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木槌声停了片刻,她湿淋淋的手在布裙上擦了擦,低声道:「官人做主便是。」
**负明月**
我向婉娘提出和离时,她正在井边浣衣。
木槌声停了片刻,她湿淋淋的手在布裙上擦了擦,低声道:「官人做主便是。」
不同往日般以死相挟,今日她异常平静,连槌衣的节奏都未乱半分。
我望着她立在井台边的背影——单薄的肩,被水浸透的袖口,还有那盆永远洗不完的衣裳。
本该松一口气的,心头却莫名一紧。
1
见到卿儿后,那股莫名其妙的心绪很快便被我抛之脑后。
「萧朗。」
素锦宽衫掩不住隆起的腹部,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搭在门框,眸中漾着笑意。
我忙地上前搀扶,嗔怪道:「怎的又在外边等我?」
「萧朗去了许久未归,我瞧这云头,怕是要落雨,我便携伞在这等着,免得萧朗被雨淋了身子。」
我垂眸看了眼立在门槛的油伞,心中一酸,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有些颤抖。
「卿儿,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我要娶你为妻!她同意了。」
怀中软玉微愣,片刻后低声啜泣,我的脖间顿时滚烫湿润。
我轻抚她的后背,眼眶也有些湿润。
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向婉娘提出和离。
最初开始,卿儿甘愿做小,我向婉娘提出纳卿儿为妾时,她先是震惊,愤怒之余摔碎木盆,以死相挟,一连几次闹的府中鸡犬不宁。
我最初的耐心在那一个个被摔碎的木盆中逐渐消失殆尽,变得厌烦。
卿儿得知后,心中尽管难过却还是体恤道:「婉娘子是你发妻,若是没有我,你们本该一直相敬如宾的过着。是我分走了你的心,抢了婉娘子的幸福,婉娘子生气是应该的。」
正因为这句话,我起了和离的念头。
卿儿这般懂事,这般娇弱,若是做了妾,还不知怎么被婉娘欺压。更何况卿儿腹中是我的长子,长子为庶,这万般说不过去。
今日我做足了准备,若是婉娘再不同意,那我便只能以「七出之条」为据,休书一封,从此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但我万万没想到,婉娘这次这般平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崩溃,就这般轻描淡写的同意了。
此举异常连卿儿都察觉不对,她抬起红肿的眸子,疑惑道:「萧朗,婉娘子同意这般痛快,这其中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吧?」
我下意识的摇头,婉娘不过一介无知妇人,平日只喜浣衣烧饭,对官场谋论一窍不通,不可能有别的心计。
卿儿语气变得轻柔。
「不管怎样,萧朗还是小心为妙。」
我抿唇沉默。
「放心。」
2
隔日,我将和离书送至府中,婉娘端详时,我抬眼细细观察了她片刻。
她今日并未过多打扮,不过略施粉黛,素衣墨发,眉眼之间没有一丝浮动。
茶烟袅袅升起,我恍惚了一阵,一股遥远又模糊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你今日……」
「好了。」
她疑惑抬头,圆圆的杏眼亮的出奇。
我怔住,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悔意。她一介妇人家,在这京城中举目无亲,若是离了我,还有谁能为她榜身?
不过毕竟夫妻一场,若是她今后能待我和卿儿的孩子视如己出,善待卿儿,那我便收回这和离书,让她继续做我萧润的夫人。
心之所想,鬼使神差的,我竟真说出了口。
婉娘收起不解的神情,慢条斯理的回味我说的话。
「善待、视如己出……」
片刻,脸上露出讥笑。「你怎知,她腹中胎儿是你亲生骨肉?」
我脸色一沉,霍然起身,椅子被狠狠撞开,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李婉!你别太过分!」声音从牙关里挤出来,倒比那摔在地上的茶盏还碎上三分。
「我与卿儿日日夜夜都在一起,卿儿是何人我再知晓不过。她是青楼出身没错,但她也是恪守己身之人,容不得你们这般侮辱!」
3
在婉娘眼中,卿儿是青楼女子,是倚门卖笑,残花败柳的不堪之身。
可事实上,卿儿恪守己身,精通琴棋书画,青楼十年,以诗画酬唱,从不被迫妥协。
曲江宴初见时,我并未对她上心。
不过觉着她不似其他歌姬红袖招摇,媚眼如丝,方多瞧了一眼。
同僚见状还拍了拍我的肩调侃道:「满园楼的妓子,听闻献曲不献身,萧兄可否有信心做得第一人,拔得头筹啊?」
自古道,风流多情乃男儿本色,我却对此嗤之以鼻。
此言轻浮,令我反感。
与卿儿相识,是那日掌院大人的寿辰宴,我借着酒意离席,却意外撞见了酒气熏天的同僚王勉,他的身下是今夜着乐姬舞裙的女子。
王勉此人生活放荡,声名在外,仗着他外祖父曾是都察院副都御史,更是嚣张,连掌院大人都对他的私生活视若无睹。
原以为两人两厢情愿,却不料在我转身之际,身后响起了响亮的耳光。
「区区一个妓子,装什么清高!」
我顿住了脚,募地想起那个乐姬徐卿儿。
今夜月色如纱,雕花楼台混着莺声燕语,将这寿宴衬得愈发喧闹。
唯独她,抱着琵琶独坐角落。
我本不该多管闲事,但那双含泪不屈的眼睛让我起了恻隐之心。
我上前阻拦,但喝醉的王勉宛如一条疯狗,咒骂的让我滚开,挥舞的拳头就要朝我打来。
千钧一发之际,徐卿儿竟起身挡在我面前,将我护在身后。
月光下,我看着仅到我胸口处的娇小人儿,身体像绷紧的弓弦般颤抖,可面对王勉的拳头,竟能毫不退缩的将我护在身后。
那一瞬间,我沉静已久的心泛起了波澜。
4
我从未有过这般感觉。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着,不痛,却让人静不下心来。
我曾询问过她为何,她当时只淡淡一笑道:「我的命是萧大人给的。」
她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的诉说她曾经不愿回首的往事。
十岁时被赌徒父亲变卖至满园楼打杂,长大后,老鸨见她容貌艳丽便让她挂牌接客,她不愿,在某天趁着无人看守时,出逃了。
只是没跑多远就被楼里的人抓到,正好这时,一位大人的马车路过。
老鸨解释了经过。
马车内的人沉默片刻后,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响起:「萧润,你以为当如何?」
这时,马车内另一道声音响起:[女子贞心,如竹有节,似兰无尘。不如便让这位姑娘以诗歌酬唱,得利均分吧。」
我有些讶异,原来我们曾经以这种方式相见过。
为了不出卖己身,她苦练琴棋书画,纤细的双手满是伤痕。
她笑的明媚,可我却看出她眼眸里晕染不开的悲伤。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宛如水边蒲草,看似柔弱却难以折断。
……
思绪拉回,我不愿再让任何人诋毁卿儿。
「既然如此,那便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我冷冷说完,甩袖离去。
门府外,马车已经等候多时。
我长长吐了口气,步伐轻盈,上了马车。
车夫脸上带笑:「夫人已经让下人做好菜,就等老爷回去了。」
我能想象到,此时的卿儿会多么激动,多么兴奋。
为了这一天,她等的太久了。
我心情舒畅,「好,不要让夫人等太久,回家。」
5
晚膳过后,卿儿在我怀中沉沉睡去,服侍的丫鬟见状拿来一条薄毯,轻轻的盖在卿儿身上。
自卿儿跟了我后,为了弥补她年幼的缺失,我买了几个丫鬟,贴身为她服侍,自那之后,卿儿便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丫鬟退下后,我看着卿儿娇嫩的脸蛋,思绪纷杂,想起了一件小事。
那时卿儿刚怀有身孕,我为她买下了这间别院,不仅能远离喧闹,也想着能够为她傍身。
婉娘知道后,冲到书房,眼中含着怒意:「你沉湎娼妓,如今还溺情荡产,市宅以纳娼,萧润你是不是真疯了!?」
我当时闻言很是恚怒,手不受控制的扇了她一掌。
「我说过,卿儿不是娼妓,她腹中怀着我的长子,不像你,虽是女子身,却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婉娘早年因身子受寒不孕,大夫曾诊断这辈子都难怀身孕。
但这么多年我从未对她有过怨念,如此仁至义尽,她应该感恩戴德,千不该万不该再去谩骂卿儿。
我至今都记得她当时的眼神,不甘,怨恨,失望……
至那之后,我不再归家,就连府中用度都不再给予。
直到有天,我与卿儿从酒楼用膳出来。
抬眼便看见婉娘在一处菜摊前,挑选别人不要的边角料。
不知怎的,与一旁的百姓起了冲突。
争吵间,婉娘被推搡在地。
我下意识要过去,卿儿拉住了我的手,缓缓摇了摇头:「人多口杂,萧郎不宜出面。萧郎不用担心,她已经起来了。」
我看过去,婉娘已经在丫鬟绿箩的搀扶下站了起身。
绿箩还想与推人的百姓争论,但被婉娘拦下。
婉娘摇了摇头,默默的将地上掉落的菜一一捡起,起身之际,视线与我对视。
我顿时惊慌失措,她却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转身便和绿箩走了。
我叹了一声,总觉得事情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但事已至此,婉娘已经在和离书上签了字,事情已经回不了头。
我对自己说,大不了我再为她寻一处去处,多给她一些补偿,倒也不算亏待她。
我望着皎洁的月色,止住了莫名冒出的回忆。
6
签完和离书,我与卿儿正商讨着成婚大事。
府中小厮却急匆匆前来禀告:
「大……大人,老夫人来了,这会正大发雷霆,到处找您呢,您快回去看看吧。」
一早之前,我便和婉娘说过,母亲年事已高,我二人和离之事先不必告知她老人家。
如今听着小厮的回话,很显然,她没有做到。
不然母亲也不会千里迢迢从青州赶来,还发这么大的火气。
我冷哼一声:「难怪这次答应的这般痛快,原来是另有谋算,我真是小瞧了她。」
卿儿握住我的手,忧心道:「萧郎,你母亲会不会因此责怪你?若真的因此责罚你,那便由我来替萧郎受罚。」
卿儿的眼神中满是坚定。
她总是如此,无畏挡在我面前,将我放在首位。
可身为一个男人,我怎能让为我如此付出的女人受委屈。
我将她搂入怀中,向她保证:「傻卿儿,我怎么会让你去受罚。母亲自小疼爱我,待我和她解释后,她定不会责怪我,也不会怪你。」
「可……若是你母亲瞧不上我……」
她哽咽一声,低下头,眼角泛红。
我知道,卿儿在意自己的出身。
我安慰道:「我萧润看上的自然都是最好的,更何况你腹中是我萧家的长孙,看在孩子的份上,母亲定会接纳你的。」
我原以为事态会像我想的那般。
可母亲见着我的第一面,竟将那和离书狠狠摔在我脸上,任凭我作何解释,都无济于事。
怒气最盛时,母亲指着我,眼里火光几乎要喷出来:「混账!吃了几年官家饭,吃糊涂了不成?!」
卿儿则拖着肚子红着眼匍匐在地,称一切都是她的错。
我一口认定,定是婉娘挑唆,才让母亲动此大怒。
当即便让下人将婉娘叫来,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如何挑唆的!
可下人的回复却是,婉娘早已离府。
「什么?」
母亲眸中略带失望:「你为了个狐媚子竟将自己的发妻赶走,还不知错!」
错?我从未觉得我有错,爱一个人又有何错?
我将卿儿扶起来。
第一次顶撞母亲。
「我不过做了件全天下男人都会做的事,何错之有!」
母亲眼底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许久才回过神来。
背过身时,周身怒气霎时泄了劲,扔给我一本账簿。
「你看完,若是还有一点良心,就去将她寻回。」
7
直到第二日,我才将那本账簿看完,此时胸口仿佛有一块大石压着我喘不过气。
账簿上清清楚楚记载着每一笔支出,可整整半年来,萧府入不敷出。
我叫来了账房的管事才得知。
半年前,我托人寻了一颗南海的鲛珠作为卿儿的生辰礼,鲛珠难寻,不仅费时还费人力,那月的俸禄全都花费在这颗鲛珠上,不仅如此,我还从府中拿走了三百两。
那时,婉娘曾来找我要过银子,我却以府中银钱充裕,告诫她不可挥霍无度,因而拒绝了。转头便为卿儿卖下了一间市宅。
所以那次婉娘才会那般生气。
似乎也是从那次争吵开始,婉娘就再也没找过我。
这半年来,府中皆是过着入不敷出的日子。
全府上下几十口人,衣食住行……我无法想象。
婉娘,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脑海中回荡起母亲的话。
婉娘是持家有方没错。
可卿儿也是愿意为我牺牲的女人。
我心中情绪复杂至极。
这时,卿儿推门而入,眼眶红润,显然是哭过一场。
可当我询问时,她却只道无事,转头便抚平我的眉头,问我忧虑之事。
我如实说出。
卿儿思索片刻。
当下便提议,若是婉娘愿意与我重归于好,那便将这位置让给婉娘。若她不愿,那便给她些补偿,左右都不会亏待她。母亲若是问起,我也有个交代。
这个提议与我想的一致。
只是这样,却让我有了另外的忧虑。
「这可会让你受委屈?」
卿儿缓缓摇头,「只要萧郎心中有我,那便够了。」
8
婉娘离开萧府时谁也没说。
我找人四处打听,这才知晓婉娘的住处。
可我看着眼前的青砖黛瓦,却蹙起了眉头。
虽非朱门绣户,却也是标准的高门大户。
婉娘一介深宅妇人,何时有钱财能住得上这样的屋房。
卿儿道:
「婉娘子前脚才离开萧府,后脚便能住在这大户人家的府邸,想必是遇到贵人相助了。」
我一时沉默,婉娘平日足不出户,哪里来认识什么贵人。
除非……是婉娘她……
自甘堕落。
想到这,拳头骤然缩紧,心中甚是窝火,我径直推开面前的朱红大门。
不料,里边的人也同一时刻打开了大门。
一抹青色映入我的眼帘。
婉娘有些错愕。
「你怎么在这。」
我一时间呆愣住,不知作何回答。
今日她一袭浅青色纱裙,一头长发仅用一根素银簪松松绾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衬的脖颈愈发修长。
我呼吸一窒,视线落在面孔上,眉似远山含黛,朱唇皓齿,略施粉黛,整个人俏生生如一朵青莲。
与往日形象天差地别。
还不等我回答,卿儿先一步上前道:「婉娘子,我们今日前来,是想向你赔个不是。」
婉娘看了她一眼,嘴角扬笑。
「是嘛?确定不是想让我看你那玉佩?」
玉佩?
我顺着婉娘的视线看向卿儿的腰间。
那玉佩并非什么美玉良材,不过是寻常的青白玉。
边缘早已被磨得圆滑无比,连最初雕刻的纹路都早已模糊不清了。
我猛地记起。
那是我放在案屉里的玉佩。
是从何来的,我早已记不清。
但卿儿见到后却喜欢的紧。
缠着我讨要,我便给了她。
「这玉佩是萧郎赠我的,若是婉娘子的东西,那我便归还于婉娘子。」
婉娘将玉佩捏在指间,端详了片刻。
目光沉静,看不出悲喜。
随后,手指一松。
一声清冽的脆响,玉佩坠地,四分五裂。
9
我一惊,厉声道:「李婉,你做什么!」
「清理不要的秽物罢了。」
「我不要你们赔罪。」
「现在,你们可以走了,不要再来污了我的眼。」
清冷,疏离。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婉娘,眼神淡漠无情,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知为何,这一刻,我心慌意乱。
「萧郎今日便是要来接你回府的,婉娘子切莫说气话。」
婉娘冷脸嗤笑,看向我,「接我回府?往日与我恨不得恩断义绝,怎么如今又舔着脸来找我?」
「还有你,何必惺惺作态?萧府的正室之位你不是觊觎很久了吗。我若是回去,你还是进不了萧府的门,还是那个见不得人的外室。况且你就不怕我对你腹中的孩子……」
她眼神轻瞥过卿儿的肚子,眸中的嘲讽不言而喻。
卿儿顿时脸色发青,护着肚子退回我身边。
「萧郎,婉娘子她……」
我充耳不闻,直勾勾的盯着婉娘。
我想看看她冰冷如铁的话中,内心是不是也是这般平静如水。
眼下这对我来说,似乎是一件很紧要的事。
可是,我失望了。
她面色如常,神情看不出一点端倪。
我心中慌乱,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一道声音打断。
而婉娘方才冷若冰霜的脸听到声音后才有了一丝松动。
我循声回头。
来人身着朱袍玉带,乌纱帽下剑眉斜飞入鬓,身形欣长,面如冠玉,意气风发。
我心中一惊。
居然是他,当今圣人跟前的红人,傅渊林。
传闻殿试之时,天子出题考量,他七部成诗,字字珠玑,另以《四论》呈上,一斩冗官腐吏,二定流民归心,三开钱粮活水,四肃边关铁骑。
其策论振聋发聩,帝王大悦,擢其为近臣,随侍左右。
而他今年不过逾冠之年,未来前途无量。
我面色凝重,屈身行礼道:「傅大人有礼。」
寒星似的眼眸望了过来,明明是谦和温润的少年,可眼眸中却有种邪厉之感。
「萧大人在我府邸作何?」
我一愣。
这居然是傅渊林的府邸,可婉娘为何在此,她与傅渊林是何关系?
此时仿佛有千头万绪的丝线在脑中缠绕,纷繁复杂。
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要迸发而出。
我紧紧攥拳,指甲深陷入肉里,才压下心中的血液翻涌。
「下官无意打扰,只是有些家事需要处理。」
「不知大人是如何同我家娘子相识的?」
傅渊林唇角勾起,平静开口。
「你家娘子?可是你身旁这位烟花贱质。」
「那萧大人多虑了,我与你家娘子并不相识。」
我一时语塞,脸色涨的通红,「大人误会,卿儿是清白女子……我家娘子是这位。」
我看向婉娘,她面色依旧无异。
傅渊林接话道:「你说的是阿婉?」
阿婉,如此亲密的称谓。
我双手握拳,克制着道:「正是李婉。」
他讥笑一声。
「我与阿婉乃是中表之亲,自小相识。」
转头看向卿儿。
「不过据我所知,萧大人早已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与自己发妻和离,怎的今日又来死缠烂打?」
这时,卿儿红着眼发出尖锐的叫声。
「不可能!」
她指着傅渊林,「你是她的情夫!」
「李婉,我还以为你多冰清玉洁,原来也不过如此。」
「萧郎,你看啊,他们为了掩盖龌蹉之事,连中表之亲的谎话都能编的出来。就我们俩是傻子,受尽冷眼,被人谩骂。」
我震惊,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还来不及反应,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让空气瞬间安静了一刻。
卿儿被打倒在地,嘴角溢出血丝。
傅渊林原本清冷气质倏忽变得阴狠,眸中带着杀意。
「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真当人人都如你一般,将礼仪当作破鞋丢弃?」
他看向我,「萧大人若是管不好自己的枕边人,本官不介意为之代劳。」
「从今往后,不要再让本官看到你们出现在阿婉面前。若有下次,本官绝不姑息!」
而从始至终,婉娘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冷眼相看。
10
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身处一片白雾中,身后有人喊我。
我回头,那人竟是婉娘。
我一阵欣喜,还不等我上前,婉娘便从我身体中穿过。
我愕然回首,婉娘投入一个男子的怀中。
那人模样与我一般无二。
我看着他摊开手,手中赫然有两块玉佩。
有些眼熟。
我猛地想起,是那日婉娘摔碎的玉佩。
沉溺在记忆最深处的回忆涌现。
原来,原来那竟是我与婉娘的定情之物。
仅一瞬,画面变化。
婉娘站在我面前,冷眼质问我为何将定情之物送于她人。
我摇头解释。
她却毅然举起手中玉佩。
我惊呼出声。
「不要。」
骤然惊醒。
夜晚的屋内一片死寂。
身旁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我转头,是卿儿。
她眼泪直流,哽咽着向我道错,说那日傅渊林说她是烟花贱质,她觉得委屈才口无遮拦。
整个屋内充斥着她的哭声,如同鬼魅般缠绕在我耳边。
从前我觉得她梨花带雨的模样甚是可爱,但如今我却觉得如此呱噪,令我头疼。
脑中不自觉又想起婉娘,她从不会如此。
她夙兴夜寐,为我洗手羹汤,尽管府中有专门服侍的丫鬟,可我的一切事物依旧是她亲力亲为。
人人都说我有一个贤妻。
可是为什么,我会像失心疯一样要与婉娘和离,我为何会将玉佩给了卿儿?
「你为何拿我的玉佩?」
她止住哭声,有些难以置信。
「萧郎,你这是怎么了,你快些醒醒。我们还有孩子呢,你不是说过,要给我和宝儿一个家吗?」
她将我的手放在隆起的腹部,微弱的胎动让我恢复了些理智。
见我脸色缓和,她又道。
「萧郎,婉娘子那般坚决要与你和离,莫不是因为那位大人?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早日——」
我厉声打断,将她的手甩开:
「你胡说什么,婉娘不是那样的人!」
我并不想承认。
但那日,傅渊林与婉娘并肩的画面像是扎在我心中的一根刺。
如今卿儿提起,又将那根刺往肉里扎了几分。
卿儿眼眶通红,眼神又惊又惧。
「萧郎,你究竟是怎么了?」
来源:艾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