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隔着一扇镂花的木窗,他压低的声音像砂纸,一下一下,磨着我的心口。
周明和他妈摊牌那天,我正在院子里掐刚冒头的蔷薇花刺。
隔着一扇镂花的木窗,他压低的声音像砂纸,一下一下,磨着我的心口。
“妈,您别逼我了。”
“我怎么会娶她?”
“一个乡下出来的,没家底没背景,娶回来能干嘛?给我家丢人吗?”
“现在生意刚起步,她还有用。再说,她跟我六年了,离不开我的。您就再等等。”
……
我捏着花刺的手,忘了疼。
血珠子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染红了新生的嫩芽。
六年的地下情,六年的辛苦经营,六年的掏心掏肺。
原来,只是一句“她还有用”。
和一句“反正她也离不开我”。
我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土,走进屋里,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阿明,跟谁打电话呢?”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回头,手机差点摔在地上。
看到是我,他明显松了口气,脸上堆起惯有的温柔。
“没谁,我妈,催我过年回家呢。”
“哦,”我把那枝带血的蔷薇递给他,“你看,春天要来了。”
他没看见上面的血。
他只笑着说:“是啊,等忙完这阵,我们就去旅游。”
他不知道。
我的春天,在刚才,已经死了。
(一)
六年前,我和周明是大学同学。
他是那种走在人群里会发光的男生,家在城里,父母是老师,干净,体面。
而我,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学费是助学贷款,生活费是周末去餐厅端盘子挣来的。
我们之间的差距,像一道天堑。
可他偏偏追我。
在图书馆为我占座,在食堂为我打饭,在我兼职的餐厅门口,一等就是半夜。
他说:“晚晚,你眼睛里有光,比城里那些女孩都亮。”
我沦陷了。
毕业后,他带我回家。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妈妈,一个精致又刻薄的女人。
她用挑剔的眼神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像在评估一件廉价商品。
“小林是吧?家里哪的啊?”
“阿姨您好,我家是青川县的。”
“哦,农村的啊。”她撇了撇嘴,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家里兄弟姐妹几个?父母做什么的?”
我攥紧了衣角,轻声说:“就我一个,我爸妈……种地的。”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周明想替我解围,被他妈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周明,你跟我进来。”
书房的门关上了,但隔音并不好。
“你疯了?找个农村的?她家能帮你什么?以后你弟弟妹妹结婚买房,她家能拿出半分钱吗?”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能当饭吃?你看看她那身衣服,地摊货吧?带出去我都嫌丢人!我告诉你,这事我不同意!”
那天,我是哭着离开他家的。
周明追出来,抱着我,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晚晚,你别怪我妈,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相信我,我会让她接受你的。我们自己做出一番事业,让他们看看,我们不靠家里也能过得很好!”
我信了。
我相信爱情能战胜一切偏见。
周明说,他不想在城里按部就ň上班,想回老家,把他家那片闲置的祖宅,改造成一个民宿。
“晚晚,你学的是设计,我学的是管理,我们是天作之合。”
“等我们把民宿做起来,赚了钱,风风光光地办婚礼,看谁还敢瞧不起你!”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那光,也点燃了我。
我拿出自己大学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三万块钱。
又厚着脸皮,回村里跟父母开口。
我爸妈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钱。
听我说要创业,我爸抽了一夜的旱烟。
第二天,他把一张存折塞到我手里,那是他准备给我当嫁妆,也是他们半辈子的积蓄。
“闺女,爸妈没本事,就指望你了。”
“既然认准了那孩子,就好好干。别让人家瞧不起。”
存折上,是八万块。
每一分,都是我爸妈弯着腰,从土里刨出来的。
我揣着这十一万,跟着周明回了他的老家。
那所谓的祖宅,其实就是个破败的农家院,荒草长得比人都高。
周明家只出了这个空壳子。
所有的启动资金,都是我的十一万。
为了省钱,我们没请设计师,图纸是我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我们没请施工队,周明找了几个乡下的亲戚,我跟着他们一起和水泥、搬砖、刷墙。
那年夏天,我黑了三个度,瘦了十几斤。
手上磨出的水泡,一层盖着一层,最后都成了厚厚的茧。
周明心疼地抱着我:“晚晚,辛苦你了。等以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靠在他怀里,觉得一切都值了。
民宿建起来了,取名叫“晚风小院”。
周明说,因为我的名字里有个“晚”字。
我当时感动得一塌糊涂。
后来才知道,他前女友的名字里,有个“风”字。
民宿的法人,写的是周明的名字。
他说,我是外地户口,办手续麻烦。
他说:“晚晚,我的不就是你的吗?分那么清干嘛。”
我又信了。
我一头扎进了民宿的经营里。
我是设计师,是前台,是保洁,是厨师,还是宣传。
我研究菜谱,设计了“山野十二味”,成了小院的招牌。
我学摄影,把小院的每个角落都拍得像仙境,发到社交平台上。
“晚风小院”渐渐火了。
从一开始的无人问津,到后来的周末满房,再到节假日需要提前一个月预订。
我们的收入,水涨船高。
周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他给我买名牌包,买昂贵的护肤品。
他说:“晚晚,你看,我们的好日子来了。”
可他从来不提结婚的事。
也从来不带我回他家。
他妈妈和妹妹倒是成了小院的常客。
每次来,都像太后和公主出巡。
他妈妈会捏着兰花指,点点窗台上的灰尘,说:“小林啊,你这卫生怎么做的?这么脏,客人怎么住?”
他妹妹周莉,会毫不客气地从前台拿走最贵的茶叶,说:“哥,这茶叶不错,我带点回去给我同学尝尝。”
她们从来不叫我“嫂子”,甚至连我的全名都很少叫。
一口一个“小林”,像在叫一个保姆。
周明总是在一旁打圆场。
“妈,晚晚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就别挑剔了。”
“莉莉,喜欢就拿,跟你嫂子客气什么。”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嫂子”。
像是一种施舍。
我不是没有委屈。
可每次看到周明为难的样子,看到他半夜还在核对账目,我就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我想,再等等吧。
等我们再赚多一点,等我们的事业再稳一点。
等他妈妈看到我的能力,也许就会接受我了。
这一等,就是六年。
六年里,我们把最初那个破败的农家院,扩建成了占地三亩,有客房、有餐厅、有茶室、有泳池的精品民宿。
我们在市里买了房,买了车。
房产证上,写的是周明的名字。
他说,我没有本地社保,没有购房资格。
车,登记在他公司名下,说是可以抵税。
我成了他藏在身后的影子。
一个不能见光的合伙人,一个没有名分的同居女友。
所有人都知道,“晚风小院”的老板是年轻有为的周明。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小院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浸透了我的心血。
我安慰自己,没关系,我们是一家人,谁的名字都一样。
直到那天,我听到了那通电话。
原来,不是一样。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被排除在了“家人”的范"围之外。
我只是一个“有用”的工具。
一个他笃定“离不开他”的傻子。
(二)
那个电话之后,我一夜没睡。
我看着身边熟睡的周明,第一次觉得他如此陌生。
这张我爱了六年的脸,此刻看起来,充满了算计和虚伪。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心死之后,眼泪都变得多余。
天一亮,我像往常一样起床,给他做早餐。
他吃着我煎的溏心蛋,还在规划我们的未来。
“晚晚,等下个月,我们把西边那块地也盘下来,再建一排树屋客房,肯定会火。”
“到时候,我们就成立一个正式的公司,我当董事长,你当总经理。”
他语气里的施恩,让我觉得恶心。
我笑了笑,说:“好啊。”
从那天起,我开始不动声色地为自己铺路。
我不再把民宿的流水直接存入我们联名的那个账户。
我以需要采购备货为由,每天都提取一部分现金出来。
然后,我借口回老家看父母,在邻市开了一个属于我自己的银行账户。
我开始整理这六年来,我为这个家,为这个民宿付出的所有证据。
我爸妈当初给我转账的银行回执单,我还留着。
这些年,我个人账户上几乎为零的消费记录。
我设计的民宿图纸手稿。
我熬夜写的营销文案。
我跟供应商的聊天记录,每一笔采购,都是我亲自对接的。
还有,我偷偷录下的,周明和他家人的每一次对话。
“妈,您放心,我心里有数。等公司上了正轨,融到资,我就找个门当户对的。”
“莉莉,你那辆车我给你换了,就当是你在民宿帮忙的工资。”(事实上,他妹妹只是偶尔来住两天,吃喝玩拿,从没帮过一天忙。)
“晚晚就是太单纯,好拿捏。女人嘛,哄哄就行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将我凌迟。
我把所有的证据,都复印了三份,一份放在新开的银行保险柜里,一份寄回了老家,一份随身带着。
做完这一切,我花了一天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回忆我们从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那些甜蜜的,争吵的,奋斗的,温暖的瞬间。
然后,我逼着自己,把它们一点一点,从我的生命里剥离出去。
很疼。
像是活生生扒掉一层皮。
但只有这样,我才能重生。
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我挑了个周五的晚上。
周明的妈妈和妹妹又来了。
我做了一大桌子菜,开了周明珍藏的好酒。
席间,他妈妈又开始挑剔。
“小林,你这鱼怎么做的?有点腥啊。”
“还有这个汤,油太大了。我们家周明肠胃不好,你不知道吗?”
我一言不发,只是微笑着给他们添酒布菜。
周莉拿着新买的手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嫂……哦不,林晚姐,你看我哥给我买的新手机,最新款的,一万多呢。”
她故意把那个“嫂”字咬得很重,又飞快地改口,眼神里全是挑衅。
以往,我可能会尴尬地笑笑,或者找个借口躲开。
但今天,我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挺好看的。用我赚的钱买的,当然好看。”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周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你……你什么意思?”
周明的妈妈把筷子重重一拍:“小林!你怎么跟莉莉说话的?”
周明也皱起了眉:“晚晚,别闹。”
我笑了。
“我闹?”
我站起身,走到客厅,从我早就准备好的包里,拿出厚厚一沓文件,摔在桌子上。
“周明,我们来算算账吧。”
(三)
桌上的A4纸散落一地,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
周明愣住了。
他妈妈和妹妹也愣住了。
“林晚,你发什么疯?”周明最先反应过来,脸色铁青。
“我发疯?”我冷笑一声,指着地上的纸,“这些,是我这六年的心血,也是你周明一家,踩在我身上的证据!”
我弯腰,捡起一张银行回执单。
“六年前,我带着我爸妈一辈子的积蓄,十一万,跟你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你说,要一起创业,给我一个家。”
“这十一万,是启动资金,我没让你打过一张欠条。因为我相信你。”
我又捡起一叠厚厚的图纸。
“为了省设计费,我熬了三个月,画了几百张图纸,从水电到园林,每一个细节都是我亲手设计的。”
“为了省人工,我跟着工人一起搬砖和泥,一个夏天,我中暑了三次。你妈说,乡下人皮实,没事。”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在客厅里每个人的心上。
周明的妈妈脸色开始发白,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家周明什么时候用你的钱了?这民宿明明是我们家的祖宅改的!”
“是吗?”我扬起嘴角,笑容冰冷,“阿姨,您记性真不好。这祖宅,当年就是个快塌了的空壳子,一文不值。所有的钱,都是我投的。”
“至于周明,”我转向他,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温度,“他除了出了个人,出了张会哄女人的嘴,还出了什么?”
“林晚!”周明被我戳中了痛处,恼羞成怒地吼道,“你别在这里无理取闹!我对你不好吗?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买的?”
“你买的?”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周明,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给我买东西的钱,是哪来的?”
“是我们民宿赚的!是我们一起赚的!可你呢?你给你妹妹买一万多的手机,眼睛都不眨一下。你给你妈买几千块的按摩椅,说是孝顺。你给自己换几十万的车,说是生意需要。”
“那我呢?我这六年,除了给你当牛做马,我得到了什么?”
“一个不能见光的身份?还是你妈和你妹妹一句句的‘小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积压了六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我为你付出了我全部的青春和心血!我把我父母的养老钱都投了进来!我以为我们是在为共同的未来奋斗!”
“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
我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我怎么会娶她?反正她也离不开我。’周明,这话,是你说的吧?”
这句话一出口,周明瞬间面如死灰。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妈妈和妹妹也傻眼了。
她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温顺隐忍的我,会知道这一切,并且以这样激烈的方式,全部掀开。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是为他还爱不爱我,而是为我这六年喂了狗的青春。
“周明,我真是瞎了眼。”
我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冷静。
“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我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的。”
(四)
我的冷静,显然比我的爆发更让他们害怕。
周明的妈妈第一个跳了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母鸡,声音尖利刺耳。
“你的东西?这里哪有你的东西!房子是我们家的,民宿法人是我儿子的名字!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来分我们家的财产?”
“你这个!白吃白住我们家这么多年,现在看我们家发达了,就想来敲诈勒索!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她说着,就要上来撕扯我。
周明一把拉住了她,但脸色同样难看。
“晚晚,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六年的感情,你非要弄得这么难看吗?”
“感情?”我看着他,觉得无比讽刺,“你跟我谈感情?在你跟你妈说,我只是个‘有用’的工具时,我们的感情就已经死了。”
“周莉,你哥给你买的手机,用着爽吗?那是我站前台,一单一单接回来的生意。”
“阿姨,您身上这件羊绒大衣,穿着暖和吗?那是我半夜起来,给客人解决热水器问题,冻得瑟瑟发抖时,你们安稳睡觉换来的。”
“还有你,周明。你那辆新车,开出去很威风吧?那是牺牲了我回老家看我爸妈的时间,一天天守在店里赚来的。”
“你们一家人,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创造的一切,却在背后,把我当成一个傻子,一个用完就可以丢掉的垃圾!”
“现在,你还有脸跟我谈感情?”
我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扎得他们体无完肤。
周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周明的妈妈张口结舌,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周明终于绷不住了,他走过来,试图抓住我的手,声音软了下来。
“晚晚,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说那些话,都是为了哄我妈开心,不是真心的。你知道我爱你的。”
“我发誓,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我们马上就结婚,好不好?你别这样……”
他的表演,一如既往地深情。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别碰我。”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周明,收起你那套廉价的表演。我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可以被你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团团转的小姑娘了。”
“今天,我们不谈感情,只谈钱。”
我指着地上的文件,眼神坚定得没有一丝动摇。
“这家民宿,从无到有,我付出了多少,你们心里清楚。”
“我也不多要。”
“按照现在的市值,我要一半。包括这家民宿,市里那套房子,还有你名下的那辆车。”
“你……”周明气得浑身发抖,“林晚,你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狮子大开口?”我笑了,“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在城里当个小白领,一个月拿几千块的死工资!你哪来的房子车子,哪来的风光体面?”
“我拿一半,都是便宜你了!”
周明的妈妈在一旁尖叫:“给她一半?你想得美!一分钱都没有!你赶紧给我滚出我们家!”
“滚?”我看着这个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我的女人,眼神里的厌恶再也无法掩饰,“阿姨,您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这个家,一砖一瓦,都是用我的钱,我的心血建起来的。”
“要滚的,是你们。”
(五)
“你让我们滚?你算个什么东西!”周莉尖叫着冲了过来,扬手就要打我。
我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用了力,她疼得龇牙咧嘴。
“周莉,我劝你别动手。不然,今天就不是家庭纠纷,而是刑事案件了。”
我的眼神很冷,她被我吓住了,不敢再动。
周明冲过来,把我推开,将他妹妹护在身后。
“林晚!你够了!你非要闹得鱼死网破吗?”
“鱼死网破?”我稳住身形,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最后一点留恋也烟消云散。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维护他的家人。
而我,从始至终,都是那个外人。
“周明,不是我要闹。是你们,欺人太甚。”
我不再理会他们的叫嚣,冷静地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那是我咨询律师后,草拟的一份财产分割协议。
“我给你两个选择。”
我把协议拍在桌子上。
“第一,我们私了。你把民宿、房子、车子,折算成现金,一半给我。我们签了这份协议,从此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
“第二,”我顿了顿,看着他们瞬间惨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法庭上见。”
周明的妈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疯狂地大笑起来。
“法庭?你去告啊!你有证据吗?白纸黑字,房产证、营业执照,写的都是我儿子的名字!你拿什么告?”
“证据?”我从地上捡起那张十一万的转账回执单,“这是我父母给我的钱,转账记录清清楚楚,用途是‘创业投资’。”
我又拿起那些设计图纸:“这些,是我的手稿,上面有我的签名和日期。民宿的整体风格和布局,都是我设计的,这在知识产权上,属于我的个人成果。”
“还有,”我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录音文件,“这六年来,我们所有的微信聊天记录,邮件往来,我都保存着。里面无数次提到,这是‘我们的’民宿,‘我们的’家。这些,都可以作为我们存在事实同居关系和共同经营关系的证据。”
我按下了播放键。
周明温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晚晚,我们的新家真漂亮,都是你的功劳。”
“晚晚,这个月流水又破纪录了,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晚晚,等我们赚够了钱,就环游世界。”
……
每一句,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周明的脸上。
他的脸色,从铁青,到惨白,再到死灰。
“另外,”我关掉录音,拿出最后一份文件,“我咨询过律师了。根据《民法典》规定,同居期间双方共同所得的收入和购置的财产,按一般共有财产处理。”
“也就是说,即使房产证和营业执照上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但在法律上,我依然有权分割我们共同经营所得的财产。”
“周明,你大学也是学管理的,法律常识,你应该比你妈懂得多。”
我看着他,眼神平静而锐利。
“你是想体面地解决,把属于我的那一半给我。还是想闹上法庭,让你‘年轻有为’的青年企业家形象,变成一个骗财骗色的渣男,让你家‘书香门第’的名声,变成一个笑话?”
“你自己选。”
整个客厅,鸦雀无声。
周明的妈妈和妹妹,显然没料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我,竟然会有这样釜底抽薪的一手。
她们求助似的看向周明。
周明站在那里,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体摇摇欲坠。
他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手里握着的证据,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沙哑地开口。
“晚晚,一定要这样吗?”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周明,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我逼你的。”
“是你自己,亲手毁了我们的一切。”
我把那份协议,往前推了推。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如果你不给我答复,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我拿起我的包,转身,走出了这个我亲手建造,却从来不曾属于我的“家”。
外面的空气很冷,但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六年的枷锁,在这一刻,终于被我亲手砸碎。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属于林晚的新生,从现在开始了。
(六)
我没有回我们市里的那套房子,而是直接去了邻市,住进了一家酒店。
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来思考接下来的每一步。
我心里清楚,周明一家不会轻易就范。
他们贪婪、自私,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
让我顺利拿走一半家产,等于是在他们身上割肉。
果然,不到半个小时,周明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我没接。
他锲而不舍地打,一遍又一遍。
紧接着,是微信消息的轰炸。
“晚晚,你先回来好不好?我们当面谈。”
“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六年的感情,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算我求你了,你接电话好不好?”
我看着那些信息,内心毫无波澜。
鳄鱼的眼泪,不值得同情。
我把他拉黑了。
世界清静了。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妈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晚晚,你跟小明……是不是吵架了?”
我心里一沉:“妈,怎么了?”
“他妈妈……刚才打电话到村委会,找到了我跟你爸。说……说你卷走了他们家所有的钱,跑了!还说要去报警抓你!”
我气得浑身发抖。
恶人先告状!
这一家人,真是刷新了我对无耻的认知。
“妈,你别信她胡说八道!我没有拿他们一分钱!”
“我知道,我知道我闺女不是那样的人。”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是晚晚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跟妈说实话。”
我深吸一口气,把这六年的委屈,和昨天摊牌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妈。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了我爸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这个!我们家晚晚给他当牛做马六年,他们就这么欺负人!”
“闺女,你别怕!”我爸的声音斩钉截铁,“你做得对!属于我们的,一分钱都不能少!他们要是敢报警,我们就去告他诈骗!爸就算砸锅卖铁,也给你请最好的律师!”
我爸一辈子老实本分,这是我第一次听他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说话。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爸……”
“别哭!”我爸说,“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你不能倒。你记住,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挂了电话,我擦干眼泪,心里的底气更足了。
我立刻给我的律师朋友打了个电话,把周家倒打一耙的事情告诉了她。
律师朋友听完,冷笑一声。
“他们这是黔驴技穷了。放心,他们不敢报警。一报警,警察介入,财务流水一查,他们共同经营的事实就更清楚了,对我们只有好处。”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就等着。他们比你急。”
律师的话,让我彻底定了心。
接下来的两天,我关掉手机,在邻市的古城里逛了逛,吃了很多以前舍不得吃的小吃,给自己买了一条漂亮的裙子。
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第三天上午,我打开手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上百条微信消息。
有周明的,有周莉的,甚至还有一些我们共同的朋友。
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在劝我“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最新的一条,是周明半小时前发来的。
“晚晚,我同意了。按照协议,我们私了。你回来吧。”
我看着那条信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么快就妥协了?
我不信。
这背后,一定还有什么阴谋在等着我。
我把这条信息转发给了律师。
律师很快回复:“意料之中。但你别自己回去,不安全。约个公开场合,我陪你一起去。另外,让你的人,可以开始行动了。”
我回了一个“好”。
然后,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我大学时的一个学长,现在在一家小有名气的媒体工作。
“学长,上次拜托你的事,可以开始了。”
……
我给周明回了信息,把见面地点定在市里一家人最多的咖啡馆,时间是下午三点。
他立刻就答应了。
下午,我和律师提前到了咖啡馆。
没过多久,周明一个人来了。
他瘦了,也憔悴了,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到我时,眼神复杂,有悔恨,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路的怨毒。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带着律师来。
“晚晚,你……”
“坐吧。”我淡淡地说,“周先生,我的律师会跟你谈具体细节。”
律师将一份更详尽的财产分割协议推到他面前。
周明的手,在发抖。
他看着协议上的数字,眼睛都红了。
“林晚,你真的要这么狠吗?要把我逼死吗?”
我还没说话,我的律师朋友就笑了。
“周先生,这份协议,已经是林晚女士最大的让步了。只计算了民宿和固定资产的价值,还没有计算这六年来,林晚女士作为创始人和核心运营者,所创造的品牌价值和她个人的人力成本。”
“如果真要闹上法庭,你可能需要付出的更多。”
周明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本地新闻,突然插播了一条社会消息。
“近日,我市知名网红民宿‘晚风小院’被曝出存在严重的经营纠纷。据知情人透露,该民宿的创始人之一林女士,在为民宿辛苦付出了六年之后,却面临着被合伙人周某扫地出门的境地……”
电视画面上,是我当年在工地上搬砖的照片,是我画的那些设计图纸,是我父母那张十一万的转账凭证。
马赛克打得很巧妙,关键信息都清晰可见。
紧接着,一个匿名的音频被播放出来。
“我怎么会娶她?”
“反正她也离不开我。”
周明那熟悉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咖啡馆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我们这一桌。
周明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全无。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全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我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周明,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小姐,做得好。不过,周明转移资产的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这是他新开的公司账户流水,我发给你。”
短信下面,附着一个加密文件。
来源:一丝不苟一点号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