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刀刃贴着果皮,匀速转动,一圈一圈,红色的果皮连成一条不断的线,垂落下来。
我妈说要离婚的时候,正在给我爸削一个苹果。
刀刃贴着果皮,匀速转动,一圈一圈,红色的果皮连成一条不断的线,垂落下来。
她说得云淡风轻,就像在说“今天晚饭吃面条吧”一样。
“老周,我们把婚离了吧。”
我爸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眼皮都没抬一下,含糊地“嗯”了一声。
过了几秒,他好像才反应过来,猛地坐直了身子。
“你说什么?”
我妈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放进水晶果盘里,推到他面前。
整个过程,安静得像一场默剧。
“我说,我们离婚。”她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钉进了客厅凝固的空气里。
我当时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赶一个方案,闻声走了出来。
“妈,你又闹什么?”
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这种戏码,在我家上演过不止一次了。每次都是她开头,最后又不了了之。
我觉得她就是矫情。
我爸,周建国,一个标准的老好人。在单位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工资全交,不抽烟不喝酒,外面没任何花花肠子。
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爸显然也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拿起一块苹果,狠狠嚼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在咀嚼什么深仇大恨。
“林秀兰,你是不是更年期又犯了?我哪儿对不起你了?”
我妈没看他,低头用纸巾擦拭着刀上的汁水,动作慢条斯理。
“你没对不起我。”
“那你发什么疯?”
“日子过得没意思。”她说。
我差点笑出声。
没意思?都五十岁的人了,还追求什么有意思没意思?不就是搭伙过日子吗?
“妈,你别闹了。爸工作一天够累的了。”我走过去,把果盘往她那边推了推,“你也吃。”
她摇摇头,站起身,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狼藉。
“我是认真的。”
“我已经咨询过律师了,财产对半,房子归你和静静,我什么都不要。”
我爸的脸彻底黑了。
“你疯了!林秀兰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我妈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转过身,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周建国,你这辈子,除了怀疑我,还会不会说点别的?”
“我们之间,早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天晚上,他们分房睡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全是火。
我觉得我妈不可理喻。
一个一辈子没上过班,没接触过社会的家庭主妇,离了婚她能干什么?她以为她是谁?电视剧里演的独立女性吗?
别逗了。
到时候还不是得灰溜溜地回来。
我甚至恶毒地想,就她现在这样,眼角全是褶子,身材走了样,扔到人堆里都找不着,离了我爸,谁还要她?
第二天,我爸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了。
我妈像往常一样,给我做好了早饭。
小米粥,煎蛋,还有一碟小咸菜。
我闷头吃着,一句话也不想跟她说。
她坐在我对面,搅着碗里的粥,忽然开口。
“静静,妈知道你不理解。”
我把筷子一放,声音有点冲。
“我确实不理解。我爸那么好的人,你到底图什么?”
“我图我自己。”
这四个字让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我这辈子,前半辈子是林家的女儿,后来是周建国的妻子,再后来,是周静的妈妈。我唯独,不是我自己。”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空,像是在透过我看很远的地方。
“我想在我死之前,为自己活一次。”
我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太文艺了,太不切实际了。
“活一次?怎么活?出去喝西北风吗?妈,你连手机支付都用不明白,你一个人怎么生活?”
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就是个与社会脱节的家庭妇女。
她沉默了。
我以为我的话戳中了她的痛处,让她清醒了。
没想到,她只是淡淡地说:“可以学的。”
我彻底没话了。
一个五十岁的女人,要去学着独立生活,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
我爸拒绝跟我妈说话,把她当空气。
我妈也不理他,每天照旧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只是不再给他削苹果,不再给他倒洗脚水。
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一些旧衣服,几本书,还有她年轻时候的相册。
我爸看到她收拾行李箱,终于忍不住了,冲过去一把抢过来,扔在地上。
“林秀兰!你非要把这个家拆了才甘心是不是?”
“这个家?”我妈笑了,笑得有点凄凉,“这个家什么时候有过我?你开会喝多了,是我半夜去接你。你爸妈生病了,是我在医院端屎端尿。静静从小到大开家长会,你去过几次?”
“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买的。但这个家里所有活儿,都是我干的。”
“我像个保姆,一干就是二十五年。现在,这个保姆不想干了。”
我爸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只会一句话。
“我赚钱养家!我没在外面乱搞!我对得起你了!”
“是,你对得起我。”我妈点点头,“但你对不起爱情,也对不起婚姻。”
我听得一头雾水。
都老夫老妻了,还谈什么爱情。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
我妈净身出户,只带走了自己的几件衣服和那个老旧的行李箱。
我爸把离婚证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滚!滚了就别回来!我看到时候谁会要你这个老太婆!”
我妈没回头,拉着箱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个她待了二十五年的家。
她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单薄。
我心里,没有不舍,只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和怨恨。
我觉得她太自私了,完全不考虑我和我爸的感受。
她走了,这个家就散了。
我妈走后的第一天,家里很安静。
我爸下班回来,习惯性地喊了一声:“秀兰,我回来了。”
没人应。
他愣在玄关,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晚饭我们叫的外卖。
油腻的饭菜,吃得我直反胃。
我爸喝了很多酒,一边喝一边骂。
“没良心的东西……我供她吃供她穿,她就这么对我……”
“离了婚,我看她怎么活!”
我默默地听着,心里也觉得,我妈一定会后悔的。
她租了个很小的单间,在老城区,一个月八百块。
我去看她的时候,被那里的环境惊呆了。
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她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简陋的衣柜。
她正在用一个电热锅煮面条,里面只放了几根青菜。
看到我,她有点局促。
“静静,你来了。地方小,你随便坐。”
我看着她身上那件起了球的旧毛衣,再看看这破败的环境,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
看吧,这就是你追求的“为自己活”,活得多狼狈。
我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放在桌子上。
“妈,这个你先拿着。不够再跟我说。”
我的语气,像是在施舍。
她看了看钱,又看了看我,摇了摇头。
“不用,我有钱。”
“你有什么钱?你那点私房钱能用多久?”
“我找到工作了。”
我愣住了。
“什么工作?”
“在一家超市当理货员,一个月三千二。”
三千二?
我一个月工资是她的好几倍。
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妈,你图什么啊?在家当阔太太不好吗?非要出来受这个罪?”
“这不是受罪。”她把面条捞进碗里,认真地对我说,“静静,用自己挣的钱买一包盐,都比花别人的钱买一件貂皮大衣,心里踏实。”
我无法理解她的逻辑。
踏实能当饭吃吗?
我没多待,借口公司有事就走了。
走出那栋破旧的居民楼,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觉得我妈已经魔怔了。
另一边,我爸的生活,彻底成了一团糟。
他不会做饭,每天不是下馆子就是叫外卖。
他不会用洗衣机,脏衣服堆得像小山一样。
家里没人打扫,一个星期不到,就变得像个垃圾场。
他开始频繁地给我打电话。
“静静,你妈呢?”
“静静,你让你妈回来吧,我原谅她了。”
“静静,你跟她说,只要她回来,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
他高高在上的语气,让我觉得可笑。
原谅?
他有什么资格说原谅?
我开始频繁地往家跑,帮他收拾屋子,洗衣服。
我成了新的“林秀兰”。
每次我累得腰酸背痛的时候,我爸就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指挥我。
“那儿,地没拖干净。”
“衣服要分类洗,你妈以前都是这么干的。”
“我想喝汤了,你妈炖的那个排骨汤,你去学学。”
那一刻,我好像突然就理解了我妈。
不是理解她为什么要离婚,而是理解了她那句“我像个保姆”。
原来,在这个家里,女人的付出,真的可以被视作理所当然。
我开始烦躁,开始顶嘴。
“爸,你自己不会干吗?”
“我一个大男人,干这个像什么话?再说了,我上了一天班,累死了。”
又是这套说辞。
好像这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在为生活奔波。
有一次,我给他收拾书房,无意中看到了他的体检报告。
重度脂肪肝,高血脂,高尿酸。
医生建议,饮食清淡,戒酒,多运动。
我拿着报告去找他。
他正就着一盘花生米喝白酒。
“爸,你身体都这样了,还喝?”
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没事,喝一点活血化瘀。”
“医生让你饮食清淡!你看看你现在天天吃什么?”
“你妈不在家,谁给我做?”他理直气壮。
我气得说不出话。
原来在他心里,我妈存在的意义,就是一个给他做饭调理身体的免费保姆。
我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想让她回来。
至少,回来照顾一下我爸的身体。
电话接通了,那头很嘈杂。
“静静,什么事?我这儿忙着呢。”
我听到有人在喊:“秀兰姐,这边来客人了!”
秀兰姐?
我愣了一下。
“妈,你在哪儿呢?”
“我在店里啊。先不说了,挂了啊。”
电话被匆匆挂断了。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好像……过得还不错?
周末,我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她住的地方。
我想看看她到底在忙什么。
结果,我扑了个空。
邻居一个大妈告诉我,她搬走了。
“搬哪儿去了?”
“不知道,就听说她女儿可孝顺了,给她租了个好房子。”
我一头雾水。
她哪儿来的另一个女儿?
我只好又给她打电话。
这次,她很快就接了。
“妈,你搬家了?搬哪儿去了?”
她报了个地址。
我按着地址找过去,是一个挺新的小区,环境比之前那个好太多了。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二十出头的样子,扎着马尾,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你找谁?”
“我找林秀兰。”
“哦,你找兰姨啊!快进来!”女孩热情地把我让了进去。
房子是两室一厅,装修得很温馨。
我妈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看到我,她擦了擦手走出来。
“静静来了。”
她的气色,比上次我见她时好了太多。
头发剪短了,显得很精神。脸上好像还有了点肉,不再是之前那种干瘪蜡黄的样子。
她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碎花连衣裙,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看着很舒服。
“这位是?”我指了指那个女孩。
“哦,这是小鹿,我的合租室友。”
合租?
小鹿笑着解释:“是我求着兰姨跟我合租的!兰姨做饭太好吃了,我一个人在外面工作,天天吃外卖,胃都快坏了。现在好了,每天都能吃到家里的味道。”
我妈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就家常便饭。”
我看着她们俩,一个像妈,一个像女儿,其乐融融。
我这个亲生女儿,反而像个外人。
小鹿很健谈,拉着我聊个不停。
从她的嘴里,我拼凑出了我妈这几个月的生活。
她在超市干了两个月,嫌太累,辞了。
后来,她发现自己会做南方的特色小吃,比如绿豆糕、马蹄糕之类的。她就试着做了点,拿到附近一个创意集市上去卖。
没想到,特别受欢迎。
“兰姨的手艺绝了!纯手工,无添加,比外面卖的好吃一百倍!”小鹿一脸崇拜。
现在,我妈每天就做点心,在微信上卖。
很多都是回头客,生意还挺不错。
一个月下来,比在超市上班挣得多,也自由。
“兰姨还报了个广场舞班呢!现在是她们那个舞队的领舞!”小鹿叽叽喳喳地说着,“好多叔叔追兰姨呢,天天借口来买点心。”
我震惊地看着我妈。
跳舞?领舞?还有人追?
这还是那个连出个门都要我爸同意的女人吗?
我妈瞪了小鹿一眼。
“别瞎说。”
小鹿吐了吐舌头。
那天中午,我留下来吃了饭。
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味道清淡又可口。
吃饭的时候,我妈给我夹了一筷子青菜。
“尝尝这个,我自己种的。”
我看到阳台上,摆着好几个泡沫箱,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小青菜,长得绿油油的。
曾几何时,她也想在家里阳台上种点东西,我爸嫌脏,不让。
“静静,你爸他……还好吗?”她还是问了。
我把他的体检报告,和他现在的生活状况,都跟她说了。
我本以为她会心软,会担忧。
没想到,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说: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是一个成年人,要为自己的健康和生活负责。”
“我负责了他二十五年,现在,我也该对我自己负责了。”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好像变了。
变得……有点陌生。
但这种陌生,并不让人讨厌。
她变得更平静,也更……有力量了。
从我妈那里回来后,我跟我爸大吵了一架。
起因是他又让我给他炖汤。
“我不会!”
“你妈会!你打电话问她!”
“她不是你的保姆!”我终于把这句话吼了出来。
我爸愣住了,随即勃然大怒。
“周静!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是不是?跟你妈学坏了!我白养你这么大了!”
他把手边的遥控器狠狠地砸了过来。
我没躲,遥控器砸在我的胳膊上,生疼。
“你除了会砸东西还会干什么?”我红着眼眶看着他,“这个家之所以还像个家,不是因为你赚钱,是因为我妈!是她把你的工资变成了热饭热菜,变成了干净的床单,变成了你一回家就能翘着脚当大爷的舒适环境!”
“你以为家是自己变出来的吗?是靠我妈一双手,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地干出来的!”
“你现在凭什么还想让她回来伺候你?就凭你那点破工资吗?”
我爸被我的话彻底激怒了。
他冲过来,扬起手就要打我。
我梗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的巴掌,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
他颓然地放下手,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跌坐在沙发上。
“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反了……”他喃喃自语。
那天之后,我搬了出去。
我不想再当这个家的“代班保姆”了。
我爸,也该学着自己长大了。
我开始频繁地往我妈那边跑。
有时候是周末,有时候是下班后。
我不再是抱着“视察”和“施舍”的心态,而是真的想去看看她,陪陪她。
我帮她一起打包点心,帮她在朋友圈发广告。
我还教会了她用各种APP,打车,购物,看视频。
她学得很快,像个好奇的孩子,对这个她曾经脱节的世界充满了新鲜感。
她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
她开始注重打扮。不再是那几件灰扑扑的旧衣服,她会去买一些颜色鲜亮的连衣裙,会化一点淡妆。
她瘦了,但不是那种不健康的干瘦,而是常年劳作和跳舞带来的紧致。
她脸上的皱纹好像都舒展开了,笑容也越来越多。
有一次,我们一起去逛街,路过一家服装店,她看上了一条丝巾。
蓝色的,上面有白色的碎花。
她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眼神里是喜欢,但又有点犹豫。
“太贵了。”她小声说。
我拿过来看了一眼吊牌,三百多。
“不贵,妈,喜欢就买。”
“算了算了。”她还是放下了。
我知道,她节约惯了。
第二天,我偷偷去把那条丝巾买了下来,送给了她。
她嘴上说着我乱花钱,但眼睛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她把丝巾系在脖子上,在镜子前照了又照。
那一刻,我看到她脸上,竟然有了一丝属于少女的羞涩和欢喜。
我忽然意识到,她不是变年轻了。
而是她终于,开始做回了她自己。
那个在嫁给我爸之前,也曾是爱美、爱笑、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姑娘,林秀兰。
转折点,是我爸的生日。
他给我打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低沉。
“静静,今天我生日,你……回来吃饭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我还叫上了我妈。
“妈,去看看吧,毕竟夫妻一场。”
我妈想了想,同意了。
我们一起去了。
开门的时候,我爸看到我妈,愣住了。
他的眼神,从惊讶,到惊艳,再到一丝懊悔。
我妈那天穿了一件浅紫色的旗袍,是我陪她去定做的。
很合身,衬得她身段窈窕,气质温婉。
她化了淡妆,脖子上系着我送她的那条蓝色丝巾。
整个人,容光焕发。
反观我爸,苍老了许多。
头发白了大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眼神浑浊,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酒气。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周科长,如今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饭桌上,气氛很尴尬。
我爸频频给我妈夹菜。
“秀兰,吃个虾,你以前最爱吃的。”
“秀兰,喝点汤,这个跟你炖的一个味儿。”
我妈只是礼貌地笑笑,说声“谢谢”。
吃完饭,我爸从房间里拿出一个首饰盒。
打开,是一条金项链。
“秀兰,这个,送你的生日礼物。我知道,我以前……对你关心不够,以后,我改。”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我心里一紧,他这是想复婚。
我妈看着那条项链,没有接。
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我爸。
“周建国,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为什么?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不生气。”我妈摇摇头,“早就没什么气可生了。”
“那你为什么不肯回来?静静都跟我说了,你现在一个人在外面,过得也不容易……”
我妈笑了。
“谁说我不容易?”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我现在,过得很好。”
“我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去公园跳一个小时舞。回来给自己做点简单的早餐,然后开始做点心。下午,我去老年大学上课,我报了书法班和国画班。”
“晚上,有时候跟舞队的朋友们一起出去吃个饭,有时候就自己在家看看书,看看电视。”
“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有退休的老师,有丧偶的阿姨,我们一起旅游,一起逛街,一起聊八卦。”
“我的生活,很忙,很充实,也很快乐。”
她转过身,看着我们。
“周建国,你知道吗?跟你离婚的这一年,我笑的次数,比跟你结婚那二十五年加起来都多。”
“我以前以为,女人离了婚,天就塌了。后来我才发现,离开你,我离开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种让我窒息的生活。”
“我不是不要家了,我只是,想要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一个我说了算的,能让我喘口气儿的家。”
“所以,回不去了。”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爸彻底呆住了。
他手里的金项链,“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我妈,像是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可能到死都想不明白,一个连手机支付都用不明白的家庭主妇,怎么就能活得这么精彩?
他不懂。
因为他从来没有,也懒得去懂。
在他眼里,我妈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妻子的符号,一个母亲的符号。
他从未把她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自己喜怒哀乐,有自己梦想和追求的,独立的个体。
那天,我扶着我妈,走出了那个曾经的家。
外面的天,很蓝。
阳光照在她身上,我仿佛看到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后来,我听说,我爸也找了个伴儿。
是一个比他小十几岁的离异女人,带着个孩子。
据说,那个女人不做饭,不干家务,还管他要钱。
我爸被她治得服服帖帖。
我去看过他一次。
他正在厨房里,系着一条滑稽的围裙,满头大汗地学着炒菜。
看到我,他尴尬地笑了笑。
“静静来了啊。”
我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你看,人都是会变的。
只是,他把我妈当成了那个永远不会变,也永远不会走的人。
他错了。
去年冬天,我妈跟她的“夕阳红姐妹团”一起去了三亚。
她给我发了很多照片。
照片里,她穿着一条红色的长裙,站在沙滩上,海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裙摆。
她的身后,是碧海蓝天。
她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灿烂又自由的笑容。
我把那张照片,设置成了我的手机屏保。
每次看到,我都会想起她说过的那句话。
“我想在我死之前,为自己活一次。”
她做到了。
而我,也终于明白了。
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从来不是婚姻。
而是她自己。
来源:知情达理明月y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