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53年4月的一个上午,雨丝刚停,上海市政府大楼三层会场仍带着潮意。陈毅掀开门帘步入,人群不觉自觉侧身。签到簿递到手里,他翻完合上,眉头轻蹙,声音突然拔高:“肖纯锦先生怎么没来?”短短一句,把百余名在座的教授、企业家、民主人士问得面面相觑。
1953年4月的一个上午,雨丝刚停,上海市政府大楼三层会场仍带着潮意。陈毅掀开门帘步入,人群不觉自觉侧身。签到簿递到手里,他翻完合上,眉头轻蹙,声音突然拔高:“肖纯锦先生怎么没来?”短短一句,把百余名在座的教授、企业家、民主人士问得面面相觑。
空着的那把藤椅像一只缺口,没人敢多言。陈毅向会场另一端招了招手,工作人员悄声解释:“刚才联系不通,可能身体欠安……”陈毅没再说话,只把目光投向窗外的梧桐树。风一阵一阵,吹得枝头沙沙作响,像是为这段师生情缘翻页。
没人知道,他此刻想起的第一幕并不是课堂,而是1939年8月的赣州城。那天两个人隔着方桌对坐,桌面上的谈判文件薄得像纸,却关乎数千游击队员的存亡。省政府首席代表肖纯锦,西装笔挺;对面是刚从大油山连夜赶来的红军将领陈毅,草鞋未干。开场寒暄过后,肖纯锦压低声音:“仲弘,你们需要什么条件?”一句“仲弘”,瞬间揭开十多年未变的师生身份。陈毅心领神会,只答了四个字:“民族大义。”
其实,再往前追,还得回到1921年11月的上海码头。被法兰西驱逐的勤工俭学生刚踏上甲板,鞋底还沾着海盐。陈毅连夜给各大报馆送去《我们在法国的非人遭遇》,痛陈北洋当局行径。第二天,几家报纸将文章置于显眼位置,一位年轻教授在茶楼读到后当场放下折页:“这学生有骨气!”他就是肖纯锦,彼时不过二十出头,却已是经济学硕士、北大讲席。次日,他提着一箱书、一袋银元,敲开了学生栈房的门。两人第一次长谈直到油灯烧尽,陈毅记得对方一句话:“要读书,也要读社会。”
不久,北洋政府在北京西山仓促设立“中法大学”以应付舆论,校舍破旧、经费全无。肖纯锦受邀执教文学、经济两门,顺便把陈毅、蔡和森几个学生拉回自家院子包饺子。后来陈毅回川从事地下工作,肖纯锦拍着他肩:“此去艰险,莫负青春。”陈毅未答,转身前已眼眶发热。
时间快进到1941年春,新四军皖南突围失利,部队北撤途中粮秣告急。陈毅绕道江西泰和,夜访昔日恩师。院内油灯昏黄,他压低嗓子:“部队三天口粮,撑不住。”肖纯锦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我来想法。”凭借江西省督导粮食生产委员会主任的印章,他让后勤人员持“前线军粮”公文在德兴、浮梁等县大量收购,再由水道转运九江、安庆。三个月里十余船白米悄然抵达皖北,救下无数官兵。有人事后问他怕不怕,他淡淡一句:“能挺住抗战,值。”
然而好事难藏。半年后,有人向省府告密,熊式辉让人秘密调查。证据没抓到,却徒增猜疑。1946年冬,肖纯锦干脆辞去一切职务,南下上海,只求清净讲台。
说回1953年那把空椅子。会后,复旦教授王造时匆匆赶到肖府。开门的是程孝福,眼圈红得吓人:“十多天前让永新公安带走了,说是‘国民党省府大官僚’。”王造时倒吸一口气:“此罪名若坐实,怕是……”夫妻俩商量一夜,第二天清晨,程孝福搭车直奔市政府。
陈毅接见时,脸色比春雨还沉:“师母放心,这事我管。”说完抓起红色电话,“给我接江西省委陈正人。”电话那头刚一通,他几乎是命令口吻:“省委立即查明,肖先生对革命贡献极大,不得株连,立刻放人。”同时,他提笔写下特急函件,“护送到沪,并致歉意”十二字尤其醒目。
省委指示一路下达,地委书记朱继先当晚赶到永新,公安局长满头冷汗:“幸亏通知及时,再晚半天就移交专案组了。”翌日午后,肖纯锦走出看守所,双鬓已白,却仍拄着那根旧檀木杖。护送车辆抵沪那天傍晚,陈毅亲自站在火车站月台,远远握住老师的手:“先生,学生来迟了一步。”
数月后,中央召见陈毅汇报上海局面,席间毛泽东淡淡问起:“听说你救回一位老知识分子?”陈毅简述经过。毛泽东放下茶杯:“识大体、有担当的人,不能让他寒心。”简单十字,算是给了师生二人最稳妥的保障。
1954年,新学期伊始,复旦经济系教室里又多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教授。下课铃响,他像往常一样收拾讲稿,抬头看见窗外新栽的梧桐,轻声自语:“书生报国,总算不晚。”1968年冬,他在病榻上合上双眼,遗嘱只有一句:“莫忘民族之责,莫负学问之诚。”
来源:五聿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