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曾经有一段时间,“日韩潮流”对大陆的年轻人影响非常大,从电视剧到流行音乐,从化妆品到食品,从发型发色再到说话的腔调拖音,……比比皆是。有的甚至会因为追剧而“废寝忘食”,丝毫不是夸张。一方面可以说,那是一个纯真的年代,人心淳朴,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没有掺杂功利因
曾经有一段时间,“日韩潮流”对大陆的年轻人影响非常大,从电视剧到流行音乐,从化妆品到食品,从发型发色再到说话的腔调拖音,……比比皆是。有的甚至会因为追剧而“废寝忘食”,丝毫不是夸张。一方面可以说,那是一个纯真的年代,人心淳朴,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没有掺杂功利因素;另一方面,如果不预设任何立场,好的影视剧作品,好的歌曲,好的小说,大家都喜欢,追逐自己的偶像也在情理之中,因此也记住了一些人的名字:日本的有三浦友和、山口百惠、高仓健、谷村新司等等,韩国的有金喜善、秋瓷炫、李英爱、宋慧乔……。很明显,日本明星的年纪要大一点,因为“日流”在前,而“韩流”在后。
“汉倭奴国王”金印
言及至此,不禁想到中国和日本之间的渊源,不能不提及“汉倭奴国王”金印,以及《井真成墓志》。此志开篇记载:“赠尚衣奉御井公墓并序。公姓井,字真成,国号日本。”这一墓志的出现为证明“日本”国号的出现不晚于734年,提供了实物力证。
《井真成墓志》
一般说来,文化交流通常是双向的,经济强势的一方通常会占主导地位。但就书法而言,有一定的特殊性。虽然日本、朝鲜、越南和东南亚国家都有书法,因为水土不同,与中国书法都存在差异。看上去是一回事,事实上不是一回事。毫无疑问,书法的根在中国。在东亚,存在“文化中国”这样一个概念,区别于“地理中国”。简单地说,涉及到三个问题:一是汉字文化圈,二是儒家文化圈,三是华人文化圈。只要有书法的地方,都与这三点相关。日本、韩国和越南等国家曾经都使用汉字。书法与汉字密切相关。现在出现所谓的“韩文书法”“英文书法”乃至于“外文书法”,这些概念并不严格。汉字成就书法,最主要是因为方块字特点,西方都是字母文字,借助书写呈现的是“线”而不是书法,可能会有签名设计,不妨称之为“类书法”。由此可知,把书法称作“线条的艺术”,是十足的谬误。
日本藤原行成书法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后,日本书法对于国内书坛的一些人产生了短暂的“反哺”作用——对此不必讳言莫深——甚至一度将“现代书法”奉为圭臬,大唱赞歌,捧上神坛。经过几十年再回头看,一地鸡毛,沦落到与“丑书”和“江湖字”相伴的境地。这条路已经走不下去。具体原因,考虑到时间关系不多说,只说“结果”,事实已经证明,书法创新单纯靠“移植”和“嫁接”必定失败。中国之外,对书法最有想法的当数日本。“中国书法”和“日本书法”有共通性,也有差异性。就共通性而言,中国书法是源,日本书法是流,存在差异的原因在于文化土壤不同。虽说日本文化受到中国文化非常大的影响,甚至日语就是直接借用汉字,然而本质上已经是两种不同的语言。就好比说,酒是大米和水酿造的,但酒水和水存在根本差异,酒有大米的成分,但根本上是两种物质。
马公愚临《正仓院藏墨》(局部)
一段时间以来,国内有些书家对于良宽、空海和井上有一等人奉若神明。良宽所言“他最不喜欢书家的书法,诗人写的诗,厨师做的菜。”确实有一定的道理,即便如此,仍要看具体的前提和立场,本质是强调从技法到超越技法,而不是不要技法。以弘一法师早年和暮年的书迹来加以对比,可知其要旨所在。这就说明,有些做法是殊归同源,差别只是不同说法。“日本书法”并不是不能学,而是要看如何学。空海、藤原佐理和藤原行成等人对于“二王”的理解,读一读,会有所启发。近当代的马公愚曾经通临《正仓院藏墨》,触类旁通,理所当然,视若天神,大可不必。
井上有一
如今国内书坛流行“巨书”,也就是所谓的在广场上写字表演,基本上都是学井上有一。问题是,怎么学也学不来。根本原因在于,井上有一始终是表里如一,任何时候都是个人真实状态的全部呈现,而学他的人基本上就是“装”。书法只要“装”就一定存在问题。巴尔扎克说:“第一个把女人比作花的是聪明人,第二个再这样比喻的人,就是庸才了,第三个人则是傻子了。”套用到这些书家“模仿秀”身上,也是一样。简单地说,井上有一在日本书界不可无一、不可有二。只学皮毛,已经从“反哺”变成了“反噬”。话说回来,现在流行的榜书和广场巨书之类,并没什么了不起。大字可以用来掩盖一些粗糙之处。再大的字,能比安道一的“大空王佛”更大吗?这四个字高达11.3米,其中“佛”字高4.25米,宽3米多,气势磅礴,难以企及。“大”不仅是宣纸尺寸,而是内在的生命力,“岂止于大”。书法的审美优劣高下从来不会以“大”为根本宗旨和目标。面对厚重的传统,别再折腾那些花里胡哨的“形式感”了,没有内在的精神气场,必然空洞,无法打动人,一切都是徒劳,再加上腹内草莽,只能披着艺术家的外衣只能混江湖,成为骗子,差别是大骗子和小骗子而已。
大空王佛
至此需要提及中日书界一次较为特殊的“交集”——面对小林斗庵的批评文字,该如何对待?“中国篆刻到吴昌硕为止断层了”,“作为篆刻艺术发源地的中国,篆刻进入了混乱、迷惑的境地,真令人忧虑!”“我觉得,今日篆刻之粗俗、芜杂,与此(齐白石)是有关系的。”“追摹赵之谦的赵叔孺,还有近时颇被人评论的黄牧甫等,书法非常低劣。并因这种书法的不成熟,导致篆刻章法不完备,刀法也平板。二人充其量为三流作者而已。”这些观点,有的说的有道理,有的属于个人成见,有的过于偏激,有的则属认知不到位,甚至不乏鄙视的成份。虽然说的主要是篆刻,但对于书法也是有一定的参照价值。不管持有什么样的立场,哪怕认定为一家之言,听听也没有坏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良宽书法
日本书法从“反哺”异化成“反噬”,不仅仅在于盲崇井上有一而不得法,而是出现了“外溢”,这就是现在铺天盖地的“大尾巴狼体”或者说“爆炸体”的流行。这类恶俗字体病毒式地传播,本质上与动漫产品及电子广告的推波助澜密切相关,将夸张作为必备手法,以便形成惊悚、爆炸的效果,通常却被误认为有气势,形成所谓的“视觉冲击力”。殊不知,完全是一种误解和误导。问题是,很多人不明就里,争相效仿,借助电脑来传播扩散,污染严重,不单单是大陆,全世界华文圈只要有中文广告,几乎都会出现,为祸尤烈,需要从源头上采取办法。如果说成是文化侵略或者理解成“武士道”无疑言过其实,确属想多了。文化的反哺并非是头遭,诸如“政治、政府、政策、经济、科学、商业、干部、社会主义、资本主义、法律、杂志、哲学、真菌、证券、直观、直接、直觉、植物、纸型、指标、制裁、制约、质量、终点、仲裁、主笔、主观、组合、组织、左翼、作品”等等耳熟能详的汉语词汇,都是来自日语。文化交流最终是有选择性的。
日本空海《风信帖》
从“反哺”到“反噬”,应该反思的是我们自身。有那么多优秀的传统不去挖掘、继承弘扬,只想专意投机取巧,机械模仿,吃现成的,最终只能让自己蒙羞。其实不单单是书法领域。曾经一时之间流行的古诗句,如“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岂曰无衣,与子同裳”。对于这些极为优美的句子,几乎一无所知,看看很多书法家的笔下,基本上就是“远上寒山石径斜”“墙角数枝梅”“白日依山尽”和“故人西辞黄鹤楼”等熟诗,有的还写几十遍甚至几百遍来应酬,熟诗加上俗书,恶俗不堪。责任又在谁呢?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文化修养减退的见证。正因为文化修养的大踏步后退,所以书画圈风气恶俗不堪,成了最脏的地方。特别是针对“大尾巴狼体”凶猛泛滥所造成的“反噬”,应该严重关切。现代电脑字体很多是从平面设计的字库中来,制作和审核字体的人,如果不懂或者无意识,导致严重后果。在很多文化场合不加辨别地使用,尤为掉价。这些不堪入目的所谓“字库”,可以归为“江湖字”之列。对于“江湖字”的污染必须要高度警惕,从漫不经心到习以为常直至浑然不觉,是很可怕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批评江湖字的人,自己写的也是江湖字。这和那些整天高喊着“创新”之人类似,无视书法基本的规律,几十年下来只能颗粒无收。这说明方向和努力都很重要,方向决定生死,努力决定成效。针对日本书法从“反哺”到“反噬”,不仅要正视问题本身,更要正视自身的文化。
常见的江湖字爆炸体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