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孙子林宇飞剑眉紧锁,无法苟同:“爷爷,这都过去五十年了,现在去找一个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实际意义?”
去槟城,找到一个叫陈嘉玲的女人,她那里有另外半块玉佩。”
林建国用尽力气,从枕下摸出那半块刻着商号的翡翠玉佩。
孙子林宇飞剑眉紧锁,无法苟同:“爷爷,这都过去五十年了,现在去找一个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实际意义?”
林建国阖上双眼,一行浊泪滑落:“我欠她一个承诺,也欠她一个未来。我以为我能回去,可是我没有。”
胡歌
01
上海市中心顶尖私立医院的VIP病房内,消毒水的味道被昂贵的香薰掩盖,却依然无法驱散那股属于生命末端的沉寂。
林建国安静地躺在智能病床上,身旁的生命体征监测仪投射出平稳但脆弱的曲线,发出几乎不可闻的电子音。
“宇飞,过来。”他抬起枯瘦的右手,指向床头柜的抽屉,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把那个盒子拿出来。”
林宇飞迟疑了片刻。
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阿玛尼西装,作为华尔街归来的顶尖投行分析师,他的时间以分钟计算,每一个决策都可能涉及上亿资金的流向。
此刻能站在这里,已经是他从紧密的行程中挤出的最大孝心。
他面无表情地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紫檀木盒。盒子表面包浆温润,显然被摩挲了无数遍。
“去马来西亚槟城。”林建国的声音愈发微弱,“找到陈嘉玲。记住,她手上,有能跟这块玉佩合二为一的另外一半。”
林宇飞打开盒子,拿起那半块玉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玉质是上好的冰种翡翠,断口处是一个奇特的商号印记。
“爷爷,您真的认为这有必要吗?”
他将玉佩放回盒中,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那都是五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就算您找到了这位陈女士,又能对现状产生什么改变呢?”
“你不懂。”林建国猛然睁开眼睛,浑浊的目光锐利地刺向孙子,“我欠她的不只是一句道歉,那时候我答应过她。”
“那都是过去了。”
林宇飞冷静地打断他,“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最需要的是静养。而且,公司的季度财报会议就在下周,我实在抽不开身。”
“林宇飞!”这是祖父第一次如此严厉地连名带姓地喊他。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些年,始终不肯搬进你给我买的汤臣一品?”
林建国闭上眼,声音里满是无法挥去的疲惫,“因为那里太空,太冷,没有一丝人情味,那不是家。”
林宇飞张了张嘴,最终选择沉默。
林建国继续说道:“宇飞,就当是爷爷求你了。如果在我走之前,连这个心愿都无法完成,我这辈子都无法瞑目。”
林宇飞低头看着那个木盒,良久无言。
“好。”他最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我安排人去找。您先安心休养。”
林建国轻轻摇头,眼角渗出泪水,他知道孙子的“安排人找”不过是敷衍。
他吃力地撑起身,开始讲述那段深埋心底的往事。
“宇飞,你坐下听我说。”
他的思绪仿佛穿透了这间豪华病房,回到了那个湿热又充满机遇的南洋。
02
一九六六年的槟城,空气永远是湿热的,带着海风的咸味和橡胶园独特的酸味。十八岁的林建国蹲在闷热的橡胶处理车间里,用粗糙的双手筛选着刚刚采集的胶乳。
南洋的酷暑对于他这个刚从国内过来的年轻人来说,是一种煎熬。他的手臂上布满了被蚊虫叮咬后留下的红肿疙瘩。
“喂,那个新来的,动作快点!”
工头阿坤远远地吼着,黝黑的脸上满是轻蔑,“别以为读过几天书就能在这里偷懒!你们这些‘新客’,手脚都太慢!”
林建国咬紧牙关,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作为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异乡人,他在这里是鄙视链的最底端。
没人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话,食堂打饭时,他永远是最后一个,只能分到些残羹冷炙。
夜幕降临,他独自回到工棚。由几块木板和铁皮搭建的屋子根本挡不住夜晚的潮气,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在风中摇曳,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脱下汗湿的衣服,发现身上的红肿更加严重了,有些地方甚至开始化脓。
“很痒吗?”
突然,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站在那里。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皮肤白皙,气质与这片嘈杂的工棚格格不入。
“我是陈嘉玲,我父亲是这个种植园的主人。”
她快步走到林建国面前,不由分说地拿起他的手臂,“我跟父亲来巡视,看到你的情况。让我帮你处理一下。”
没等林建国反应过来,陈嘉玲已经熟练地从随身的小药箱里拿出药膏,用棉签轻柔地为他涂抹。清凉的药膏瞬间缓解了灼热的痛痒感。
“你怎么会有这种进口药?”林建国诧异地问。他知道这种药膏在市面上价格不菲。
陈嘉玲抬起头,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慧黠的光芒:
“我让家里的司机去新加坡买的。你的皮肤过敏很严重,再不处理会感染。”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你别告诉别人我来过。”
从那天起,陈嘉玲总会找各种借口来到工棚附近。她不仅带来药品和食物,还会带来英文报纸和商业杂志,甚至开始与他探讨橡胶产业的未来。
“现在的处理技术太落后了,不仅效率低,而且品质不稳定。”
一次,陈嘉玲指着报纸上的一篇行业分析说道,“你看,文章里说‘如果谁能发明一种快速凝固且能提升橡胶韧性的技术,谁就能掌控整个南洋的橡胶市场’,就像……”
她的话语突然停住,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转而低头翻看自己的笔记。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个身份悬殊的年轻人之间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多。
他们常常在夜色掩护下,在种植园的边缘见面,分享各自的见解。林建国讲述着国内的见闻和自己对化学的理解,陈嘉玲则分享着她从国外商业杂志上看到的最新资讯和家族企业的内部困境。
时间就这样在秘密的交流中悄然流逝。
03
槟城的雨季短暂而猛烈,暴雨过后,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洗过一遍,绿得发亮。
林建国站在一排新安装的实验设备前,汗水早已浸透了衬衫。尽管已经在槟城生活了一年多,但他依然在为了一个更好的未来而拼尽全力。
“又在捣鼓你的这些宝贝呢?”身后传来熟悉的轻笑声。
他回头望去,陈嘉玲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衬衫和长裤,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她总是这样,带着阳光和希望闯入他有些灰暗的生活。
“你怎么来了?”
林建国惊喜地问。他知道这个时间,她应该在接受私人教师的商业课程辅导。
陈嘉玲将食盒放在一张干净的桌子上,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告诉老师我肚子疼,需要休息。”
她神秘地朝四周看了一眼,打开食盒,“给你带了些娘惹糕和冰镇薏米水。”
两人在简陋的实验室角落坐下。
陈嘉玲把糕点一一摆开,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来,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你知道吗?”
陈嘉玲一边把薏米水递给他,一边指着远处港口的方向,
“我父亲昨天还在抱怨,说我们家的橡胶运到欧洲,因为品质问题被退回了一批,损失很大。他说,如果再找不到提升品质的方法,陈家的生意就要被李家抢光了。”
“你为什么会对这些生意上的事这么感兴趣?”林建国喝了一口冰凉的薏米水,甘甜的味道沁人心脾。
陈嘉玲的眼神变得坚定:“因为我不想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最终的归宿只是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然后相夫教子。我想做一番自己的事业。”
她顿了顿,“不过现在想想,在我们这样的家族里,女孩子想出头太难了。我哥哥们都觉得我是在胡闹。”
“其实我也经常被人当成异类。”林建国低声说,“工头和工友们都觉得我一个穷小子,整天看书搞研究,是不务正业。”
“那你为什么不放弃?”陈嘉玲歪着头问他。
“放弃又能怎样呢?”林建国苦笑着,“难道一辈子做个底层的橡胶工人吗?我来南洋,不是为了过这种日子的。”
一阵海风吹过,带来了远处的汽笛声。
陈嘉玲默默地向他靠近了一些,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两个年轻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傍晚时分,工人们陆续下工,陈嘉玲也必须回家了。
“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林建国说着,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块精心打磨过的翡翠,小心翼翼地递给她,“这是我用全部积蓄买下的原石,请人切开的。一半给你,一半我留着。上面的印记,是我们未来公司的名字,‘建嘉’。”
“可是,这太贵重了。”
“收下吧。”林建国急切地说,“我们的技术很快就要成功了。等我们注册了公司,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去你家提亲。”
讲到这里,病床上的林建国已经气力不济。
“那后来呢?您为什么没有娶她?我母亲知道这件事吗?”林宇飞攥着祖父的手,感觉到那只手正在迅速变冷。
“你奶奶……”林建国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她知道一些。那时候,如果不是陈嘉玲的父亲发现了我,强行把我……”
话音未落,他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整个人蜷缩起来。
警报声响起,医生和护士们蜂拥而入,手忙脚乱地推来急救设备。
“病人情况危急,家属请立刻回避!”为首的医生厉声喊道。
突然,林建国挣扎着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指向林宇飞的方向。
林宇飞读懂了祖父无声的口型:
“找到她。”
“一定。”
最后的话语消失在氧气面罩的白雾之中。
护士们紧张地调试着各种仪器,有人在大喊:“准备肾上腺素!”
林宇飞呆立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半块冰冷的玉佩。
急救室内的警报声越来越刺耳。
林宇飞抹去眼角的湿润,决定立刻动身。
他恐怕,等不到下个月了。
04
深夜的书房里,林宇飞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翻阅着祖父年轻时留下的一个旧皮箱。
这是他在整理祖父物品时,在床下最深处发现的。箱子已经很旧了,铜锁上布满了绿色的锈迹。
突然,几张折叠的图纸从一本笔记中滑落。
他捡起来展开,发现那是一份详细的商业计划书和技术专利申请的草稿。
祖父的英文这么好?带着疑惑,他拿出手机,将那些写满化学公式和商业模式的英文草稿拍了下来,发送给了自己在美国的专利律师朋友。
在等待回复的过程中,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那本笔记上,零星的中文记录勾勒出了那段艰苦创业的轮廓:
“今天又被阿坤刁难,克扣了半天工钱。”
“嘉玲偷偷送来了最新的化学试剂,说是从英国订购的。”
“槟城的夜空真美,和嘉玲在海边讨论我们的商业帝国蓝图,星星仿佛触手可及。”
他继续向后翻,却发现后面的内容大多是空白,只有少数几页潦草地写着几个词:“对不起”、“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林宇飞第一次感觉到,那个在他眼中一直沉默寡言、固执保守的祖父,原来也曾有过如此意气风发的青春。
这时,律师朋友的邮件回复了。
他深吸一口气,仔细阅读邮件内容:
“林总,您发来的这份技术资料非常惊人。这是一种革命性的橡胶快速凝固技术,如果放在六十年代,绝对是价值连城的专利。根据我的初步检索,这项技术的核心部分,与现在马来西亚‘南洋控股’集团持有的奠基专利有高达90%的相似度。但奇怪的是,‘南洋控股’的专利申请日期,比您这份草稿的笔记日期晚了整整半年。这太不寻常了。”
信的最后,律师补充道:“理论上,如果这份草稿能被证实,完全可以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专利权诉讼。”
林宇飞凝视着这些文字,仿佛能看到年轻时的祖父和那个叫陈嘉玲的女孩,在简陋的实验室里彻夜奋战的场景。
可现实却是,这份草稿从未变成正式的专利申请。
那个关于“建嘉”商业帝国的承诺,终究化作了横跨半个世纪的遗憾。
祖父后来回国,结婚生子,但那时的政治环境、家庭出身,以及各种现实的重压,让他再也无法踏出国门半步。
他合上笔记,此刻,他终于明白了祖父为何至死都无法释怀。
有些梦想,一旦被折断,就成了终生的隐痛;有些承诺,即使明知无法兑现,依然让人无法轻易放下。
这就是理想主义者与现实主义者的区别吗?
他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滑动,最终拨通了私人助理的电话。
“Lisa,帮我订一张去槟城的机票,越快越好。”他的声音恢复了投行精英特有的冷静果决。
电话那头的助理有些意外:“林总,这么晚订票?而且您下周还有重要的会议。”
“会议全部推迟或线上进行。”他直接报出自己的护照号码,“另外,帮我联系一个熟悉槟城商界历史的顶级私家侦探,最好是本地华人。”
“槟城那边吗?”助理沉吟片刻,“我认识一个叫Ravi的人,在当地人脉很广,尤其擅长商业背景调查。不过林总,那边的情况可能很复杂,您确定要亲自去吗?”
“事关我祖父的遗愿。”他语气平淡,“任何价钱都不是问题,只要能帮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以及五十年前的真相。”
第二天清晨,他就拖着行李箱出现在浦东国际机场。登机前,他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已经联系好Ravi,他会在槟城机场接您。不过林总,您要知道,五十年前的事情,恐怕早已物是人非。”
“我知道。”他打断对方的话,“但我必须亲眼看看。”
05
飞机降落在槟城国际机场,一股湿热的季风扑面而来,让穿惯了西装的林宇飞不由得松了松领带。
他戴着一副低调的墨镜,一身笔挺的行头,与周围穿着随意的游客和本地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早已等候在出口。
“林先生吗?我是Ravi。”一个皮肤黝黑,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印度裔男子为他拉开车门。
“我要找一个人,陈嘉玲。”林宇飞言简意赅,在车上便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以及,我需要‘南洋控股’从成立之初到现在所有的公开资料。”
Ravi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客户,微笑着说:“林先生,您找对人了。陈嘉玲这个名字,在槟城无人不知。不过,您想找的是五十年前的那个女孩,还是现在的‘南洋控股’董事局主席?”
林宇飞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住了。
董事局主席?
一个多小时后,轿车没有驶向任何老旧的街区,而是停在了一栋耸入云霄的现代化摩天大楼前。大楼顶端,“NANYANG HOLDINGS”的巨大标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里就是南洋控股的总部。”Ravi指着大楼说,“陈嘉玲女士的办公室就在顶层。不过,她轻易不见外人。”
林宇飞看着这栋代表着财富与权力的建筑,内心第一次感到了迷茫。祖父口中那个善良、纯真的女孩,怎么会和眼前这个商业帝国联系在一起?
“我们先从外围查起。”林宇飞迅速恢复冷静,“去查一下南洋控股最初的专利,以及它成立时的股东构成。”
他们驱车前往市档案馆。
在堆积如山的旧档案里,Ravi凭借他的人脉,很快找到了一九六七年的商业注册文件。
“看这里。”Ravi指着一份泛黄文件上的股东名单,“南洋控股最初由三方成立:陈氏家族,李氏家族,还有一个英属资本。而公司的核心资产,就是一项名为‘N-67快速凝固技术’的专利,专利持有人是李文峰,也就是陈嘉玲后来的丈夫。”
林宇飞仔细看着文件,突然,Ravi发出一声惊呼。他指着文件角落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备注:“看,这里有一条当年的商业纠纷记录!‘因涉嫌非法技术交易及商业间谍行为,驱逐大陆籍华人林建国出境’!”
找对地方了,所有的线索都开始汇集。
他急忙凑过去。那一行手写的陈旧字迹,像一根针,狠狠刺入他的眼中。
“让我猜猜,”Ravi若有所思地说,“是不是有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和一个大家族的小姐相爱,并且共同研发了核心技术?这种故事在那个年代的南洋很常见,但结局往往都是悲剧。”
“你说得对。”林宇飞摘下墨镜,档案馆里昏暗的灯光让他觉得有些压抑,“那个年轻人后来被驱逐了,一无所有地回了国。”
“所以他留下了半块玉佩,就像留下了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Ravi轻声说,“在我们这里有个说法,被商业巨头吞噬的年轻人,就像被大海吞没的沙子,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一阵冷气吹来,卷起了档案上的灰尘。
林宇飞拿出手机,翻看着那份被律师判为“价值连城”的技术草稿。
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年轻的祖父站在这里的样子:一个满怀希望的创业者,用尽心血研发出改变行业的技术,却在成功前夜被人窃取成果,并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狼狈地驱逐出境。
而那个他深爱的女人,陈嘉玲,却嫁给了窃取他成果的男人,成为了这个商业帝国的女主人。
这个简单的愿望,最终变成了跨越半个世纪的背叛和谎言。
“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林宇飞的声音冰冷。
“下一个目标,是陈家的老宅。”Ravi点点头,“也许能找到一些当年的老佣人。”
06
车子行驶在槟城的老城区,两旁是充满殖民时期风格的骑楼。林宇飞正专注地翻阅着Ravi刚弄到的一份南洋控股早期董事会成员名单。
突然,Ravi指着远处半山一座掩映在绿树中的宏伟庄园说:“那就是陈家的祖宅。不过陈家早就搬走了,现在只有一个老管家在那里看房子。”
庄园大门紧闭,显得有些萧索。
Ravi用流利的马来语和闻声出来的老管家交谈了许久,塞过去一沓厚厚的钞票后,老管家才终于松口。
房间里飘着一股陈旧木头和樟脑丸混合的味道。
老管家已经年过八十,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
“原来你们是为林先生的事情来的。”老管家给他们倒了茶,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华语说,“我记得他,一个很有才华,也很有骨气的年轻人。”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嘉玲小姐啊,是我们家最聪明也最可怜的孩子。那时候,她和林先生的事情,整个庄园的人都知道。老爷非常反对,觉得林先生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配不上我们家小姐。”
“后来发生了什么?”林宇飞紧张地追问。
“那年年底,林先生的技术就快成功了。老爷联合了李家的李文峰少爷,设了一个局。”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他们买通了官员,诬告林先生是商业间谍,偷窃李家的技术。那天晚上,警察直接冲进了林先生的工棚,把他抓走了。第二天,他就被送上了回国的船。”
“陈嘉玲呢?她当时在做什么?”林宇飞的声音有些发抖。
“小姐被老爷锁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不给饭吃。”老管家摇摇头,“等她被放出来的时候,林先生的船已经开走了。我亲眼看见,小姐一个人跑到码头,对着大海哭了一整天。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笑过。”
“那她为什么还要嫁给李文峰?”这是林宇飞最无法理解的地方。
“哎,为了保住陈家的生意,也为了活下去。”老管家说,“李家当时以技术入股为要挟,逼着老爷把小姐嫁过去。小姐不肯,后来老爷以死相逼,她才点了头。出嫁那天,她对老爷说,‘你今天卖了我,总有一天,我要把整个陈家和李家,都踩在脚下’。”
说到这里,老人突然停住了。Ravi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那个林先生,后来怎么样了?”过了许久,林宇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老管家摇了摇头:“再也没有消息了。倒是嘉玲小姐,不,现在的陈主席,她嫁入李家后,一步步从一个家庭主妇,做到了掌控整个集团的董事局主席。她斗败了李家的所有人,也架空了我们陈家的亲戚。外面的人都说她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可是我知道,她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林宇飞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半块翡翠玉佩,在昏暗的房间里,玉佩表面那个“建”字印记闪着微弱的光。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祖父为何那般痛苦。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爱情悲剧,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商业绞杀。
而那个他以为的背叛者,似乎也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承诺,早已被现实碾得粉碎。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明天,我们去南洋控股总部。”林宇飞站起身,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要当面见一见这位陈主席。”
07
南洋控股总部大厦的顶层,总裁办公室占据了整个楼面。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槟城的繁华景致。
林宇飞在助理的带领下,穿过长长的走廊,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柚木门前。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办公室的装修风格简约而冷峻,巨大的办公桌后,一个身穿深色定制套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正低头审阅着文件。
她没有抬头,只是用冰冷的声音问道:“Ravi介绍来的人?给你十分钟。”
林宇飞走到办公桌前,将那个紫檀木盒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我叫林宇飞,是林建国的孙子。”
听到“林建国”这个名字,老妇人签字的手微微一顿,但她依然没有抬头。
“不认识。”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如果你是来攀亲戚的,可以走了。”
林宇飞打开盒子,露出里面那半块玉佩。
“我祖父临终前,让我来找您,说您有另外一半。”
老妇人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落在林宇飞手中的玉佩上,那是一双饱经风霜却依旧锐利的眼睛,眼神里没有林宇飞预想中的任何情绪,没有激动,没有怀念,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她就是陈嘉玲。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但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绝代风华。只是那份风华,早已被权力和时间磨砺成了钢铁般的坚硬。
林宇飞当场愣住。
他设想过无数种见面的场景,或泪眼相对,或感慨万千,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他想象中任何一个版本。她不是在疗养院里孤独终老的痴情女子,也不是在老宅里黯然神伤的怨妇。
她,是这座商业帝国说一不二的女王。
陈嘉玲的目光在玉佩上停留了不到三秒,便移回到林宇飞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讽。
“原来是他的后人。”她缓缓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五十年了,他还记着这块破玉。怎么,他是让你拿着这半块玉来向我讨债,还是想分一杯羹?”
林宇飞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我不是来讨债的。”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只是想完成一个老人的遗愿,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真相?”陈嘉玲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真相就是,他是个失败者。一个连自己的技术和女人都守不住的失败者。而我,选择了胜利者。就这么简单。”
她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保安部,送客。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这个人,不准再踏入大厦半步。”
话音刚落,两名身材高大的保安便走了进来,一左一右地站在林宇飞身边,做出“请”的手势。
林宇飞死死地盯着陈嘉玲,他想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一丝伪装的痕迹。
但是没有。
那张脸就像一座精雕细琢的冰山,坚不可摧。
他被半强制地“请”出了办公室,厚重的柚木门在他身后无情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林宇飞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愤怒。他原以为的“痴情女子”,竟是如此冷酷无情的商界铁娘子。他以为的悲剧爱情,在她口中不过是一场“成王败寇”的简单选择。
祖父一生的执念,一生的痛苦,在她看来,竟然如此不值一提。
这究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单相思,还是,这背后隐藏着他无法想象的、更黑暗的秘密?
他转身,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眼神中的迷茫和感伤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顶尖猎食者的冰冷和坚定。
“Ravi,”他拨通电话,声音平静得可怕,“计划改变。我要‘南洋控股’的一切,我要它从神坛上掉下来。”
08
接下来的两周,林宇飞把自己关在酒店的总统套房里,房间变成了一个临时的作战指挥室。数台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复杂的K线图和数据流,白板上画满了南洋控股的股权结构图和高管关系网。
他彻底抛弃了之前的情感追溯,转而用他最擅长的方式——金融和数据,来解剖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林总,这是您要的资料。”Ravi将一叠厚厚的文件放在桌上,“南洋控股近二十年的所有财报,以及能够找到的全部董事会会议纪要。还有,这是我花大价钱从一个退休老记者那里买来的,关于李文峰意外去世的全部报道。”
林宇飞的目光落在李文峰的死亡报告上。官方结论是出海钓鱼时遭遇风暴,意外身亡。但Ravi找到的非公开资料显示,当时与李文峰同船的,还有另外两名李氏家族的旁系成员,他们是李文峰在董事会最主要的反对者。而那场所谓的“风暴”,在当天的气象记录里根本找不到。
巧合的是,李文峰死后,陈嘉玲以其遗孀的身份,在另外几位董事的支持下,临危受命,接管了集团的日常运营。并在随后的几年里,通过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资本运作,将李氏家族的势力彻底清洗出局。
“她是个狠角色。”Ravi总结道,“从一个受人摆布的棋子,到棋盘的主人,她只用了不到十年。”
“她不是狠,是毒。”林宇飞冷冷地说。他指着一份专利变更记录,“你看这里,李文峰死后第二年,她就将‘N-67技术’的专利所有权,从李文峰个人名下,转移到了一个在开曼群岛注册的离岸公司。而这家公司的唯一股东,就是她自己。她不仅背叛了我祖父,也同样背叛了她的丈夫和整个李家。”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林宇飞心中形成:这个女人,为了独吞技术成果,先是联合李家赶走了自己的祖父,然后又用某种手段除掉了丈夫李文峰,最终将这个建立在祖父心血之上的商业帝国,据为己有。
她才是那个从头到尾唯一的赢家。
“Ravi,帮我做一件事。”林宇飞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要做空南洋控股。帮我联系所有能联系到的国际热钱和对冲基金,把我们调查到的所有疑点,包装成一份匿名的做空报告,散布出去。”
“林总,这太冒险了!”Ravi大惊失色,“南洋控股是这里的商业巨擘,根基深厚,做空它无异于以卵击石。一旦失败,您会血本无归!”
“我不是要打败它,我是要制造混乱。”林宇飞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我要让它的股价剧烈波动,我要让所有的股东都感到恐慌。只有在混乱中,我才有机会找到她的破绽。”
他要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王,也尝一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09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马来西亚的资本市场上悄然打响。
一份名为《南洋控股: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帝国》的匿名做空报告,如同病毒般在各大金融机构和社交媒体上传播开来。
报告以详实的数据和模棱两可的推测,直指南洋控股存在财务造假、核心专利权属不清、以及高层内斗导致创始人离奇死亡等多项问题。
市场反应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南洋控股的股价应声而落,开盘不到一小时便暴跌15%,无数投资者恐慌性抛售。
“干得漂亮!”酒店套房内,林宇飞看着屏幕上那条飞流直下的绿色线条,却没有一丝喜悦。这只是第一步。
南洋控股总部,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紧急召开的董事会上,一众高管面如死灰,争吵声不绝于耳。
“主席,现在外面谣言满天飞,我们必须立刻出面澄清!”
“怎么澄清?报告里提到的李文峰先生的死,还有专利的问题,都是陈年旧账,根本说不清楚!”
“股价已经跌破了我们的心理防线,再不想办法,明天就会有机构强制平仓了!”
陈嘉玲端坐在主席位上,始终一言不发。她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直到所有人都吵累了,将目光投向她时,她才缓缓开口。
“慌什么。”她的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一点风浪而已,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传我的命令下去。第一,启动最高额度的股票回购计划,不计成本,稳住股价。第二,召开全球新闻发布会,就在明天。第三,法务部准备起诉,告到那些发布报告的媒体破产为止。”
一系列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董事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点头称是。
“还有,”陈嘉玲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查,给我查清楚,这份报告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我要让他知道,在槟城,动我陈嘉玲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10
新闻发布会如期举行。
面对来自全球上百家媒体的长枪短炮,陈嘉玲独自一人走上发布台。她没有带任何讲稿,也没有任何律师或高管陪同。
“关于那份可笑的报告,我只回应三点。”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
“第一,南洋控股的财务状况,经得起任何机构的审查。我们欢迎全球顶级的会计师事务所随时入驻检查。”
“第二,关于我先夫李文峰先生的离世,这是我们家族的伤痛,我不希望它成为被小人利用的工具。对于恶意中伤者,我们法庭上见。”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异常锐利。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知道,在座的各位,以及屏幕前的很多人,都在等着看我陈嘉玲的笑话,等着看南洋控股这座大厦崩塌。我可以在这里告诉你们,只要我陈嘉玲还活着一天,南洋控股,就倒不了。”
她的发言简短、霸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发布会结束后,在巨额回购资金的支撑下,南洋控股的股价奇迹般地止跌回升,并以一条强势的阳线收盘。
林宇飞的第一轮攻击,被轻松化解。
“她比我想象的更难对付。”林宇飞看着反弹的股价,眉头紧锁。他知道,陈嘉玲的反击,很快就会到来。
果然,当天晚上,Ravi就带来了坏消息。
“林总,不好了。我们用来做空的几个海外账户,全部被冻结了。对方动用了官方关系,以‘涉嫌恶意操纵市场’为由,让国际刑警组织介入了调查。”
林宇飞的心一沉。他没想到陈嘉玲的手段如此通天,竟然能直接影响到国际司法层面。
“而且……”Ravi的脸色更加难看,“我安插在南洋控股内部的线人,今天失联了。”
林宇飞感到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可能不只是一个商业对手,而是一个在南洋经营了五十年,势力盘根错节的地下女王。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分不清男女的声音。
“林先生,是吗?你的游戏该结束了。陈主席让我给你带个话,给你二十四小时,离开槟城。否则,下一个失联的,可能就是你。”
电话被挂断。
林宇飞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第一次感到了孤立无援。
他所有的现代金融武器,在对方面前似乎都失去了作用。这场战争,已经从资本市场,蔓延到了更危险的灰色地带。
是就此收手,狼狈地离开?还是赌上一切,进行最后一搏?
他想起了祖父临终前那双充满期盼和不甘的眼睛。
他拿起了桌上那半块玉佩,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
“Ravi,”他转过身,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我要召开股东大会,以林建国继承人的身份。”
“什么?”Ravi以为自己听错了,“林总,您手上没有任何股份,根本没有资格召开股东大会!”
“我没有,但有人有。”林宇飞的目光投向了白板上一个被圈起来的名字——“苏菲亚·陈”。
她是陈嘉玲和李文峰唯一的女儿,但在十年前因为与母亲决裂,远走美国,并抛售了手上几乎所有的南洋控股股份。但根据Ravi的调查,她手中,依然保留着1%的股份。
这1%的股份,就是林宇飞最后的入场券。
11
找到苏菲亚·陈的过程,比想象中要顺利。
她就像一个隐士,生活在纽约长岛的一处庄园里,画画,养马,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当林宇飞说明来意时,这位年近五十,却依然风韵犹存的女士只是淡淡一笑。
“你想利用我来对付我的母亲?”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了然,“年轻人,你太天真了。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知道她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林宇飞直视着她的眼睛,“我还知道,她窃取了我祖父的技术,害得他一生潦倒。而你的父亲,也是她野心的牺牲品。”
苏菲亚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说的,都对,也都不对。我离开她,不是因为恨她,而是因为我怕她。我怕自己活得越来越像她。”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吃草的马匹。
“我帮不了你。我不想再和那个女人,那座冰冷的帝国,有任何关系。”
“您真的甘心吗?”林宇飞加重了语气,“甘心看着那个建立在谎言和背叛之上的公司,继续风光下去?您手上的1%,是您作为股东的权利,也是您作为女儿,揭开真相的责任。”
苏菲亚的身体微微一颤。
林宇飞将那半块玉佩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我祖父留下的。他说,这是他和陈嘉玲当年梦想的开始。我想,这个梦想的结局,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看着那半块玉佩,苏菲亚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最终,她拿起笔,在一份授权委托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她说,“股东大会那天,我会亲自出席。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能把她怎么样。”
12
南洋控股的年度股东大会,在槟城最豪华的酒店宴会厅举行。
气氛紧张而诡异。
所有股东都知道,今天将有一场好戏上演。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竟然联合了陈主席唯一的女儿,要在今天发难。
林宇飞和苏菲亚并肩走进会场,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陈嘉玲早已坐在主席台上,她看到自己的女儿,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但随即又恢复了冰冷。
大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当进行到临时动议环节时,林宇飞站了起来。
“我,林建国的合法继承人,以及苏菲亚·陈女士的授权代表,在此向董事局提出控诉。”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回荡在会场每一个角落。
他拿出一份份文件,一份份证据,将五十年前那场精心策划的商业阴谋,公之于众。从技术草稿的对比,到专利申请的时间差,再到当年驱逐令背后的交易。
整个会场一片哗然。股东们交头接耳,闪光灯疯狂闪烁。
“你指控我窃取了你祖父的技术?”陈嘉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愤怒之外的表情,那是一种混杂着悲哀和失望的复杂神情。
“人证物证俱在!”林宇飞情绪激动,将所有的调查结果甩在桌上,“你这个为了利益背叛爱情,为了权力谋害亲夫的女人!你根本不配拥有南洋控股,这家公司,从一开始就建立在罪恶之上!”
他以为会看到陈嘉玲的惊慌失措,或者暴怒反驳。
然而,面对林宇飞的血泪控诉,陈嘉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的冰冷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哀伤。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矢口否认时,她缓缓走上台,拿起了话筒。
“你说对了一半。”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
“林建国的技术,确实是我的父亲和我的前夫,用卑劣的手段偷走的。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惊愕的众人,最终落在林宇飞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年轻脸庞上。
“你以为我嫁给他,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吗?你以为我执掌南洋控股五十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力欲吗?”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而是一个压抑了半个世纪痛苦的普通女人。
“我等了五十年……我不是在等他回来,我知道他回不来了。我是在等他的后人,一个像他一样聪明,一样有胆魄,一样不肯服输的后人,来帮我完成这最后一步。”
她突然从脖颈最深处,扯出一条项链,项链的吊坠,正是另外半块翡翠玉佩。她将那半块玉佩取下,与林宇飞手中的那一块,在众人面前,完美地合二为一。
完整的玉佩上,“建嘉”两个字,历经五十年,依然清晰。
“五十年前,你祖父被押上船的那个晚上,他托人把这半块玉佩交给我,说他一定会回来。但我知道,在那种环境下,他不可能再回来。”
“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嫁给我的敌人,进入这个家族,然后,从内部,夺取一切。”
“这家公司,本来就该姓林,叫建嘉。我用了五十年,把它从我的仇人手里,一点一点地夺回来,把它变成你祖父的遗产。现在……”
她将那块完整的玉佩,放在了林宇飞的面前。
“我把它,交给你。”
林宇飞当场愣住,大脑一片空白。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仇恨,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他以为的复仇对象,竟然是忍辱负重五十年的终极盟友。
他以为的无情背叛,原来是这个世界上最深沉、最残酷、也最伟大的守护。
13
真相大白,满座皆惊。
苏菲亚冲上台,抱住了那个身形已经不再挺拔的母亲,泣不成声。她终于明白了母亲一生的苦心和孤寂。
而李氏家族和陈氏家族的旁系亲属们,则面如死灰。他们知道,陈嘉玲隐忍了五十年,等待的就是今天这
个彻底清算的日子。
在陈嘉玲的授意和苏菲亚的支持下,林宇飞利用自己对金融规则的精通,配合陈嘉玲早已准备好的内部证据,在股东大会上发起了对原董事会的罢免动议。
那些曾经的既得利益者,在铁一般的证据和压倒性的股权优势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被一一清除出局。
南洋控股,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洗牌,终于回到了它最初应该归属的主人手中。
会后,公司的名字被正式提议变更为“建嘉集团”。
槟城的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色。
林宇飞站在医院的病床前,通过视频电话,将镜头对准了身旁的陈嘉玲。
屏幕里,林建国已经说不出话,但他浑浊的眼睛里,映出了那个他思念了一生的女人的苍老容颜。
陈嘉玲看着屏幕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爱人,泪水无声地滑落。
“建国,我做到了。”她哽咽着说,“我们的公司,我保住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孙子,他很像你,很出色。”
林建国费力地抬起手,似乎想要触摸屏幕里的她。他的嘴角,露出了五十年来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微笑。
下一秒,生命体征监测仪上,那条脆弱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直线。
林建国,带着一生的遗憾和最终的释然,安详地走了。
葬礼之后,林宇飞没有返回上海。
他选择留在槟城,留在这个承载了祖父和陈嘉玲两代人承诺与牺牲的地方。
在陈嘉玲的指导和苏菲亚的协助下,他开始学习管理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将祖父当年未竟的商业蓝图,一步步变为现实。
集团总裁办公室里,那块合二为一的“建嘉”玉佩,被重新镶嵌在一个水晶座中,陈列在最显眼的位置。
它静静地诉说着一个跨越了半个世纪的承诺。
关于等待,关于守护,关于一个永不褪色的梦想。
来源:荒唐的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