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没回岭南,反倒转身一头扎进了京都最纸醉金迷的销金窟,成了那里的清倌人。
十六岁,师父说我道法已成,准我下山。
我没回岭南,反倒转身一头扎进了京都最纸醉金迷的销金窟,成了那里的清倌人。
不久,宫里那位至尊无上的皇后娘娘,便派人将我从风月场中赎了身。
她带我入宫,目的直白得不加任何掩饰——要我替她挽回君心。
原因无他,只因我这张脸,像极了皇帝心尖上那抹逝去的白月光,那位惨死的先太子妃。
可笑的是,皇后并不知道,那位被她视为敌人的先太子妃,也是我藏在心底的白月光——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1
入了宫,我并未见到天颜,而是被直接押入一间偏僻的厢房。
皇后屏退左右,亲自端来一碗碗漆黑的汤药,眼神示意我喝下。
整整十碗断子汤,我面无表情地悉数饮尽,直到小腹涨起,仿佛怀胎五月。
她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上终于露出得意的笑,穿着金丝绣鞋的脚,重重踩上我的手背,碾了碾。
“本宫真是慈悲,特许你体会一次孕育的滋味。
好好记着这种感觉,因为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深深垂下头,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以此掩盖眼底翻涌的恨意。
她见我“怕了”,才冷哼一声,缓缓抬起了脚,居高临下地警告:“知道怕就好。
进了这宫里,你就是本宫手上的一把刀,让你指向谁,你就得刺向谁,万不可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来路。”
我压着嗓子,轻轻应了一声“是”,将顺从二字演到了极致。
夜深人静时,我从发间拔下银簪,借着月光,一遍遍在大腿内侧刻下我和爹娘,还有姐姐的名字。
新痕盖旧痕,那细密的刺痛提醒着我,沈家的血海深仇,我一刻都不敢忘。
皇后对我乖顺的态度很是满意。
她点了点头,唤来两个太监将我架起,粗鲁地按在梳妆台前。
她没有传唤妆娘,而是亲自捧来一个素面妆奁,立在我身后。
模糊的铜镜中,我看见她唇角勾起一抹扭曲的弧度,可眼底一闪而逝的嫉恨,却如毒蛇的信子,冰冷刺骨。
她猛地攥住我的长发,发钗尖锐的末端几乎要划破我的头皮。
我死死咬住下唇,没吭一声。
足足三炷香的功夫,她才终于停手。
镜中之人,顶着一个精致标准的垂月髻。
“娘娘,这发式……”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从繁,一见到我的新发型,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故作天真地抚上发髻,疑惑道:“这发样,是不好看吗?”
皇后绕着我走了两圈,上下打量,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杰作。
她冷笑着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断了花苞的三花玉簪,斜斜插入我的发髻左侧。
“一张能让天子在尸骨烂了之后还念念不忘的脸,谁敢说不好看?”
我立刻噤声,余光却瞥见从繁看我的眼神里,已满是惊惧。
我知道她在怕什么。
她怕的,正是这个垂月髻——宫中明令禁止,也几乎无人会梳的发式。
但她更怕的,是当年那个梳着垂月髻,最终惨死在她和皇后联手构陷之下的侧妃——我的姐姐,沈如泠。
皇后斜睨了从繁一眼,声线冰冷:“一个死人罢了,难不成还能从地底下爬出来?你怕什么?”
说完,她不再理会殿内众人各异的神色,取出一块红纱,亲手蒙在我的头上,牵着我走出了厢房。
今夜,是宫中最受宠的贵妃的寿辰。
而我,就是皇后要在寿宴之上,献给皇上的“惊喜”。
我顺从地低着头,任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说的没错,死人自然是不能复活的。
所以,活人才要来讨还这笔血债。
以命抵命,方才公道。
2
夜色渐浓,宫宴的喧嚣遥遥传来。
凤仪殿内灯火如昼,金樽玉盏流光溢彩,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新皇登基不过一年,三宫六院却早已充盈。
今夜能得幸参加贵妃寿宴的,便有三十余位妃嫔。
殿外宫道上,隐约能听见太监高声的笑谈:
“玄鸟鸣,真凤现!这对金羽孔雀可是祥瑞,非见到真凤娘娘,绝不会开屏啼叫!”
然而,就在皇后领着我踏入殿门的那一刻,所有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大殿之内,那两只被众人吹捧为“玄鸟”的金羽孔雀,也齐齐扭过头,一双豆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皇后仿佛没看见这诡异的寂静,她缓步走到殿中,亲手掀开了我头上的红纱,动作优雅,如同拆开一件稀世珍宝。
“贵妃妹妹总说这宫里冷清,本宫便费心寻来了这位美人儿。
以后就让她住在你的霓落宫偏殿,给你做个伴,也省得妹妹日日独守空闺,总要去请陛下。”
这番话,温柔却带刺,像一块烧红的炭火丢进了冰潭,瞬间让殿内死寂的空气中弥漫开火药味。
我半垂着头,立在殿中央,心脏倏地一疼。
我的姐姐,那个如月光般温柔和煦的人,就是在这样一个人心凉薄、处处陷阱的四方天地里香消玉殒的吗?
余光里,一抹明黄色的龙袍衣角停在了我的面前。
随即,头皮一紧,发髻上的玉簪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扯下。
“谁准你戴这支簪子的?”
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顺势抬头,恰好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清晰地听见大殿之上,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皇帝本人也僵在了原地,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指腹带着薄茧,细细摩挲。
那双曾令满京贵女倾倒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竟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今年多大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异的颤抖。
我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垂首屈膝,而是微微偏过头,
右手随意地拂过额角,用屈起的小指指甲,勾下一缕碎发,任其落在眉前。
而后,我才半垂下眼帘,唇角微扬,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轻声回答:“回陛下,刚过了及笄礼三天。”
年龄的真假,无人会去深究。
可皇帝捏着我下巴的手,却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的瞳孔微微涣散,显然是陷入了某种深刻的回忆。
两年前,他也曾见过一个女子,对他做出过一模一样的回应。
只不过,那时的场景,并非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
而是在阴冷破败的冷宫之中,那女子救了他一命后,站在门口,回眸一笑。
那个人,是太医院判的嫡女,沈如泠。
也是我。
是当年与姐姐互换了身份的我。
3
我与姐姐乃是双生,出生时,钦天监测出“双生出,妖邪现,必乱天下”的判词。
先帝下旨,要斩尽天下所有双生子。
爹娘不忍,便将我偷偷送往岭南深山的道观,请师父教我道术医理,对外只称沈家有一位千金。
每年,他们都会接我回京小住,让我和姐姐互换身份,体验几天彼此的生活。
只是,我总也装不好姐姐。
她是京城里最负盛名的温柔闺秀,性子如水。
而我却野惯了,稍有不顺心,就想偷偷上房揭瓦。
每次闯了祸,我都内疚得掉眼泪。
姐姐却总是温柔地抱着我:“我们漓儿快意恩仇,不受委屈,这才是最好的。
是这京城的天太窄了,束缚了你的手脚,不是你的错。”
十四岁那年回京,姐姐心疼我常年独居深山,便求爹爹带“她”入宫游玩,实则去的是我。
我却在宫里走失,误打误撞闯入了冷宫,救下了当时高烧不退、濒临死亡的三皇子萧御白。
我不知道,正是这一救,让他从此记住了“沈如泠”。
及笄礼后,我返回道观。
师父一见到我,眉头便皱得能夹死苍蝇,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念了句:“天意弄人。”
彼时我尚不明白其中深意。
直到第二年,我再也没有等到爹娘接我回京的书信。
我以为自己被抛弃了,负气下山,本想回家捉弄他们一番。
然而,迎接我的,却是沈府冲天的火光,和姐姐早已冰冷的尸身。
我四处打探才知,姐姐被册为太子侧妃,入府不过三月,便因“谋害”丞相之女而获罪。
丞相府借机发难,杀了她,更将我们全家灭门。
而那位太子,转头就立了丞相之女为正妃。
那个太子,就是我曾救过的,萧御白。
直到那时,我才终于明白了师父那声叹息的重量。
我回到道观,与师门恩断义绝。
半年后,萧御白登基为帝。
我重返京都,将自己卖入青楼,又刻意在皇后归宁的路上“惊鸿一瞥”。
一切,都如我所料。
“早就听说皇后姐姐出宫,带了个稀罕的女子回来。”
一道娇媚又带些讥讽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满堂的沉寂,是贵妃。
“姐姐可真是费心了,竟能寻来这般与众不同的美人。
只是,这来路若是不清不白,可别把什么晦气的东西带进宫里来。”
我依旧垂着头,余光瞥见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原本紧攥的拳头,也稍稍松开了些。
我心中冷笑。
贵妃这是在提醒他,我这张脸,是皇后用来固宠的工具。
而皇后的背后,是权倾朝野的丞相,也是他如今最想拔除的心腹大患。
“这可不是一般的美人。”皇后不慌不忙地开口,从容地以退为进,
“本宫亲眼见过她能引蝶召兽,才特地带回来给妹妹赏玩。
妹妹若是不喜欢,本宫现在就将她赶出去便是。”
说着,她朝我轻蔑地一挥衣袖,那姿态,像是在驱赶一只碍眼的野狗。
我配合地装出受惊的模样,连连后退,脚步踉跄,正好退到了那两只金羽孔雀的旁边。
无人察觉,我被宽大袖袍遮掩的指尖轻轻一弹,两根淬了药的牛毛细针,精准无误地刺入了孔雀颈后的大椎穴。
下一秒,两只金羽孔雀猛然转向我,瞬间张开了华丽的尾羽,而后扬起长颈,
张开红喙——两声嘹亮高亢,宛若凤鸣的啼叫响彻大殿,直冲云霄!
一个胆小的宫女吓得叫出了声:“玄鸟叫了……真、真的是真凤现世?”
贵妃的脸瞬间黑如锅底,她猛地站起身,怒指着我:“妖孽!来人,把这个妖孽给本宫当场打杀!”
一群侍卫立刻围了上来,却被皇帝一声怒喝止住:
“妖孽?玄鸟为朕而鸣,此乃上天赐予朕的祥瑞!传朕旨意,封其为泠妃,赐住玲珑殿!”
话音未落,萧御白已快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波诡谲异的宫宴。
4
我成了宫里头一个未曾侍寝,便被破格封妃的女人。
也成了这半月以来,唯一能夜夜留宿君王的宫妃。
后宫诸人无不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可最先按捺不住找上门来的,却并非贵妃,而是将我一手送上龙床的皇后。
她亲自驾临玲珑殿,带来了一只小巧的、镶满珍珠的绣鞋。
“泠妃妹妹如今可是春风得意,怕是早就把宫外的骨肉至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那只绣鞋不过巴掌大小,上面却沾满了斑驳的暗色血迹,可见鞋子的主人遭受了何等酷刑。
我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悄悄用银针刺了泪窍,眼泪瞬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真是可惜了,这丫头的脚筋断了一根,若不及时医治,怕是这辈子都得是个跛子了。”
皇后欣赏着我的泪水,语气里满是快意。
她口中那个才一岁多的“丫头”,是我卖身青楼时,对外宣称的“妹妹”绸儿。
也是我半年前,特意从乱葬岗的野狼窝里,捡回来的那个女婴。
“求娘娘开恩!她才一岁多,又是个天生的哑巴,生下来时浑身青紫,好不容易才养到这么大,不能再断了腿啊!
奴婢……奴婢以后什么都听娘娘的……”
我狼狈地扑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同时保证吐字清晰,让皇后能听清我说的每一个字。
果不其然,她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僵住,拿着绣鞋的手也微微一抖。
一年前,她也曾生下一个女儿,同样是天生喑哑,浑身青紫。
那女婴一生下来,就被丞相府的人用一个事先备好的男婴换走,而她真正的女儿,则被带出宫外,从此下落不明。
因为她必须生下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位皇子。
唯有嫡长子,才能确保未来的储君之位万无一失。
而那个被牺牲的女婴,最终被丞相府的人,扔进了乱葬岗的野狼窝。
皇后的瞳孔微微涣散,嘴唇翕动,干巴巴地开口:“难为你了,一个天生的残缺女,也肯这般尽心养着……”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对上她的目光,然后膝行向前,凑到她的身前。
“娘娘,您没听过民间的一句俗语吗?”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来。
就在这一瞬,我碾碎了藏在袖中的特制香丸,抬手附到她的耳边,
看着那无色无味的香粉飘散在她口鼻之间,然后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一字一顿地说道:“天残女,如槐木,悉心养之,可助家宅跃龙门;然,若抛之弃之,则……诸、祸、上、门。”
“荒唐!一派胡言!”皇后听到最后四个字,脸色剧变,想也不想地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她用疾言厉色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可她不知道,越是掩饰,那份惶恐便会越深地扎根于她的心底,再随着那特制的香丸,一点点侵蚀她的心脉。
我捂着红肿的脸,重新低下头,状似委屈:“娘娘息怒,不过是乡野鄙语,自然当不得真。”
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再看手中的绣鞋时,却像是看见了什么毒物一般,猛地甩手扔掉。
那只鞋,正好砸在我的裙角。
“滚回你的寝殿去,给本宫记好今天的话!”
我低声应是,捡起绣鞋,起身告退。
走到殿门口时,我却忽然停步,回头望向她。
“娘娘,您说,奴婢如今的境遇,算不算是……跃了龙门呢?”
她猛地抬头看我,窗外的夕阳,将窗格上绣着的牡丹花影,
完整地投射在了她的脸上,那巨大的花影,仿佛一朵食人花,一口将她的脸吞噬殆尽。
5
我回到玲珑殿时,斜阳已沉,暮色四合。
殿门口,静静立着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是萧御白。
他竟像个民间最寻常的夫君一般,在门口等着晚归的妻子。
天边最后一抹血色残云,恰好落在他束发的金冠之后,远远望去,好似为他戴上了一支泣血的发簪。
“泠儿,你回来了。”他快步迎上前来,脚步竟有些许错乱。
大内总管吴公公连忙从他身后跟上,小心翼翼地扶住他:“陛下,您都站了快半炷香了。
您这腿伤有两三年没这么站过了,可得当心啊。”
这不大不小的声音,正好能让我听得一清二楚。
“陛下厚爱,臣妾惶恐。”我佯装受宠若惊,将手放入萧御白温热的掌心,由他半抱着下了轿辇。
他对此很是受用,满意地笑了笑,揽着我大步走入内殿,将我安置在软榻上。
“泠儿,朕今日……想你想得紧。”萧御白将我圈在怀里,鼻尖在我鬓边的镂空耳坠上轻轻蹭着,像一只贪恋着某种气息的猫。
“今日怎么去了皇后那里这么久?”他微微眯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倦怠。
“是皇后娘娘慈悲,特意派人去宫外探望了臣妾的妹妹,还为臣妾带来了她的绣鞋,以解思亲之苦。”
我强逼出几滴眼泪,从袖中取出那只小小的绣鞋,故意将鞋面上用锦线绣成的那朵白色水仙花,展现在他眼前。
“臣妾身份卑微,从不敢奢求入宫的福分,此生唯有一愿,便是家人平安……”
萧御白的身子猛地一滞,他缓缓坐直,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朵水仙花,出了神,口中喃喃自语:
“唯有一愿,家人平安……”
良久,他才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道:“改日,便将你 妹妹接入宫中,养在你身边吧。”
“多谢陛下隆恩。”我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谢恩。
萧御"扶我起身,温柔地替我拭去泪水:“别哭了,朕瞧着心疼。
今夜,朕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好好陪你,就像寻常夫妻那般。”
我垂下眼帘,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冷笑。
水仙花,是姐姐生前最爱绣的花样。
当年萧御白强娶姐姐入门那日,姐姐也是这般泪眼婆娑,求他护佑沈家平安。
只可惜,他食言了。
如今,他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个替身,一个戏子,陪他演一出追忆故人的深情戏码。
好啊,既然要唱戏,那便唱。
只是萧御白,你不知道,这出戏的戏本,是我亲手写的。
晚膳刚刚布好,吴公公便火烧眉毛似的跑了进来,一个不慎,还被高高的门槛绊倒在地。
“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那边……像是中邪了!”
萧御白蹙眉,放下了手中的玉箸。
这半月来,每当他留宿我这里,贵妃总会寻各种由头生病来请他,可皇后出事,这还是头一遭。
“皇后怎么也学着贵妃那般胡闹?叫太医去瞧瞧也就是了。”萧御G毫不在意,顺着我布菜的手,吃下了一块茶酿酥鸡。
“陛下……”吴公公膝行了两步,偷偷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您还是亲自去凤仪殿看看吧。
皇后娘娘……她口不择言,说了些……说了些骇人听闻的话。”
“说了什么?直说!”萧御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吴公公一咬牙,心一横,道:“皇后娘娘说……说皇长子并非陛下的亲生血脉,还一个劲儿地说……说有小公主在向她索命……”
萧御白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他的后宫之中,从未有过任何一位公主降生。
皇嗣血脉,兹事体大。
“即刻封锁消息,朕亲自过去看看。”他猛地挥袖起身,看也未再看我一眼,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寝殿。
6
那一夜,萧御白没有再回来。
我独自安寝,是入宫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再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平日里总会掐着点催我去给皇后请安的掌事姑姑,今日却一反常态,只是静静地立在床边。
“娘娘醒了,可要起身梳妆?”她扶着我的手,伺候我下床。
“今日怎么没人提醒本宫去请安的时辰?”我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她垂下眼眸,往日里的那份蛮横收敛得干干净净:“回娘娘,皇后娘娘凤体不适,需得静养。
昨夜陛下已下旨,将协理六宫之权,暂交予贵妃娘娘。”
我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既是如此,那一会儿便去贵妃娘娘的霓落宫请安吧。”
透过光可鉴人的铜镜,我看见她飞快地抬起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明白我为何不多问一句。
她当然不会明白。
这场大戏的每一个转折,都出自我手,我又何须去追问早已知晓的结局。
我到贵妃的霓落宫时,殿内正热闹非凡。
后宫之中,权柄的交接,最能看清人心的向背。
前来趋炎附势的妃嫔,几乎坐满了整个大殿。
我一踏入殿门,原本喧闹的内殿,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嫉妒的,鄙夷的,
探究的……而其中一道目光,带着玩味与欣赏,来自于高位之上的贵妃。
“本宫有些乏了,妹妹们都散了吧。”贵妃懒懒地抬了抬手,“泠妃留下,本宫有几句话要单独与你说。”
“是,恭送贵妃娘娘。”满屋的莺莺燕燕立刻起身,恭敬地行礼后,鱼贯而出。
沉重的殿门被缓缓关上,殿内,便只剩下跪在地上的我,和高踞主位之上的贵妃。
她一步一步,缓缓从高位上走下,最终停在了我的面前。
她伸出脚,绣花殷红的鞋子挑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仰起头看向她。
她的唇角斜翘,露出冷笑,挑眉开口道:“你果然是个有本事的,没辜负本宫的期望。”
“你做这么多,就只为了接你那个妹妹进宫?”
我垂眸:“是,这对臣妾很重要。”
她是这出戏最重要的角儿,她必须要进宫。
至于萧御白的承诺,他的话,但凡相信过的人,都死了。
“这次算你走运,能让你帮本宫一次,本宫也会帮你这一次。”
贵妃放下脚,踩在我的手背上用了力。
“以后,我们就两清了,本宫不是皇后那个蠢笨毒妇,可容不得你再放肆霸占陛下,你可明白?”
我俯身颤抖,装作惶恐。
“臣妾不敢,只是陛下宠爱……”
她的脚下用了力,我几乎能听到手骨在她脚下发出细细碎裂的声音。
“宠爱?不过把你当个玩意儿罢了!陛下说过,整个后宫,
只有本宫才是他最信任的,不然怎么会把协理六宫之权交给本宫?”
她的语气霸道蛮横,其中却不合时宜夹杂着一抹娇羞。
可见萧御白的话,她深信不疑。
毕竟我入宫前,她是宠冠六宫的第一人。
可是她的梦,也该碎了。
我抱着手匍匐在地,耳朵贴在地砖上,听到了匆忙敦厚的脚步声。
“娘娘,臣妾只是想活下来,从未想过跟您争风头,若您不喜,臣妾愿意自毁容貌……”
我拔高音调大喊。
贵妃迟疑半晌,笑出了声,从头上拔下一支尖头银簪子扔在我面前。
“好啊!那你最好自己动手,本宫就当清君侧了,省得你狐媚惑主!”
“放肆!”
殿门被踹开,萧御白大跨步走进来。
7
手背上的脚抬起,我抱着手缩成一团,被萧御白抱起。
贵妃愣住一瞬,却又想到什么似的挺直腰杆。
“陛下,此女是皇后的人,臣妾只是想为陛下肃清身边小人,毕竟她只是贱籍出身,臣妾怕她忘了身份……”
说到皇后,萧御白手臂一僵。
我偏了偏头,把装着香丸的镂空耳坠偏向萧御白的口鼻之处。
萧御白眸中闪过些许迷醉,抱着我的手紧了又紧。
“皇后是癔症,她身边的人算贱籍?贵妃别忘了你的身份才是。”
他冷哼一声,抱着我转身往外走。
贵妃这才着了急,快步过来扯住萧御白的袖子。
“陛下,臣妾只是为了您好,臣妾父亲是开国大将军,臣妾一家都是为了陛下的江山啊……”
萧御白周身弥漫出冷意,一脚踹开贵妃。
“你提醒了朕,朕来这儿就是要告诉你,你的父亲带着二十万大军失踪在岭南深山。”
“你最好祈祷他没有叛国,不然第一个被押到阵前祭旗的,就是你。”
萧御白一路阴沉着脸,抱着我回了玲珑殿。
“陛下累了,可要歇歇?”
我试探开口。
他瞥了我一眼,眸中带着审视之意,似在意外我竟不问他皇后的事情。
他略一点头,靠在软榻上合上了眼。
我默默地点上一炉香,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刺指见血,以血为墨,
在黄纸上飞快画下云篆,扔进那一炉闪着火星的香炭中。
虽只半月,这套动作我已经做得足够熟练,没有人可以发现。
我盖上炉顶,一缕白烟顺着炉子上的凤眼镂空升腾而出,在我身边盘旋一周,冲着小憩的萧御白而去。
萧御白闭着眼,鼻翼翕动,很快陷入了沉睡。
我坐在榻边,像入宫以来这半个月的每一个晚上一样,捻起一根漆黑的银针刺入他头顶穴位。
萧御白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口中喃喃:
“泠儿,你回来陪朕了,真好,给朕生个孩子吧……”
我冷笑,贴近他的耳朵小声道:“陛下,您真的想要我们的孩子吗?”
萧御白无意识点头,脸上潮红更甚:“要孩子,泠儿,朕努力耕耘,定让你生下朕的龙嗣。”
我坐起身,打开腰间朱砂封口的葫芦。
葫芦一开,一股阴冷之气蔓延出来,我掀开萧御白的里衣,露出他的小腹。
把葫芦口对准他的肚脐倒置放上。
瞬间,从肚脐处长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蛛网纹,爬满了他的小腹。
一炷香后,所有蛛网纹迅速隐没在肌肤之下,缩回肚脐。
像一张大网缩成了茧,里面孕育着新生命。
“萧御白,你和泠儿的孩子,一直都在呢。”
我收回葫芦,低声呢喃。
葫芦已空,我当日从姐姐尸骨上取出的婴尸水彻底消失。
萧御白,既然你这么想要孩子,我自然是要成全你的。
毕竟,这也是姐姐的血脉。
放在别人身上,我也不放心,既然是龙嗣,就由你亲自孕育吧。
8
萧御白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后更是困顿如孕妇初期,倦怠无力,一连三日罢朝不上。
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请了平安脉也说不出病症。
只得宣称陛下过于劳累。
朝堂倒是也安稳,毕竟皇后刚刚中邪,四处传言她生下的皇长子并非萧御白血脉,
丞相急得不行,不敢上朝,更不敢提醒萧御白上朝。
贵妃母家又出了意外,二十万大军消失。
那些大臣巴不得不上朝,躲避萧御白的怒火。
因而萧御白也在我的玲珑殿昏昏沉沉睡了三日,他的肚子,也肉眼可见地微微凸起。
“朕这几日在泠妃这儿吃得不错,都有些赘肉了。”
他不自觉地抚摸小腹,眉眼温柔。
我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出梨涡:“是呢。”
萧御白一时看愣了神:“朕,第一次见你笑得如此好看。”
我抿嘴不言。
隐忍多年的事情终于有了一点好成果,我自然开心极了。
如果姐姐还在,或许她也会开心的。
“朕晚点回来陪你。”
他拍拍我的肩膀,起身上朝去了。
可他前脚刚走,后脚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就闯进了大殿,颐指气使睨着我。
“泠妃,我们贵妃娘娘有请,快些随我去吧。”
我心情很好,也懒得跟她计较称呼的态度,顺从地跟她出了殿。
轿辇却不是走去贵妃殿,而是停在了皇后寝宫前。
“泠妃,请吧,本宫可是特地请你来看一出好戏的。”
贵妃站在门口,面色得意得好似已经杀了皇后站在了后宫首位。
我跟在她身后走进去,殿门瞬间关闭,还落上了一把锁。
殿内院子中架起来一个台子,台子上绑着皇后身边的掌事大宫女,从繁。
台子对面,是一张供桌,供桌上五谷五花俱全,还有一柄黄铜剑。
剑柄上有三个歪歪扭扭的刻字:“黑头翁”。
我心口一滞,这三个字,是当年我恶作剧,嫌弃玉衡师兄年少老成,刻在他的剑柄上的。
“玉衡仙师,请吧。”贵妃朗声道。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抹熟悉的白衫身影缓缓走出。
长身玉立,恍若谪仙,眉目如画,墨发如缎,脸上的表情却像极了六七十岁的老学究。
我脖颈一紧,紧紧盯着他。
他却像不认识我一般,半个眼神都没在我身上流转,只走到台子前,拿起剑和五谷,开始作法。
“娘娘,后宫中请江湖术士大行法事,若陛下知道可好交代吗?”
我压下不安,问着贵妃。
贵妃冷哼一声:“什么江湖术士,这可是救了我父亲的岭南仙师!我可是给陛下过了进宫册子的。”
她睨了我一眼,突然笑起来:“不会是泠妃看到驱邪,心中有鬼,害怕了吧?”
“放心,你的妹妹本宫今日也接进来送去你玲珑殿了。
就算你真的有鬼,死之前本宫也会让你们姐妹见一面的。”
她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没有说话,已经无心跟她逞口舌之快。
岭南,深山。
他就是玉衡师兄。
9
当日我决意复仇,下山时偷了师门禁学的禁术法本。
玉衡追来,难道是师父他们察觉,要阻拦我吗?
“请天意,降神嘱!”
玉衡突然一声厉喝,铜剑凭空起飞,绕着从繁转了三圈,在她的脸上飞速划动,在她的哀嚎声中刻下六个字:
龙嗣错,帝女落。
“看啊,那果然是祸害皇嗣血脉的杂 种,还不快请陛下过来。”
贵妃得意极了。
“仙师,还请看看这宫中,可还有什么画皮、邪祟!本宫和陛下一定重重有赏!”
她的眼神瞟向我。
我的掌心出了汗,银针已经捻在指尖。
只要有异变,我就抛开一切杀了皇后,再杀出去,取了那萧御白的心脏把他做成傀儡,让他乖乖孕育姐姐的婴灵。
我努力这么久,只差三日了,谁都不能拦我!
玉衡师兄看向了我,目光深深,一向老成的眸色竟然闪过一丝心疼。
“玄凤涅槃,怎可以鬼称?”在贵妃期待的目光下,他悠悠开口。
贵妃脸色瞬间变了:“胡言乱语!一个贱民怎么是凤!本宫武将世家唯一嫡女,才是天生的凤!”
她冲上前去,抢过铜剑刺向我。
“本宫已得天意,泠妃就是邪祟,本宫来亲自为陛下肃清妖孽!”
我故作害怕,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倒在地上。
眼睁睁看着剑刺向我的心口。
下一秒,一段锦白绸缎飞出,牢牢缠住铜剑。
“娘娘,您是天凤,她是玄凤,二者并存,她若死了,您也会受损。”
玉衡师兄悠悠走过来,从她手里拿回铜剑。
我愣住了。
刚刚确实是想试探玉衡师兄,若他不出手,我自然也有办法脱身。
可我没想到,他不仅出手帮我,还为了救我编出一套瞎话来。
玉衡师兄,可是向来惜字如金,不打妄语的。
“若本宫一定要她死呢?本宫的背后,可是开国大将军府!”贵妃咬牙切齿。
“如此说来,你要杀朕身边的人,也是开国大将军的意思了?”她的背后突然传来阴冷低沉的声音。
萧御白不知何时进了殿,冷冷地看着贵妃。
“好啊,朝堂上开国大将军居功自傲,要求朕把泠妃送去和亲南疆的摄政王。”
“后宫中,你还想杀了泠妃。
你们一家父女,可是齐心得很啊!”
萧御白面色阴冷,贵妃登时吓得跪地不起。
“至于这位仙师,朕该称你为南疆摄政王才是吧?”
我惊诧看向玉衡,他面色淡淡:“好久不见。
这回可不是我擅闯,是你的贵妃请我来的。”
说完,他略一点头,抬腿泰然走出了大殿。
临走前碰了我袖口一下,留下了一封书信。
10
我独自回了寝殿拆开信笺。
看着信中文字,我才知道,玉衡果真是常年失踪的南疆摄政王。
而从前在山上,他每年消失几个月说回家处理事情,是回南疆处理政务。
而他这次来,是奉了师父的命来寻我。
“师父说,凡我师门弟子,修禁术者须禁足至百年。
我知道你不喜寂寞,求师父法外开恩,允许我带你回南疆。”
“若你肯,就以和亲之名随我回去,我会给你建一个小京城,够你后半辈子不会无聊烦闷。”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按照你的资质,剩下这三日,应该够你收尾了。”
我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玉衡师兄,师父。
我知道你们在为我铺一条后路,毕竟杀了中原皇帝,我怎能全身而退。
可我从没有想过要退。
我点了一炉香,把信扔了进去。
看着白纸黑字被火星渐渐吞噬,我心口最后一丝牵挂也了了。
我盖上炉子,走出房间吩咐:
“来人,请陛下今夜务必来玲珑殿就寝。”
萧御白一直到弯月当头才姗姗来迟,脸上还挂着余怒。
他已经褫夺了贵妃封号位分。
连带着朝堂上大将军的不敬一块治了个抄家灭族之罪。
而皇后的玷污皇嗣,却因为贵妃的胡闹,成了被污蔑的虚假罪名。
不过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想让她这么顺利地死去。
我把绸儿养在了身边,萧御白处理了贵妃之后,变得愈发依赖我,对我的要求千依百顺。
不顺也没关系,我的玄门香和玄门针,足够让他乖乖听话。
绸儿在宫里养得很好,她很聪明,也很少哭闹,这倒是让我省了不少心。
我用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抱着绸儿在御花园玩儿,多次在皇后身边侍女的面前露出胎记。
当天晚上,我哄着萧御白睡下后,悄悄抱着绸儿到了御花园。
过了没多久,一身寝衣的皇后果然出了寝宫,一路走向御花园。
脚步踉踉跄跄,似是被人控制。
我在她今晚的安神汤中加了料,她已经在现实和虚幻交错中渐渐失去了理智。
在她的记忆中,她是那个丢弃女儿,要一直把女儿找回来的罪恶母亲。
“绸儿,记得姐姐教你的吗?”
我抱着绸儿,手指蘸着胭脂在她脸上抹开。
绸儿懵懂点点头,小拳头攥紧身上的百喜服。
这身百喜服,是我当时捡到绸儿时,在她身上围着的。
只不过当时已经被野狼撕烂,如今是我一针一线缝好的。
我把她放在假山中,抓了只叫春的狸猫放在假山后。
“喵呜,喵呜。”狸猫叫着,像极了小孩哭闹。
一抹大红身影渐渐靠近,正是皇后。
“宝宝?母后来找你了,宝宝。”
“母后的宝贝小公主,母后来找你了,你在哪里呢?”
“母后错了,原谅母后好不好……”
她走进假山,眉眼中有些癫狂和懵懂。
我引着狸猫往绸儿身边走,顺利把皇后引了过来。
她看着绸儿的背影,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冲过来把绸儿抱在了怀里。
“宝宝,母后来了,母后错了,你不会怪母后对不对?”
她抱着绸儿亲了又亲,绸儿很听我的话,虽然吓得发抖,但是一点都没哭。
我站在假山后,捏紧嗓子,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母后,好冷。”
“母后,乱葬岗好冷,离母后好远,我找回来好辛苦哦。”
皇后僵在原地,猛地把绸儿从怀里扯出来,高高举起。
就着月光,绸儿脸上的胭脂如血。
皇后发出一声刺耳尖叫,猛地松开手,连连后退,直到跌入假山后的御湖中。
她的惊叫声吸引来很多人,好多火把围了过来。
可这里隔得太远,她们来得太慢。
皇后飘在水面再难挣扎,只剩半口气。
可她的死法,不该如此轻易。
我把早已准备好的避水火油倒进湖里,抱起摔晕的绸儿挤出眼泪坐在假山后。
直到看见小腹凸起的萧御白也走了过来,我才扑过去。
“陛下,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让绸儿乱跑,不该让皇后娘娘看见绸儿。”
“皇后娘娘非说绸儿是她的小公主,还说她生下的必须是皇子,
公主必须死,带着绸儿就要跳湖,臣妾只来得及救下绸儿……”
我哭得梨花带雨,口齿清晰,保证周围的人都能听清我所说。
萧御白脸色惨白,从太监手里拿起火把探出身子往湖中看去。
他本就被婴灵虚耗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手止不住的抖,几个火星子落进去,水面立刻变成火海。
皇后微弱的哀嚎声响起,又很快归于宁静。
“妖……妖邪!”萧御白咬牙切齿。
下一秒,他直接昏倒在地。
11
后宫中贵妃和皇后都出了事。
位分最高的,就只有我。
而朝堂上,当年萧御白为了上位,杀光了除了他之外的所有皇室血脉,无人能在此时替他摄政。
而皇后的父亲元丞相早就因皇后中邪而被禁足,贵妃的父亲被抄家。
短短半个月,前朝最能用之人已经没有了。
至于剩下的人,那些曾经站在丞相一边的,帮他害过我姐姐和爹娘的那些人,我都已经送去了御赐金筷子。
那些金筷子里,已经被我淬了毒。
就在萧御白昏迷的当晚,他们也都暴毙了。
我在寝殿中守着萧御白,听着外面传来的这些好消息,心头却没有复仇的快感。
解决这些人如此顺利,我只恨自己当年为何不早些动手。
就算他们死了,姐姐、爹爹、娘亲,也都回不来了。
又有什么用呢?
至于那些说我是想妖妃想篡位的,我只觉可笑。
如今这些烂摊子,我可没兴趣收拾。
我撑到现在,只是为了姐姐那个孩子。
那不仅是萧御白和姐姐的孩子。
那不过是个不足月的孩子,三魂七魄都不全。
我用禁术连通阴阳,引来姐姐一魂、爹爹的一魂、娘亲的一魂塞了进去,凑齐了三魂七魄成了婴灵。
又用禁术让萧御白的身体做了炉鼎养育而成。
看着萧御白已经隆起如西瓜的小腹,我知道,成了。
我把萧御白手脚牢牢捆住,以银针刺入他的人中和哑穴位,保证他的清醒,也保证他不会喊出声。
在他满脸惊恐中,我抽出当年插在姐姐尸首上的那把刀,一层一层割破他的衣服。
一层一层割下去。
在血水中活活取出了一个足月的婴儿。
萧御白活活疼死了过去。
我抱着孩子走到殿外,寝殿里所有宫人都已经被我屏退。
我把孩子放在高处,放出了玉衡师兄留给我的烟花。
不出半个时辰,他就会赶到。
做完这一切,我走回寝殿,放了一把火。
火很大,很快把萧御白吞噬进去。
我坐在大殿中间,感受着四周灼热,不知道当年爹娘死的那晚,是不是也一样大。
“爹爹,娘亲,姐姐,当年,是我来晚了。”
我闭上眼,等待着灼痛来临。
手腕却突然被一阵凉意缠住,扯着我飞出火中。
耳边响起清冷声音:
“所幸,我没有来晚。”
【番外】
1
中原当年大乱后,玉衡已经率南疆攻占了所有领土。
南疆小皇帝成了中原小皇帝,而南疆成了玉衡的封地。
玉衡师兄说得对,南疆很美。
小京城也很大,足够我玩了。
只是我已经失去了玩乐的兴趣。
玉衡师兄不再云游,而是在我身边,陪我一起养着小平安。
平安,是我强行救回来那个孩子的名字。
他很聪明,可惜他是禁术的产物,只能活9年。
2
平安九岁那年,平静祥和地死在了一个圆月之夜。
我央求玉衡带他回了京城,把他与姐姐、爹爹、娘亲葬在了一处。
玉衡来了信笺,说已经将他们魂魄全都归位。
他们不再是枉死冤魂,不必再游荡于世间,可以转世了。
玉衡信中说,师父近来有些念叨我,兴许会心软准我回师门住几日。
我知道师父为何会念叨我,因为我用了禁术,却没有引起天下大乱。
禁术之所以是禁术,因为一旦用了,定会天下大乱,要么伤及用者自身。
师父知道我是天生的邪星,他和玉衡,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心有大善。
当初不阻拦我,也是因为不敢。
因为若我真心要天下大乱,由着我做,也不过是中原乱上三载而已。
可若打断我,天下定难再太平。
3
我没有给玉衡回信。
因为我已经没有了站起身的力气。
我一步一步爬着,想挪到桌边写字。
却在拿起笔的那刻,喉间腥味冒出,我的眼睛、口鼻、耳朵止不住地冒出鲜血。
师父,玉衡师兄。
世间本无天生邪星,不过都是人性之恶的催化罢了。
我报了仇,自然也散了恨了。
你们料事如神,却独独猜错了我。
【全文完】
来源:潘潘爱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