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直到我爹病逝,侯府一朝败落,邹白玉早逝的原配发妻竟死而复生,还带着一个半大的儿子回来了。
我是靖西侯府独女,嫁给新科状元邹白玉三年,他靠着我爹平步青云。
我来操持府里府外,还拿出嫁妆上下打点。邹家一跃成了京城新贵。
众人都说我当初下嫁是押对了宝,我心里熨帖,只觉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直到我爹病逝,侯府一朝败落,邹白玉早逝的原配发妻竟死而复生,还带着一个半大的儿子回来了。
他道:“书越,你虽出身好些,但菱娘毕竟是我的原配发妻,按照律法往后她为大你为小,你们二人一齐侍奉我,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我这才知晓,当初一切都是邹白玉的骗局,他诓骗我元配已死,就是想娶了我吃靖西侯府的绝户。
我气极反笑,从侯府独女到邹家主母,我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
这不要脸的一家三口。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1
我爹病逝,恰逢邹白玉正在任上,他被皇帝派去江南,即便快马加鞭,也要好几日才赶得回来。
我只能一人回侯府去吊唁,悲痛加上操劳,我整整两日没有合眼。
直到第三日,帮着我娘打理完一切,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邹家。
刚到家,便看到我的夫君正和一个女子,还有一个半大的孩子围在圆桌前吃饭,那女子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时不时地与夫君互相夹菜,两人言笑晏晏。
孩子嘴里喊着爹爹二字,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见到此番场景,我犹如晴天霹雳,一时间不敢相信。
身形摇晃下撞到一旁的门框,引起了几人注意,见到是我,那女子立马站起身来,将孩子护在怀里。
娘俩一起躲在邹白玉身后,警惕地看着我,邹白玉眉宇间有一丝心有一丝心虚,看向我解释道:“书越,这是菱娘,我的发妻,成婚前我跟你提过的。”
我看着邹白玉的脸,再看看他身后的母子俩,满心讽刺,他身后的女人是他的发妻,那我是什么?
2
我爹身子不好,这么多年就得了我一个女儿,靖西侯府从前也风光过,到我这代算是没落了。
当初到了我成婚的年纪,爹娘不禁为我的婚事发愁,正经的簪缨世家哪里肯娶一个空壳子侯府的小姐?
但门楣太低的,爹娘又怕委屈了我,正在两难之际,新科状元邹白玉上门求娶我。
他是圣上金口玉言,钦点的殿试魁首。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意气风发又一表人才,初见面时他谦卑有礼,温文尔雅,我对他的印象极好,更重要的是他很真诚。
邹白玉跟我爹坦白,他在进京赶考前,曾有过一个糟糠之妻,那糟糠之妻在浆洗衣物时,失足跌入水里被冲走了,就此身亡,乡里乡亲都能作证。
我爹有自己的考量,新科状元才干匪浅,刚入仕就官居正五品,若得人提携,往后更是前途不可限量。
重要的是,他家世背景不如侯府,后院人口简单,我嫁过去定然不会受委屈,怎么看,邹白玉都怎么合适。
于是,我爹派人去邹白玉老家查探,一切都如邹白玉所说那样,多番考察后,我爹同意了这门亲事。
我带着山一样的嫁妆嫁进了邹家,成婚以后,我将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拿出嫁妆上下打点。
我爹更是在朝堂上对他对邹白玉多加提携,不过两年,他便多次升迁,官居正三品,手上还握了实权。
所有人都说我当初下嫁是押对了宝,如今总算苦尽甘来,但谁也没想到,我爹病逝,前脚刚走,邹白玉后脚就翻了脸,接回了他假死的原配和儿子。
实在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3
此刻,我看着他皱着眉的脸,只觉得无比恶心,见我没说话,邹白玉许是以为我不愿相信,亦或是赌气。
他继续道:“当初菱娘失足落水,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当初你爹也是查探证实过的,我也是这次回去才发现她还活着,还生下了我们的儿子。”
“书越,我知晓你心里不痛快,可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虽出身好,也是明媒正娶,但菱娘毕竟是原配发妻,按照律法该是她为大你为小,往后你们二人一同伺候我,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听见这些话,我差点气笑了,看着靖西侯府起家,见我失去利用去利用价值后,立马想贬妻为妾。
还她为大我为小,还共侍一夫?
我从未见过如此腌臜不要脸之人,当即,我便冷笑道:“发妻?你的发妻不是在你进京赶考前就死了吗?”
“邹大人莫不是昏了头,想被扣上个欺君的帽子?”
当初我爹为了谨慎,邹白玉也为了表诚心,这件事是上报给皇帝知晓了的,如今他这样说,我若是去皇帝面前跪上一跪,也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听我这样说,邹白玉脸色一变,肉眼可见地紧张,不过他还未说话,江菱娘便扯着孩子,母子俩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菱娘知晓没有夫人,就没有邹家今日,我不敢凌驾于夫人之上,只是随安是老爷的长子,总得给他个体面的身份。”
“夫君,只要随安有名有份,我即便做个丫鬟跟在你身边,也绝无怨言。”江菱娘说得情真意切,眼眶泛红,最后还和那孩子“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我睨着眸子看她演戏,邹白玉的眉头皱得能拧死苍蝇,他略微有些恼怒道:“菱娘,你起来说话,这邹府何时要仰一介妇人鼻息了?”
“此事纯属意外,谁能料到?即便是皇上知晓,也不会盲目定我们个欺君之罪。倒是书越你,即便是对簿公堂,京兆尹判下来也是菱娘为大你为小。”
“你嫁过来就跟着我享福,菱娘受了那么多辛苦和委屈,你怎么就不能让让她,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我知道这两年没少人说他靠着我,靠着靖西侯府上位,也曾怕邹白玉心里难受,还拐着弯儿地想宽慰他。
但他却看出来了,坦白赤诚地面对一切,说我们是一家人,从不觉得有什么难堪不妥,现在听他口气,从前种从前种种,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说辞罢了。
他心里在意得很呢,只是碍于我爹的权势,他只能将心里的情绪收敛,如今我爹走了,他又何必再装呢?
我气极反笑,故意刻薄道:“享福?可别让人笑掉大牙了,我乃侯府独女,千金之躯,当初与你成婚乃是下嫁,我兢兢业业打理侯府,成日劳累,倒是你花我的嫁妆,靠我爹的权势,享福的人是你才对吧。”
以前我从不这样认为,我只觉既然成婚,我与邹白玉便是夫妻一体,他在官场汲汲营营,我要为他安定后宅。
但现在,他都将假死的原配和孩子接回来踩在我头上了,我自然要让他更不痛快。
这话戳到了邹白玉的肺管子,我话音刚落,他气得眼尾都发红,攥紧了拳头,胸口上下起伏着。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盘子碗筷都被震了起来,酒水也洒在桌案上,一片狼藉。
而后,他指着我的鼻子道:“林氏,你放肆!”
他咬牙切齿,愠怒至极,一旁的江菱娘红着眼眶,楚楚可怜地想插话,我没给她机会。
一挥袖子,桌上的饭菜碗碟哗啦一声跌碎一地,飞溅在邹白玉脚边,砸了江菱娘满身,那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我充耳不闻,挺直了腰板,盯着邹白玉的眼睛平静道:“邹白玉,即便我爹死了,可靖西侯府也曾是百年簪缨,不是你一个在京城堪堪站稳脚跟的三品官能辱没的。想让我侯府千金洗手与你做妾?你担得起吗?”
邹白玉站在原地,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抿紧薄唇,咽了口口水,原本笃定的目光有些犹豫。
这时,耳边却传来一道令人厌烦的声音,江菱娘为邹白玉打抱不平道抱不平道:“夫人,您怎可这样同夫君说话?”
我轻嗤一声,转头睨了眼地上的她跪在那里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咬着嘴唇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为邹白玉说话,眼睛里的那丝兴奋和精光却是骗不了人的。
要是我,临门一脚的泼天富贵前,我也会以退为进,演出一手好戏。
只可惜,她不该跟邹白玉狼狈为奸,吸靖西侯府的血,让我做垫脚石。
我只抬了抬下巴,身旁一直候着的贴身丫鬟便上前去,左右开弓狠狠扇了她两记耳光。
丫鬟道:“贱蹄子,哪里来的阿猫阿狗,夫人说话做事岂容你置喙?”
江菱娘被打得跌坐在地,捂着脸不敢出声。邹白玉看着我,敢怒不敢言。
我搭着丫鬟的手往正院走,再不给这二人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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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正院,退下人,我我一直撑着的一口气才泄了下来,丧父的悲痛,几日几夜的劳累,与夫君的背叛,多番情绪刺激交织下,我头痛欲裂。
我不是石头人,这两年的感情并非作假,我心里难受得像是堵了团棉花,让人喘不过气。
只是,我发现邹白玉从始至终都是骗我,我深深明白,他不是我的良人。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就算痛如剜心,我也要舍了这块腐肉,以免成了附骨之疽,终日折磨得好。
沐浴更衣,又强打起精神用了两口白粥小菜后,已经是傍晚时分。
排山倒海的疲惫袭来,我正准备睡下,邹白玉却来了正院,他手上拎着荷花酥,还带了一瓶薄荷清凉膏,将放在小几上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榻边。
他声音不似白日里那样生硬逼人,反而又恢复了从前的温柔缱绻,他道:“阿越,是为夫考虑不周,这两日我在外地,所有事情都是你一个人扛,你辛苦了。”
“我带了你最爱吃的糕点,累一天了头疾恐怕要犯吧,我帮你按按可好?”
我阖着眼睛,置之不理的从前我生气时,他最常用的手段便是买了我最爱的荷花酥,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
又会亲手擦了清凉油,为我按摩缓解头痛,从前我最吃他这套,只觉得他温柔到骨子里了,可现在我听着他的声音,心里就厌烦得不行。
一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就更觉讽刺。
见我不说话,他握住了我的手,继续道:“如今我回来了,你有什么委屈都跟我说,不用再憋着了,我们莫再这样吵架了好不好?”
他摩挲着我的手,像从前那样循循善诱,我不胜其烦,将手抽了回来,冷声问冷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邹白玉许是没想到我软硬不吃,顿了一下,面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道:“江菱娘的事是我做得不好,昏了头一时拎不清,但她毕竟是随安的生母,又先你过门,若是做个妾室也说不过去。”
“不若,让她做个平妻,往后这后宅中馈还归你管,就给她个虚名,你看如何?”
我听完从榻上坐了起来,只觉得可笑至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邹白玉与江菱娘的算盘打得可真好啊。
既能让江菱娘母子享受荣华富贵,还不用操劳琐事,又能一边继续用我的嫁妆吸我的血,让我一个人养他们一家三口,为他们操持劳累,做牛做马。
真当我是傻子吗?
我当即扬声:“来人,将他给我打出去。”
瞧着他这副嘴脸就恶心,我猛然发作,邹白玉吓了一跳,从榻上站了起来,外头响起脚步声,很快有五大三粗的婆子进来。
邹白玉慌忙道:“阿越,你听我说.……”
可话没说完,就被婆子往外撵,她们都是我养的心腹,要么是干惯了粗活,要么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邹白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当然胳膊拧不过大腿,临出去前,邹白玉终于破功,他吼道:“林书越,我和菱娘都退了一步,你还想怎样?”
“按照律法,你本就不占理,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我每每最讨厌的,便是你这副模样!”
外头声音渐渐小去,我只吩咐,若再有闲杂人等来,一律打出去。
我想怎样?
当然是让负了我的,算计我的,千倍百倍给我还回来,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也都给我吐出来。
5
翌日,我准备前往京兆府状告邹白玉,我要跟邹白玉和离,不仅如此,还要将他从前用我的、花我的全都要回来。
我爹刚死,他就敢暴露狼子野心,就是吃准了我不敢将事情闹大。
即便心里有委屈,一个无人撑腰的孤女,加上外头的流言蜚语,我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将这件事情忍下去。
可惜,他不了解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爹身子不好,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儿,幼时我便见过不少心怀不轨、觊觎靖西侯府爵位之人。
成婚后,人情往来,贵妇人间的周旋,从不逊色于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我没见过?
我向来不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任人拿捏之人。
谁知,刚走出院门不久,便碰上江菱娘,她带着邹随安,母子俩“扑通”一声跪在青石砖上,挡住了我的去路。
她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夫人,还请夫人消消气,不要因为我的事跟老爷起了龃龉。若夫人实在生气,我愿意永远消失在夫人面前,只求夫人能将随安记在名下,让这孩子往后能有个家,和爹娘的陪伴。”
江菱娘说着,就将跪在旁边的孩子往前推了推:“安儿,还不快谢过夫人,快叫娘。”
邹随安皱着一张小脸想哭不敢哭,怯生生看着我。黑豆子似的眼睛里,竟然还有对我的怨恨。
江菱娘这招以退为进,还真是想得美。
先不说,邹白玉会不会让她离开,孩子若是记在我名下,那便是占嫡占长,往后承袭家业,必定占有先机。
且这孩子早已记事,跟她母子情深,放在我身边也是养不熟的,还徒增孩子的怨恨,我看起来便如此好骗拿捏吗?
不过,我并不想与她纠缠浪费时间,我冷笑道:“江菱娘,你这个亲娘还没死,干嘛这么急让你的儿子另认他人做母?我的孩子,自然是金尊玉贵,不是什么乡野粗鄙小儿能攀扯的,趁着我心情好,哪来的回哪去,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说完,我准备抬脚离开。
谁知,江菱娘竟然跪坐在地上,哭哭啼啼地抱住了我的腿:“夫人,求夫人垂怜,菱娘不想夫君左右为难,但实在放不下安儿,还请夫人全了我的慈母心切吧。”
身旁丫鬟厉喝放肆,上前想将人扯开,可江菱娘用足了吃奶的力气,双手死死抱着我不放。
我腿上吃痛,一把扯回被她攥住的裙裾,江菱娘竟然跌倒在地。
站在一旁的邹随安哇哇大哭起来,扑上来就要打我,嘴里还叫喊着:“不许欺负我娘,你个坏女人,我打死你……”
就在这时,邹白玉匆匆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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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下朝,身上还穿着官服。看到眼前一幕,他赶忙上前将江菱娘扶起,又将邹随安护在身后。
江菱娘扯着邹白玉的衣裳,噙着眼泪道:“夫君,不怪夫人,是我自己不小心。”
邹白玉安抚地拍了拍江菱娘的手背,用防贼一般的目光看向我:“林书越,我知晓你心里有气,有什么火你冲我发,别拿他们母子开刀。”
我冷眼看着江菱娘,理了理衣裳,缓缓走上前去。
见我不回答他,邹白玉盯着我,皱着眉道:“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
当然是给她点颜色看看。
我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江菱娘脸上,她被打得偏过头,半张脸瞬间肿了起来。
我这才转过头,看向邹白玉冷嗤道:“看见了吗,这才是我打的。”
邹白玉黑着脸,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最后眼里升起一丝厌恶:“书越,你太过强势,即便是再多的情分,也都会被你消磨殆尽。除了我,还会有哪个男子受得了你这样的性子?谁不想忙了一天公务回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可是你呢?我每天累得要死,回来还要哄你欢心,一点不如你的意你便不开心,我是人,不是你养的狗!”
我听完之后,有一瞬间愣住了,原来我以为我们之间的甜腻,在邹白玉看来,竟是这般的不堪。
我强势?
我若不强势一些,靖西侯府便会让人吃干抹净,我若不强撑着,早就被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京城贵妇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那日,我为了结交国公府老太君,给邹白玉搭上新的人脉,受了不少白眼和委屈,我等着他回来诉说,只不过,是想让他说两句好听的话。
从前,我说过的话,叮嘱过的事,他频频遗忘,可我觉得他是忙忘了,偶尔撒娇似的埋怨提醒两句,到了他眼里,就是我将他当狗一样训,真是可悲可笑。
当初是我看走了眼,也将感情想得太过美好和理想,其实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烂到骨子里了。
面对他的歇斯底里,我忽然就平静了,只接过丫鬟递的帕子擦擦手,而后嫌弃地扔在两人脚边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遂了你的愿,我们和离,从此以后嫁娶各不相干。”
说完,我便头也不回往外走。
路过两人身边时,邹白玉愣在原地,眼里有着不可置信和一丝慌乱,而江菱娘则狡黠地敛下眸子,却还是压不住眼底的那道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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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走没两步,身后却传来了邹白玉的声音:“书越,你非要闹成现在这个局面吗?我们都各退一步,往后你来做大,菱娘做小,只要孩子记在你名下即可,这样还不行吗?”
邹白玉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江菱娘有些急了,叫了一声夫君。
我停下脚步,并未回头:“恶心。”
谁知,邹白玉忽然发作,怒吼道:“你就非得闹得人尽皆知,让我丢尽脸面吗?往后上朝,你让我如何面对诸多同僚,又如何面对百姓议论?你怎么这么自私?”
听见他这样说,我差点嗤笑出声,他也知晓这事不光彩,是见不得人丢脸的,可这不就是他做出来的吗?
既然做得出,又何必怕人知道,还倒打一耙说我自私,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不想回答他,再跟他多说一句话我都嫌脏,我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
谁知,邹白玉竟然忽然阴鸷道:“既然你敬酒不吃,那就只能吃罚酒了。来人,拦住夫人。”
他话音刚落,便涌进来一群下人,将我团团围住,堵住了我的去路,我被困在包围圈里。
邹白玉走上前来,皱眉看着我:“本念着我们夫妻一场,同你好生商议,你不领情,那也不能怪我不念及从前的情分。”
“夫人抱病,请夫人回院子好生将养,尚未痊愈之前,就不用出来了。”
我环视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邹白玉脸上,眯了眯眸子:“你想软禁我不成?”
邹白玉冷笑一声:“是又如何?”
他话音刚落,家丁“哗啦”一声就要上前,丫鬟挡在我身前,可她单薄的身子和家丁比起来,实在是显得无济于事。
我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横在身前,厉喝一声:“我看谁敢!都给我滚开!”
家丁不敢上前,只能被迫退开,我盯着邹白玉的眼睛,心里覆满寒霜:“邹白玉,我即便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就是不知道,靖西侯刚死,邹府接回个女子,我这个侯府千金,朝廷新贵夫人便不明不白死在府里,皇上会不会起疑心呢?”
“你苦心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想功亏一篑吧?”
邹白玉为了权势富贵如此算计隐忍,他一定不会拿自己的仕途去赌,果不其然,他扬了扬手,让家丁往后退去。
我拿着匕首步步向前,突破包围圈,邹白玉只能攥着手心,额头青筋暴起,却拿我无可奈何。
最终,我安然无恙地出了邹家。
8
我先回了靖西侯府。瞧着邹白玉的做派,加上考虑到我朝,鲜少有女子和离的先例,他那样有恃无恐,便是吃定了我的和离之路不顺畅,我要先做些准备。
娘见我回府,心疼地拉着我的手,问我是不是受委屈了。
在邹家和邹白玉那样针锋相对,我都未曾落半滴泪,可如今,看着娘微红的眼眶和鬓边的白发,听着她关心的话,我的鼻头一酸。
我忍住落泪的冲动,将事情原原本本说来,我娘听完当即怒骂邹白玉狼心狗肺,气得咳疾都犯了,还要进宫找皇上为我做主。
她道:“靖西侯府祖上也是满门忠烈,你爹在世也兢兢业业于社稷有功。皇上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摇了摇头,人走茶凉,我爹毕竟已死,那点情分要留着关键时刻用,不能浪费在这件事上。
我道:“娘,我已经有了打算,您放心吧,无论如何,女儿不会吃亏的。”
最终,她还是选择相信了我。
翌日天不亮,我便去大长公主府门前等候,她是皇帝的姑姑,年轻时驸马背弃了她们之间的感情,悄悄养了外室。
大长公主果断选择休夫和离,成了这些年的头一遭。
当初,我萌生起和离的想法,便是想到了她,我想找长公主帮忙,若实在不行,那也只能去求皇帝,只是届时靖西侯府会失去最后的靠山。
我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见到了大长公主,她如今已经满头银发,一举一动天家威严更盛。
听了我的来意后,大长公主轻笑了声,让我抬起头来,她盯着我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你光知道本宫休夫和离,你可知是驸马想谋害本宫性命?本宫花了大力气和离,让他死都不能跟我有半分关系。”
“本宫虽身份高贵,但受了多少背地里的议论,这些你都知道吗?世上多少人懂的我的苦?”她的眼睛炯炯有神,盯紧了我。
昨日对峙时,匕首捏得太紧划破了手掌,我深深叩首,将手伸出来道:“回大长公主的话,臣妇都知晓。只是既入穷巷,就该及时回头,总不能将性命都搭进去了,那才是悔之晚矣。”
大长公主看着我手心的那道伤痕,目光动了动,而后看向某一处,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
良久,她的声音才在我头顶响起:“放手去做吧,有什么本宫替你担着。只是你记住,倘若想好了迈出这一步,便永远不能再回头。”
她的语气陡然多了几分凌厉,我喜出望外,叩首谢恩。
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送我出府时,我才知晓,原来从前,也曾有个女子找到了大长公主出面帮忙,大长公主自己受过其害,同为女子自然是想着多帮一点是一点。
可没想到那女子中途反悔,又与她那暴戾恣睢的夫君和好,忘了从前身上被打的伤痛,也忘了她曾跪在大长公主面前哭诉,乞求帮助的模样。
我心里愕然,竟然还有一段这样不为人知的故事,想来方才她缄默的那一炷香时间,心里是犹豫的吧。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相信我,帮我。
我心里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整理好情绪,离开前,我才对那嬷嬷福身道:“嬷嬷,书越定然不会辜负大长公主信任。谢公主还愿意相信我,出手相助。”
9
我刚回到侯府,便看到了邹家的马车。邹白玉刚好从车上下来。
见到是我,他面上挂上假笑:“书越,我是来接你回府的,别再生我气了,昨日是我不好,我已经知道错了。”
他敛下眸子,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我瞧着他这副虚伪的样子就恶心,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径直朝着门内走去。
谁知邹白玉见状,竟上前想拉扯我,语气还颇有威胁的意味:“林氏,你是邹家主母,出嫁从夫难不成你真想跟我和离?”
“简直痴心妄想,天下哪有女子要跟男子和离的,你要实在一意孤行,那就别怪我不念及夫妻情分,直接给你休书一封!”
我停在台阶上,正好高出邹白玉一头,居高临下睥睨着他道:“来人,将这咆哮侯府门前的贼人给我打出去,免得脏了我靖西侯府的地儿。”
很快,我身后便有身穿劲装的家丁鱼贯而出,手上拿着大棒,将邹白玉撵了出去。
我冷嗤一声,在自己家的地盘,还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邹白玉气急败坏,终于忍不住道:“林书越,我们走着瞧,世上还没有哪个女子能和离一说,你如此善妒蛮横,等你回到邹家那天,我定要好生收拾你,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你生是邹家的人,死是邹家的鬼!”
他的这番话,更加坚定了我的心思,护院的下手越来越重,邹白玉被打得抱头鼠窜,最后鼻青脸肿地上了马车。
我叫丫鬟去京兆府报了官,明日,我就要与邹白玉对簿公堂,从此,彻底摆脱邹家妇这个身份,不再跟他沾染半分关系。
10
我进府后没多久,江菱娘又带着邹随安来侯府门前哭了一通,话里话外都是她给我让位,让我别跟邹白玉离心。
只求我回去,往后她伺候我,几个人把日子过好,和和美美比什么都强。
我直接让人报官,她怕被官府抓走,悻悻离开。
不过仅仅半天时间,全京城的人都知晓这件事,几乎全都是骂我的,直言我离经叛道、善妒跋扈,甚至有些激动的,还来侯府门前扔臭鸡蛋和菜叶子,还说我爹是被我克死的,侯府有我是家门不幸。
我充耳不闻,心里只觉悲哀,世俗对女子的规训太过苛刻,凭什么男子可以休妻,女子就不能和离?
我甚至没有求休夫这条路。
但也有少数女子,为我说说话,支持我的决定。
翌日,我来到京兆府时,衙门前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这种事还是头一遭见,众人也都想开开眼。
见我来了,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路,不少人在窃窃私语,我都不以为意,直到到了公堂,见到邹白玉我都平静无比。
京兆府尹拍下惊堂木,目光在我和邹白玉身上巡视。最后他道:“邹夫人,你状告邹大人,意欲何为啊?”
我直接道:“我想要和离。”
一直是传言,如今听我真正说出来,堂上堂下一片哗然,就连围观的百姓都惊了。
堂上的京兆府尹也皱了皱眉:“和离?自古还没有状告夫君和离一事。”
我掷地有声:“那现在便有了。所有的事不都得开天辟地头一遭吗?从我这儿开始又有何不可?”
而后,我将邹白玉做的事情尽数道来,还呈上了提前准备好的证据。
邹白玉听完,便冷笑一声:“从古至今,先过门者未为大,菱娘是我的发妻,又为我生儿育女,按照律法我将她接回来有何不可?”
“我看你就是善妒,菱娘都愿意做小了,你还是容不下她!”邹白玉好一个避重就轻,偷天换日。
我寸步不让:“邹大人,你怕是搞错了,如今是你诓骗,吸着侯府的血却想卸磨杀驴一事,又关乎谁大谁小呢?”
“你敢说你不是靠着我的嫁妆,靠着靖西侯府的势力,平步青云?如今翻脸不认,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邹白玉最在意的事被摊开了说,他满脸通红,恼羞成怒道:“林书越,你嫉妒成性,牙尖嘴利,身为妻子不温良恭俭,这是你该跟夫君说话的态度吗?”
我冷哼一声,直接向京兆府尹道:“大人,邹白玉伪善,诓骗侯府,甚至有欺君之嫌。这样的人我凭什么不能与他和离?难不成,后半辈子要熬死在他邹家吗?”
“靖西侯府祖上也是满门忠烈,我爹在世时也于社稷有功,实在不能被这样的人继续攀扯,玷污了侯府清誉。”
坐在堂上的京兆府尹皱着眉,颇为为难,邹白玉做的事的确恶心,我侯府的面子也要卖。
但判夫妻和离,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他若是判了,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正当京兆尹为难时,邹白玉许是被我的话深深刺痛,抬手竟然就要打我:“林书越,既然没人教你规矩,那我便教教你什么叫妇为夫纲!竟想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歪路子。”
下一秒,大长公主的声音出现在门口:“何人敢扰乱公堂?”
大长公主銮驾至公堂,京兆尹俯首迎接,她道:“本宫今日前来,是为旁听,大人该怎么判决,还是怎么判决。”
京兆尹退下,重回堂上。
大长公主又道:“本宫记得,咆哮扰乱公堂,是该杖责。”
邹白玉脸色瞬间难看极了,却敢怒不敢言,他被打了板子,趴在地上,呻吟不止。
我瞧着邹白玉的模样,心里畅快。
这时,大长公主才道:“公堂之上都敢这样放肆,私底下还不知轻狂成什么样。”
“邹大人这话说的,是指本宫曾经与驸马和离,也是歪路子了?咒骂本公主,其罪当诛。”
她这话一出,邹白玉的脸瞬间白了,结巴着就要解释,堂上的京兆尹脸色也一变。他将这事忘记了。
思虑过后,他写下一纸判词,判我与邹白玉和离。
拿到判词后,我又道:“大人,臣女还要状告邹白玉,让其返还曾经用掉的我的嫁妆,共计白银八万六千四百二十两,这些都是明细证据。”
邹白玉原本白着的脸更白了,面如死灰,最后。因认证物证俱全,邹白玉被勒令,须十日之内归还我的嫁妆,不然便要受牢狱之灾。
看着两纸判决,我心里一直压着的大石头终于松开了。
出了京兆府,天上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正巧碰上在外头等着我的大长公主。
我跪地行礼,再次向她道谢。
她却亲手扶我起来:“好孩子,你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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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事,皇帝也知晓了邹白玉的所作所为,他龙颜大怒,将人斥责了一番,而后夺了邹白玉手上的权。
邹白玉仕途受阻,又要赔我一大笔钱,可谓是双重打击。
听闻,后来他还是娶了江菱娘,只不过日子过得并不舒心,没了靖西侯府的关系,又在皇帝面前没了好印象,他最终被贬了。
他官场失意,后来找我求原谅过两次,彼时我已经去了大长公主身边的女学,等考校出来便能做她身边的女官。
我将邹白玉打了出去,再也不想跟他沾上半分关系。
后来,他的官被一贬再贬,直到成了个七品微末小官,他越来越颓废,流连青楼,最终染上了花柳病。
而我,已经进宫做女官,独自撑起靖安侯府的门楣。
天上阳光正好,往后我前程无限。
来源:九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