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场觥筹交错,允许朝臣携家眷赴宴的国宴过后,我的眼前被蒙上一方黑布,被一顶小轿抬进了戒备森严的楚王宫。
楚王有个不算秘密的癖好——爱人妻。
一场觥筹交错,允许朝臣携家眷赴宴的国宴过后,我的眼前被蒙上一方黑布,被一顶小轿抬进了戒备森严的楚王宫。
自那夜起,京城里前途无量的吏部侍郎,便永远失去了他那青梅竹马的结发妻子。
而幽深的楚王宫里,则多了个无名无分的禁脔。
上一世,我那套身为臣妻宁死不屈的戏码,彻底激怒了楚王。
他耐心耗尽,下令灌了我一碗堕胎药,腹中骨肉化作一滩血水。
我的夫君周岑安也受我牵连,官职一撸到底,最终落得个客死异乡的凄惨下场。
而我,在冲撞了风头正盛的贵妃后,被“赏”了一丈白绫,了却残生。
可当我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回到了那顶正将我送往地狱的小轿里。
1
我在轿子的颠簸中幽幽醒来,周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双手也被丝绳反绑在身后。
轿外,一个尖细的嗓音压着声催促轿夫:“都利索点,王上还等着尝鲜呢。”
我的头脑昏沉,思绪还凝固在死亡前的那一刻。
楚王身边的心腹太监,给我送来了那段终结我性命的白绫。
彼时,我刚经历小产,身子虚弱不堪,又被贵妃寻了个由头折磨了数日,早已瘦得脱了相。
那太监潦草地宣读完旨意,便尖着嗓子不耐烦地问:“夫人,是您自个儿来,还是让奴家们帮您体面?”
话音未落,他便示意两个小太监上前,用白绫死死绞住我的脖颈。
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颈骨被寸寸挤压的碎裂声。
原来,死亡也是如此漫长而痛苦的凌迟。
在我意识消散前,耳边最后的声音,是那大太监一句淬了毒般的嫌恶:“手脚麻利点处理干净,王上和贵妃娘娘还等着回话呢。”
此刻,这熟悉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只是语调里充满了毕恭毕敬的谄媚:
“王上,吏部侍郎周大人的夫人,给您送到了。”
啊,我想起来了。
这是那场声势浩大的国宴翌日,我被献给楚王,命运转折的那一夜。
2
楚王独好人妻,这在王公贵族的圈子里,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只是我的夫君周岑安,少年得志,坐上吏部侍郎的位置不过一年光景。
这种需要携家眷出席的国宴,对他而言还是头一遭。
他自然不会知晓,这场所谓的“国宴”,不过是楚王为自己举办的“选妃宴”,一场心照不宣的狩猎游戏。
更不巧的是,我在席间,成了楚王最新的猎物。
于是第二天,我就这样被蒙上了眼睛,捆住了手脚,成了一件被打包好的礼物,送进了楚王宫。
没人会在意你是高门主母,还是寒门小户。
在君王的欲望面前,所有女人都只有一个身份。
我被人轻手轻脚地抬上一张柔软的大床,表面上我静若处子,实则脑中已掀起惊涛骇浪,疯狂思索着破局之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龙涎香,那味道曾是我前世的噩梦,此刻只让我阵阵作呕。
很快,我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轻柔地抚上了我的脸颊。
上一世,我一苏醒便拼命挣扎,在知晓对方是楚王后,更是抵死不从,一头撞向了床头的雕花立柱。
然而,那不过是徒劳的抗争,连求一个忠贞的结局都做不到。
楚王并未因此放过我,我激烈的反抗迅速磨灭了他本就不多的兴趣。
而周岑安,也因我之故,被连降三级,流放到了偏远的江州城。
后来,楚王在一个极为随意的午后告诉我,周岑安在赴任的路上,死了。
他语气轻飘飘的,仿佛碾死的不过是只蝼蚁。
想到这里,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一世,周岑安绝不能再因我而死。
我不但要他活着,我也要好好活着,亲手将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一一送入地狱。
我缓缓“转醒”,像一只寻求安抚的猫,下意识地在那只手上眷恋地蹭了蹭,嗓音带着初醒的迷蒙与沙哑,向他撒娇:“夫君,做什么要蒙着我的眼睛呀?”
3
我身后的呼吸,霎时间变得粗重。
他没有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解开了我手腕上的束缚。
我佯装要去解脑后的布条,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
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恼意,耳廓迅速染上绯红。
我羞赧地倒在柔软的锦被上,声音细若蚊蚋地呢喃:
“你又想玩……上次说的那个花样?说我看不见的时候,身子会格外……”
他依旧沉默,但解开我衣带的动作却迫不及待。
我抓住他的手,将头偏向一侧,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语气里带着娇嗔与不满:“就……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当楚王将头埋入我的颈窝,落下细密的吻时,我知道,我赌对了。
他一定调查过我。
一位与夫君青梅竹马、情深意笃的侍郎夫人,怎会如此轻易地委身于人?
除非,“她”毫不知情,以为与自己共赴云雨的,仍是她深爱的那个男人。
想来也是,强取豪夺的戏码玩多了,听惯了无数女人在身下颤抖地喊着“王上”,偶尔扮演一次别人的夫君,品尝一番被错认的禁忌滋味,又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刺激呢?
我顺从地环住他的脖颈,一声声地,将那淬了毒的爱意,尽数倾吐:
“夫君……夫君……”
我清楚,这一夜,我必须妥协,而且是心甘情愿的“妥协”。
因为,再过两个月,我会被诊出喜脉。
前世,那确凿无疑是周岑安的孩子。
而这一世,我要这个孩子健健康康地降生。
我要楚王将他视若珍宝,我要他在这吃人的宫里,平平安安地长大。
4
再次睁眼,我仍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床上。
身上的衣物已被换过,整洁干净,若非四肢百骸传来的酸软,昨夜的颠鸾倒凤仿佛一场幻梦。
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那个眼熟的大太监正谄媚地躬着身子。
“夫人,王上临走前吩咐了,您醒了就用些膳食,莫要饿着。”
我无声地勾了勾唇角,看来楚王昨夜不止是满意,甚至可以说是龙心大悦。
能在他寝殿留宿,这可是连那位贵妃都未曾有过的殊荣,更何况我这个无名无分的“臣妻”。
我掀开纱帘,赤着脚走下床。
殿内的宫人纷纷垂下头,恨不得将脸埋进地里。
“……这里是,楚王宫?”
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冰凉的地毯上,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个婢女连忙埋着头过来搀扶,却被我状若疯癫地一把推开。
桌上那些精美的膳食,被我挥手扫落在地,瓷器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格外刺耳。
我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赤脚踩上了锋利的瓷片,鲜血瞬间从脚底汩汩涌出。
我却恍若未觉,面色惨白如纸,失神地喃喃自语:
“昨天晚上的人……是王上……”
大太监见状,语气焦急地上前劝慰:“夫人,能得王上垂青,是您天大的福分啊,您……”
我垂着头,声音嘶哑地打断他:“是吗?”
两行清泪无声地划过脸颊,随即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再也无法抑制。
就在我眼前一黑,即将栽倒在那片狼藉之中时,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凌空抱起。
浓郁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年轻俊美的楚王拧着眉头,将我从危险的碎片中抱离。
“一群废物东西,要你们何用!”
他一声怒斥,满殿的奴才瞬间跪倒在地,高呼着“奴才该死”。
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床沿,看着我鲜血淋漓的脚底,眼神里竟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心疼。
我积攒了一世的恨意在此刻爆发,猛地扑上去,死死咬住他的手腕,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也未曾松口。
他没有抽回手,只是“嘶”了一声,随即饶有兴致地,含笑看着状若疯兽的我。
等我终于力竭松口,他才轻笑着问:“夫人可解气了?”
我嘴角沾着他的血,依旧无声地流着泪,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唯独那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仿佛要将他凌迟。
楚王见状,竟哈哈大笑起来,摇了摇头,似乎觉得我的恨意格外有趣。
“孤乃一国之君,究竟哪里比不上你那个侍郎夫君?”
我心中亦觉得有趣至极。
男人的劣根性便是如此,唾手可得的,从不珍惜。
倘若我今日卑躬屈膝,对他言听计从,他反而会觉得我水性杨花,毫无挑战。
非要我演出一副贞洁烈妇的模样,对他又怕又恨,他反倒觉得棋逢对手,兴致盎然。
楚王偏爱有夫之妇。
可若这“人妻”太过轻易地就成了他的“妻子”。
那未免也太索然无味了。
5
楚王传了太医为我包扎后便离开了。
但他并未给我另择居所。
寝殿里伺候的宫人都是揣摩君心的好手,见状,对我的态度愈发恭谨小心。
无名无分被囚禁在宫中的女人不在少数,这本不稀奇。
可无名无分,却能堂而皇之地住在楚王寝宫的,古往今来,只我一人。
这就由不得旁人不多想了。
这究竟是君王懒得赏个位分,还是为了方便时时将这女人留在身边?
直到夜深,楚王才回到寝宫。
他一踏入殿内,宫人们便齐刷刷跪了一地,为首的太监战战兢兢地禀报:
“回王上,夫人……夫人今日滴水未进。”
楚王没有应声,径直走到床边,掀开纱帘,在我身旁坐下。
我蜷缩在床榻的角落,一双眼睛因哭泣而红肿不堪。
见他靠近,我只是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楚王朝我伸出手,手腕上我留下的齿痕已经被细心处理过,缠着一层干净的纱布。
我恨恨地盯着那处,又想扑上去撕咬,却被他捏住了下巴,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的打趣:“夫人是属小狗的么?如此喜欢咬人?”
我挣扎不开,被他强行揽入怀中,只能带着哭腔骂他无耻。
楚王低声笑了,那笑声隔着胸膛传来,沉闷而有力。
“周岑安既已将你献给孤,你便是孤的人。”
我忽然停止了挣扎。
楚王握住我的肩膀将我转过来,才发现我已是泪流满面,神情凄楚可怜。
“不可能……我不信。”
他温柔地撩开我鬓边的碎发,声音里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在昏暗的烛光下,他那张俊美的脸庞竟显出几分妖冶。
“夫人不信?他为求加官进爵,便拿你来换取锦绣前程。”
“这样的薄情郎,孤替你杀了他,可好?”
我下意识地摇头,嘴里念着“不行”。
我像是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轻浮的登徒子,是掌握着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君王。
我慌忙跪在榻上,拽着他的衣摆,苦苦哀求:
“别杀他,求求你,别杀他……”
楚王挑眉,语气玩味:“周岑安这般待你,夫人竟还为他求情?”
我哭得泪眼模糊:“他一定是有苦衷的!夫君待我极好,他绝不会这样对我!王上……民妇求您了……”
这下,楚王倒是被气笑了。
“……孤,现在才是你的夫君。”
“想求孤,便拿出点诚意来。”
对付男人,尤其是楚王这种站在权力顶峰的男人,一味的顺从或是一味的抗拒,都会让他迅速失去新鲜感。
这诺大的后宫里,爱他或是恨他的女人,如过江之鲫。
他见过无数飞蛾扑火般的爱意。
唯独眼前这个“愚蠢”女人的爱,不属于他。
即便他已立于万人之上,拥有一切,可偏偏这样东西,他得不到。
我躺在楚王的怀里,感受着他平稳均匀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头。
我知道,
这条最尊贵的鱼,已经死死咬住了我抛下的钩。
6
接下来的整整半个月,楚王再未踏足后宫半步。
即便后宫的妃嫔们再迟钝,也隐约察觉到了风向的改变。
楚王的一颗心,似乎全都系在了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身上。
除了上朝理政,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我待在一起。
我对他,始终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
而他,对此也甘之如饴。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屡试不爽的法子,只要一提起周岑安的名字来威胁我,我便会立刻变得温顺乖巧,任他予取予求。
但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对我并非有多深的爱意。
他如今对我所有的耐心和容忍,都只是因为,我在他眼中,还是一个“有趣”的女人。
楚王究竟有多冷血善变,前世的我,早已领教得淋漓尽致。
这宫里,除了我,还有不少无名无分的臣妻,其中大多都只是被他兴之所至幸过一次,便被弃如敝履,在这深宫中苟延残喘。
上辈子,太医署将我有孕的消息报给了贵妃。
那位向来跋扈善妒的贵妃,立刻伪造了我的医案,将受孕的时日往前推了半个月,然后添油加醋地在楚王耳边进谗言,说我腹中之子来路不明,建议将我处死。
或许是念在我尚有几分姿色,又或许是楚王想将我留下,慢慢折磨。
总之,他眼皮都未曾眨一下,便吩咐太医,给我灌一碗虎狼之药。
当腹痛如绞,鲜血染红了我的裙摆时,他和贵妃正高坐在殿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我的惨状。
贵妃似乎有些不忍,别过头去,楚王便哈哈大笑着打趣她:“爱妃,为何不看?这难道不有趣吗?”
……
“……救不活她,你们通通给孤陪葬!”
楚王暴怒的嘶吼将我从往事的梦魇中惊醒。
我眼前清明了一瞬,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太医正跪在床前,战战兢兢地为我的手腕缠上纱布。
我用碎瓷片划开的地方,流出的血几乎浸湿了半张床榻。
没死成吗?
没死成,可真是太好了……
我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转头看向楚王。
他脸上那焦急关切的神情,不似作伪。
这么快就要对我失去兴趣了吗?那怎么行。
我还等着看,你这样无心无情的人,真正爱上一个人时,会是何等模样。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嘴角却勾起一抹虚弱的笑,朝着他的方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
“夫君……夫君……”
7
再度醒来时,楚王正一脸憔悴地守在我的床边。
见我睁眼,他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又被阴沉所取代。
“既不愿待在孤的身边,那便算了。
这宫里,有你这般姿色的女人,多如牛毛。”
他冷笑一声,也不知是在说给我听,还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沈清姝,你又有什么特别的。”
我没有看他,只是疲惫地闭上眼,将头偏向另一侧。
我这无声的抗拒彻底激怒了楚王,他气极反笑,用力掰过我的下巴,一字一顿地威胁道:
“你若再敢寻死,孤便将周岑安的头颅砍下来,扔到你的面前!”
他甩袖离去。
我这才发现,殿内的陈设早已不同,这里并非楚王的寝殿。
但伺候我的宫女却还是熟面孔。
我开口问她,这里是何处。
她不敢抬头,恭敬地跪在地上回话:
“回娘娘的话,此处是凤栖宫。
君上昨日已下旨,册封您为淑妃。”
我闻言,低低地笑出了声。
淑妃。
贵妃之下,众妃之上。
原来,心神被一个女人牵动,日夜不得安宁的滋味,是这般不好受。
这么急着将我挪出他的寝宫,究竟是真的对我失去了兴趣,还是害怕朝夕相对,会泥足深陷?
爱上一个不爱你的女人,让你感到如此恐惧了吗,我的王上?
那更让你恐惧的,还在后头呢。
8
果不出我所料。
自我被册封为淑妃后,楚王接连两个月,都未曾踏足我的凤栖宫。
起初,宫中或许还有不少人对我这个曾独占君王半月恩宠的“宠妃”心存忌惮。
但后宫是最会捧高踩低的地方。
没有帝王宠爱的女人,就连份例内的吃穿用度,都会被层层克扣。
短短两个月,我便成了后宫里又一个失宠的笑话。
但我一点也不急。
楚王越是刻意忽视我,恰恰说明他越是在意我。
倘若他真将我视作那些寻常的失宠妃嫔,又怎会整整两个月,连见我一面都不敢?
男人这种欲盖弥彰的把戏,通常只说明一个问题——他心虚了。
我算着日子,觉得是时候去他面前,刷一刷存在感了。
也该让他瞧瞧,一个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在失去他的庇护后,会过上怎样凄惨的日子。
御花园内向来是百花争艳,楚王又喜好携美人游园。
久而久之,这里不仅有争奇斗艳的繁花,更有无数精心打扮,只为与君王来一场“偶遇”的妃嫔。
我到御花园时,日头正盛,毒辣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只带了一名侍女,远远便看见一位身着浅绿色宫装的妃嫔,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迎面走来。
看她的穿戴都是时新的料子,身后跟着六名宫女,想来应是新近得宠的哪位主儿。
见我走到她面前,却不行礼,她顿时柳眉倒竖,厉声呵斥:“你是哪个宫里的?见了本宫,为何不行礼?”
这可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我身后的宫女立刻上前一步,不卑不亢道:“这位是凤栖宫的淑妃娘娘,按宫规,该是您向淑妃娘娘行礼。”
那妃嫔闻言,上上下下地将我打量了一番,发出一声嗤笑:“你就是那个淑妃?”
我不作声,任由她继续她的表演。
“淑妃又如何?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真以为伺候了王上几天,就配让本宫给你行礼了?”
远处,一抹熟悉的玄色衣袍正朝着这边走来。
我配合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那边听到:“那你想如何?”
她笑得越发得意,一个眼色递过去,身边立刻就有两名宫女上前,粗鲁地拽住我的胳膊,用力将我按倒在地。
“本宫不知如何行礼,便请淑妃娘娘,亲自为我示范一番吧。”
膝盖重重地磕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剧痛瞬间袭来。
我强忍着没有痛呼出声,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一圈。
“看来淑妃娘娘也不太会啊,那便让本宫的婢子,来好好教教你规矩吧。”
话音刚落,便有人在身后按住我的后脑,狠狠地将我的头往地上磕。
或许是没料到我会如此“顺从”,那婢子用了十足的力气。
我只觉额头一阵剧痛,再抬起头时,已有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许是在烈日下站得久了,这一下竟磕得我头晕目眩。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感到身上一轻,落入了一个熟悉的,带着龙涎香的怀抱。
耳边,是楚王压抑着怒火的冰冷声音:
“对淑妃不敬,拖下去,打入冷宫。”
9
真是可笑,上辈子我因为冲撞贵妃被赐死。
这一世,也有人因为冲撞我而被打入冷宫。
楚王掌管着整个后宫所有女人的生杀大权,人头点地也不过他一句话的事。
我打了个冷颤。
“你就那么傻?任由人欺负?”
我睁开眼的时候,他正伸手动作很轻地抚弄我的侧脸。
“还是说,你是故意给孤看的?”
我偏头躲过他的触摸,淡淡道:“这不正是王上想看的吗?”
他的手指顺着我的侧脸滑下去,经过胸前停在小腹上,他神色晦暗不明,语气很轻:
“夫人,你这里,有了孤的孩子。”
“什么?”我挣扎着要坐起来,眼眶里霎时间便含满了泪水,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平坦的肚子,摇摇头自欺欺人地小声说:
“不可能。”
他像是被我的反应取悦到了,伸手把我揽在怀里,安抚似地轻轻拍我的后背,
“你是孤的淑妃,为孤生儿育女有何不好?”
“还是说,你还在想着周岑安?”
这是他最惯用的招数,一旦我对他表现出抗拒,他便轻飘飘地提起周岑安。
我在他怀里抖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抓着他的衣摆哭出声,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了……还不够吗?”
楚王把我抱得很紧,脸贴着我的脸轻轻地蹭,语气蛊惑:
“不够……还不够,孤要你的全部,要你真心实意地爱孤。”
10
楚王发现,我开始对他的接触不抗拒了。
他给我的额头,膝盖上药,换作之前,我必定会被他的接触吓得浑身发抖,
可如今,我虽然还是对他没什么话要说,可最起码,不会再下意识地躲开他伸过来的手。
公布了我有孕的消息之后,他开始频繁地在我宫中留宿。
哪怕是贵妃相邀,他也很少应约。
我想这大概是吃惯了闭门羹的人,尝到一点点的甜头便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了。
我要让他比在乎任何女人都要更在乎我,他做得很好。
夜里打雷下雨,窗户被雨水衔着风吹开,帷幔很快也被风吹得飘起来,雷声大作,一道闪电劈下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钻到楚王的怀里。
他声音很闷地笑起来,但又很配合地揽住我的肩膀问我:“害怕了?”
我还没应声便又有雷声响起,我缩在他怀里发抖,声音很小地回答他:
“怕。”
这是我第一次对他表露出除了讨厌、抗拒和逆来顺受之外的情绪。
我想他一定短暂地回忆起了我把他认错成周岑安的那一晚,那是在夫君面前的沈清姝,而不是楚王面前的臣妻。
果然他胳膊紧了紧,动作很轻又极具爱怜地亲了亲我的额头,满腔的爱意几乎要宣泄而出:
“孤在这里。”
我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推开他。
驯服一个男人就像驯服一头野兽一样简单,当然也一样的麻烦。
他常常不需要你表露出多么的爱他,被爱裹挟着长大的人最不缺爱。
他需要你对他视若无睹,觉得他可有可无,你有这全天下最真诚、最无私、最毫无保留的爱,唯独这爱不是给他的。
那么当你愿意把那么一点真心当作糖拌着砒霜给他吃下的时候,
他也会甘之如饴。
11
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我的肚子已经隆起了一点弧度。
楚王连着两个月的专宠,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更何况,被专宠的女人还身怀有孕无法侍寝。
我知道,这样树大招风的做派,我必定已经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算我其实没错。
但很多怀璧其罪,原本也是不需要你做什么的。
被打入冷宫的女人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这意味着大部分位分比我低的妃嫔们不敢轻易出手,只除了一个人,贵妃。
贵妃是楚王表妹,从小骄奢无度,进了宫又有帝王宠爱,还有母家扶持,身份自然是贵不可言。
若不是跋扈善妒,害死了不少妃嫔宫女,应该也早就登上后位了。
在我进宫之前,楚王从未因为任何一个妃嫔而冷落她这么久。
前世不过是因为楚王多看了我几次,贵妃便以冲撞为由赐我自尽。
我知道,如今她心里一定怨恨着我,哪怕她其实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但她一定怨恨到,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她只是,缺一个动手的理由和时机。
如果一定要有人为她递上这把刀。
那么我愿意为她递上这把刀,
只是到时候这把刀究竟是刺向我,还是刺向她,就各凭本事了。
12
七月初七的乞巧节,宫中女眷都会赴宴,我当然也不例外。
贵妃和我分别坐在楚王的两侧,她抬头看我的眼神是不加掩饰地打量。
我在她高高在上的蔑视眼神里看出了她势在必得的算计。
看来今晚有好戏看了。
我垂着头抿了一小口清酒,实际是借着袖袍遮挡勾了勾唇角。
“来人,把淑妃的酒换走。”
又表情淡淡地责备贵妃:“淑妃有孕,你就是这么安排的?”
贵妃委屈起来,
“君上,臣妾协理后宫事忙,哪顾得上这些小事,这不,今天下午还有一名淑妃宫里的宫女来举报。”
“拿着淑妃……与人来往的通信呐。”
大殿之内气压霎时间便低了。
贵妃招招手,便有宫女呈上来几封信件。
我仍在原位端坐着,无喜无悲,好像这事件风波的主人公不是我一样。
楚王深深地看了我一样,朝我招招手:
“淑妃坐到孤身边一起看吧。”
我站起来坐到他身边,却被他揽住腰收紧,只能被迫当着这许多人的面靠在他怀里。
贵妃看我的眼神仿佛淬了毒,恨不得以眼神为箭把我杀死。
楚王展开最上面的那封信件,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着:
忆君心似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落款,清姝。
楚王神色晦暗不明地笑了一下,又打开了下一封,上写着: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落款依旧是,清姝。
楚王怒极反笑,掐着我的下巴扬声道:
“孤有没有说过,倘若你再放不下他,孤就把他的头砍下来送到你面前。”
贵妃在一旁点火:
“……淑妃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君上对你这么好,你还敢惦记别的男人。”
她说完便随手砸了一个酒杯过来,正砸在我的额头上,霎时间传来火辣辣的疼。
“竟还敢在这里坐着,还不跪到堂前认错!”
楚王任由她言语教训我,没有再开口,很快便有两个婢女压着我的胳膊把我摁倒在殿下。
周围安静的一根针落下也能听到声音,然而各种不怀好意的、看热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些眼神不需要声音也有力量。
楚王还在等我的解释。
我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那确确实实是我准备好的,用来刺向自己的刀。
我挺直了脊梁跪在那里,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清白与否,我无需向谁辩白。”
“信与不信在你。”
说完我站起来撞向殿内的柱子,
一片惊呼声中,我听到楚王目眦欲裂地叫喊。
再赌一次吧。
我不怕死,我也相信这次,我不会死。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哪怕沈清姝已立于万人之上,有君王的宠爱,她依旧爱着她不能再言于口的爱人。
我要让楚王知道,蜜糖亦是砒霜,所谓的敞开心扉不过是一个虚造的假象。
你永远都得不到我全部的,毫无保留的爱。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心甘情愿地掉进我设计好的陷阱里。
我要他爱我。
不是爱一只小猫小狗那样的爱。
我也要他全部的,毫无保留地爱。
13
“……娘娘伤势不算严重,但毕竟伤在头上,什么时候能醒,微臣也不敢保证啊…”
紧接着便是瓷器摔在地上的声响,楚王压低了声音,怒气不减,
“废物!都是废物!”
我咳了两声睁开眼睛,额头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但传来的钝痛仍像用铁锤敲击一样。
“娘娘醒了!”
楚王急切地掀开帷幔,却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站在床前没了动作。
我半睁着眼伸手去牵他的手指。
委屈地皱起脸:
“夫君……好疼。”
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掐着我的下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
“你说什么?”
我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扑到他怀里,带着哭腔委屈地埋怨:
“我做噩梦了……夫君,你怎么才来。”
我毫无保留地贴近他,把脸埋在他胸口掉眼泪。
我能察觉到他僵硬的身体,手捉着我的袖口却始终没有把我扯开。
过了良久他才哑着声音问我:
“……你叫我什么?”
我满脸泪水地抬头看他,眼神清澈不解,没有抗拒和怨恨,只有依恋和爱意。
“你在说什么?夫君你怎么了?”
楚王竟然笑了一下,像冰山消融开出的极寒的花,不掺杂任何上位者的凝视,只有一个年轻男人真心实意地开心。
他爱怜地摸了摸我的头发,轻声道:
“孤是你的夫君。”
14
太医署跟楚王说了什么我不得而知,
左不过是一些推辞的话术,我怎么怎么撞坏了脑子,记忆错乱之类的。
他总不能说我在装傻。
除非他真的想死了。
关于我私通书信的事竟然也就这样不了了之,失忆之后他不仅没有降我的罪,反倒是下令后宫上下谁都不准再提那件事。
不仅如此,楚王怕我有孕被后宫的女人暗害,又把我接回了他的寝宫。
我对他依赖得很,只是常常会发呆,然后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孕期难捱,我吃不下东西,便抓着他的袖子问他:
“上次你不是要给我做冰糖葫芦?夫君,我想吃了。”
这个上次是哪个上次,自然也无人得知,他只是愣了一下便道好,挽起袖子进了御膳房。
我说梦到了一人高的火红珊瑚,他便派了人沿海去找。
他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我面前的样子令我觉得好笑。
他小心翼翼地对待我,好像唯恐这是一场美梦。
我知道,在他眼里,我是一个为了丈夫心甘情愿去死的女人,这世上最纯洁最毫无保留的爱,现在都属于他了。
尽管这一切都是偷来的,那又怎么样?
15
直到我生产前,他都没有再踏进后宫一步,我很快就在前朝被骂成了个来历不明的妖妃。
多少文臣言官对我不满,上书的折子雪花一样的摆满楚王的书案上。
彼时我正被他揽在怀里,他握着我的手,用朱笔在每一道折子上划叉。
我又困又无聊,向后靠在他身上打哈欠。
他在我身后旖旎地蹭了蹭我的侧脸,语气轻轻:
“孤封你做王后好不好?”
我摇摇头说不要。
他继续哄我:“姝儿不想做王后?”
我有点烦了,小声嘀咕:
“不要不要,当皇后要管那么多女人,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松了一口气,在我身后闷声地笑,接着说:
“那就把那些女人都送走,孤有你一个就够了。”
我回过头问他:
“真的?”
他含笑看着我的眼睛点点头说:
“姝儿想要的,孤都会给你。”
我如他所愿展露了一个笑颜,凑过去亲了一下他光洁的侧脸,语气期待:
“夫君对我最好啦!”
这么爱我吗?那就献祭你的一切,把命也一起给我吧。
我很期待呢。
16
我生产那天,楚王不顾产房血污也要守在我身边。
明明是我生产,他却紧张得好像和我承受了一样的苦楚似的。
门外丫鬟妃嫔跪了一地,从凌晨等到黄昏,我这一胎才生出来。
楚王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幼儿,当即便下旨要册封他为太子。
当然,要册封我为皇后的旨意也是一并传出的,不过一直到我再次醒来,言官们还在为这件事抗议。
他们起初是反对立我为后,毕竟我“来历不明”,不堪大用。
可后来楚王要为我遣散后宫,这些人便也觉得立我为后可以商量。
于是最后定在三月初三,上元节的那一日,为我举办封后仪式。
我知道,我当了王后没几个人笑得出来,反对的不仅是前朝的言官,更有原本后宫的掌权者贵妃。
我在等,等她忍不住出手的的时候,就可以顺便送她一程。
17
果然在册封仪式前几天,贵妃找上了门。
不知道是为了虚张声势还是怎么,她打扮的华贵无比,看起来像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贵妃来的不巧,太子睡了,刚被乳母抱走。”
我“失忆”了,自然对她毫无芥蒂,不光如此,我还要对她态度亲密,毕竟她不只是贵妃,更是我“夫君”的表妹。
贵妃连装都不装了,对着讥笑,我不解地问她笑什么,她开口:
“我笑某些人,把仇人认作夫君,还乐在其中呢。”
我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偏着头对她笑:“你再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她似乎不知道我是在故意激怒她,很快的咬了钩,
“你不是贞烈的很吗?不是为了你那个四品官的丈夫甘愿去死吗?怎么现在倒是趋炎附势,在王上面前婉转承欢?”
她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恶毒和兴奋:
“要是你丈夫知道了自己苦苦寻找的娘子,就是他每日上折子口诛笔伐的妖后会怎么样呢?”
她看着我愈发惨白的脸色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一定很有趣吧……”
“够了!”
门口传来一声厉喝。
楚王衣袂翻飞,像一阵风似的快步走到贵妃的身前,毫不留力的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上。
我如一只受惊的鸟扑进他怀里。
贵妃摔倒在地侧脸高高肿起,带着哭腔喊他“君上……”
他却只在乎我光着脚有没有受凉。
“贵妃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抬起头,眼眶含泪,却焦急的想问出一个答案。
楚王面色不变,只是动作很轻的将我抱起来送回床上。
“不用听她的话,贵妃吃错了药,得了失心疯。”
他拉过一边的被子重新给我盖好,动作温柔体贴,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一样可怕,
“来人,把贵妃的舌头割了,送到冷宫。”
“日后再有人敢来打扰王后,直接杖毙。”
我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听着贵妃被拖出去时绝望的哭喊声,大骂我是个疯子,又说君上被我这个疯子骗了。
我内心竟然如死水一样的平静。
原来杀死一个人这么简单,
上一世轻飘飘用一句话就结束了我生命的贵妃,
如今也只是因为多跟我说了几句话,就被割掉舌头送进冷宫。
我竟从心里蔓延出一阵冰凉,仿佛拥抱感受到的并不是温暖的体温,而是冷血动物刺骨的寒凉。
倘若他知道了我这一切都是骗他的,他还会放过我吗?
答案是一定的,所以。
他一定得死。
我要他死。
18
贵妃死后,楚王对我态度如常,
依旧对我关切温柔,体贴到了极点,
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册封典礼的当晚,也是太子的满月,楚王大喜,要在宫内办一场满月宴。
楚王年轻,太子是他的第一个子嗣,朝臣珍重的很。
席间楚王抱着太子,开口提议:“孤记得天元二年的状元郎乃是连中三元,如此博学,堪为太子启蒙。”
我心彻底沉了下去。
天元二年,周岑安乡试、会试、殿试连中三元,被钦点为状元,也是那一年,我们举家从永州城搬来了京都。
果然,周岑安应声上前,他始终低着头,跪倒在地拜俯下去。
“谢君上恩典。”
我知道楚王一定是对我有所怀疑了,他不见得真的信了贵妃死前的话,但他一定对此有所怀疑了,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要证明我真的把周岑安忘了。
我现在应该表现的一切如常,把目光放在太子身上,而不是紧盯着那道跪下的身影。
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了,思念如潮水一般将我彻底淹没,溺水的感觉和窒息没什么两样。
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了一样的传来沉闷的痛感。
周岑安瘦了。
那身官袍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的,我知道他一定也像我思念他一样的思念我。
可是,我们如今隔着咫尺的距离,却远的像相隔了千里万里。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滑落在颌边了。
楚王正面色阴沉的看得我,脸色黑的无法直视。
我扶着额头一声痛呼,便施施然晕了过去。
19
醒来时楚王正在把玩我的头发。
单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来,但是我知道,他说不定已经在想着如何处置我了。
我伸手揉了揉额头主动问他:
“刚才大殿上那个人呢?”
楚王大概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表情有了一秒钟的空白,随即才问我:“你说什么?”
我又表情认真的问他:“刚刚那个人是谁?”
“为何我一见到他,便觉得心脏酸痛,忍不住想要流泪。”
我蹙起眉头,抓着胸前的领口,像是又要回忆刚刚的场景,不过很快我就捂着头痛呼了一声,
楚王把我揽在怀里,语气焦急:
“别想了,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往后再也不见他便是。”
我靠在他怀里才慢慢的缓了过来。
他叹了口气,思绪飘得很远,悠悠开口:
“姝儿,你会永远留在孤的身边吗?”
这真是一个无厘头的问题,我很快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当然啦,夫君。”
他紧紧的把我束缚在怀里,以至于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如果我能看得到,一定也会好奇,向来眼高于顶高高在上的楚王,怎么也会有如此脆弱迷茫的样子呢?
20
此后的数年,楚王践行了对我的承诺,逐渐的遣散了后宫。
大概是随着太子年岁大起来,朝臣们也没了反对的意见。
太子六岁那年,内阁上书,建议由周岑安任太子太傅,被楚王驳回。
近年来他身体越来越不好,时常觉得疲惫,有不少折子都是内阁送过来我代为批阅的。
自从几年前我在太子的满月宴上昏倒之后,
楚王就另为太子选了一位启蒙老师。
只是如今到了正式授课的年纪,需要一位博学广识,有真才实干的人来做太子太傅。
周岑安已经做到了吏部尚书的位子,自然合适的很。
我装作不经意的问:“太子太傅一职,难道君上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他沉默了一会儿,也可能是累了,伸手撑着额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那便替孤拟旨吧。”
我应了声好,一道圣旨下去,周岑安便有了可以随意出入内廷的权利,他成了储君的太傅,未来的帝师。
只是我始终没有找机会见他。
并不是没有机会。
楚王病的愈发严重,有时候甚至会罢朝,流水一样的补药送进来,可他的身子还是一天一天的弱下去。
如果我想见周岑安,多的是机会。
如今的楚王宫早已不是当年的楚王宫。
我也不是那个需要处处谨小慎微不能行差踏错的臣妻,而是万人之上的王后。
只是,我一想到周岑安多年未娶,是因为他始终放不下失踪的娘子。
我就不敢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
我怕他觉得沈清姝已经不同于过去,变得面目可憎。
有时候想想,如果注定没有未来的人,
相见不如不见。
21
楚王驾崩的那日是个顶好的晴天,连着几天的阴云密布终于在这一日放了晴。
他连日缠绵病榻,看起来形容枯槁。
我替他擦脸的时候突然想到,其实他也不过就比我大了两三岁,登基短短十载,还是个相当年轻的年纪。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又笑了下,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
不同的是,我根本没有选择,行差踏错的被送进楚王宫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明明可以和心爱之人相守一生,可如今,我们分别的日子已经比在一起的日子还要长了。
如果这都是命运的话,那命运又放过了谁呢?
“王上,太子年幼早慧,我会照顾好他的。”
楚王费力的点了点头,握紧了我的手,他说话已经十分费力,但还是勉强开口:
“姝儿……你…你好久不叫孤夫君了。”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和急促的呼吸,突然就没有了继续演下去的兴趣。
可是到底夫妻一场,我最后耐着性子俯下身,低声跟他说:
“君上,你走之后,我和我夫君自然会照顾好我们的儿子。”
我对着他露出个真心实意的、释然的笑,
“吃了这么多年的毒药,你怎么到现在才死呢?”
他呼吸猛的急促起来,像是根本不相信我的话一样费力摇头,喉咙间溢出几个字节:
“不……不……”
我冷下脸看着他挣扎,看着他颤抖着伸手想要摸一摸我的脸,看着他眼眶通红落下的泪。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从那顶摇摇晃晃抬进楚王宫的小轿开始。
从结束我生命的三尺白绫开始。
我们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我没有怀疑过他是真的毫无保留的爱过我许多年,
因为我比他更心狠,我以自己为赌注骗了他这么多年。
诚如我所说的一样,他早就该死了。
可是为什么。
我也好像鼻腔酸涩的不能自抑,我的眼泪为谁而流呢?
……
天元十三年冬,楚王因疾缠绵病榻,驾崩于楚王宫。
同年太子登基,
因太子年幼,由太后摄政,提拔太子太傅周岑安为内阁首辅。
【全文完】
来源:向阳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