块旧床单盖上。
就让这些回忆,和我的那些幻想一起,永远地封存起来吧。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这天晚上,我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晨练,而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我穿上了那件我最喜欢的香云纱旗袍,化了个淡妆,还戴上了老伴送我的那对珍珠耳环。
镜子里的我,虽然眼角有了皱纹,但腰背挺直,眼神清亮。
我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牛奶、煎蛋、培根,还有烤面包。
吃完早餐,我给我的几盆兰花浇了水,修剪了枝叶。
然后,我给社区老年活动中心的张主任打了个电话。
“张主任,您好,我是林慧。”
“我想报名参加咱们的书法班和合唱团。”
张主任很欢迎,让我下午就过去办手续。
挂了电话,我感觉生活一下子有了新的奔头。
我这辈子,前半生为父母活,后半生为丈夫和孩子活。
我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现在,是时候了。
下午,我去了老年活动中心。
那里很热闹,一群和我差不T多岁数的老头老太太,有的在打牌,有的在跳舞,有的在拉二胡。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我突然觉得,我的世界,不应该只有那间空荡荡的屋子和两个不孝的子女。
我办好了手续,还跟书法班的几位新同学聊了会儿天。
她们都很热情,约我明天一起去上课。
从活动中心出来,我心情大好,甚至哼起了小曲。
走到小区门口,我却愣住了。
李伟和肖琴,正站在我的楼下,一脸焦急地张望着。
看到我,他们俩像看到了救星,立刻冲了过来。
“妈!您总算回来了!您去哪儿了啊?”李伟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
“我不能有点我自己的事吗?”我挣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
“妈,您别生气了,都是我们的错。”肖琴这次学乖了,挤出几滴眼泪,开始打感情牌。
“我们不该跟您要钱,我们回去反省了,是我们太不懂事了。”
“是吗?”我挑了挑眉,“反省出什么结果了?”
“我们决定,车不买了。”李伟赶紧说,“就开现在这辆挺好的。”
“那真是恭喜你们,终于想通了。”我点点头,绕过他们就要上楼。
“妈!”肖琴又拦住了我。
“还有事?”
“妈,您昨天……是不是去见律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心里一动。
消息传得这么快?
是王建国那边的人,还是……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她的眼神里,除了试探,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慌。
我明白了。
他们怕了。
他们怕的不是我生气,不是我伤心。
他们怕的是我手里的钱,真的跟他们没关系了。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反问。
“妈,您……您是不是要改遗嘱?”李伟的声音都在发颤。
“那是我的权利。”
“您不能这样!”肖琴尖叫起来,“那钱是我爸跟您一起挣的,凭什么不留给我们?我们是您唯一的继承人!”
“法律上是,”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但情分上,你们自己掂量掂量,配不配。”
“妈!”李伟“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这一下,把周围路过的邻居都吸引过来了。
“妈,我求求您了,您别这么对我们。我给您跪下了!”他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人来人往的小区里,给我下跪。
我没有一丝动容,只觉得恶心。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用下跪来博取同情,进行道德绑架,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拙劣的手段。
“你起来。”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您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好,那你就在这跪着吧。”
我用力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楼道。
身后传来肖琴的咒骂声和李伟的哭喊声。
还有邻居们指指点点的议论声。
我充耳不闻。
我的心,已经硬如铁石。
回到家,我反锁了门,拉上了窗帘。
我不想看到他们,也不想听到他们的声音。
我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李伟和肖琴果然没有善罢甘休。
他们先是每天堵在我家门口,见我就哭诉、下跪、道歉。
我一概不理。
后来,他们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他们开始给我送东西。
今天送一束花,明天送一盒点心。
甚至有一次,肖琴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端到我家门口。
菜都凉了,我也没开门。
这些迟来的殷勤,在我看来,不过是沾着毒药的蜜糖。
他们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他们虚伪得可怕。
又过了几天,他们看这些招数都没用,就使出了“杀手锏”。
他们把我的小孙子,六岁的乐乐,送了过来。
那天,门铃响了。
我从猫眼里一看,是乐乐一个人站在门口。
他背着小书包,手里拿着一个奥特曼玩具,眼巴巴地望着我的门。
我的心,在那一刻,确实软了一下。
孩子是无辜的。
我打开门。
“奶奶!”乐乐看到我,开心地扑了过来。
我抱住他小小的身体,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奶香味,心里一阵酸楚。
“奶奶,我好想你。”他搂着我的脖子,撒娇道。
“奶奶也想你。”我摸了摸他的头。
我把他领进屋,给他拿了零食,打开电视让他看动画片。
我猜到,李伟和肖琴肯定就躲在楼下某个角落里,观察着这一切。
果不其然,过了不到半小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李伟打来的。
我接了。
“妈,您终于肯接电话了。”李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欣喜。
“有事快说。”
“妈,乐乐想在您那儿住几天,您看方便吗?”
“不方便。”我直接拒绝。
“妈……”
“李伟,我告诉你,别拿孩子当筹码。你们自己做下的孽,别把孩子牵扯进来。他今天在我这儿,明天你就必须把他接走。否则,我直接报警,说你们遗弃儿童。”
我说得斩钉截铁。
电话那头的李伟,沉默了。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错愕和不甘的表情。
“妈,您怎么能这么想我们……”他还在试图辩解。
“我怎么想你们,你们心里清楚。”我冷冷地说,“下午五点,我准时把乐乐送到楼下。你们爱接不接。”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看着客厅里正专心看动画片的乐乐,心里叹了口气。
可怜的孩子,有这样一对父母。
下午,我陪乐乐玩了一会儿,给他讲了故事。
快到五点的时候,我给他穿好衣服,准备送他下楼。
“奶奶,我不想走。”乐乐拉着我的手,眼圈红了。
“乖,爸爸妈妈在楼下等你呢。”我蹲下来,帮他理了理衣领。
“可是我想跟奶奶在一起。”
“以后有机会的。”我亲了亲他的额头,“乐乐要听话。”
我把他送到楼下,李伟和肖琴果然等在那里。
看到我,他们的表情很复杂。
我把乐乐的手交到李伟手里。
“看好你们的儿子。”我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看到乐乐哭泣的脸,我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就会再次崩塌。
这一招“孙子牌”,也被我破解了。
我以为他们会消停一阵子。
没想到,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几天后,我的女儿李静,从她所在的城市,杀了回来。
她没有提前通知我。
当我打开门,看到她拉着行李箱,一脸风霜地站在门口时,我着实愣了一下。
“妈。”她叫了我一声,径直走进屋里。
“你怎么回来了?”我关上门,跟在她身后。
“我再不回来,这个家都要被你拆了!”她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扔,回头冲我吼道。
她的眼睛布满血丝,脸色也很难看。
“你听谁说的?”
“我哥都告诉我了!妈,你是不是疯了?你要把房子捐了?要把钱给什么信托?你脑子没病吧!”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我脑子很清醒。”我平静地看着她,“这是我的房子,我的钱,我想怎么处理,是我的自由。”
“自由?你有什么自由?你是我妈!你的东西,以后就是我们的!”她理直气壮地喊道。
“哦?”我被她气笑了,“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们,肯继承我的遗产?”
“你!”李静被我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
“妈,我真是搞不懂你。我哥他们是不对,但你至于做得这么绝吗?你把钱都捐了,我们怎么办?你让我们以后怎么活?”
“你们怎么活,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都成年了,有手有脚,难不成还要靠我养一辈子?”
“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但你也不能一分钱都不给我们留啊!你这是要逼死我们!”
“我逼你们?”我指着自己的鼻子,觉得荒唐又可笑。
“是我逼着你哥去买四十万的豪车了?还是我逼着你去给你儿子报一节课几千块的马术班了?”
“你们自己欲望膨胀,打肿脸充胖子,现在倒反过来怪我?”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敲在李静的心上。
她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好,好,好。”她连说了三个“好”字,眼神里充满了恨意。
“林慧,算你狠。”
她竟然直呼我的名字。
“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要是敢把遗嘱改了,我就去法院告你!告你神志不清,胡乱处置财产!”
“你去告啊。”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到时候,正好让法官评评理,看看是我神志不清,还是你们狼心狗肺。”
“你……你……”李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她抓起自己的行李箱,摔门而出。
“你会后悔的!”她丢下这么一句狠话。
看着紧闭的大门,我缓缓地走到沙发上坐下。
我一点也不后悔。
我只觉得累。
和他们斗智斗勇,比我当年在单位做一年的账,还要累。
我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我需要休息。
我需要积攒更多的力气,来迎接他们下一轮的攻击。
因为我知道,他们绝不会就此罢休。
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李静的到来,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让矛盾彻底激化了。
她和我哥李伟联合了起来。
他们开始了一场针对我的“舆论战”。
他们先是在亲戚群里哭诉,说我老糊涂了,被外人骗了,要把家产都捐给不相干的人。
他们把我塑造成一个顽固、偏执、六亲不认的孤僻老太婆。
一时间,各种亲戚的电话纷纷打了过来。
有劝我的,有指责我的,有说风凉话的。
“大姐,孩子再不对,也是你的亲骨肉啊,你怎么能做得这么绝?”
“林慧啊,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可别犯糊涂啊!”
“哎,我就说,这人老了,钱还是得攥在自己手里,你看,一说要捐,孩子不就急了?”
我把这些人的电话,一个个全部拉黑。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们不懂我的处境,更不懂我的心。
他们的“好心”,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见亲戚路线走不通,他们又把主意打到了我的邻居和朋友身上。
李伟和肖琴,买了一堆水果牛奶,挨家挨户地去“拜访”。
他们把我生病住院、神志不清的谣言,传得整个小区人尽皆知。
连我去老年活动中心上课,都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看,就是那个老太太,听说要把房子捐了,一分钱不给儿女。”
“啧啧,心真狠啊。”
“听说脑子有点不正常了,可惜了。”
那些流言蜚语,像无形的刀子,刀刀割在我身上。
有那么几天,我连门都不想出。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看着窗外,感觉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的决定,是不是真的错了?
我是不是真的太绝情了?
就在我最低落的时候,书法班的同学,李老师,给我打了个电话。
李老师是个退休的语文教师,为人正直,写得一手好字。
“小林啊,怎么今天没来上课?不舒服吗?”电话里,她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我不想把家里的丑事告诉外人。
“我可都听说了。”李老师叹了口气,“你别往心里去。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们这帮老家伙,都信你。”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相处了这么久,心里有数。”
“那些嚼舌根的,你不用理他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李老师的一番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温暖了我冰冷的心。
是啊。
我为什么要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惩罚自己?
我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折磨自己?
我不能倒下。
我如果倒下了,不正遂了他们的意吗?
第二天,我照常去了老年活动中心。
我挺直了腰板,目不斜视地走进教室。
那些议论我的人,看到我,都讪讪地闭上了嘴。
我用我的行动,告诉他们:我,林慧,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就在我以为,我已经百毒不侵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还是让我破防了。
那天是周三,我从菜市场回来,走到楼下的时候,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醒来,人已经在医院了。
鼻子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手臂上扎着吊针,冰凉的液体正一点点流进我的身体。
“你醒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邻居张姐正坐在我的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张姐……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的声音很虚弱。
“你晕倒在楼下了,是我跟买菜回来的老刘一起把你送过来的。”张姐说。
“医生说你是低血糖加上有点中暑,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休息。”
我松了口气。
“谢谢你啊,张姐,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谢什么,邻里邻居的,应该的。”张姐摆摆手,“我给你孩子们打电话了,你儿子说马上就到。”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最不想见的,就是他们。
果然,没过多久,病房门被推开。
李伟和肖琴,还有李静,三个人一起冲了进来。
“妈!您怎么样了?”李伟扑到床边,抓着我的手,眼圈通红。
这次,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肖琴和李静也围了过来,脸上都带着焦急和后怕。
张姐见他们来了,便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一家四。
“医生怎么说?”李静问。
“没什么大事,低血糖。”我淡淡地说。
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吓死我们了。”肖琴拍着胸口,“妈,您以后可得注意身体,别再吓我们了。”
“是啊妈,您要是真有什么事,我们可怎么办啊。”李伟的声音带着哭腔。
看着他们“真情流露”的样子,我有那么一瞬间,心软了。
或许,他们也不是真的那么坏。
或许,他们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妈的。
血浓于水,亲情终究是无法割舍的。
就在我快要动摇的时候,李静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我所有的幻想。
她看我没什么大碍,便把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
“妈,你看,你现在身体也不好,一个人住我们也不放心。”
“你那套房子,要不就先过户给我哥吧。”
“一来,他可以拿房子去抵押贷款,把车买了,生意上也有面子。”
“二来,你把房子给了他,也算是断了那些骗子想骗你钱的念头。”
“至于你的养老,你放心。我跟哥商量好了,以后我们轮流照顾你。保证让你安享晚年。”
我静静地听着她说完这番“感人肺腑”的话。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算计”和“贪婪”的脸。
我突然觉得,我真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我竟然会以为,他们是真的在关心我。
原来,在我晕倒的这短短几个小时里,他们就已经商量好了如何瓜分我的财产。
他们不是怕我死。
他们是怕我死得不够快,或者死前没有把财产给他们。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我看着他们三个,就像在看三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慢慢地,把手从李伟的手里抽了出来。
然后,我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很快就来了。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我指着李伟、肖琴和李静,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说:
“护士,我不认识这三个人。”
“请你,让他们出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伟、肖琴、李静,还有那个年轻的护士。
“妈,您说什么呢?”李伟的脸色惨白。
“阿姨,这是您的家人啊。”护士小声提醒我。
“我没有家人。”我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我的家人,早就死了。”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李静尖叫起来,“我们是你的儿女啊!”
“我的儿女,不会在我生病住院的时候,就想着算计我的房子。”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整个病房的人都听清楚。
护士的眼神,从疑惑变成了然,再到一丝同情。
周围病床的病人和家属,也都向这边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李伟和李静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们走吧。”我闭上眼睛,疲惫地说。
“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林慧!你别不识好歹!”肖琴恼羞成怒,终于撕下了伪装。
“我们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居然这么对我们!你这房子,这钱,本来就该是我们的!你凭什么不给!”
“就凭,这是我用命换来的。”我睁开眼,死死地盯着她。
“我熬了多少夜,加了多少班,吃了多少苦,才攒下这点家底,你们知道吗?”
“你们只知道管我要钱,你们谁问过我一句,累不累?”
“你们谁在我生日的时候,给我煮过一碗长寿面?”
“你们谁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倒过一杯热水?”
“没有!一次都没有!”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你们只把我当成一个会走路的钱包!一个予取予求的提款机!”
“现在,这个提款机没钱了,坏了!你们满意了吗?”
我一口气说完,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妈!妈您别激动!”李伟吓坏了,想上前来扶我。
“别碰我!”我厉声喝道。
护士见状,赶紧上前拦住他们。
“几位,病人需要休息,请你们先出去吧。”
在护士和保安的“劝说”下,他们三个人,终于不情不愿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伤心,不是委屈。
是彻底的,决绝的,释放。
从今天起,我林慧,再也没有儿子,没有女儿。
我只有我自己。
我在医院住了三天。
这三天里,李伟他们没有再来。
倒是书法班的李老师和几个同学,还有邻居张姐,来看过我几次。
她们给我带来了鲜花,水果,还有亲手煲的汤。
她们陪我聊天,给我讲外面的趣事,努力地想让我开心起来。
我心里很感激。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谁是真心对我好,谁是虚情假意,经过这件事,我看的一清二楚。
出院那天,是王建国来接的我。
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我住院的消息,特意赶了过来。
“身体没事了吧?”他帮我提着包,问道。
“没事了,老骨头还硬朗。”我笑了笑。
“那就好。”他点点头,“遗嘱和信托协议,我都办好了。就等你签字了。”
“好。”
回到家,王建国把一沓厚厚的文件放在我面前。
我没有犹豫,拿起笔,在每一份文件的末尾,郑重地签下了我的名字:林慧。
当我写下最后一笔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人都解脱了。
我把我和那两个“家人”之间最后的,也是最不堪的牵绊,亲手斩断了。
“林慧,你真的……想好了?”王建国最后问了我一遍。
“嗯。”我点点头,把文件推给他,“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你放心。”王建国收好文件,“对了,还有件事。你女儿说要去法院告你,这事……”
“让她告。”我无所谓地说,“我奉陪到底。”
送走王建国,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突然觉得,生活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没有了那些糟心的人和事,我的世界,反而更清净,更开阔了。
我开始规划我的新生活。
我报了一个社区组织的旅游团,准备去云南看看。
我年轻的时候,就一直想去大理,看看苍山洱海。
老伴总说,等退休了,就带我去。
结果,他没等到退休就走了。
这个愿望,就一直搁置了。
现在,我要自己去完成它。
我还买了一台智能手机,开始学习上网。
我学会了网购,学会了用微信和老朋友们视频聊天,甚至还学会了刷短视频。
我发现,外面的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要精彩。
有一个做美食的博主,每天教大家做各种简单又好吃的家常菜。
我跟着他学,厨艺都精进了不少。
有一个讲历史的博主,把枯燥的历史故事讲得生动有趣。
我听得津津有味。
还有一个旅行博主,走遍了世界各地,分享着美丽的风景和有趣的故事。
我看着他镜头下的山川湖海,心也跟着飞远了。
我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充实,一天比一天快乐。
我甚至都快要忘了,我还有一双儿女。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法院的传票。
李静,真的把我告了。
告我的理由是:申请认定我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
说白了,就是想证明我脑子有问题,不能自己支配财产。
看着那张薄薄的传票,我没有愤怒,也没有紧张。
我只是觉得,很可笑。
为了钱,他们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开庭那天,我特意穿了一身得体的衣服,化了淡妆。
我一个人,从容地走进了法庭。
在被告席上,我看到了李伟和李静。
他们俩都请了律师。
看到我,他们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我对视。
法庭上,他们的律师,拿出了他们精心准备的“证据”。
有我“离家出走”的“证据”(其实是我去公园散心了)。
有我“胡言乱语”的“证据”(其实是我在医院戳穿他们真面目的那些话)。
甚至还有一份不知道从哪个小诊所开出来的,说我“精神状态不稳定”的“诊断证明”。
他们把我塑造成一个因为老伴去世,精神受到刺激,行为偏执,无法正常与人沟通的老人。
他们的律师,说得声情并茂,仿佛我真的就是那么不堪。
我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轮到我发言的时候,我没有请律师。
我站起来,先向法官鞠了一躬。
然后,我看向李静和李伟。
“法官大人,在开始我的陈述之前,我想先问我的女儿和儿子几个问题。”
法官点了点头。
我转向李静:“李静,你告诉我,我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李静愣住了,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我又转向李伟:“李伟,你告诉我,我最喜欢吃什么菜?”
李伟也愣住了,眼神慌乱。
“你们看,”我转向法官,摊了摊手,“他们,我的亲生儿女,连我的生日和喜好都不知道。”
“却口口声声说,他们在关心我,照顾我。”
“法官大人,您觉得,这可信吗?”
法庭里一片寂静。
李伟和李静的脸,已经变成了酱紫色。
接着,我拿出了我的“证据”。
我拿出了一本厚厚的账本。
“这是我从李伟结婚开始,记录的每一笔给他的钱。买房的首付,装修的钱,孩子上学的钱,还有他平时零零碎碎管我要的钱。每一笔,都有日期,有金额,有用途。”
“总计,一百二十七万三千六百元。”
我又拿出了一沓医院的缴费单。
“这是我这些年生病住院的所有费用清单。每一次,都是我自己去,自己交钱,自己签字。上面,从来没有他们的名字。”
我又拿出了一份社区活动中心的证明。
“这是我参加书法班、合唱团、旅游团的证明。我的生活很充实,我的精神状态很正常。”
最后,我让王建国,作为我的证人,出庭。
他向法官,详细地解释了我设立遗嘱和信托基金的整个过程,以及我的初衷。
他证明了,我是在头脑完全清醒,逻辑完全正常的情况下,做出的这个决定。
整个过程,我始终很平静。
我没有哭,没有骂,我只是在摆事实,讲道理。
当所有的证据都呈现在法官面前时,胜负已分。
法官当庭宣判,驳回了李静的全部诉讼请求。
当我走出法庭的时候,阳光正好。
我看到李伟和李静,像两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站在法院门口。
他们看到我,想上来说什么。
我没有给他们机会。
我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就像没看到他们一样。
从那以后,我的世界,就真的清净了。
他们再也没有来打扰过我。
听说,李伟因为还不上之前的欠款,信用破产,被公司辞退了。
肖琴跟他大吵了一架,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听说,李静因为这场官司,在他们那个“上流”圈子里,成了笑柄。
她老公觉得她丢了人,对她也越来越冷淡。
这些,都是我后来从张姐的闲聊中听说的。
我听完,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路是他们自己选的,苦果,自然也该他们自己尝。
第二年的春天,我跟着旅游团,去了云南。
我站在洱海边,看着湛蓝的湖水,和远处连绵的苍山。
海风吹拂着我的脸,阳光洒在我的身上。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鸟,挣脱了所有的束缚,终于可以自由地飞翔。
我给王建国发了张照片。
他很快回复了我:真美。为你高兴。
我笑了。
是啊,真美。
这为自己而活的感觉,真美。
又过了几年,我的身体越来越差。
我知道,我离去见老伴的日子,不远了。
我住进了我早就联系好的一家高端养老院。
这里的环境很好,服务也很周到。
我把我的那套老房子,卖了。
卖房的钱,连同我剩下的所有积蓄,我都捐给了那所我一直牵挂的山区希望小学。
我只留下了足够支付养老院费用的钱。
我走的那天,是个晴朗的午后。
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阳光,感觉很安详。
我的床头,放着一张我和老伴的合影。
照片里的我们,笑得那么开心。
“老李啊,”我喃喃地说,“我来找你了。”
“这辈子,我没给你丢人。”
“我守住了我们的家,也守住了我自己的尊严。”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我这辈子,当够了他们的母亲,现在,只想当回我自己。
来源:小模型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