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周后的植物园,天空是那种被秋雨洗刷过的、格外明净的湛蓝。阳光温暖而不炙热,微风里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奶奶没有让林晓雨和陈默言搀扶,她自己捧着那个素白的瓷罐,步履缓慢却异常坚定地走在前面。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开衫,里面是素色旗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像是
一周后的植物园,天空是那种被秋雨洗刷过的、格外明净的湛蓝。阳光温暖而不炙热,微风里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奶奶没有让林晓雨和陈默言搀扶,她自己捧着那个素白的瓷罐,步履缓慢却异常坚定地走在前面。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开衫,里面是素色旗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像是要去赴一个极其重要的、迟到了六十多年的约会。
林晓雨和陈默言默契地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两位沉默的守护者。林晓雨的心情复杂难言,有对这段旷世奇恋终将落幕的伤感,有对奶奶此刻平静之下汹涌情感的担忧,更有一种见证历史般的肃穆。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陈默言,他侧脸线条清晰,眼神沉静,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段时间的接触,让她对这个流淌着陈书远血脉的年轻人,从最初的警惕戒备,到如今已生出一种类似战友般的情谊。
他们再次来到了那片开阔的、可以眺望远山的草坪。与上次不同,奶奶没有让林晓雨离开,她示意他们都留下。
她站在草坪中央,环顾四周,目光悠远,仿佛在确认这个地点是否配得上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微风拂动她银白的发丝,阳光勾勒出她宁静而庄严的侧影。她缓缓低下头,注视着手中的瓷罐,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书远,”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平稳,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魔力,直接唤出了那个藏在心底六十多年的名字,“我来了。”
林晓雨的心猛地一紧,屏住了呼吸。陈默言也微微挺直了背脊。
“你留下的信,我和晓雨,还有默言,都看过了。”奶奶的声音像山涧溪流,缓缓流淌,“你这个傻子,天底下最大的傻子……”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恢复了平静,“你怎么就那么狠心,一个人扛着?病得那么重,海上漂着,身边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你让我……你让我怎么能不心疼?”
泪水终于还是不受控制地滑落,但她没有去擦,任由它们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我从来没有真正恨过你,书远。最开始是怨,怨你不守承诺,后来是猜,猜你是不是有了苦衷。再后来,时间久了,怨和猜都淡了,就只剩下一个念想,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她轻轻抚摸着瓷罐,仿佛在抚摸恋人消瘦的脸颊,“现在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过得不好,很不好……我这心里,像被剜掉了一块那么疼……”
她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平复翻涌的情绪。风更轻柔了些,周围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伴奏。
“可我也知道了,你心里,一直装着我,装了一辈子。这就够了,书远,真的够了。”她的语气变得无比坚定和释然,“你没有负我,你只是用了一种最笨、最让我心疼的方式在爱我。我苏文娟这一生,能被一个人这样放在心尖上记挂一辈子,值了。”
她抬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悲伤与幸福的、极其复杂的笑容:“我不怪你了,书远。我原谅你的不告而别,原谅你的‘谎言’。你也原谅自己,好不好?放下所有的愧疚和牵挂,轻轻松松的。”
她缓缓打开瓷罐的盖子,这一次,她没有犹豫,将里面剩余的骨灰,连同自己最深最沉的祝福,一起,高高地、虔诚地捧起,任由秋风将它们带走。
白色的粉末在阳光下飞舞,旋转,像一群获得了自由的精灵,又像是一片迷离的轻雾,缓缓升腾,扩散,最终消失在蔚蓝的天际,与清风、与阳光、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
“去吧,书远。”奶奶望着骨灰消散的方向,声音温柔得像母亲的呢喃,“跟着风,去看看你一直想回的家乡,现在变得多漂亮了。别再惦念我,我很好,真的。晓雨孝顺,现在又多了默言这么好的孩子来看我……我什么都不缺了。”
她保持着仰望的姿势,久久不动。阳光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那一刻,林晓雨仿佛看到奶奶的灵魂也随着那缕清风轻盈了起来,卸下了背负一生的情感重担。
也就在那一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奶奶身前不远处的草坪边缘,一株原本在这个季节绝不该开花的栀子花树——或许是园林工人新移栽的特殊品种,或许是冥冥中的巧合——枝头竟颤巍巍地、同时绽放出了三四朵洁白如玉的花朵!花瓣舒展,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清幽馥郁的香气,那香气如此纯粹,如此熟悉,瞬间笼罩了这片空间。
林晓雨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陈默言的眼中也充满了震惊与动容。
奶奶似乎也闻到了那突如其来的花香,她缓缓低下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那几朵逆时而开的栀子花上。她没有惊讶,只是露出了一个了然而又无比欣慰的、宛如少女般纯真的笑容,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的、幸福的泪。
“你看,他听到了。”奶奶转过头,对林晓雨和陈默言轻声说,眼神明亮而清澈,“这是他给我的回答。”
此情此景,让林晓雨心中最后一丝伤感也化为了深深的震撼与感动。她真正相信,有些情感,真的可以超越生死,沟通阴阳。这不是怪力乱神,而是极致的深情与执念,在某个契合的瞬间,与自然万物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回去的路上,奶奶一直很平静,甚至比来时更显轻松。她一手挽着林晓雨,一手挽着陈默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中满是慈爱和满足。
“晓雨,默言,”她轻声嘱咐,“书远的事情,到这里,就算是圆满了。你们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这段旧事,是我们老一辈的缘分和念想,不该成为你们的负担。你们要往前看,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创造属于你们自己的故事。”
她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向陈默言:“默言,你曾祖父留下的东西,无论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你都好好接着。有空了,就常回来看看,这里,也是你的根。”
陈默言郑重地点头:“我会的,苏奶奶。这里,永远是我的家。”
奶奶又看向林晓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将奶奶送回家安顿好,林晓雨和陈默言并肩走在小区静谧的林荫道上。秋日的阳光透过已经开始泛黄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林晓雨问道,语气是朋友间的自然。
“处理完曾祖父在国内的一些手续和基金会的后续事宜,可能要先回欧洲一趟。”陈默言回答,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林晓雨,“不过,我会经常回来的。就像苏奶奶说的,这里也是我的根。而且……”他顿了顿,眼神温和,“这里还有需要珍惜的人和……未完成的故事。”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林晓雨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上有些微微发烫。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接话,嘴角却不自觉地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对了,”陈默言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用软布包裹的方形物体,递给林晓雨,“这个,我觉得应该交给你。”
林晓雨接过,打开软布,里面竟然是那本陈书远先生的牛皮素描本。
“这……”她惊讶地抬头。
“曾祖父的最后一页,你看了吗?”陈默言提示道。
林晓雨猛然想起上周读完信后,她似乎瞥见信纸背面还有字。她当时心绪大乱,没有细看。她连忙翻开素描本的最后一页,在那朵干枯的栀子花旁边,果然还有几行新的、略显急促的小字,墨色与前面不同,显然是后来添上去的:
“又及:若缘分使然,默言与那位有缘之后人相遇。此素描本,便赠予她吧。我的故事已尽,他们的故事,或可由此开始。愿他们,不再有时空之阻,不再有病痛之隔,唯有岁月静好,携手同行。”
林晓雨看着这行字,瞬间明白了陈书远先生最后、也是最深的期盼。他不仅希望奶奶释然,更希望他血脉的延续,能与承载着他深情信物的女孩,开启一段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她抬起头,正对上陈默言温柔而期待的目光。秋风拂过,带着远处隐约的栀子花香,拂过她的发梢,也拂过手中素描本上那个青春永驻的笑靥。
一个时代深情的落幕,或许是另一个时代温柔的开始。
清风拂过旧时台,
执手笑泪释襟怀
逆季栀子传花语,
融骨云天散阴霾
前缘已续今生诺,
新篇待写同心楷
莫道曲终人散尽,
长空比翼雁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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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心光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