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极尽讨好,她却连看他一眼都嫌恶心:“你真想让自己好受点,那就去死。”
第一章
白月光死后,林疏月记恨了宋亦辰十年。
他极尽讨好,她却连看他一眼都嫌恶心:“你真想让自己好受点,那就去死。”
可真当海啸吞噬掉他们乘坐的轮船,救生艇上只能再上一个人时。
她又将他托举起来,自己被冰冷的海水淹没。
她盯着他猩红的眼睛,眼底是恨意:“宋亦辰,如果这辈子没有遇到你就好了。”
葬礼上,林母泣不成声。
“疏月她救了你三次,哪次不是差点丢了命?你就是个灾星,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他们都在后悔让林疏月嫁了宋亦辰。
最后,宋亦辰被逼得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他以为迎接自己的是死亡,可睁眼却到了十年前。
“宋亦辰,你真有本事,逼得我妈以死相逼非嫁你不可,不知羞耻!”
林疏月冰冷的声音砸在宋亦辰耳膜上。
他茫然睁眼,撞进林疏月那张年轻却写满不耐的脸。
二十一岁。
这是他重生回来的时间点。
宋亦辰贪婪地凝视这张鲜活的脸,视线胶着不去。
直到她眉宇间阴云更沉。
“你不想嫁我,是因为想娶周明叙,对吗?”他咽下喉间苦涩,声音发紧。
林疏月冷睨他,语气不耐:“是又怎样?你会成全?”
宋亦辰眼神黯淡一瞬,撑着点头:“可以。”
婚约源于父辈情谊,他父亲为救林父牺牲。
父亲遗言是希望他幸福,托林父照拂。
宋亦辰清楚,只要他开口解除,林父会成全林疏月。
林疏月明显怔住,随即嗤笑:“你爸的遗言就是结婚,我爸妈也逼我嫁你,你说成全?有什么用?”
“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你自己进去,我在外面等。”
车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她毫不掩饰的厌恶。
宋亦辰心口只余一片麻木的苦涩。
前世今生,他都爱了林疏月许多年。
她曾两次为他豁出性命,他便以为那是爱。
满心欢喜捧着嫁妆求林父允婚。
直到她的白月光死后,他才知她另有所爱。
他十年痴恋,于她,是蚀骨折磨。
赴死前夜,他拜访高僧。
高僧告诫:“重生后二十四小时内,需完成林疏月三个遗憾,完成后即刻离开。”
三件事毕,因果两清。
她不会再因他死在三十一岁。
“重生需付代价,你想好了吗?”
宋亦辰斩钉截铁:“只要她能活,我不惧任何代价。”
攥紧父亲遗物,宋亦辰推门而入。
与家中叔伯周旋,拿到签好字的毁婚协议——
白纸黑字注明,因男方原因自愿解除婚约。
他知道她的三个遗憾,就在她的日记里。
“后悔和宋亦辰结婚,后悔当时未反抗父母,后悔未能救下周明叙。”
此刻,解除婚约,她的第一个遗憾便算圆满。
宋亦辰攥着协议出来,近乎急切地递给车里的林疏月。
她看着他,眼底满是鄙夷,不耐地将协议甩向后座。
宋亦辰按住她手腕:“你不看看吗?或许能让你高兴点?”
她猛地抽手,像被脏东西碰到:“想到要和你结婚就恶心,心情怎么会好!”
宋亦辰笑容僵在脸上,眼神彻底黯淡。
林疏月狐疑打量他:“你今天很怪,不会是因为能嫁给我,高兴疯了吧?”
宋亦辰没应声。
他确实高兴。
却是因为再见鲜活的林疏月。
他早已习惯她的嘲讽,此刻也只是扯了扯嘴角。
“嫁给你,任谁都会幸福。”
林疏月冷哼,沉默发动车子。
宋亦辰盯着她耳尖那抹不易察觉的薄红,舌尖泛起更深的涩意。
若非深知她不爱你,他恐怕又要沦陷。
车行不远,便被人潮逼停,车内空气凝滞。
宋亦辰按下些许车窗,试图驱散这令人窒息的逼仄。
窗外人声清晰传入:“听说今日月老诞辰,去庙里挂同心锁的情侣能恩爱白头!”
第二章
宋亦辰有些恍惚。
忆起前世便是听了这话,硬拽林疏月去挂了锁。
那时她满心不情愿,当场讥讽:“你毁我这辈子不够,还想害我三生三世?”
她将他贬得一文不值。
宋亦辰苦笑着,默默关上车窗。
“想去吗?”林疏月突然开口。
宋亦辰明显一怔,讷讷道:“没有。”
她将车停在路边,语气平淡无波:“今天可以陪你去挂锁。过几日回门我未必有空,算提前赔礼。”
宋亦辰诧异望去,短暂涌起的惊喜瞬间被更深的失落淹没。
她一贯如此,嘴比刀利,心却残留一丝可笑的柔软。
捅一刀也不忘塞颗糖哄他。
如同明明不爱他,却舍命救他三次。
第一次,他遭歹徒劫持,她为救他手筋被挑断,军人梦碎。
第二次,他自非洲归国感染病毒,她不眠不休照料,自己几次送入ICU抢救。
第三次,他执意乘轮渡出海遇海难,她将他托举上救生艇,自己葬身大海。
林疏月千般好,待他亦好,独独不爱他。
他得了她责任与照拂,却得不到她的心。
宋亦辰已下定决心,今日之后他便离开,永不相见。
那能许三生三世的同心锁,真真假假,于他们都无用了。
可他仍想留些念想,哪怕只是铭牌上紧挨的名字。
他眨去眼底酸涩,绽开一个虚弱的笑:“好,同去。”
车内重归死寂。
陡然间,电话铃声炸响。
林疏月握紧方向盘不耐道:“看看谁的电话。”
宋亦辰知她最厌开车时接电话。
不想惹她不快,他迅速拿起她放在中控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头像刺目——周明叙明媚的笑脸。
特别关注的标注像烧红的烙铁。
宋亦辰心一沉,默默放回手机,移开视线:“周明叙的电话。”
话音未落,车辆猛顿!
毫无防备的宋亦辰狠狠向前冲去,额角撞上坚硬的前挡风玻璃。
剧痛袭来,他勉强坐直,眼前阵阵发黑,粘稠温热的血顺着额角淌下。
宋亦辰手忙脚乱掏出衬衫口袋里的凝血酶干粉,生吞下去,才勉强找回一丝清明。
他声音发颤:“疏月,送我去医院......我凝血不好......”
许久未得回应。
他费力睁眼,见林疏月只匆匆瞥了他一眼。
随即飞快抓起电话,声音是截然不同的温柔:“明叙,怎么了?”
宋亦辰看着她越蹙越紧的眉,心头坠落的痛瞬间淹没了额角的伤。
林疏月比他预想的更爱周明叙。
也比他认为的更不爱他。
林疏月挂断电话,对他狼狈淌血的模样依旧无半分关切。
她神色紧绷:“明叙在电话里哭,我得去陪他。你先回家,晚上再去月老庙。”
仅是电话里哭吗?
宋亦辰脸上血迹未干,他有凝血障碍,方才的撞击稍重便能要命。
林疏月却浑不在意。
宋亦辰被这巨大的落差击中,一时怔住。
林疏月已拉开他这侧车门,驱逐之意昭然。
宋亦辰回神,毫不犹豫下车。
反倒是林疏月微诧:“你从前最介怀我去找明叙,如今转性了?”
宋亦辰欲解释。
又被她一声冷笑堵回,她恍然道:“也是,毕竟快结婚了,他于你再无威胁。”
丢下这话,不等宋亦辰开口,林疏月已绝尘而去。
徒留宋亦辰原地,笑容苦涩。
林疏月不知,他从未想过拆散他们。
只是,在他决意成全她那日,他撞见周明叙与林疏月的死对头陈锋谈笑风生。
他心生疑窦,查证后,确认周明叙对她从无真心,唯有利用。
宋亦辰忧她受情伤,才竭力阻拦。
可林疏月对此一无所知。
轻易信了周明叙是因目睹她与他结婚失魂落魄,意外身亡。
这一世,他会救下周明叙,劝其与陈锋断了,成全林疏月。
他再不愿看她怨恨的眼神,不愿她因与他纠缠十年,受尽折磨。
第三章
宋亦辰确认日期,前世周明叙出事正是今日。
他匿名发消息提醒周明叙今日勿出。
这才点开手机购票,支付赴美机票,办好签证,赶回林家别墅。
他需完成林疏月第二个遗憾:劝林父林母放弃他,接纳周明叙。
别墅门前,林家父母早已翘首以盼。
车刚停稳,林母便急急拉宋亦辰入餐厅:“一早备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宋亦辰习惯性解下披肩,覆于林母肩头:“夜露重,您多保重。”
林母摩挲他手背,满眼欢喜:“还是小禾贴心,快给我看婚书,等了这些年,终能听你喊声妈了!”
林父迟来一步,门口张望不见林疏月,气得瞪眼:“那混丫头又野哪去了?婚期在即还在外晃荡!”
林家父母真切的关怀让宋亦辰心头发酸。
自父殉职母抑郁离世,他便成了孤儿。
是林家父母带他回家,养他成人,予他缺失的亲情。
他向来乖巧,唯此次,不得不违逆他们期许。
宋亦辰不语,只紧握林母手:“阿姨,我决定不和疏月姐姐结婚了。”
“我订了明日赴美机票,日后我不在身边,你们务必保重。”
林母一听急了,捏得他手生疼:“是不是和疏月闹别扭了?她又为那周明叙凶你了?”
“再气也不能去那么远啊,叫我如何舍得!”
林父也忙帮腔:“疏月嘴硬心软,还没明白自己心意。”
“但我敢担保,她心里有你,否则怎会舍命救你两次?”
“你每年生辰,她哪次不是推掉所有赶回送你礼物?”
“我知你也心悦疏月,否则怎会放弃梦想留她身边多年。”
“你们彼此有意,婚后好好培养,定能美满。”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宋亦辰早备的说辞堵得严严实实。
见宋亦辰似有动摇,林母再劝:“再说那周明叙心术不正,我们不能让他得逞,你莫赌一时之气,害了疏月。”
宋亦辰心尖一颤。
前世,他们亦如此劝他。
最终他丧妻,林家失独女。
这决定,已让所有人悔过一次。
此生绝不可重演。
宋亦辰深吸气,按下翻涌心绪,拭去林母眼角泪,声音柔而坚定。
“阿姨,强扭的瓜不甜。疏月姐心之所向从不是我,我不该强求。”
宋亦辰见林母欲再劝,索性添油加醋。
“昨夜我梦到,我与疏月姐姐婚期将近,周明叙伤心欲绝,意外身亡。”
“疏月姐姐因此怨我,恨我十年。”
宋亦辰声音哽咽:“最后......她也为救我,死在三十岁。”
林母一时哑然,神情错愕:“但这只是梦啊,小禾,疏月她怎会恨你?”
不,她会。
宋亦辰直视林母双眼,无声反驳。
他垂眸掩住汹涌苦涩,勉强挤出笑:“叔叔,阿姨,此梦或为警示。”
“我实难承受疏月死在我眼前。我们可不为夫妻,但求她平安喜乐。”
他态度坚决:“她自幼多舛,想做的事多未成。”
“婚姻大事不该勉强,我该给她追求幸福的机会。”
言罢,宋亦辰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他声音发颤:“谢你们多年照拂,此为我求你们最后一事,莫让我们成婚。”
室内死寂,唯余林母压抑的抽泣。
林父抿紧唇,沉默片刻,终是扶起宋亦辰。
林母眼眶通红,边抹泪边从房中摸出一张支票塞入他手。
“我应你。你要赴美,我不拦,只记住无论何时,这里永远是你家。”
宋亦辰泪再难抑,紧拥林母:“谢谢您。”
视线模糊中,他感到一丝解脱。
太好了。
只要他与林疏月不成婚。
前世悲剧便不会重演。
林疏月日记第二个遗憾,应算完成了。
三个遗憾,仅余最后一件。
此次还会顺利吗?
第四章
夜,宋亦辰如约赶至月老庙。
往来皆是成双璧人,虔诚挂锁祈愿白头。
而他与林疏月,注定不同。
林疏月只会祈愿分离,永生不见。
而他,愿她如愿。
正出神,身后传来熟悉声音,冰冷刺骨:“宋亦辰!”
宋亦辰挤笑回头,撞见林疏月阴沉如水的脸色。
她眼底的怨毒刺得他踉跄后退,强撑发问:“怎么了?”
林疏月眸中寒光一闪。
她猛地攥住宋亦辰手腕,力道之大几乎捏碎骨头:“我最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还以为你真改了,不再针对明叙,未料你竟背地向我父母告状!”
宋亦辰慌乱摇头,辩解苍白:“我没有。”
林疏月冷笑:“那你发那话是何意?”
宋亦辰愕然:“只是关心他......”
此话一出,林疏月更怒:“你关心他?让他别出门,当心被车撞?”
“这不是诅咒?不是威胁他出门就撞死?”
宋亦辰瞪大眼:“不......我没有......”
林疏月恨不得生啖其肉:“纵非威胁,你为何挑拨我爸妈与明叙关系?”
“我不过未陪你回家,你就在他们面前诋毁明叙,害他被羞辱,他受不了委屈割腕了!你满意了?”
宋亦辰脸上血色尽褪,腕上剧痛亦不觉,惊道:“什么?”
前世周明叙出事是得知他们成婚,神思恍惚车祸身亡。
她束手无策,眼睁睁看他咽气。
林疏月因此恨透宋亦辰,至死未休。
现下他怎会突然自戕?
原以为发消息阻拦他出门便是救他。
现下情势陡变,他又该如何救?
宋亦辰脑中灵光一闪,周明叙若出事,林疏月不可能来此。
她既现身,唯有一个缘由。
宋亦辰忍下心口酸涩,定神看她:“你来是想让我为他输血,对吗?”
周明叙血型特殊,恰与宋亦辰相同。
被点破的林疏月神色一僵。
转瞬即逝,快得难以捕捉。
她审视宋亦辰,声音发冷:“你早知此事?”
“你想以此救命之恩逼明叙离开?心机何其深沉!”
宋亦辰猛地瞪大眼:“你视我如此不堪?连人命也要算计?”
林疏月冷哼:“管你何种心思!你害他至此,为他做什么都是应当!”
“休想以此要挟他,否则我恨你一世!”
宋亦辰心口剧痛,笑容惨淡:“去医院吧。”
医院,ICU。
周明叙奄奄一息,心率监测几成直线。
林疏月将他推入抽血室:“抽他的血!快!600cc!”
护士被骇住,备好工具。
冰凉针尖触及皮肤,宋亦辰本能瑟缩。
护士急移开针头:“怎么了?”
宋亦辰苦笑:“我对金属过敏,且有凝血障碍。”
门外林疏月不明所以,厉声催促:“快点!”
护士不悦欲收工具:“您这情况不宜献血。门外是家属?我与他说明。”
宋亦辰制止:“按他说的做,我不要紧,救命要紧。”
护士叹气,递承诺单给林疏月:“献血承诺书,若有意外,责任自负。”
林疏月不耐,却仍细看。
她脸色骤变,眉头紧锁:“少量抽血是否后果较轻?”
宋亦辰心口如被针扎。
他真不懂,林疏月说恨他,生死关头却偏又流露一丝犹豫。
犹豫间,周明叙病房警报尖鸣。
“病人呼吸衰竭!急需供血!血库的血呢?”
林疏月抿唇,笔尖悬停,眼中挣扎更甚。
宋亦辰察觉她犹豫,亦感她对周明叙的心疼。
他强笑对护士道:“开始吧,我自愿。”
护士仍迟疑:“您的情况风险太大。”
宋亦辰摆手:“无妨,我吃药便是。”
林疏月死死盯住宋亦辰,悬停的笔终落下:“此事算我欠你,日后必偿。”
她签完字便冲入周明叙手术室。
护士为他抽血。
针尖刺破皮肤刹那,他浑身泛起红疹,如遭火焚。
暗红血液沿管攀升,他亦点点忆起与林疏月过往。
八岁父母双亡,他在校遭霸凌。
是林疏月打跑那些人。
那日她鼻青脸肿,带伤安慰:“别怕,我护你。”
此后,她言出必行。
前世直至死前,她仍在守护。
他无法不爱她。
可他明白,自重生那刻起,他便必须放手。
她与他仅存联系,唯剩那三个遗憾。
很快,他将完成她最后一个遗憾,救下周明叙,他便离开。
第五章
试管渐满,他的血却难止。
剧痛几令昏厥,意识模糊时忆起林疏月前世遗言。
【宋亦辰,若此生未遇你,该多好。】
泪不受控地滚落,最脆弱时他仍不由唤出:“疏月......”
护士安慰:“我给那位女士打过电话了,她很快来。”
十分钟过去,一墙之隔的林疏月杳无音讯。
宋亦辰按住欲出门的护士,虚弱一笑:“别找她了。”
“我不该再缠她。”
话音落,宋亦辰眼前一黑,彻底昏去。
再睁眼,已在VIP病房。
浑身酸麻无力,稍动便是细密痛楚。
他费力睁眼望钟,距飞机起飞仅余五小时,该走了。
门外实习生路过,语带兴奋:“昨夜去月老庙了吗?好多人见了流星!”
“都说月老显灵,情侣同见,能恩爱一世!”
回应声不乏幸福:“我也见了,女友当场求婚了!”
闻此,宋亦辰满心失落。
“咚咚!”
病房门响,林疏月拎食盒走入。
见他清醒,她眼底微亮,掠过一丝喜色。
“醒了?可还有不适?需叫医生吗?”
宋亦辰摇头:“不必。”
林疏月未强求,默默调高病床,摆好食盒。
“随便吃点,该饿了。”
宋亦辰看着桌上熟悉的佛跳墙,眼眶发热。
未料她竟记得。
林疏月与他目光相触,语气罕见温和:“明叙已脱险,多亏你。”
宋亦辰压下翻涌心绪,强作平静:“无事便好。”
林疏月担忧看他,解释:“昨日是我言重,你别放心上。但明叙无辜,你我之事不该累他,你往后莫再告状了。”
宋亦辰忍下酸涩,她仍认定是他诬告。
他读出她眼底未消的芥蒂,不再辩,微笑认错。
“抱歉,往后不会了。”
林疏月满意点头,为他拂开碎发。
“昨夜未去月老庙,婚后我陪你去海岛吧?你一直想去。”
宋亦辰一怔,浅笑婉拒:“不必。”
“你无需为昨日补偿,救他是我自愿。”
林疏月愣住,眼底情绪翻涌:“行程已定,待你好些便出发。”
宋亦辰定定看她,未再言语。
病房陷入沉寂。
宋亦辰才注意到,林疏月端碗的手抖得厉害。
他忆起,她手筋为救他而断。
阴雨便疼,最痛时吞一瓶止痛药也无用。
未料严重至此,端碗都如此艰难。
宋亦辰鼻尖发酸,心疼地握住她手:“当初为救我至此,你悔吗?”
林疏月面无表情抽回手。
声音毫无波澜:“无悔。换作旁人,我亦会救。”
宋亦辰如遭雷击,唇颤几下发不出声。
他眸色黯下,呛咳得满面通红,想起什么急问。
“上次我染病毒,你不眠不休照料,累至抢救,也是如此?”
林疏月疑惑,放下碗看他:“你到底何意?”
宋亦辰窥见一丝残酷真相,声音嘶哑:“你非因担心我才照料,换作谁你都会如此,是吗?”
“嗯。”
宋亦辰心如刀绞。
他原以为她救他是因责任,兼有几分喜欢。
现下才知,前世今生皆是他自作多情。
自始至终,他于她并无特殊。
换作任何陌生人,她都会救。
宋亦辰眼底蓄泪,仍费力挤出笑:“疏月姐姐,我已许久未这般唤你。”
“想谢你,救我一次又一次。”
“我自幼失怙,太渴望一个家。你与叔叔阿姨待我极好,我才强求你娶我。”
“从前我任性,阻了你与明叙哥姻缘,你定备受煎熬吧?”
林疏月明显慌了一瞬,眉头紧锁:“你说这些是何意?”
宋亦辰强笑,接过她手中碗:“无他,仅表谢意。”
亦是放过你,放过己。
第六章
宋亦辰看着时钟又转一轮,余时仅七小时。
七小时后,林疏月再无需抛弃所爱,被迫娶他。
亦不会与他彼此折磨十年,更不会为他死在三十岁。
这一世,她会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幸福美满。
林疏月心中隐感不安,未及开口。
医生匆匆而入打断:“请问是503病人家属?有事需确认。”
林疏月猛地起身,急欲离去,至门口又深深回望宋亦辰一眼。
“等我。”
宋亦辰乖巧点头,仍不由唤:“疏月姐姐!”
她一顿,眼神示意他说。
宋亦辰轻吸口气,绽开最明媚却最破碎的笑:“前尘往事皆作罢,祝你此后,一生顺遂,长命百岁。”
林疏月微诧,敷衍道:“说这些作甚?我只是去看明叙,很快回。”
“你乖乖吃完,等我回来,我有话说。”
言罢,她转身离去。
她身影消失刹那,宋亦辰手机弹出催促登机信息。
他强撑起身,欲办出院。
脚刚沾地,眼前骤黑,身子一软眼看要倒。
却被一双手及时扶住。
宋亦辰下意识道谢,待看清来人,那声“谢”哽在喉间。
他强稳心绪,声音仍虚:“明叙哥。”
周明叙微笑颔首,扶他坐回病床:“疏月说是你救了我,特来致谢。”
宋亦辰悻悻道:“不必,你是疏月姐姐心仪之人,救你应当。”
周明叙未语,目光落向床头凉透的佛跳墙。
话锋忽转:“她似从不记得我喜好,你说她是否不在乎我?”
宋亦辰心绪复杂,仍下意识为她开脱:“她不善言辞,或未表露。”
周明叙转动缠着渗血纱布的手腕:“未料我做到这份上,她竟不舍骂你,你们真是情深义重。”
宋亦辰隐觉不对,顺着话安抚:“我们只算姐弟。”
周明叙嗤笑:“绿茶标准话术。”
宋亦辰真诚解释:“她爱的始终是你。”
周明叙眼中质疑未消,下一瞬忽亮,无声对他做口型。
宋亦辰细辨,明其意:“那就试试她在乎谁。”
“砰!”
周明叙在他眼前坠落,他徒劳伸手,刺目的红令他脑中空白。
唤醒他的是身后林疏月撕心裂肺的厉喝:“明叙——!”
周明叙被急推入手术室,红灯刺目。
林疏月淬毒般的眼死死钉在宋亦辰身上,令他血液冻结。
“不是我、疏月,你信我......”
宋亦辰声音抖得不成调,恐惧攫住心脏。
他苍白辩解:“真的......”
林疏月齿缝挤出冷笑:“信你?”
她声音阴鸷:“我亲眼见你推他下去!宋亦辰,你这杀人凶手!我绝不放过你!”
宋亦辰脑中混沌,直至冰冷手铐锁住双腕。
随即,他被粗暴塞入警车。
初步询问结束,现场监控缺失待恢复。
周明叙昏迷前的指控成唯一证据。
但不足定罪,临时关押不足二十四小时。
宋亦辰获释。
深夜,铁门开启,来的非警察,是林疏月两名心腹保镖。
他们眼神冰冷,如拎货物般架起虚弱的宋亦辰,塞入无牌黑色厢车。
宋亦辰挣扎,声音嘶哑:“你们带我去哪?救命!”
车子七拐八绕,终停一处幽深别墅地下入口。
沉重铁门开启,霉味混杂铁锈味的阴冷气息扑面。
他被拖拽,踉跄跌入彻底黑暗。
唯一声响,是脚踝被粗暴扣上金属镣铐,另一端锁死墙角粗大水管。
“砰!”
铁门在身后重重闭合,隔绝最后天光。
恐惧如冰冷毒蛇缠绕心脏,越收越紧。
他蜷缩冰冷水泥地,浑身剧颤。
究竟是谁?林疏月?周明叙......
不知多久,铁门上方小窗拉开,刺眼光束射入。
林疏月冰冷的脸出现在光束后,居高临下,眼中唯余浓得化不开的恨。
“明叙颅骨骨折,颅内出血,多处软组织挫伤。”
她声音透过小窗,淬了冰般:“是你害的!你是彻头彻尾的罪人!”
宋亦辰心猛沉,欲辩——
“啊——!!好痛!疏月救我!”
一声凄厉变调的尖叫,穿透铁门,自上方传来。
是周明叙。
几乎同时,林疏月眼神骤变暴戾,她猛按墙上开关。
“滋啦——!”
刺耳电流声炸响!
宋亦辰脚踝镣铐爆出强烈蓝弧,剧痛席卷全身。
他惨叫无声,身体如遭重锤,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冰冷地面。
宋亦辰剧烈抽搐,牙关紧咬,口中漫开浓重血腥。
电流仅持续数秒,却如永恒漫长。
当滋滋声止,宋亦辰瘫软在地,冷汗浸透单衣,遍体生寒。
林疏月声音冰冷无一丝人气:“他疼一次,你就得还一次!”
第七章
铁窗“啪”地闭合,黑暗重临。
宋亦辰蜷缩角落,身体仍不受控地小幅度抽搐,电流灼痛如附骨之疽。
他终于明白,林疏月要以她的方式,亲手将他拖入地狱,为周明叙赎罪。
此后日子,成无尽酷刑循环。
周明叙楼上病房每一声痛呼,皆成惩罚信号。
有时是电击,更多时是林疏月亲临,携一身戾气。
她从不同话,只发泄。
皮带带着破空声狠狠抽在他单薄脊背、手臂,留下道道迅速肿胀的紫痕。
她掐他下巴,力道似要捏碎骨头:“说!为何推他!你这毒夫!”
宋亦辰徒劳辩解换来的只是更重耳光,打得他耳畔嗡鸣,眼前发黑。
铁窗紧闭,滴水未进。
黑暗与寂静本身即成酷刑,蚕食他意志。
他意识模糊,分不清昼夜,耳畔似总回荡周明叙痛苦尖叫与林疏月冰冷诅咒。他开始幻觉。
时而见少年林疏月挡在他身前,转瞬又成她如今狰狞面孔。
时而闻父亲临终嘱托,让他幸福。
转瞬又被“灾星”、“你为何不死”的指责淹没。
他对着黑暗角落喃喃,又猛地惊醒,满脸冰凉泪痕。
身心双重摧残,他迅速憔悴,精神涣散。
“疏月求求你......”
又一次电击后,宋亦辰趴在地上,用尽最后力气抓住林疏月裤脚。
“放了我,念在过去情分,我真没推他!”
林疏月脚步顿住。
她低头,看地上狼狈男人。
那一瞬,他眼中脆弱如细针,刺中她冰冷坚硬的心房。
过往画面不受控闪过——
他为她包扎时通红的眼,她病榻前他疲惫却执拗的守候。
但这丝动摇转瞬即逝。
楼上隐约传来周明叙压抑抽泣,如一盆冰水浇下,冻结她心底那点微温。她猛地抽脚,力道之大让宋亦辰手重重磕地。
“过去?”
林疏月声音冷硬,充满讥讽:“宋亦辰,你还有脸提过去?你处心积虑嫁我,不就仗着那点恩情?现又对明叙下毒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她蹲身,抬起他下巴,逼他直视自己:“留你命,只为让明叙醒后亲眼见你偿债!在此之前,你欠他的疼,分毫都得受着!”
她甩开手,如弃敝履,转身大步离去。
沉重铁门再次隔绝世界,也彻底碾碎宋亦辰最后微光。
时间在无边黑暗中缓慢爬行,每秒皆煎熬。
宋亦辰精神绷至极限。
他开始恐惧任何细微声响。
身上伤痕新旧叠加,高烧反复,意识常陷昏沉。
这日,外面格外嘈杂。
隐约有欢呼与急促脚步自楼上传下。
宋亦辰昏沉蜷缩,意识模糊。
突然,“哐当”巨响!
地下室铁门被猛力撞开。
宋亦辰被强光刺得闭紧双眼,身体本能剧缩,恐惧攫心——
又来了!
然预想中的皮带或电击未至。
门口传来保镖惊慌喊叫:“林总!林先生醒了!他说要见您!”
林疏月脚步凌乱冲上楼。
地下室瞬间陷入诡异死寂,只余铁门洞开。
宋亦辰心脏狂跳,几乎破膛!
这是他唯一机会!
周明叙醒了!
他可证清白了!
求生本能压倒恐惧虚弱。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爬起,拖着沉重身体,不顾一切冲向那扇铁门!
第八章
临出门,宋亦辰仍将一张纸条置于冰冷地面。
那是他用捡到的半截铅笔头,在撕下的衣角上,耗尽心力,趁短暂清醒写下。
字迹歪扭,却是他最后留给林疏月的话。
【林疏月,我祝你从今往后,一生顺遂,长命百岁】
他踉跄冲出禁锢多日的地狱,刺目阳光令他眩晕。
他不辨方向,只知要逃!
逃离此地!
逃离那视他为凶手的女人!
他耗尽气力,跌撞冲向别墅区外车流汹涌的马路!
与此同时,楼上周明叙病房。
周明叙虚弱靠床头,脸色苍白,眼中怨毒闪烁。
他泪眼婆娑,对冲入的林疏月哭诉:“疏月,是宋亦辰,他要杀我!”
“是他推我下去,他要抢走你,他是疯子!是凶手!”
林疏月盯他,看他脸上劫后余生的惊恐不似作伪。
可她又想起地下室里,宋亦辰看她时惶恐无助的眼神。
她该信谁?
林疏月挣扎着,终究对着周明叙梨花带雨惊魂未定的样子妥协。
她听他那带哭腔的指控,方才因宋亦辰而生的一丝疑窦瞬间被更汹涌的怒火恨意淹没!
“叮咚——!”
伴随提示音,助理信息更坐实她的怀疑。
【林总,宋先生逃了。】
屏幕熄灭刹那,林疏月被无名怒火点燃。
她不知是恼宋亦辰的逃离,还是恨他对周明叙的伤害。
挣扎后,她索性将这莫名情愫归为对周明叙的心疼与对宋亦辰的怨恨。
宋亦辰!他竟敢逃!果是做贼心虚!
林疏月安抚周明叙,眼神复杂:“放心,明叙!他逃不掉!”
安抚好周明叙,她转身出病房,压低声音质问保镖:“人呢?找到没?”
保镖小心答:“方才监控显示宋先生出门,之后便拍不到了。”
林疏月眸色沉下,宋亦辰,你究竟想做什么!
楼下,别墅区出口的宽阔马路上。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豆大雨点砸地,溅起冰冷水花。
昏暗天色下,车灯连成模糊光河。
一个单薄肮脏的瘦弱身影,正背着书包在路边拦车。
他在雨幕中渺小如叶,似随时会被狂风撕碎。
宋亦辰裹紧衣服,不知该逃向何方。
机场、车站,任何地方,只要能离开林疏月!
他耳中似闻悲鸣,却不敢回头,只能加速。
不知多久,终有一辆车愿为他停下。
未及他拉开车门,林疏月怒喝已至:“站住!”
宋亦辰脚步猛顿,惊恐回望别墅方向。
就在这一瞬!
刺耳刹车声撕裂雨幕。
一辆高速行驶的重卡,如失控钢铁巨兽,在湿滑路面拖出长黑刹车痕。
“砰——!!!”
沉闷到令人心停的巨响!
时间似被凝固。
林疏月立于落地窗前,瞳孔骤缩。
重卡横亘路中,并未如电影般将宋亦辰撞飞,仅阻了别墅出口。
宋亦辰得以短暂脱身。
林疏月则攥紧拳头,狠砸落地窗。
她无力嘶吼:“给我追!”
另一边,宋亦辰神情慌乱,揪紧司机衣领,一味重复:“机场!送我去机场!”
司机一手安抚宋亦辰,依言朝机场疾驰。
宋亦辰神情恍惚,一道闪电刺激下猛地颤抖。
他抓狂尖叫,甚至路口探照灯都引得他挣扎踢踹。
司机分神安抚,一瞬偏差,方向盘失控撞向一侧。
“轰——!”
数百米外,林疏月清晰看到,载着宋亦辰的车直直撞向路边护栏。
巨响之后,整个世界陷入死寂!!
第九章
林疏月僵立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抽空了灵魂的石膏像。
她脑子里只剩下灼热的火光,警车、救护车从她身后呼啸而过。
机械地报道着眼前残忍的一幕——
“青北路机场干线发生车祸爆炸,火势巨大,车内两名人员伤亡惨重!”
车载广播还在重复播放着车祸消息,而林疏月脑中早就已经是一片空白。
她看了一眼驾驶座上脸色灰败的助理,心率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激烈跳动。
宋亦辰?车祸?
这两个关键词连接起来,让林疏月有些无所适从。
“故障车辆发生爆炸,受害者身份经过监控确认,可判定为宋亦辰。”
最后几个字在林疏月耳边炸开,化作一片嗡鸣的死寂。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林疏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甚至连带着指尖都变得冰凉。
她踉跄地推开车门,可却差点疲软地连脚都站不住。
这一切发生地太突然了,她有些不稳地跌跪在地上,按着心口缓解突如其来的刺痛。
前一秒她还在为明叙的苏醒而庆幸。
可现在,眼前这一幕来自宋亦辰的噩耗就像一把钝刀,狠狠捅进了她的心脏。
一悲一喜的折磨让她开始选择逃避。
“不可能!”
她猛地低吼一声,声音嘶哑破碎。
她环顾四周,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这绝对不可能!”
她吼完这句话之后,立即转身像疯了一样想要冲向那还在燃烧的车子。
被现场的工作人员拼命拦住:“女士,你冷静一点!”
她想嘶吼,想尖叫,想亲手将宋亦辰救出来,可最后她只是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再睁眼时,她竟然被放置在了曾经宋亦辰短暂待过的病房里。
她疯了一样拔掉手上的输液管,被赶来的助理拦住。
“放开我!我要去见宋亦辰!我要见他!”
助理死命抱住她的腰,声音嘶哑:“宋先生已经死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她神情恍惚,连眼神都直了,助理趁着这机会。
将已经准备好的宋亦辰留下的纸条和警察的回执单递给林疏月。
“这是在地下室宋先生留下的纸条,还有林先生坠楼事件警察的回执单。”
林疏月猛地抓住那张纸条,只有简单的一句话【祝你从今往后,一生顺遂,长命百岁】。
她脑中灵光一现,瞬间想通一件事——
宋亦辰他从一开始就计划着要离开她了。
随后,她脑海中开始播放这段时间宋亦辰的种种莫名其妙的话和情绪。
从要去月老庙时,他不同于寻常的失魂落魄。
到那份迫切想让她看清的协议书。
林疏月痛苦地掩住脸,最后回忆定格在宋亦辰那双眼睛里那强撑的破碎笑意。
悔恨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她想起自己把他一个人丢在月老庙,想起自己对她的每一次恶语相向,想起他抽血时苍白隐忍的脸。
她以为他是在耍心机,是在欲擒故纵,却从未想过,他竟是真的在告别!
一时间,恐惧揪紧了她的心,这种紧张失落竟然比当初得知周明叙自杀时还要强烈百倍千倍。
“不!我不信!他一定没死!”她喃喃自语,猛地推开助理,跌跌撞撞地向外冲去。
她要去车祸现场!她要去确认!她不信!
此时此刻,她胸腔里只剩下一个疯狂叫嚣的声音:找到宋亦辰!一定要找到他!
第十章
距离医院十公里就是事故发生地。
车祸现场一片狼藉,警戒线外人群议论纷纷。
扭曲变形的出租车残骸,地面凝固的深褐色血迹。
还有散落一地的、属于宋亦辰的证件和那个他从不离身的、装着父亲遗物的旧背包。
林疏月新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可到了这个程度又不敢继续向前一步。
还是警察注意到她的异样主动过来询问:“请问您是宋亦辰先生的家属吗?”
林疏月呆滞地点头:“是,但是你们确定出事的人是宋亦辰吗?”
警察拿着初步报告,语气公式化地陈述着:“按照现场的信息和最近的一个监控来看,宋亦辰先生身份确认无误。现场失血情况符合报告所述。节哀顺变。”
“确认无误?怎么可能......”
哪怕一切摆在面前,林疏月还是不敢相信。
警察似乎是见惯了不愿认清事实的家属,将火势扑灭后残存的一个身份证递过来。
在平板上调出了第一个路口拍下的监控信息。
确确实实显示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就是宋亦辰无疑。
林疏月死死盯着那染血的证件照,照片上他浅淡的笑容此刻像一把刀。
她一把抢过平板,目光扫过那模糊的照片。
试图找出破绽,可却只感到彻骨的寒意。
林疏月深呼吸几次,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的东西呢?他的随身物品在哪?”
话音刚落,一个证物袋就递了过来。
里面除了证件,还有一个被血浸透边缘磨损的牛皮纸文件袋。
林疏月颤抖着手打开,几张薄薄的纸滑落出来。
最上面一张,赫然是《自愿解除婚约协议书》。
男方签字栏,“宋亦辰”三个字字迹清晰,透露出一种决绝。
落款的日期正是他们去林家那天!
林疏月只觉得脑中轰然作响。
原来他那天欣喜递过来的,不是结婚协议书,而是决定和她解除婚约。
他真的签了,他早就决定放手了!
可笑的是,当时她还以为他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看都没看就扔在了后座。
她颤着手翻过一页,紧随其后的,是林父林母签字的同意解除婚约的确认函。
林疏月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靠着警车滑坐在地,攥着这几页纸,指节捏得发白。
懊悔和迟来的钝痛在一瞬间席卷了她。
咬破的唇间渗出血腥味,她苦笑着,只觉得荒唐可笑。
原来他不是用手段逼她结婚,他是真的在成全她?
“疏月!”
林父林母接到消息匆匆赶来。
看到女儿失魂落魄地拿着那张协议书,周围是一片狼藉,林母瞬间泪如雨下。
林疏月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爸!妈!”
她声音嘶哑地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签的这个?他为什么要去机场?你们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林父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又看看那份刺眼的协议,重重叹了口气。
将那天宋亦辰回门时如何决意退婚,如何诉说自己做的那一场噩梦,如何跪地磕头告别以及他们最终无奈成全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他说梦见和你结婚后,你怨恨他,最后为了救他。死在了三十岁。”
林母泣不成声:“他说他接受不了,他宁愿放手,让你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林疏月听着,每一个字都能听清楚,可组合在一起又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仅仅是一场噩梦?就能让他放弃自己吗?
林疏月笑得苦涩,眼泪不受控地下落,几乎是一瞬间,一记钝痛狠狠地敲击着她的后脑。
她哀嚎着倒在地上,不属于她的记忆一点点变得清晰。
她和宋亦辰结婚后一起度过的十年,还有那场海难......
她托举他时说的那句充满恨意的遗言、冰冷的海水。
她想起了自己离去前的执念,灵魂飘荡着到了一间寺庙,那个高僧说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再次醒来时已经成了个孩子。
原来宋亦辰也是重生来的,原来这些一切他都知道?
他是为了改变这个结局才重生的?那他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悔恨和恐慌像藤蔓一样将她死死缠绕,几乎窒息。
她猛地想起什么,疯狂地翻找着那个旧背包。
背包夹层里,一个触手冰凉的东西滑入掌心——是一个护身符,上面刻着难以辨认的梵文。
还有一张折叠得极小的字迹模糊泛黄的纸片。
上面隐约有“因果”、“代价”、“二十四时”、“三憾”等字眼,断断续续。
却灼烧了林疏月的眼睛,仅仅是这几个字就足够触目惊心。
林疏月的心脏狂跳起来,宋亦辰是为了她的遗憾才重活了一次?
上一世,她为了另一个男人怨恨他憎恶他,甚至不惜在死前诅咒他让他活在悔恨里。
而他,却为她逆天改命,付出了她无法想象的代价!
“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
她狠狠一拳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指骨血肉模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只有无边的悔恨,将她彻底吞噬。
第十一章
因为宋家的施压和几乎确凿的证据,宋亦辰的葬礼不得不举行。
林家父母揽下了这个葬礼,强忍悲痛操持着。
灵堂上摆放的照片,还是宋亦辰大学时拍的。
他笑容温婉,眼神中透露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与林疏月记忆中后期那个总是带着淡淡愁绪和小心翼翼的他截然不同。
林疏月一身黑色西装,站在角落,呆愣的样子,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她拒绝接受那个骨灰盒里装的人就是宋亦辰。
林疏月远远地望着,拒绝上前,拒绝给宋亦辰献花,阴沉着脸驱车离开。
回到别墅内。
她开始反复研究着车祸报告和医院出院记录,以及最后一个监控摄像头。
疑点像蛛网一样在她脑中交织:
因为油箱撞击后导致起火,最后所有的尸体都是面目全非。
报告称死者面部损毁严重,身份主要依靠随身证件和DNA快速比对。
残留的指纹和现场的证件都显示确实是宋亦辰无疑。
林疏月依旧不甘心,动用了关系,拿到了现场初步的勘察照片。
那惨烈的景象让她胃部翻涌,却也让她抓住了一丝希望——
那身形轮廓,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
更让林疏月疑惑的其实是那段微妙的时间差。
宋亦辰办理出院的时间,到车祸发生地点的时间,中间有将近四十分钟的空档。
以医院到机场支线的正常车程,最多二十分钟。
中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林疏月点开平板,查看着宋亦辰的购票记录。
她查到了宋亦辰确实购买了一张当天飞往美国的单程机票,可记录显示他并没有值机。
在没有值机的情况下,只预留一个小时的时间,根本来不及登机。
也就意味着,他根本没打算登机?那她要去哪里?
疑点不断交织,将林疏月不断勒紧,她颓废地仰躺在沙发上,只觉得自己像是陷进了空洞里。
“疏月。”
周明叙不知何时坐着轮椅,被人推到了她身边。
他脸色苍白,心疼地看着她,安慰道:“你节哀。我知道你心里难过,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宋先生他也不会......”
林疏月掐紧了自己的手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回神。
勉强抽出一点精神,将思绪回笼,视线落在周明叙脸上。
那曾经让她怜惜心疼的柔弱,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和疏离。
她试图将这一抹烦躁压下。
可脑海里不断闪过的依旧是宋亦辰抽血时隐忍苍白的脸。
和眼前这张因为宋亦辰而获救的脸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尖锐的讽刺。
她知道自已已经逃不开宋亦辰了。
现在看着周明叙,竟有一丝的埋怨。
她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你需要休息,这里不适合你。我让人送你回病房。”
周明叙脸色沉了几分,她没有回应他的自责,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安慰。
她此刻所有的心神都被那个消失的男人占据。
对自己,竟然只剩下一种责任式的带着距离的关怀。
意识到这一点,周明叙脸上的哀戚僵了一下。
他抬眼和林疏月对视,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和专注,只有心不在焉。
他心中警铃大作,攥紧了轮椅扶手。
没等他再次开口,林疏月已经招手示意助理上前将他推走。
嘴上敷衍着:“这段时间我都会很忙,如果不是紧急的事,你不要再来了。”
林疏月不再看他,转身走到僻静处,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你现在去重点排查医院至机场路线所有监控死角、私人诊所、可疑车辆,我不相信宋亦辰已经死了。”
“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不计代价,活要见人,死我要见到最确凿的证据!”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的她看上去像个偏执的疯子。
当然,她也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只有宋亦辰。
她不信他就这么死了。
关于他的一切疑点都像钩子一样死死勾住她的心,她坚信这件事一定没有结束。
第十二章
可另一边,葬礼终究还是在一片哀戚中结束。
官方还是按照规定出具了正式的死亡证明,在宋亦辰的身份证上盖上了冰冷的公章。
户口簿上宋亦辰的名字旁,也标注上了死亡的字样。
林家父母仿佛一夜苍老,林母抱着宋亦辰的遗像泣不成声。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林疏月的不对劲,更是在知道她还在派人寻找宋亦辰之后不约而同地开始劝她接受现实。
林疏月站在宋亦辰空荡荡的墓前,再一次挂断好友的电话。
“接受?”
林疏月呢喃着,将准备的玫瑰花放在墓碑前。
她看着墓碑上那张温婉的笑脸,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连最后一面都不肯留给我,连告别的话都不愿意当面对我说。我凭什么接受?”
这些天,她几乎是颠覆了以往所有的形象。
她像个疯子一样,失去了曾经的冷静自持。
她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在死亡确认书上签字,固执地认为宋亦辰还活着。
最后是到达了规定时间依旧没有消息自动结案。
林疏月不甘心,再次回到了医院,找到了那天为宋亦辰抽血的护士。
宋亦辰宣布死亡之后,她像是疯了一样,迫切地寻找着他存在的证据。
护士看到她憔悴的样子和手上缠着的纱布,吓了一跳。
“告诉我,那天,他还说了什么?”
林疏月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那天还提起过我吗?那天发生的一切,你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护士回忆着,脸上浮现不忍:“宋先生抽血之前,我明确告诉他,以他的情况,大量抽血风险极高,可能出现严重过敏反应甚至危及生命。”
“我劝他不要冒险,也递了风险承诺书。”
林疏月低垂着,强忍住眼泪,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看了?”
“看了。”
护士点头,语气惋惜又带着几分不忍:“他看得很仔细,然后他很平静地对我说,他是自愿的,他愿意救林先生。”
“宋先生还说,他的病只是小事,吃点药养养就好了。”
“他真的对林先生很好,即使是知道自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也愿意救他。”
“宋先生真的是一个很勇敢的人,不过我也能感受到,他是为了您。”
林疏月睫毛轻颤,猛地抬头,眼眶几乎是瞬间就被泪水盈满:“为了我?”
她只觉得酸涩不已,苦笑着:“又是为了我?”?
她想起自己当时在门外的不耐烦,想起想起自己那句敷衍的“这件事算我欠你的”。
她真是个混账,为什么当时没有察觉到呢?为什么不再多说几句话呢?
哪怕是一句关心呢?
巨大的愧疚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哽咽着,嗔怪着:“宋亦辰,你真是......无私啊。”
明知危险,明知可能会死,还是愿意救周明叙,就为了成全他们。
而自己当时竟然还怀疑他别有用心!
护士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她:“这是宋先生当时开的凝血酶,还没来得及带走。他这种情况,身边必须常备这个。”
“您如果不相信他已经去世了,那这个药瓶一定会有用到的时候。”
护士在医院见惯了这种人——不愿意相信亲人已经去世的人总是需要点信念继续活着。
她眼看着林疏月颤抖着捧着那个药瓶,竟然直直地跪倒在地上。
护士长叹一口气,说了句:“节哀。”便离开了。
林疏月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小小的药瓶,此刻却重如千钧。
冰冷的玻璃瓶身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她紧紧攥着药瓶,指节泛白,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他存在过的痕迹。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被她刻意遗忘或忽视的过往:
他小心翼翼为她包扎被挑断手筋的手腕时通红的眼眶。
她高烧昏迷时,他守在床边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每年生日,无论她在哪里,他总会带着笨拙却用心礼物准时出现在她面前。
他看向她时,那永远盛满了深沉爱意的眼神。
那些画面如此清晰,带着迟来的尖锐的痛感,狠狠刺穿了她曾经用十年恨意筑起的高墙。
她错了,错得离谱。
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她对周明叙只是一种执念,如果他没死,自己不会爱他。
自己最爱的人一直是宋亦辰。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是骇人的血丝:“亦辰,不管你付出的是什么代价,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要把你找回来!”
来源:江七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