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我去县城进货,借宿女同学家,半夜她穿着单衣说:我床大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10-02 23:39 2

摘要:二十八年后,当我把那把用了半辈子的刨子交到徒弟手里时,他问我,师父,您这手艺咋就这么稳当?

二十八年后,当我把那把用了半辈子的刨子交到徒弟手里时,他问我,师父,您这手艺咋就这么稳当?

我摩挲着刨子上被岁月磨得温润的木柄,眼前浮现的,却是林晓梅她爹当年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和那个夏夜里,她站在门口,轻声说出的那句话。

有些事,就像木头上的疤,看着不显眼,却决定了这块料子一辈子的纹路。

那是1992年的夏天,天热得像个大蒸笼,连知了的叫声都带着一股子有气无力。

我师父,我们那一片最好的木匠,突然就病倒了。躺在床上,脸蜡黄蜡黄的,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小默……那批……那批货……”

我知道师父惦记的是什么。县里“王木匠”家私铺的王老板,订了一套嫁女用的樟木家具,催得急。可做这套家具最关键的几块芯料,本地没有,非得去几十里外的县城木材站碰碰运气。

师娘在一旁抹着眼泪,塞给我几张被汗浸得发软的票子,还有一张皱巴巴的货单。

“小默,你师父……就指望你了。”

我揣着钱,心里沉甸甸的。那年我才二十出头,跟着师父学了五年手艺,出过几次力,但自个儿出远门办这么大的事,还是头一遭。

去县城的班车一天就一趟,车上挤得像罐头里的沙丁鱼,混着汗味、烟味还有鸡鸭的骚味。我护着怀里的钱,一路颠簸,到了县城,腿都麻了。

木材站比我想象的要大,也比我想象的要乱。

我捏着货单,挨个库房问过去,那些看库房的老师傅,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手一挥,“没货,下一家。”

一连问了七八个,都是一样的答复。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我口干舌燥,心里那股子火烧得比天上的日头还旺。师父的病,王老板的催促,像两座山压在我心口。

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

“陈默?”

我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姑娘,扎着两条麻花辫,皮肤被太阳晒得有点红,眼睛亮亮的。

我愣了一下,才认出来。

“林晓梅?”

她是我的初中同学,上学那会儿坐我前排。那时候她学习好,文静,我们没说过几句话。毕业后,听说她家搬到了县城,就再没见过。

没想到,在这儿给碰上了。

他乡遇故知,心里的那股焦躁,一下子就散了不少。

“真是你啊!”她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你怎么在这儿?”

我把师父的事一说,她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你要的那种老樟木芯料,是不好找。我爹也是木匠,他常说,现在好木料越来越少了。”

一听她爹也是木匠,我心里顿时又燃起一丝希望。

“你爹……他认不认识木材站的人?”

晓梅摇了摇头,“我爹那人性子直,不爱跟人拉关系。不过……”她想了想,“木材站的老主任跟他下过棋,兴许能说上话。天都快黑了,你今天肯定办不成了。你住哪儿啊?”

我脸一红。来的时候光想着买料,压根没想过住店的事。县城的招待所,住一晚得是我半个月的工钱,我舍不得。

我的窘迫,全写在了脸上。

晓梅看出来了,很自然地说:“要不,去我家吧。我家有空屋子。”

我连连摆手,“那怎么行,太麻烦了。”

“麻烦啥呀,老同学,出门在外的,互相帮个忙不是应该的嘛。”她不由分说,拉着我的胳膊就走,“走走走,先吃饭去,天大的事也得填饱肚子再说。”

那时候的人,心眼实诚,没那么多弯弯绕。她那么一说,我再推辞,倒显得生分了。

我心里一半是感激,一半是忐忑,跟着她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她家。

第1章 临危受命

师父的病来得急,像一场没打招呼的暴雨,一下子就把我们这个小小的木工房给浇透了。

前一天,他还精神矍铄地在院子里教我怎么用墨斗弹线,告诉我木匠的规矩,说:“小默,咱们这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心要正,手才稳,弹出的线才能直。”

第二天,他就倒在了刨花堆里,再扶起来时,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了。

大夫来看过,摇着头,说是中了风,得静养,不能再劳累了。

师娘的眼泪就没断过。

我们这木工房,就靠师父一个人撑着。他倒了,天就塌了。

最要命的是王老板那套嫁妆。王老板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女儿的婚期都定了,这套家具是他给女儿唯一的体面。我们要是误了工期,不光是赔钱的事,师父一辈子的名声,就全砸在我手里了。

师娘把家里所有积蓄都翻了出来,凑了三百多块钱,连同那张写着木料尺寸的货单,一并塞到我手里。

“小默,师父常说你人老实,有股韧劲,这事儿,只能靠你了。”她声音沙哑,眼睛红肿得像两个熟透的桃子。

我捏着那叠温热的钱,感觉比千斤顶还重。

我叫陈默,名字里带个“默”字,人也确实不爱说话。我爹妈走得早,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十六岁那年,师父看我可怜,又肯下力气,就把我领回了家,当亲儿子一样教我手艺。

这五年,我每天闻着木头的香味醒来,枕着刨花睡去。师父的手艺,我学了七七八八,可师父做人的道理,我感觉自己还没摸到边。

他常说,做木匠,不光是把木头变成家具,更是把一块死木头,做活了,做出人情味来。

现在,这份人情债,轮到我来扛了。

去县城的路,我以前跟师父走过一回,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记忆里的路,坑坑洼洼,像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

班车上,我旁边坐着一个抱孩子的妇女,孩子哭闹不止,她一边哄一边唉声叹气。车厢里闷热,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钻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我心里乱糟糟的,一遍遍地看那张货单,上面的字师父写得刚劲有力,就像他用刻刀雕出来的花纹。

“上等香樟木,无节无疤,芯材,宽一尺二,厚三寸,长八尺……”

每一个字,都像一个考题。

到了县城,一下车,热浪扑面而来,我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县城比我们镇上大多了,到处是自行车和,吵吵嚷嚷的。

我不敢耽搁,找人问了路,直奔城南的木材站。

木材站里,巨大的原木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木头和泥土混合的味道。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闯进巨人国的蚂蚁,渺小又无助。

那些看库房的老师傅,一个个都像老僧入定,对我的询问爱答不理。我陪着笑脸,递上烟,他们才肯多说两句,但话里的意思都一样:这种好料,要么早就被人订走了,要么就是根本没进过。

一个下午,我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西斜,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裹住了我。

我蹲在木材站门口的马路牙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心里空落落的。

难道我真要空着手回去?

我怎么跟师父师娘交代?

王老板那边又该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像一把把小锤子,敲得我脑袋嗡嗡作响。

我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被汗水浸湿的货单,上面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了。我仿佛能看到师父失望的眼神。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陈默?”

那一瞬间,我感觉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虽然我知道,林晓梅一个女同学,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能遇到一个认识的人,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安慰。

她听我讲完来龙去脉,脸上也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你先别急,”她安慰我,“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先带你回家,吃口饭,洗个澡,休息一下。明天我带你去找木材站的张主任,他跟我爹熟,说不定有办法。”

她的话,像一阵清凉的风,吹散了我心头不少的暑气。

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感激。上学的时候,我自卑,不爱跟人说话,尤其是女同学。我总觉得她们的世界跟我隔着一条河。

可现在,是她,一个几乎快被我遗忘的同学,向我伸出了手。

我跟着她,走在县城傍晚的街道上。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地上,忽长忽短。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布鞋,鞋面上沾满了黄土。

而她穿着一双白色的塑料凉鞋,走起路来,裙角轻轻飘动。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感觉自己给她添了天大的麻烦。

“晓梅,”我小声说,“要不,我还是去找个小旅馆吧。”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看我,路灯的光晕在她身后,让她的脸庞显得有些朦胧。

“陈默,你把我当外人是不是?”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咱们是同学,同学之间帮个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住我家有什么不方便的。”

她说完,又自顾自地往前走。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暖烘烘的。

那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这份情,我记下了。以后但凡有机会,我一定加倍还给她。

第2章 县城偶遇

林晓梅的家在一个老式的小区里,红砖墙的二层小楼,墙上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

院子里种着几株月季,开得正艳。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和饭菜的香味,让人感觉很安心。

“爸,我回来了!”晓梅推开门,大声喊道。

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男人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他身材不高,但很结实,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脸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这是我初中同学,陈默。他来县城办事,没地方住,今晚住咱家。”晓梅向她父亲介绍道。

然后又转向我,“这是我爸。”

我赶紧鞠了一躬,有些拘谨地喊了一声:“林叔叔好。”

林叔叔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在我那双沾满泥土的鞋,和那双因为常年握斧头、刨子而布满老茧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他的眼神很锐利,像木工用的角尺,能一下子量到人的骨子里去。

“嗯,”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又缩回厨房里去了。

我心里有些打鼓。感觉林叔叔似乎不太欢迎我。

晓梅看出了我的局促,笑着把我拉进屋,“别理我爸,他就那脾气,看着凶,其实人好得很。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水。”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是水磨石的,踩上去凉飕飕的。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晓梅笑得很甜,旁边还有一个慈眉善目的阿姨,应该就是她妈妈。

“我妈前年走了。”晓梅端着一杯凉白开过来,声音低了些。

我心里一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说:“节哀。”

“没事,都过去了。”她很快又恢复了笑容,“你快喝水吧,看你嘴唇都干裂了。”

那杯水,是我那天喝过最甘甜的东西。

很快,林叔叔把饭菜端了出来。三菜一汤,一盘红烧肉,一盘炒青菜,还有一盘花生米,汤是番茄鸡蛋汤。

“家里没什么好菜,随便吃点。”林叔叔一边解围裙,一边说着客套话,但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饭桌上,晓梅一直在找话说,问我初中毕业后都在干什么,问我们班其他同学的近况。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大部分时间都在埋头吃饭。我饿坏了,也是因为在林叔叔面前,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林叔叔话很少,只是偶尔给我夹一块肉,然后就看着我吃。

他的目光,让我感觉自己像一块等待他审视的木头。

“小伙子,是木匠?”他终于开口了。

我赶紧放下筷子,挺直了腰板,“是,林叔叔。我跟我师父学的。”

“你师父是哪位?”

“我师父叫陈建国。”

林叔叔夹花生米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重新打量了我一遍,“陈建国?外号‘陈一刀’的那个?”

我点了点头,“是,大家都这么叫他。”

师父年轻的时候,因为一手精湛的雕刻手艺,得了这么个外号。

林叔叔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甚至嘴角还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跟他打过交道,二十年前,县里修文庙,请了一批木匠,我俩一个组的。他那手活儿,地道。”

我没想到他竟然认识我师父,心里的紧张感顿时消了一半。

“我师父也常提起您,他说县里有个林师傅,做的榫卯结构,严丝合缝,连根针都插不进去。”这话是我瞎编的,但我想,同行之间,互相夸赞总没错。

果然,林叔叔听了很高兴,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

“你师父……他还好吗?”

我神色一黯,把师父生病的事说了。

林叔叔沉默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干,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人呐,都逃不过生老病死。手艺人,最怕的就是身子骨不行了。”

这顿饭,后半段的气氛融洽了许多。林叔叔开始跟我聊起了木工活,从选料、开料,到刨平、弹线,再到凿卯、开榫。

他说的很多东西,都是师父没教过我的,或者说,是我还没学到的精髓。

我听得入了迷,感觉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身体里藏着一个巨大的宝库。

吃完饭,晓梅收拾碗筷,林叔叔把我叫到了他家后院。

后院不大,搭着一个棚子,里面堆满了各种木料和工具。刨子、锯子、斧子、凿子……各式各样的工具,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擦得锃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木头香味。

这是手艺人的地盘。

林叔叔随手拿起一块木料,递给我,“你看看,这是什么木头?”

我接过来,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用指甲掐了掐,仔细看了看纹理。

“是楠木,金丝楠。”

林叔叔眼里闪过一丝赞许。

“那你再看看这块。”他又递过来一小块。

这块木头颜色深红,纹理细密,我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

我想了半天,有些不确定地说:“是……是红木?”

“是酸枝,”林叔叔纠正道,“你看这纹路,像不像被水浸过的山水画?这叫‘鬼脸纹’,是老酸枝的特征。”

他开始给我讲各种木料的特性,哪种木头适合做梁,哪种木头适合做家具,哪种木头雕花最好看。

我听得如痴如醉,感觉自己这五年,像是白学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院子里的蚊子开始多起来。

晓梅走出来,给我们点了一盘蚊香。

“爸,陈默明天还要早起办事呢,您让他早点休息吧。”

林叔叔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去洗个澡,早点睡。”他对我说,语气比刚见面时亲切了许多。

晓梅家是老房子,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洗澡要去院子角落里搭的一个小棚子里。

我洗完澡出来,晓梅已经帮我把床铺好了。

是一间很小的次卧,应该是她家的储藏室改的,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桌子。

“家里地方小,委屈你了。”晓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不委屈,不委屈,”我连忙说,“能有个地方睡,我就感激不尽了。”

她笑了笑,帮我把蚊帐挂好。

“那你早点休息,明天我陪你去找张主任。”

她说完,就转身出去了,还细心地帮我带上了门。

我躺在床上,床板有些硬,但被褥上有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很好闻。

窗外,是蛐蛐和青蛙的叫声,交织成一首夏夜的催眠曲。

我心里很踏实。我觉得,明天的事情,应该有希望了。

带着这份希望,我很快就睡着了。

第3章 木匠人家

那一觉,我睡得特别沉。

也许是白天太累了,也许是心里有了着落,我连个梦都没做。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窗外,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鸟叫。

我赶紧爬起来,叠好被子,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我怕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走出房间,林叔叔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子里打太极,一招一式,不急不缓,很有章法。

看到我,他收了势,对我点了点头。

“醒了?睡得还好吗?”

“挺好的,谢谢林叔叔。”

“年轻人,觉多。”他笑了笑,指了指厨房,“晓梅在做早饭,你去洗把脸,准备吃饭吧。”

我洗漱完,晓梅正好把早饭端上桌。是稀饭、馒头,还有一碟她自己腌的小咸菜,脆生生的,特别爽口。

吃饭的时候,林叔叔对我说:“等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木材站。”

我愣了一下,“林叔叔,不是说晓梅带我去吗?您不用……”

“她一个女孩子家,懂什么木头。”林叔叔打断我的话,“张主任那边,我熟。但是买木料这事,还得看料子本身。你年纪轻,怕你被人糊弄了。”

我心里一阵感动。

我们非亲非故,他却愿意为我的事这么上心。这份情义,太重了。

“谢谢林叔叔!”我除了这两个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摆了摆手,“先别谢。你师父是陈建国,他的徒弟,不能被人看扁了。这也是给你师父长脸。”

我明白,他这是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但我也知道,如果昨天晚上,我没认出那块金丝楠,或者在他面前表现得浮躁、不懂规矩,他今天绝对不会管我这闲事。

手艺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个。

吃完早饭,林叔叔换了件干净的衬衫,骑上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载着我往木材站去。

晓梅送我们到门口,叮嘱我:“陈默,中午要是不回来吃饭,就去国营饭店,别在外面乱吃,不卫生。”

我点了点头。

自行车在清晨的街道上穿行,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到了木材站,景象和我昨天来时完全不同。

林叔叔直接把我带到了办公楼,找到了张主任的办公室。

张主任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戴着眼镜,看起来很和气。他一看到林叔叔,就热情地站了起来。

“哎呦,林师傅,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张主任,没打扰你工作吧?”

“说的哪里话,你可是稀客。”张主任给我们俩倒了茶,“来,坐。”

林叔叔也没绕弯子,直接把我的事说了。

张主任听完,面露难色。

“老林啊,不是我不帮忙。你说的这种料,确实是紧俏货。前阵子刚到了一批,结果市里家具厂的领导直接打了招呼,全拉走了。现在库里,真没剩下什么好东西了。”

我的心,一下子又沉到了谷底。

林叔叔却不慌不忙,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老张,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我知道你那三号库里,还压着几根好料,是你留着给自己打家具的吧?”

张主任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你这个老林,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林叔叔哼了一声,“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去年你儿子结婚,找我去做家具,我让你去弄点好料,你哭着喊着说没有。结果呢,你那套组合柜,用的不就是缅甸花梨?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张主任被说得哑口无言,尴尬地笑了笑。

“老林,你这……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嘛。”

“我不是让你为难。”林叔叔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这小伙子,是陈建国的徒弟。陈建国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他现在病倒了,这孩子是替他师父来办事的。咱们都是手艺人,手艺人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今天你要是不把这料给我,我以后就天天上你家下棋,把你那几瓶好酒全给你喝光。”

这话说得,半是玩笑,半是威胁。

张主任是又好气又好笑,指着林叔叔,“你啊你,真是个老犟筋!”

他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咬牙,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

“行了行了,怕了你了。跟我来吧。不过我可说好了,价格不能少,而且,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放心,我们按规矩办事。”林叔叔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小子,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好木头。”

我跟在他们身后,心里对林叔叔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他这不光是帮我,更是在维护一种手艺人的尊严和道义。

三号库房在最里面,平时都锁着,看起来很少有人来。

打开门,一股浓郁的樟木香气扑面而来,闻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库房里光线很暗,堆着几根用油布盖着的巨大原木。

张主任掀开油布,露出里面的木头。

那木头,颜色是漂亮的红褐色,纹理像山水画一样,层层叠叠,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还在流动。

“看看吧,”张主任带着一丝炫耀的口气,“这可是从福建深山里运出来的老料,少说也长了上百年了。”

林叔叔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电,还有一把折叠小刀。

他先是用手电仔细照着木头的截面,然后用小刀,轻轻刮下一点木屑,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他的表情很严肃,就像一个正在断案的法官。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凑过去看。

这木头,确实比我之前见过的所有樟木都要好。它的质地非常紧密,几乎看不到毛孔,而且油性很足,用手一摸,滑溜溜的。

“料是好料。”林叔叔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然后转向我,“小子,你觉得怎么样?”

我知道,这是他在考我。

我定了定神,把自己从师父那里学来的知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林叔叔,这料子确实是顶级的。颜色正,油性足,而且没有一点白皮,全是芯材。特别是这几块,纹理是难得的‘水波纹’,要是做成柜门,肯定特别漂亮。”

我说完,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

林叔叔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对张主任说:“听见没?我这徒孙,眼力还行吧?”

张主任也笑了,“行,比我手下那帮小年轻强多了。老林,你这是捡到宝了啊。”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林叔叔那句“我这徒孙”,比任何夸奖都让我觉得受用。

他这是,认可我了。

第4章 夏夜蝉鸣

木料定下来了,我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剩下的就是算钱,开票,再联系一辆拖拉机,把这几根沉重的宝贝疙瘩运回镇上。

张主任看在林叔叔的面子上,价格给得很公道。我带来的钱,付了料钱和运费,还剩下一些。

办完所有手续,已经是中午了。

林叔叔非要请我和张主任去国营饭店吃饭,说是感谢张主任帮忙。

饭桌上,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老头子,推杯换盏,聊着过去的陈年旧事,聊着木工手艺的传承,言语间,满是感慨。

我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给他们添酒夹菜。

我感觉自己今天学到的东西,比过去五年还要多。

这不仅仅是关于木头的知识,更多的是关于做人、做事的道理。

吃完饭,林叔叔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脸颊泛红。

回去的路上,换我骑车,载着他。他的身体靠在我背上,很沉,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

“小默啊……”他忽然在我身后开口。

“哎,林叔叔,您说。”

“你师父……收了个好徒弟。”他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

我的鼻子一酸,眼眶差点就红了。

回到家,晓梅已经把午饭热好了,见林叔叔喝了酒,又赶紧去给他冲了一杯浓茶。

“爸,您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己酒量不行,还喝那么多。”她一边埋怨,一边细心地给林叔叔擦脸。

林叔叔嘿嘿地笑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下午,林叔叔睡午觉去了。

晓梅怕我无聊,从房间里翻出几本旧书和画报给我看。

我们就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她问我,学木匠苦不苦。

我说,苦,夏天一身汗,冬天一身土,手上常年都是伤。但看到一块块木头在自己手里变成好看的家具,心里就觉得甜。

她托着下巴,静静地听着,眼睛在阳光的映照下,像两颗晶莹的葡萄。

“真好,”她说,“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问她,在县城的生活怎么样。

她说,就那样。初中毕业后,她没考上高中,就在街道的纺织厂里当女工。每天就是三点一线,宿舍,食堂,车间。日子像白开水一样,平淡无味。

“有时候,真羡慕你们。”她忽然说。

“羡慕我们什么?”我有些不解,“我们就是个乡下的小木匠,有什么好羡慕的。”

“羡慕你们有手艺,走到哪儿都饿不死。也羡慕你们……自由。”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向往和落寞。

那个下午,我们聊了很多。聊初中时的老师和同学,聊各自的家庭,聊对未来的想象。

我发现,她并不像我印象中那么文静内向。她其实是个很有想法,也很爱笑的姑娘。

夕阳西下,院子里被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晚饭,晓梅做得很丰盛,还特意炒了我爱吃的土豆丝。

林叔叔的酒已经醒了,话比昨天多了不少。他甚至还考了我几个关于榫卯结构的问题,我答上来了,他显得很高兴。

吃完饭,天已经完全黑了。

夏夜的晚风格外温柔,吹在人身上,带着一丝凉意。院子里的蝉,不知疲倦地叫着,一声高过一声。

林叔叔坐在院子里,摇着一把大蒲扇,闭着眼睛,像是在听戏。

晓梅在厨房里洗碗,传来一阵阵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

我站在院子中间,看着头顶的星空,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我感觉自己,好像不是一个外人,而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

洗完澡,我回到自己的小屋。

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脑子里,一会儿是师父焦急的脸,一会儿是林叔叔赞许的眼神,一会儿又是晓梅在阳光下微笑的样子。

所有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我的心跳得有些快。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然后,是更轻的敲门声。

“咚,咚。”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谁?”我压低声音问。

“是我。”门外传来晓梅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像是在说悄悄话。

我心里一紧,赶紧坐了起来。这么晚了,她来找我干什么?

我披上衣服,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了门栓。

门外,晓梅就站在月光下。

她换了一件白色的睡裙,很薄的单衣,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没有扎起来。

她的脸在朦胧的月色中,显得有些不真切。

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

“怎么了,晓梅?”我有些紧张地问。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她的眼神,和白天不一样,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亮晶晶的。

我们俩就这么站着,谁也不说话。

空气中,只有外面的蝉鸣,和我们俩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一样,几乎要被风吹散。

“我……我一个人睡,有点怕。”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我床大。”

第5章 心里的墨线

那五个字,像一颗小石子,轻轻地投进了我心里那片原本平静的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不是傻子,我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心跳得像擂鼓一样,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在我的胸口。

我看着她,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睡裙下的曲线若隐隐现。她的脸颊泛着红晕,眼神里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期待,和一种豁出去的勇敢。

她是个好姑娘。善良,热情,笑起来有两个好看的小虎牙。

而我,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血气方刚。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暧昧的夏夜里。

我的呼吸,一下子就变得粗重起来。

我甚至能想象,只要我点一下头,或者伸出手,把她拉进屋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个念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烫得我浑身一哆嗦。

可是,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是林叔叔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是他教我分辨木料时严肃的眼神,是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师父收了个好徒弟”时,那欣慰的表情。

是他,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人,为了我的事,去求人,去拉下老脸。

他把我当成一个值得信赖的晚辈,一个可以传承手艺的“徒孙”。

而我,如果在这个夜晚,做了对不起他女儿的事,那我算什么?

我跟那些偷鸡摸狗的无赖,又有什么区别?

师父常说,木匠下料前,要先用墨斗弹一道笔直的线。这道线,就是规矩。做人也一样,心里得有杆秤,得有一道自己的墨线。越过了这条线,人就歪了,做出来的活儿,也就歪了。

我的心,像是被两股力量撕扯着。

一边是年轻身体里最原始的冲动,另一边,是师父和林叔叔教给我的,那种叫做“规矩”和“道义”的东西。

我看着晓梅,她的眼睛里,水汽越来越重。

她一定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才说出那句话的。我的沉默,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我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混着夜来香和木头的味道。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往后退了一步,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这个动作,让我感觉自己重新找回了一点理智。

“晓梅,”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你快回去睡吧。天晚了,别着凉。”

我的话,让她身体微微一颤。

她眼里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暗了下去。

取而代代之的,是委屈,是难堪,或许还有一丝愤怒。

“陈默,”她咬着嘴唇,“你……是嫌弃我吗?”

“不是!”我急忙否认,“绝对不是!晓梅,你是个好姑娘,真的。是我……是我配不上你。”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虚伪。

但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不能直接说,我不能对不起你爹。那样的话,太伤人了。

“我……”我组织着语言,感觉自己笨嘴拙舌,“我家里穷,我就是个小木匠,没什么出息。我不能……不能耽误你。”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会哭出来,或者会骂我一句,然后转身跑掉。

但她没有。

她只是吸了吸鼻子,然后,对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知道了。”

她轻轻地说。

“你早点睡吧。”

说完,她转过身,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站在原地,像一根木桩一样,动弹不得。

直到她的房门关上,我才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心里五味杂陈。

有庆幸,庆幸自己守住了心里的那道墨线。

也有失落,我知道,我可能伤害了一个姑娘的心。

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那一夜,我再也没能睡着。

我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从窗台的东边,一点点移到了西边。

蝉还在叫,但那声音听起来,却带上了一丝凄凉的味道。

我在想,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也许,我只是个胆小鬼。

也许,我错过了一些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可是一想到林叔叔那张信任我的脸,我就觉得,我没做错。

做人,总得有点坚持。

哪怕这坚持,会让自己觉得遗憾。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

但很快,我就被院子里传来的声音惊醒了。

是林叔叔。

他在院子里劈柴。斧头落下,发出“梆、梆”的声响,很有节奏。

我心里一紧,赶紧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晓梅。

我甚至在想,要不要干脆不辞而别。

可是,那样太不负责任了。

我硬着头皮,走到院子里。

“林叔叔,早上好。”

林叔叔停下手中的斧头,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很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

“起来了?去洗把脸,准备吃早饭。”

他的语气,也和昨天一样。

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也许,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洗漱完,走进厨房。

晓梅正在灶台前烧火,背对着我。

我能看到她肩膀的线条,有些僵硬。

“晓梅,早。”我小声地打了个招呼。

她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那一顿早饭,吃得异常沉默。

桌上,只有筷子碰到碗的清脆声响。

晓梅一直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稀饭,一口菜都没夹。

我也不敢看她,更不敢看林叔叔。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贼。

吃完饭,我正准备去跟林叔叔告辞,他却先开了口。

“小默,你先别急着走。”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跟我来。”

他把我带到了后院的那个木工房。

第6章 清晨的刨花香

后院的木工房里,光线从棚子的缝隙里透进来,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光束,能看到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飞舞。

空气中,是好闻的刨花香。

林叔叔没有说话,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把刨子,又拿起一块半成品的木料。

那是一块黄杨木,木质细腻,颜色温润。

他把木料固定在台钳上,然后开始推刨。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慢,但有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每一次推刨,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又控制得恰到好处。

刨花像卷起的浪花一样,从刨子口翻出来,薄如蝉翼,打着卷儿,落在地上。

他没有用尺子量,也没有用眼睛去比对,只是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木料的表面。

他的手,就像最精准的卡尺。

整个木工房里,只有“唰、唰”的推刨声。

我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今天的情绪,和昨天不一样。

他的动作里,藏着一股劲儿。

过了大概有半个钟头,他才停下来。

他拿起那块被他刨得光滑如镜的木料,递给我。

“你摸摸。”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那块木料上抚摸。

那感觉,就像在摸一块上好的丝绸,又像是婴儿的皮肤,温润,光滑,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怎么样?”他问。

“平,太准了。”我由衷地赞叹。

“你师父教过你,怎么用刨子吧?”

“教过。”

“那你来试试。”他指了指工作台上另一块一模一样的木料。

我心里有些发怵。

在他的注视下,我感觉自己连刨子都快拿不稳了。

我学着他的样子,把木料固定好,深吸一口气,开始推刨。

可我推出来的刨花,又厚又碎,完全不成形。

推了几下,我再用手一摸,木料表面坑坑洼洼,不但没平,反而更糙了。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手是稳的,心不静。”林叔叔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的问题。

他走到我身后,握住我的手。

“看好了。”

他带着我的手,重新开始推刨。

“刨子不是用手腕的力,是用腰。身体前倾,重心压下去,一口气推到底,不能犹豫。”

他的手,干燥而有力,掌心的老茧,硌得我有些疼。

但他的力量,却通过我的手臂,一直传到刨子上。

我感觉,那把刨子,好像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唰——”

这一次,刨花终于成形了,虽然还是没有他刨出来的那么薄,但已经完整了。

“木匠活,看着是手上的功夫,其实是心里的功夫。”他一边带着我推,一边说。

“心里要是乱了,有杂念了,手上的活儿,就肯定会出错。”

他的话,像一把凿子,一下一下,凿在我的心上。

我感觉,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心里长草,是常有的事。”他忽然说。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

“但是,做人跟做木工一个道理。该弹线的地方,必须弹线;该开榫的地方,必须开榫。不能因为木头纹理好看,就舍不得下刀;也不能因为心里痒痒,就忘了规矩。”

他松开了我的手,退后一步。

“你自己来。”

我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果然知道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是晓梅跟他说了?还是他自己猜到的?

我不敢想。

我只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厉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愣着干什么?”林叔叔的声音,严厉了几分。

我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那块刨了一半的木料,心里百感交集。

我咬了咬牙,重新握紧了刨子。

我闭上眼睛,努力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清空。

我想着师父教我的话,想着林叔叔刚才的动作。

腰部发力,重心下压,一气呵成。

“唰——”

这一次,我感觉对了。

我睁开眼,看到一长条完整的刨花,从刨子口翻了出来。

我一遍又一遍地推着。

一开始,心里还有些杂念,但慢慢地,我的整个心神,都沉浸到了这“唰、唰”的声音里。

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昨晚的尴尬,忘记了一切。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和这块木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停了下来。

我用手一摸,那块木料,已经变得和我手里拿着的这块一样,平整光滑。

我抬起头,看到林叔叔正站在不远处,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笑意。

“还行。”他说,“有点你师父当年的样子了。”

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记住今天的感觉。什么时候,你的心能跟你的手一样稳了,你的手艺,才算是真正出师了。”

然后,他从墙上取下一把看起来很旧的刨子,递给我。

那把刨子的木柄,已经被磨得包了浆,油光发亮。

“这把刨子,跟了我三十年了。刨刃是好钢打的。你拿回去,给你师父,就说是我送他的。”

我捧着那把刨子,感觉它沉甸甸的。

我知道,他送的,不只是一把刨子。

他是在告诉我,他原谅我了。

或者说,他认可了我昨晚的选择。

“林叔叔……”我的眼眶,又一次湿了。

“行了,大男人,别哭哭啼啼的。”他摆了摆手,“去跟晓梅道个别吧。运木料的拖拉机,应该快到了。”

我点了点头,拿着那把刨子,走出了木工房。

阳光下,我看到晓梅正站在院子里晾衣服。

她听见脚步声,回过头。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

但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要走了?”她问。

“嗯。”

我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昨天晚上……”我鼓起勇气,想解释什么。

“别说了。”她打断了我,“我懂。”

她转过身,继续晾衣服。

“陈默。”

“嗯?”

“你是个好人。”

说完,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再也没有回头。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些东西,已经结束了。

也有些东西,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夏天的清晨里。

拖拉机的“突突”声,在巷子口响起。

我跟林叔叔道了别,他只是点了点头,让我路上小心。

我背上行囊,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院。

我看到,晓梅站在二楼的窗户后面,正静静地看着我。

我冲她挥了挥手。

她没有动。

我转过身,大步走出了院子。

我没有再回头。

第7章 岁月无声

回去的路,拖拉机开得很慢。

我坐在颠簸的车斗里,守着那几根珍贵的樟木料,心里却空落落的。

手里,紧紧攥着林叔叔送的那把老刨子。

木柄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一股淡淡的汗味。

我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着在晓梅家的那两天一夜。

林叔叔的严厉与温情,晓梅的笑容与泪水,还有那个夏夜里,暧昧的蝉鸣和月光。

这一切,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回到镇上,师父和师娘看到我把木料拉回来了,激动得说不出话。

师娘拉着我的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师父躺在床上,挣扎着想坐起来,他看着那些木料,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彩。

我把林叔叔送的刨子拿给他。

“这是县城一个姓林的老前辈,托我带给您的。”

师父接过刨子,摩挲了半天,长叹一口气。

“是他啊……老伙计,二十多年没见了。”

我没提晓梅的事,一个字都没提。

我觉得,那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应该被封存在心里。

接下来的日子,我白天在木工房里赶工,晚上就守在师父床前。

我用林叔叔教我的方法,用他送我的那把刨子,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每一块木料。

每当我的心有些浮躁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林叔叔的话。

“心要静,手才稳。”

那套嫁妆,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终于完工。

交货那天,王老板亲自来看,围着那套家具,啧啧称奇。

“好手艺!好手艺!”他说,“陈师傅,你这徒弟,出师了!”

他给的工钱,比原先说好的,多给了一半。

他说,多出来的,是给我师父看病的。

靠着这笔钱,师父的病,渐渐有了起色。他能下地走路了,也能说一些简单的话了。

只是,他那只拿惯了斧头刨子的右手,再也使不上劲了。

木工房,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交到了我手里。

那段时间,我和晓梅通过几封信。

信里,我们都很有默契地不提那个晚上。

我们聊工作,聊生活,聊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她的信,字迹娟秀,就像她的人一样。

她说,她还在纺织厂,日子还是一样平淡。

她说,她爹时常会念叨我,说不知道我那手活儿,有没有长进。

我回信告诉她,我用他送的刨子,做了很多家具,手艺比以前好多了。

后来,通信渐渐少了。

有时候,是她隔了很久才回信。有时候,是我忙着干活,忘了回。

再后来,就断了。

两年后,我听一个去县城办事的同乡说,林晓梅结婚了。

嫁的是她们厂里一个技术员,戴眼镜,斯斯文文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给一张八仙桌雕花。

手里的刻刀,微微顿了一下,在桌面上,留下了一道极浅的划痕。

我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有一点点失落,但更多的是祝福。

她是个好姑娘,应该有好的归宿。

又过了两年,我也结了婚。

是我师娘托人介绍的,邻村的一个姑娘,叫素兰。

她不漂亮,也不爱说话,但手脚勤快,性格温和。

她会把我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会把饭菜做得热气腾腾,会在我干活累了的时候,给我端来一碗绿豆汤。

我们的日子,也像白开水一样,平淡,但很解渴。

我们有了一个儿子,后来又有了孙子。

师父和师娘,都先后走了。

我把这个小小的木工房,一直开了下来。

我的手艺,在我们这一带,渐渐有了名气。很多人家,盖房子,娶媳妇,都会来找我打家具。

他们都叫我“陈师傅”。

我很少再去县城。

县城的变化太大了,高楼越来越多,马路越来越宽。我记忆里的那些老巷子,早就不见了。

我不知道林晓梅的家,还在不在那个爬满爬山虎的小院里。

我也不知道,林叔叔,他老人家,身体还好不好。

我把这些念想,都藏在了心里。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也会拿出那把老刨子,在手里摩挲。

那温润的木柄,像是在诉说着一段久远的往事。

我知道,那个夏夜,那个选择,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后来的人生轨迹。

如果当时,我没有守住心里的那道墨线,也许,我会和晓梅有另一段故事。

但是,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林叔叔,也学不到他教给我的那些,比手艺更重要的东西。

我可能,也就不会成为今天的我。

人生没有如果。

每一步,都算数。

第8章 手艺和人心

“师父?师父?”

徒弟小张的声音,把我从悠长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回过神,看到他正一脸关切地看着我。

“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我把那把老刨子,郑重地交到他手里。

“这把刨子,以后就归你了。”

小张受宠若惊,双手接过,像是接过来一件稀世珍宝。

“师父,这……这太贵重了。”

“再贵重的东西,也是给人用的。”我说,“你好好用它,别辱没了它。”

小张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跟着我,也有五年了。

和小时候的我一样,肯吃苦,有悟性,是个学手艺的好苗子。

我看着他,就像看到了二十八年前的自己。

“师父,”他摩挲着刨子,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您还没告诉我,您这手艺,到底是怎么练得这么稳的?”

我看着他,笑了。

我把他拉到工作台前,拿起一支铅笔和一把角尺。

我在一块木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榫卯结构。

“你看,这是什么?”

“是榫卯。”

“对。一块木头,凸出来的部分,叫‘榫’;凹进去的部分,叫‘卯’。一榫一卯,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不用一颗钉子,就能让两块木头,牢牢地长在一起,几十年,上百年,都不会散。”

我看着小张,一字一句地说。

“手艺的稳,不是靠练,是靠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心里要是有了规矩,有了敬畏,手自然就稳了。就像这榫卯,榫是本事,卯是德行。有本事,没德行,这结构就不稳,早晚要出事。”

“做人,也是这个道理。”

小日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些话,他现在可能还不能完全理解。

就像当年的我,也是在很多年以后,才慢慢品出林叔叔那些话里的味道。

有些道理,需要用一辈子去悟。

“行了,干活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把那张床的床头刨平了。记住我跟你说的,心要静。”

小张应了一声,拿起那把老刨子,走到另一张工作台前,开始干活。

我看着他略显生涩,但已经有模有样的动作,心里很欣慰。

手艺这东西,总得有人传下去。

就像林叔叔把他的道理传给了我,现在,我也要把这些,传给我的徒弟。

我走出木工房,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

已经是下午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孙子放学回来了,背着小书包,一路喊着“爷爷”,朝我扑过来。

我把他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那股子阳光的味道,心里一片安宁。

妻子素兰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出来。

“老头子,发什么呆呢,吃瓜了。”

我接过一块西瓜,咬了一口,真甜。

这就是我的生活。

平淡,真实,像一块朴实无华的木头,没有什么惊艳的花纹,但质地紧密,经得起岁月的打磨。

我偶尔也会想,林晓梅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她应该也当奶奶了吧?

她还会记得,很多年前,有一个从乡下来的、笨手笨脚的男同学吗?

也许记得,也许早就忘了。

都不重要了。

我只希望,她过得好。

就像我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善良的人,都能被岁月温柔以待。

小张在木工房里,一下一下地推着刨子。

那“唰、唰”的声音,和我记忆里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我知道,这门手艺,这份坚守,还会继续传承下去。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懂得,手艺的根本,不只在手上,更在人心。

来源:幽默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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