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爸,”她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戏谑,“您宝贝外孙的父亲被我找到了,准备迎接吧。”
儿子驾驶的玩具车突然撞上一辆造型十分夺目的法拉利。
超跑那独具特色的鹰翼车门缓缓升起。
车内出现一张令我心跳骤然停止的面孔。
“把怒气发泄在车上这毛病,和你简直毫无二致。”
她语气冷淡。
“驾驶技术这般差,完全是遗传自你。”
她嘴角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说话从来不经过思考这点…”
她冷笑着停顿下来。
我紧紧搂住儿子,全身血液仿若瞬间凝固。
这居然是我五年前不辞而别的恋人,我孩子的母亲。
往昔公司破产,我不愿拖累她,便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悄然离去。
此刻她悠然地靠在那辆顶级跑车上,拨通了电话。
“爸,”她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戏谑,“您宝贝外孙的父亲被我找到了,准备迎接吧。”
我急忙辩解道:“请稍等一下!这一切纯属巧合!”
她纤细的眉毛微微一挑,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巧合?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偷偷带走我的儿子?”
我提着从市场买来的食材,耳边蝉声不断。
心里正琢磨着晚餐给乐乐做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生活虽不富裕,但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所有的疲惫都显得微不足道。
“乐乐,注意车速!看好前面的路!”我提高音量,朝着前方那个骑着红色玩具车的小小身影呼喊。
那辆红色玩具车是去年他生日时,我从二手市场精心挑选的。
虽说只是八成新,却被孩子视若珍宝。
几乎每个傍晚,他都要在这片空地上尽情驰骋。
“知道啦爸爸!”乐乐用稚嫩的声音回应,依旧专注地感受着迎面的风。
我无奈地摇摇头,加快步伐跟上去。
这个小区年代久远,居民大多是长者和租客,车辆往来不多,但偶尔还是有外来车辆穿行。
所以我不敢松懈,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活跃的红色车影。
就在我低头查看购物袋里番茄的瞬间,前方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接着是一阵轻微的碰撞和一声满是惊恐的童音。
我的心猛地一紧,手中袋子差点掉落。
抬头望去,只见小区狭窄的单行道上,不知何时停了一辆极其耀眼的跑车。
车身是醒目的冰蓝色,线条凌厉,低伏在地,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与周围黯淡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乐乐和他的红色玩具车,就倒在这辆超跑光彩照人的前保险杠旁。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扔下手中的东西,全力奔向孩子,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乐乐!你没事吧?”我跪在孩子身旁,焦急地检查他的状况。
小家伙明显受了惊吓,脸色苍白,眼中泪光闪烁,但看起来没受伤。
玩具车只是轻轻擦过了那辆豪华跑车。
确认孩子安全后,那股令我窒息的恐慌才渐渐消散。然而紧接着冒出来的,是另外一种更强烈的忐忑。
我的眼神缓缓地朝那辆跑车移过去。
哪怕对汽车所知甚少,我也认得出那匹奔腾的骏马标志——法拉利。
乐乐的那一下擦碰,在毫无瑕疵的车身上留下了一道显眼的痕迹。
阳光照在冰蓝车漆上,那道划痕仿若一道讥讽的印记。
糟了。
这个念头如冰锥般刺进我的脑袋。
就算倾尽所有,我也无力赔偿这道划痕。
我们父子小心维系的平静日子,或许会因这次意外而彻底改变。
强烈的惧怕笼罩着我,甚至不敢去设想车主的反应。
我只能本能地紧紧搂住还在哭泣的孩子,企图抵挡即将到来的风暴。
就在这时,那辆法拉利的剪刀门,以一种极为顺畅的姿态缓缓升起。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设计简约的高跟鞋,衬出纤细白皙的脚踝。
接着是曲线优美的小腿。
车中的人俯身出来。
阳光有些刺眼,我不禁眯起眼睛,心跳如鼓点般急促。
她从容站定,关上了车门。
身着一套剪裁精致的米白色西装套裙,身姿挺拔又优雅。
微卷的长发如海藻般披在肩后,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只露出线条分明的红唇和下颌。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气场,精致且冷峻。
她微微转头,目光先扫过车身上的划痕。
随后,墨镜后的视线慢慢落在我和怀中的乐乐身上。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
周围的蝉鸣和远处的喧闹都渐渐没了声响。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身影,还有自己剧烈的心跳。
太像了…
虽说戴着墨镜,但那轮廓,那身形,那种历经岁月却未改变的熟悉感…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在这儿?她本不该…
我的思维陷入紊乱,不愿接受这荒唐的巧合。
她抬起手,纤细的手指缓缓摘下墨镜。
整张脸完全展露在明亮的阳光下。
肌肤白皙如玉,五官明艳动人。
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目光清冷又直接。
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没了墨镜的遮挡,那目光更具穿透力,冰冷且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果然是她。苏晴。
我生命中唯一深爱过,也曾拥有过,最终却不得不匆忙逃离的女人。
五年。整整五年没见。
她褪去了学生时代最后的青涩,也不再是记忆中那个为了支持我创业而悄悄变卖名牌包的女孩。
现在的她,成熟,锐利,光芒四射,像一颗精心雕琢的钻石,每个棱角都彰显着“成功”与“距离”。
她怎么会在这儿?这辆车是她的?她……
无数疑问瞬间冲进我的脑海,占据了我所有的思考空间。
我僵在原地,抱着乐乐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几乎忘记了呼吸。她目光平和地掠过我局促慌张的脸庞,接着缓缓弯下身子,看向那辆翻倒在地的红色玩具车。
嘴唇微启,声音犹如记忆中那般清亮,却带着一丝冷意:
“把情绪发泄到车上这个习性,”她稍稍停顿,视线再次聚焦在我脸上,仿若锋利刀片轻轻划过,“和你没什么差别。”
我的脸颊刹那间变得滚烫。
多年前创业压力极大之际,我曾在地库对着那辆旧车的轮胎宣泄愤怒,恰巧被她撞见。
她当时笑了好一阵,说这个习性很特别。
没想到她还记得。用这种方式重提往事。
她的目光又转向被吓得不轻的乐乐,孩子正把脸埋在我胸前,不敢看她。
“驾驶技术这么差,”她依旧不紧不慢地讲,语调平稳,可每个字都敲打在我的心上,“也完全遗传了你。”
我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当年考驾照考了三次才过关,上路时总被她讥笑是道路上的危险分子。
她说完,重新挺直身子,双臂优雅地抱在胸前,慵懒地靠在昂贵的跑车上,最后总结道:“说话从来不经过大脑。”
这一句,不再是看着乐乐,而是直接针对我。带着明显的、毫不掩饰的嘲讽。
和你一样。和你一样。
这几个字像咒语般把我定在原地。
她是在说乐乐…像我?
她知道了?她认出乐乐了?什么时候?怎么认出的?
强烈的恐慌瞬间将我淹没,比刚才担心赔偿时强烈百倍。
五年前不辞而别的愧疚,五年来独自抚养孩子的艰难,对她现状的震惊,以及害怕失去乐乐的极度恐惧……所有情绪猛地交织在一起,在我胸腔里剧烈碰撞,几乎要把我撕裂。
我望着她,她也注视着我。
空气仿佛凝结了。
忽然,她脸上那种冰冷的、带着锋芒的神情,极其细微地柔和了些许。
紧抿的红唇线条似乎微微放松,眼底那层锐利的冰封之下,好像有什么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我无法捕捉。
她的怒气减少了?为什么?
是因为看到了乐乐?还是因为…看到了如此窘迫的我?
但我已无法思考。
在巨大的压力和心理冲击下,我只感觉头皮发麻,血液上涌又迅速回落,四肢冰凉,指尖微微颤抖。
我彻底麻木了。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荒谬又卑微的念头。
现在解释这是误会,还来得及吗?
说这只是一场偶然的交通事故,说我们素不相识,说我只是一个不小心让儿子撞了豪车的单亲父亲,赔偿就好,其他的…能否都当作未曾发生?
我能这样奢望吗?
苏晴没有说话,她只是那样靠着车,静静地看着我。
那目光仿佛穿越了五年的时光,穿透了我所有的伪装与恐惧,直达我内心最狼狈的角落。
她忽然轻轻笑了一下,极其淡,含义难以辨别。
然后,她拿出了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指尖在上面轻快地滑动着。
我的瞳孔急剧收缩。她打算干什么呢?是去联系保险公司吗?还是选择报警?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紧接着,我看见她把手机举到耳边,目光却一直紧紧地锁定着我,嘴唇微微张开,清晰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
“爸,”她的语气十分自然,甚至还带着一丝少见的、近乎撒娇般的慵懒,“您宝贝外孙的父亲,被我找到了。”
爸……?宝贝外孙……?找到了……?
每一个字眼都好像一枚炸弹,在我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她知道了!她不但认出了乐乐,还知道我是谁!她甚至……已经告诉家人了!
五年前的那次离别,到底是因为什么缘由呢?
无非就是害怕她那位威严又专横的父亲,更难以承受自己破产后身无分文,生怕成为她人生负担的真相。
于是我像个小偷一样,抱着刚出生的婴孩,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如今,她仅凭一句话,就要把我“抓回去”?
强烈的恐慌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就卷走了我所有的清醒。
“等一下!”我几乎控制不住地喊出来,嗓音因惊恐变得沙哑,“这真的……是个误会!”
话刚出口,我就意识到自己的可笑——那般苍白、虚弱,简直愚蠢透顶。
苏晴缓缓放下手机,却没有挂断。
她轻轻挑起那对秀丽却锐利的眉梢,从容地看着我,好像在欣赏一出早就知道结局的戏剧。
“误会?”她重复着,语调微微上扬,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她向前迈了一步。
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我心跳的间隙。
她停在我面前,近得我能闻到她身上清新又熟悉的气息。
她微微俯身,目光先落在乐乐毛茸茸的头顶——小家伙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把我抱得更紧。
随后她的视线又回到我的脸上。
嘴角弯起一道极浅的,却让我心跳陡然停止的弧度。
“那你解释一下,”她直直地盯着我的双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轻柔却又残酷地撕开我所有自我安慰的屏障,“为什么偷走我的儿子?”
——“为什么偷我儿子?”
这句话像最终的判决之槌重重落下,击碎了我所有侥幸的幻想。
阳光依旧明亮,蝉鸣依旧喧嚣。
但我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坠入了无底的冰渊。
我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解释?
该从哪里说起呢?
又能从何处说起呢?
五年前的那个雨夜,我抱着襁褓中熟睡的乐乐,最后看了一眼那扇亮着温馨灯光的窗,然后转身冲进冰冷的雨中,决绝又狼狈。
从那一刻起,我已然永远失去了辩解的权利。苏晴不再瞧我,而是将全部目光都转向了乐乐。
那眼神繁杂得好似一团乱麻——有压抑到几近颤抖的激动,有失而复得的明亮,有历经五年分离而生出的生疏与审视,还有一丝……被深深刺痛过后遗留的痕迹。
她又朝前面迈进了一小步。鞋跟敲打地面发出的声响,在沉闷的空气里格外清晰可闻。
她蹲下身子,试着和乐乐对视,声音是与刚才全然不一样的、特意放柔和的温和语气:“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乐乐紧紧拽住我的衣角,把小脸埋进去,只露出个后脑勺,带着哭腔闷声回应:
“爸爸讲……不能跟陌生人说话。”
——“陌生人”。
这三个字仿佛三根细针,精准地扎进她眼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保持蹲姿,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口时声线里的那丝颤动已被压制住,努力维持平静:
“你爸爸说得没错。不过……我可不是陌生人。”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慎重挑选词汇,目光扫过乐乐身旁那辆红色玩具车,突然发问:
“你的小车挺好看的,但它好像撞坏阿姨的车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她在委婉地绕圈子,用最浅显的方式开启对话,尝试拉近关系。
乐乐终究只是个四岁的小孩子,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偷偷侧过脸看了看那辆闪亮的蓝色跑车,又赶忙缩回来,小声嘟囔:
“我……不是故意的。它太好看了,我没注意看路……”
“是这样吗?那你知道做错事了,该怎么做吗?” 苏晴的声音愈发轻柔,带着循循善诱的耐心。
乐乐噘着嘴抬头看我,寻求帮助。
我喉咙发紧,只能机械地按照平日所教的那样,低声提示:“乐乐,做错事了,该怎么做呀?”
“……要道歉。”小家伙低下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朝着苏晴说:“阿姨,对不起。”
——“阿姨”。
这个称呼让苏晴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道歉,阿姨接受了。可是弄坏别人的东西,除了道歉,还该做什么呢?”
乐乐的小脑袋垂得更低了:“要……要赔……”
“对,要赔偿。”她点了点头,目光终于从乐乐身上抬起来了,重新落在我的脸上。
方才那层刻意营造的温和瞬间消失了,恢复成冰冷且锋利的公事公办态度:
“那么陈先生,我们聊聊赔偿的事儿。”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我面前。
纯白卡纸,质地硬挺,上面只有一串烫金号码和一个名字:苏晴。
没有任何头衔,却自带不容置疑的分量。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她注视着我,眼中没有丝毫温度,“或者你现在就可以叫保险公司来定损。”
我看着那张名片,没有接。我清楚,一旦接过,就等同于承认这不过是一场平常的交通事故——这意味着我跟她之间,仅剩下责任车主与肇事方的关联。
那乐乐呢?她刚才那句“偷我儿子”又作何解释?
“苏晴……”我费劲地尝试发出声音,想从她那冰冷的面容上寻出一丝破绽,“我们……能不能聊一聊?关于……乐乐……”
“聊?”她扬起眉毛,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陈先生打算以什么身份和我交谈?是以肇事儿童监护人的身份,还是……其他特别的身份?”
她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乐乐紧紧拉住我的手。
“我……”我一时说不出话,巨大的愧疚与无力感再次将我淹没。
“看来陈先生还没想好,”她收回名片,随意地放进包里,姿态又变得慵懒且高高在上,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思考。想好后,给我打电话。或者——”
她稍微停顿,目光又一次扫过乐乐,眼中涌动的情绪几乎难以控制,但最终还是归于冰冷的平静:
“或者,让我父亲的律师来和你商量。关于子女抚养权纠纷,他们很专业,效率也很高。”
——子女抚养权纠纷。
这七个字就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最脆弱的关键部位。
我内心最深的恐惧,被她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她看着我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以及无法掩饰的惊慌,似乎终于感到满意。
她不再看我,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仍躲在我怀里的乐乐——那目光贪婪得好像要把他此刻的样子刻进记忆。
接着干脆转身,拉开驾驶座车门坐了进去。
剪刀门缓缓降下,隔开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冰蓝色法拉利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声音,顺利地倒车、驶离,消失在小区道路的尽头,好像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我和乐乐,以及地上那刺眼的刹车痕,还有散落一地的蔬菜。
阳光依旧炽热,我却只感到刺骨的寒冷。
“爸爸,”乐乐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角,脸上还挂着泪珠,怯生生地问:
“那个漂亮阿姨……走了吗?她是不是生气了?我们要赔好多好多钱吗?”
我蹲下身,慌乱地把他抱进怀里,声音带着压抑后的沙哑:
“没事了,乐乐,没事了……爸爸在这儿。”
我像是在安慰他,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但我明白——
事情,已经彻底闹大了。
苏晴没有当场发作,没有纠缠不停,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强硬的表示。
她只是扔下一个选择、一句警告,然后抽身离开。
这种冷静与克制,比任何的叫嚷都更让我心生恐惧。
她不再是五年前那个情绪外露、会因我熬夜工作而哭泣的女孩。
如今的她,是一把藏在丝绒里的利刃,优雅,却极具杀伤力。她给了我联系方式,就像是为我开辟了一条通道:
其一,我主动朝着她所划定的谈判桌前行;
其二,她派人过来,依靠法律与资本的力量,把我以及我仅有的全部彻底摧毁。
她没有马上和乐乐相认,也许是不想在这混乱的情形下吓到孩子,又或许……她有着更深的打算。
但“子女抚养权纠纷”这几个字,已然清晰地表明了她的想法。
她回来了。
而她想要的,是把孩子夺回来。
我抱着乐乐,拾起散落的蔬菜,神情恍惚地走向那间只有四十平米的出租屋。
屋子虽不大,却贴满了乐乐的画作,满是生活的印记。以前我觉得这儿是避风港,虽小却温暖;现在却只感觉四处透风,危机四伏。
苏晴能找到这儿,说明她早就掌握了我这五年的行踪路线。
我四处躲避,打零工、换城市,最后在这个老旧小区安顿下来,自认为藏得严严实实——
原来只是自作聪明的侥幸罢了。
她讲的“一直在找我和儿子”,从来都不是一句谎话。
我哄睡了乐乐。小家伙受了惊吓,睡得不安稳,小手还紧紧抓着我的手指。
我坐在床边,看着儿子那酷似苏晴的睡脸,心脏一阵阵地收紧。
这五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有我自己明白。
公司破产,负债累累,父母早亡,无人可依靠。
看到她产后虚弱却还强撑着为我担忧的模样,那种无力与绝望差点把我击垮。
我唯一能想到的“为她好”,就是带走这份沉重的“负担”,彻底消失,让她有机会重新开启人生。
我偷走了她作为母亲的五年,用自以为是的牺牲,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痛。
如今报应来了。
她从深渊中走出,光彩照人地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而我,仍在泥沼里挣扎。
我打开手机,手指颤抖着在搜索框输入“苏晴”两个字。
弹出的词条和信息瞬间布满了屏幕——
“星辰科技美女CEO苏晴……”
“破局者苏晴:三年打造AI独角兽……”
“专访星辰科技创始人:技术不分性别,野心无需隐藏……”
密密麻麻的报道、专访、照片。
画面中的她,在发布会上信心满满,在谈判桌上锋芒毕露,在晚宴中光彩照人——
每一个侧面,都既熟悉,又陌生。
她真的成功了。
以远超我想象的方式。
而我呢?
手机被我放在一旁。
目光扫过这间租来的拥挤房间。
未处理的快递单在墙角堆积如山。
桌上摊着明天要派送的货物清单。
一阵强烈的、几乎让人窒息的身份对比,如汹涌的浪潮,猛地向我袭来。
我究竟凭什么和她较量?
是凭借法律?财富?还是感情?
哪一点我能占上风?当初我毅然决然地带走乐乐,是笃定——哪怕日子艰难,我也能给予他更完整的父爱,一方未被破产阴霾遮蔽的晴朗天空。
日子虽说清苦,可乐乐快乐、康健,格外乖巧懂事。
但如今呢?
她能给予他的,简直是一个国度。
而我所能给予的,仅有这狭小的四十平米空间,以及一份岌岌可危、随时可能消逝的抚养权利。
恐慌好似蔓延的荆棘藤蔓,牢牢缠住我的心脏,越勒越痛。
窗外的天色,早已漆黑如墨。
霓虹渐次亮起,整座城市沉浸在绚烂光芒之中。
它那般广袤,如此耀眼辉煌,却仿佛已没有丝毫空间能容纳我。
我明白,无法再逃避了。
那张印着电话号码的纸片,犹如炽热的烙铁,深深铭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我得做出抉择。
是我主动与她联系?
还是坐等她父亲派来的律师登门?
每条路,似乎都通向同一个结局——
我会失去乐乐。
除非……
除非奇迹降临。
除非,她愿意……宽恕我。
这念头荒谬得差点让我自己笑出声来。
我打开手机,冷白色的光映照出我疲惫不堪的面容。
我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那串从未真正忘却的号码。
那是她往昔的私人电话。
五年过去,她居然……还在使用?
名片上的新号码与记忆里那串旧数字,在屏幕上静静并列着。
宛如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象征——
代表往昔的她,和如今的她。
我该拨打哪一个?
手指停在拨打键上方,沉重得难以按下。
最终,我无力地放下手机。
今晚,我尚未准备好面对结局。
至少,让我陪乐乐度过这或许是最后的、宁静的夜晚。
夜愈发深沉。
而我并不知晓——
此刻在同一片夜空之下,城市另一端的顶级豪宅里,苏晴正静静伫立在落地窗边,凝望着脚下璀璨的灯火。
她端着一杯红酒,却未曾品尝。
另一只手中,是一张微微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里的我们,是五年前的彼此。
还有刚来到这个世界、皮肤红嫩犹如小猴子的乐乐。
我环抱着她,她抱着孩子,我们都笑得那般憨傻,那般真诚,眼中满是对明天的憧憬。
冰凉的酒杯紧贴着她的额角。
她的肩头微微颤动。
一颗泪珠陡然落下,滴在照片中我的笑容旁边。
她赶忙拭去泪痕,深吸一口气,目光再度变得锐利而清醒。
她拿起手机,按下号码。
“李律师,”她的语气听不出丝毫起伏,只有果断与冷静,“帮我拟定一份关于孩子抚养权诉讼的材料。”
“对,尽快。”
“我必须胜诉。”
那一晚,我几乎未曾入眠。
乐乐的每一次翻身,窗外的每一丝动静,都会将我惊醒,心跳急剧,仿佛下一秒,苏晴或她父亲的人就会推开门闯入。黑暗里,我睁圆双眼,瞅着天花板上有着漫长岁月痕迹的裂纹,脑海中不住地预演着最为糟糕的状况——
穿着笔挺西装的律师拿着冷冰冰的法律文书,执法人员跟在身后,礼貌却又坚决地把乐乐带走。
乐乐哭着喊“爸爸”的样子,成了我脑海里反复纠缠的噩梦。
天刚泛起一丝光亮我才好不容易睡着,却陷入了更深的惧怕之中。
梦里是五年前那个飘着冷雨的夜晚,我抱着还在襁褓里的乐乐,跌跌撞撞地逃离那座曾经满是欢声笑语的房子。雨水透着寒意,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身后有好多人在追赶,苏晴那凄惨的哭喊声穿过雨声,把我紧紧缠住……
“爸爸!爸爸你怎么啦?”
乐乐那着急的呼喊以及小手的晃动,让我一下子坐了起来。
额头布满了冷汗,心跳剧烈得就像敲鼓一样。
“爸爸是做噩梦了吗?”他跪在床边,担忧地看着我,小手笨手笨脚地帮我擦汗,“别怕别怕,乐乐在这儿呢。”
我把他紧紧地搂进怀里,感受着他真实又温暖的体温,梦魇带来的恐惧才渐渐消散。
然而现实的压力很快就占据了我的心头。
“爸爸没事,”我声音沙哑地回应,“乐乐是不是饿了?爸爸去做早餐。”
走进虽不大却整洁的厨房,我机械地开始准备早餐。
煎鸡蛋,热牛奶,烤面包。
每一个动作都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我的意识却游离在外,冷冷地看着这或许即将结束的日常。
“爸爸,昨天那个开漂亮车子的阿姨,”乐乐坐在小餐桌旁,晃着小腿突然发问,“她还会来吗?”
我煎蛋的手微微一抖,热油溅到皮肤上,带来一阵刺痛。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努力让语调保持平稳。
“因为她好像认识爸爸,”他歪着头努力表达想法,“而且……她好像有点难过。”
孩子的直觉,有时精准得让人心里发颤。
我关掉火,把煎蛋盛到盘子里,端到他面前坐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明白,是时候告诉他一些事情了。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提示。
“乐乐,”我望向他清澈的眼睛,心脏仿佛被紧紧揪住,“要是……要是有一天,爸爸需要和一位很久没见的阿姨谈事情,也许你要跟她待一会儿……你会害怕吗?”
乐乐眨着眼睛,似懂非懂:“是昨天那个阿姨吗?她会像小美的妈妈那样,带我去买好吃的、买玩具吗?”
语气中带着一丝孩童天然的期待,但他随即摇头,抓紧我的手指:“但我不想和爸爸分开。爸爸也会一起来吗?”
“爸爸……”我喉咙发紧,并不能给出承诺,“会尽量和你一起。”
乐乐似乎明白了一些,听到“好吃的”“玩具”后,恐惧好像被减轻了一些。
他不再追问,低头啃起了面包。
而我,吃东西如同嚼蜡一样没有味道。每一口食物,都似尖锐石子般难以下咽。
送乐乐去幼儿园途中,我格外紧张,留意着每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车,每一个看似异样的路人。
直至把乐乐送进园门,望着他小小的身影步入教室,我才倚在墙边,缓缓地、疲惫地吐出一口气。
可这口气尚未吐完,手机陡然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的心猛地一震,手指僵硬地停在接听键上。
最终,我划开屏幕。
“喂?”我的声音紧绷且干涩。“请问您是陈子默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且专业的女声,毫无情绪起伏,“我是苏晴女士的代理律师,姓李。”
终究还是来了。
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果断。
她甚至都没亲自打电话,而是直接委托了律师。
这是一种明确的态度,冰冷又坚定,只剩下事务性的交流。
“……我是。”我的声音好似被腐蚀了一般。
“受苏晴女士委托,就昨日您儿子陈乐小朋友不慎刮损她车辆一事,与您沟通。”李律师用词精确且保持距离感,“车辆维修的定损结果已出,预估费用是十二万八千元。电子版报告将发送到您邮箱,请注意查收。 ”
十二万八千。
这个数字如同一记重击,让我瞬间感到头晕目眩。
我知道不会便宜,却没想到会如此惊人。
这差不多是我为乐乐读小学积攒的全部积蓄。
“不过,苏女士也表示,”李律师的语气依旧平稳,“要是您目前经济上有压力,她愿意考虑其他形式的补偿协商。”
我的心跳猛地停顿。她显然清楚我无力承担。那笔天价的维修费用,不过是个开端,一种施压的手段。她背后真正的意图,已然再清晰不过。
“什么方式?”我的声音轻得近乎只剩一丝气息,仿若在喃喃自语。
“这完全取决于您展现出多少诚意,如何抉择,陈先生。”李律师的语调依旧平稳,却带着法律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苏女士更期望与您当面沟通。约在今天下午三点,星辰科技大厦顶层的咖啡厅。还请您准时赴约。”
她清楚地告知会面的时间和地点,没有留下任何商量或推迟的余地。
“要是……我不去呢?”我差点脱口而出,进行着苍白无力的抵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李律师的声音再次传来,隐约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峻:“那样的话,我们将不得不率先启动车辆损害赔偿的法律程序,同时申请财产保全。以您名下银行账户的余额、以及您用于快递服务的那辆面包车的估值,远远不足以清偿赔偿。这很可能会影响您目前的工作与居住状况。”她略微停顿片刻,接着继续说道:“当然啦,这仅仅是针对这起事故后续的法律举措。至于苏女士委托的其他事务,我们会通过别的办法去处理。”
其他事务。抚养权的问题。
她不用点明,威胁却已然赤裸裸地摆在我眼前。
不去参加会谈,就先剥夺我工作以及安居的可能性,抽走我生存的根基。在法律的天平之上,一个失去收入和住处的父亲,对于争取抚养权意味着什么,那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她把我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只留下她早就铺好的那条狭窄的路。苏晴……她连亲自出面施压都不愿意,只是派了律师,用最正规、最合法的手段,把我逼到了绝境。
五年的时光,竟然能把一个人磨炼成这般……果断又犀利。
“……我会按时到。”我听到自己这么讲,声音里全是让我厌恶的卑微。
“好的。到时候我会陪着苏女士一同出席。再见,陈先生。”
电话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幼儿园门外喧闹的街边,却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迅速消失了,只剩下耳朵里嗡嗡作响的冰冷声音。
阳光明亮刺眼,我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下午两点五十分,我来到了星辰科技大厦楼下。
摩天玻璃幕墙大厦在日光下闪烁着光芒,雄伟壮丽。来来往往的人穿着讲究、脚步匆忙,谈论着我完全听不懂的科技术语和融资项目。这是一个全新且快速运转的世界,而这个世界的掌控者,是苏晴。
我站在其中,穿着一条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旧格子衬衫,显得格外突兀,就像一个误闯进此地的外人。
如潮水般的自卑和压力扑面而来,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挺直脊背,走进了旋转门里。
前台接待专业又得体,听到我的名字后没有露出任何怀疑或审视的神色,立刻露出标准的微笑,带我走向一部要用专用卡启动的电梯。
“苏总已经在咖啡厅等您了。”她微笑着说道。
电梯安静且快速地上升。透过玻璃电梯厢,整座城市的繁华在脚下展现得一览无余。这种俯瞰众生的视角,让我更清晰地明白,我和苏晴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
顶楼咖啡厅安静又雅致,视野开阔。客人很少,只有轻柔的乐曲在回荡。
我一眼就瞧见了窗边的苏晴。
她换了一套修身利落的深灰色西裤,搭配一件素雅的白丝衬衫,头发盘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她正低头看着平板上的内容,侧脸轮廓清晰且专注,旁边放着一杯咖啡。
洒下的阳光给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
李律师坐在她旁边,同样穿着职业装,面前摆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我的脚步迟疑了一会儿,才僵硬地走过去。
听到动静,苏晴抬起头看向我。那眼神平和得好似望着一位寻常顾客,毫无一丝多余的情感流露。昨日那片刻的失态与尖锐,仿若从未出现过。
“陈先生,很准时呢。”李律师率先站起身,礼貌地冲我点头示意。
苏晴并未起身,只是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淡淡地说道:“请坐。要喝点什么东西吗?”
“不用,多谢。”我在她们对面坐下,脊背挺得笔直笔直的。
“那咱们直接开始吧。”李律师打开电脑里的一份文件,“这是法拉利官方给出的维修明细以及报价,请您瞅一下。”
她把屏幕转向我。众多的项目清单与数字最终凑成一个刺眼的数额:¥128,000。
我赶忙看了一眼,没仔细去瞧,只轻声回应:“看到了。”
“针对这个金额,您有没有啥疑问?”李律师发问。
“……没有。”我明白,在这事上,我没有争辩的资格。
“行。”李律师收起电脑,“鉴于这笔费用可能会给您带来较大负担,我的委托人苏晴女士提议,您可以选择用其他形式部分或者全部抵偿赔偿。”
来了。真正的目的显现出来了。
我抬起眼眸,看向苏晴。
她终于放下平板,身体微微向后靠,双手交叉放在桌前,平静地回望我。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谈判桌上那位冷静敏锐的首席执行官。
“陈子默,”她叫我的名字,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感情,只有纯粹的职业感,“我知晓你现在的状况。这笔钱,我能免除。”
我的心猛地提起来,没感到丝毫轻松,反倒绷得更紧了。我明白,代价会是什么。
“但是,”她果然接着往下讲,语气平稳,“乐乐是我的儿子。这五年,你剥夺了我作为母亲的所有权利和时光。这笔债,不是钱能偿还的。”
我沉默着等待她的条件。
“我的要求很清晰。”她直直地看着我,毫不回避,“乐乐的教育、生活和未来,必须得到最好的保障。显然,现在的你没能力给予。所以,乐乐得回到我身边。”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她直白地说出来,我的心还是如同被狠狠撕开一样。
“我会给他最优越的生活条件、顶尖的教育资源、最稳定的成长环境。我会聘请专业的育儿团队和营养师全面照料他。”她陈述着,就像汇报项目计划一样,“你可以探望。在合适的时间,以合适的方式。”
“合适的方式?”我干涩地重复道。
“由我主导,按我的安排来。”她清楚地划分界限,“这是为了保证乐乐平稳过渡,尽量减少环境突然变化带来的心理影响。一切以他的身心健康为重。”
为我好,为乐乐好。所有话语都冠冕堂皇、挑不出错,却完全把我排除在决策之外。
“不过,”她话语稍微一变,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仿佛察觉到我的痛苦,然而她眼中毫无动摇之色,“鉴于你和乐乐共同生活五年,感情深厚,骤然完全隔开对他也不利。故而,我能给你一个选择。”
我抬起脑袋。
“你可以搬进来,住在我为乐乐准备的住所。”她道出一个我全然没料到的方案,“以……生活助理或者育儿师的身份。”
生活助理?育儿师?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她要我以雇员的身份,住进她的家,去照料我和她共同的孩子?这能称作补偿吗?抑或是另一种形式的……践踏呢?
如此一来,你能够持续参与乐乐的成长进程,打理他的日常生活,减轻他适应新环境时的困难程度。与此同时,”她身子微微往前倾,眼中终于浮现一丝冰冷的锐利光芒,“你也能够亲眼目睹,我是怎样给予他那些你永远都无法给予的全部东西。怎样成为一个……远比你称职的母亲。”
“这五年,你偷走了本应属于我的时光。如今,轮到你了。选择权,就在你手上。”
讲完这话,她不再看我,只是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又从容,好似刚刚确定了一项无关紧要的合作细节一样。
而我,僵硬地坐在她对面,浑身冰冷,就如同被剥去所有尊严丢在冰原之上。
她给了我一个抉择。
要么彻底退出,或许还能保住一丝可怜的父亲尊严,却会失去每日陪伴乐乐的机会;
要么以一种卑微的、被重新定义的身份留在儿子身边,亲眼见证自己的无力与失败,日夜承受这场缓慢的折磨。
不管怎么选,我都已经输得精光。
李律师适时补充道:“陈先生,您不必立刻回复。苏女士给您24小时去思考。”
二十四小时。
我缓缓站起身,双腿微微发抖。
“不用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陌生又平静,“我选第二种。”
苏晴端杯的动作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下。她抬眼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淡薄的讶异,似乎没料到我竟如此快就屈服,甚至都没做任何挣扎。
我迎着她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麻木地跳动着。
尊严?在可能失去乐乐的恐惧面前,根本毫无价值。
只要还能陪在儿子身边,以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很好。”她放下咖啡杯,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李律师会帮您办理相关手续,还会安排您尽快入住。具体地址和相关事宜,她会发给您。”
“好。”我应了一声,不再看她们,转身离开。
脚步虚浮地朝着电梯走去,背后的目光让我如芒在背。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倚靠着冰冷的金属厢壁,缓缓闭上双眼。我清楚,自做出抉择的那一刻起,一场更为漫长、更为折磨的审判,方才拉开帷幕。
走出星辰科技大厦,午后光线令眼睛生疼。
喧嚣街道声浪阵阵传来,却难以穿透笼罩我的那层无形屏障。
“生活助理”。
“育儿师”。
这两个词仿若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我思绪中。
我不禁思索,未来在那座从未见过的、属于苏晴的华丽住所里,我要怎样以近乎仆人的身份,去照料我亲生的孩子。
瞧着她用我所没有的条件宠溺乐乐,看着孩子从对我的依恋,逐渐变为对她的依赖,甚至……或许不再需要我。
这种缓慢的剥夺,比一下子拿走更痛苦。但她确实成功了。
她精准地抓住了我唯一的软肋——乐乐。
为了能继续陪他长大,我别无选择。
我没回租住的小屋,而是前往平常等零活的那个露天劳务集散地。
角落停着我的旧面包车,它既是我挣钱的工具,也是我和乐乐偶尔外出游玩的“专属座驾”。
拉开车门,一股炙热的气息迎面而来。
车内还散落着乐乐的几只小玩具和半袋没吃完的饼干。
我捡起一个小小的奥特曼,冰凉的塑料竟让我有了片刻的安心。
手机屏幕显示着李律师刚发来的短信。
一个市中心顶级豪华住宅区的地址,以及一列注意事项。
列出了我必须携带的东西(仅限个人衣物与洗漱用品,乐乐的所有“苏总会重新备好”)、到达时间(明早十点前),还有一系列行为准则(包括但不限于:不得擅自进入主家区域、保持干净整洁、禁止带外人进去、通讯随时保持畅通……)。
每一项都如同一道指令,清晰地划出界限,提醒着我即将扮演的角色。
我闭上眼,靠在陈旧座椅上,如海啸般汹涌的倦意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又震动了。
是老张,经常给我介绍散活的那个人。
“陈子默!跑哪儿去了?下午有个高价搬家活,打多少电话都不接!”他嗓门依旧很大。
我嘴唇动了动,喉咙干得发不出声。
歇了一会儿,才勉强说道:“张哥……谢了,之后……之后的活儿,我不接了。”
“啥?不接了??”他愣了愣,“找到正式工作了?好事啊!在哪儿上班?”
“……算是吧,”我含糊其辞,“去别人家……帮忙照顾孩子。”
“保姆啊?”老张语气上扬,带着惊讶和些许玩笑,“行啊!这活不累,钱少点?稳定就行!哪家啊?靠谱不?”
我望向窗外劳务市场里或站或蹲的人们,他们满脸沧桑,眼中藏着生活的焦虑与期望。
我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
而明天,我要踏入另一个世界,扮演一个自己都难以描述的角色。
“挺靠谱的,”我压低声音回应,实在说不下去,“多谢张哥,回见。”
不等他讲完,我便切断了通话。
周遭瞬间寂静无声。
我心里清楚,我正和过去五年虽艰辛却自在的时光,做一场近似卑微的诀别。
次日清晨,我从幼儿园接出乐乐。
没跟他讲真实的去处,只说去一个“新奇好玩的地方”。
来源:我要回农村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