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初尧顶着他的名字上了大学,毕业后和郑温乔结了婚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09-29 13:20 1

摘要:我手里的刻刀一滑,在紫檀木上留下一道深痕,就像二十年前,我的人生被划开的那道口子。

“你才是陆初尧?”

郑温乔站在我那堆刨花里,眼睛红得像兔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手里的刻刀一滑,在紫檀木上留下一道深痕,就像二十年前,我的人生被划开的那道口子。

这道口子,藏了二十年,我以为它早就在日复一日的木屑和汗水里,长成了一块不起眼的疤。没想到,它只是被时间的尘埃盖住了,轻轻一吹,还是血肉模糊。

我叫陆一鸣,一个木匠。

而那个顶着“陆初尧”的名字,考上大学,毕业后进了设计院,娶了郑温乔的男人,是我的堂弟。

二十年了,我几乎都快忘了自己也曾叫过那个名字。在村里,在亲戚眼里,我是那个为了供弟弟上学,早早辍学打工的“好哥哥”陆一鸣。只有在夜深人静,闻着满屋木香睡不着的时候,我才会想起,那个名字,像一件被虫蛀了的旧衣裳,藏在箱子底,拿不出,也舍不得扔。

我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我守着我的木头,他守着他的前程,我们就像铁轨的两条轨道,各自延伸,永不相交。

可郑温乔的出现,像一颗砸在铁轨上的石子,让一切都偏了航。

第1章 一方木案,两段人生

刨子贴着木料滑过,带出一卷卷薄如蝉翼的刨花,空气里弥漫开一股子独属于橡木的、醇厚又清苦的香气。

这是我一天里最安稳的时候。

外面的世界是钢筋水泥,是车水马龙,是算计和奔波。可我这间小小的木工房里,只有木头的呼吸,和工具与它对话的声音。

我正在给一个老主顾打一张书案。他是个退休的大学教授,讲究。木料要北美的红橡,榫卯要用最古老的穿销,连案角磨出来的弧度,都要带着一股子书卷气。

这活儿不难,就是磨人。

像我这样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手机在沾满木屑的桌子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着“二婶”两个字。

我关了手里的角磨机,轰鸣声戛然而止,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手机固执的嗡嗡声。

我搓了搓手上的木屑,划开接听键。

“一鸣啊,你……你快回来一趟吧。”二婶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含混不清。

我的心往下一沉,“二婶,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你二叔……他……在医院,脑溢血,医生说……说情况不好……”

电话那头,二婶已经泣不成声。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一记重锤砸中。

二叔,那个一辈子老实巴交,见了我总是憨憨地笑,往我兜里塞烟的男人。

“我马上回去。”我挂了电话,声音干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我脱下满是灰尘的工装,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三十八岁,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纹路,那是常年眯着眼睛校准木料留下的痕迹。手上满是老茧和细小的伤口,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木屑。

这就是陆一鸣。

我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把工坊的门锁好。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只完成了一半的书案。木头静静地躺在那里,纹理清晰,像是一个人沉默的命运。

从我住的城郊到老家县城,要倒两趟车,四个多小时。

车窗外的景物不断后退,高楼变成平房,柏油路变成水泥路,最后连水泥路也变得坑坑洼洼。

我的思绪也跟着这颠簸的路,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我和堂弟陆初尧,不,那时候他还叫陆家宝,我才是陆初尧。我们俩是村里最要好的兄弟。我比他大半岁,性子沉稳,读书也好。他呢,机灵,嘴甜,就是不爱学习。

二叔二婶没少为他的成绩发愁。

转折点发生在我们高考那年。

我考上了省里一所不错的大学,而家宝,离专科线都还差一大截。

录取通知书寄到村委会那天,全村都轰动了。我们老陆家,祖坟冒了青烟,要出第一个大学生了。爷爷拄着拐杖,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花,在祠堂里给祖宗上了三炷高香。

可就在那个高兴得让人晕眩的夏天,二叔二婶带着家宝,走进了我家。

那天晚上的情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没有开灯,一家人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影子在泥墙上晃动。

二叔“噗通”一声,给我爸妈跪下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大哥,大嫂,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家宝吧!这孩子要是没个出路,这辈子就毁了!”

二婶也跟着跪下,抱着我妈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初尧读书好,脑子活,就算不去上大学,学个手艺也能出人头地。可我们家宝,他……他除了那张脸,什么都没有啊!”

我爸蹲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妈搂着我,手抖得厉害。

我当时就站在门边,像个木头人一样,全身的血都凉了。

我听懂了。

他们想让陆家宝,顶着我的名字,我的录取通知书,去上大学。

这个念头,荒唐得像个笑话,可二叔二D的神情,却郑重得像是在托付性命。

“就四年,等他毕了业,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初尧的名字,我们一定还回来!”二叔磕着头,额头在水泥地上砸出闷响。

我爸的烟抽完了,他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哑着嗓子说:“这事,得问初尧自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那目光里,有二叔二婶的乞求,有堂弟家宝的躲闪和期盼,有我爸的为难,还有我妈的心疼。

我能说什么呢?

我们两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我爸妈常说,二叔当年为了给他凑钱娶我妈,把准备盖房子的木料都卖了。这份情,得记一辈子。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二叔,想起他每次从镇上回来,都会给我带一颗糖。看着缩在角落的堂弟,想起他小时候总跟在我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地喊“尧哥”。

我说:“好。”

就一个字。

我说出口的时候,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瞬间抽空了。

从那天起,我成了陆一鸣。村里人问起,爸妈就说,初尧心疼弟弟,想让弟弟有个好前程,自己出去打工了。一鸣这个名字,是我自己起的,一鸣惊人,算是个念想吧。

而陆家宝,成了陆初尧。他拿着我的通知书,走出了那个我们生活了十八年的小村庄。

我则跟着村里的一个远房亲戚,去了城里,拜了个木匠师傅,开始了我与木头打交道的一生。

车到站了,思绪被拉回现实。

我背着简单的行李包,走出汽车站,县城还是老样子,只是街边的店铺换了几轮。

我直奔县人民医院。

住院部三楼,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找到病房时,二婶正趴在床边打盹,堂弟“陆初尧”和他媳妇郑温乔站在窗边,低声说着什么。

二十年过去,堂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少年。他穿着体面的夹克,戴着金丝边眼镜,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而他身边的郑温乔,我见过几次,都是在过年时匆匆一面。她很清秀,气质温婉,一看就是那种知书达理的城里姑娘。

他们站在一起,很般配。

我的出现,打破了病房里的平静。

“一鸣哥,你来了。”堂弟先看见我,快步走过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郑温乔也转过身,对我礼貌地点了点头,“一鸣哥。”

她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或许是好奇,或许是打量。我这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和我那进了设计院的“弟弟”比起来,确实不像一家人。

二婶被惊醒了,看到我,眼泪又涌了出来,“一鸣,你可算来了……你二叔他……”

我走到病床前。

二叔闭着眼睛,戴着氧气罩,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曾经那么壮实的一个人,如今却安静地躺在这里,生命像风中的残烛。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他终究是我的二叔。

第2章 老宅里的尘封往事

二叔的情况很不好,医生说,就算能抢救过来,大概率也是个植物人。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上。

二婶当场就瘫倒在地,郑温乔和堂弟手忙脚乱地把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我站在原地,看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感觉那每一次起伏,都在敲打着我的神经。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轮流在医院守着。

白天,堂弟要去单位处理事情,主要是郑温乔和二婶在。我一个大男人,不方便长时间待在病房,就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每天过来送饭,搭把手。

郑温乔是个细心的女人。她把二叔的日常起居安排得井井有条,什么时候翻身,什么时候擦洗,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对哭哭啼啼的二婶,也总是温言软语地安慰。

她和我说话不多,但每次都很客气。

“一鸣哥,辛苦你了,还让你大老远跑一趟。”

“一鸣哥,这是我买的水果,你带点回旅馆吃。”

我只是点头,或者说声“好”。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秘密像一堵无形的墙,让任何寻常的交流都变得尴尬。

她眼里的我,是丈夫那个没读过多少书、在外面做苦力的堂哥。

而我眼里的她,是本该属于另一个“陆初尧”的妻子。

这种错位的关系,让我浑身不自在。

一天中午,我送饭过去,正好撞见堂弟在和郑温乔争执。

“……钱的事你别操心,我来想办法。设计院那边有个项目,我再跟跟,奖金应该快下来了。”堂弟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难掩急躁。

“你的奖金够吗?爸这住院一天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医生说后续的治疗更是个无底洞。我们家里的积蓄……”郑温乔的声音里满是愁绪。

“我再去借!总有办法的!”

“找谁借?你那些同事,上次买房的时候不都借遍了吗?”

我提着保温桶,站在病房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鸣哥?”郑温乔先发现了我。

堂弟也回过头,脸色有些难看,“哥,你来了。”

我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二叔今天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郑温乔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哥,你吃饭了吗?要不一起吃点?”

“我吃过了。”我撒了个谎,“你们吃吧,我出去抽根烟。”

我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点上一支烟。

烟雾升腾,我的心情也像这烟雾一样,缭乱不堪。

钱。

又是钱。

当年,二叔二婶之所以要走那步险棋,也是因为穷。他们怕家宝没文化,以后只能像他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受穷。他们以为,一张大学文凭,就是跳出农门的金钥匙。

可如今,这个大学生,依然在为钱发愁。

堂弟推开门,也走了过来,从我烟盒里抽出一支点上。

我们兄弟俩,就这么沉默地站着,抽着烟。

“哥,”他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二十年来,只对我说过一次。就是他去大学报到的前一晚。

我没看他,只是盯着窗外那棵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说这个干什么,一家人。”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像是要把所有的烦恼都吸进肺里,“温乔她……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我一直跟她说,我们家条件还不错……”

我能理解。

他在城里立足,娶了城里的媳妇,总想在妻子面前维持一点体面。

“差多少?”我问。

他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哥,这事你别管了,我自己想办法。”

“我问你差多少。”我加重了语气。

他犹豫了半天,才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万?”

他摇摇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五十万。医生说,后续如果要用进口药,做康复治疗,这只是个开始。”

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沉默了。

我这些年做木工,是攒了些钱,但五十万,对我来说,同样不是个小数目。我还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想在城里买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开一间真正的、挂着自己名号的木工坊。

那是我的念想。

“哥,你别为难。”堂弟掐灭了烟头,“我就是……就是心里堵得慌,想找个人说说。”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天无绝人之路。二叔会好起来的。”

话虽这么说,可我们心里都清楚,希望渺茫。

那天之后,堂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开始频繁地打电话,低声下气地跟人借钱。郑温乔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夫妻俩的争吵也多了起来。

二婶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整天以泪洗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报应啊,这都是报应……”

我听着心烦,却也无力反驳。

一个周末,郑温乔说要回老宅一趟,给二叔拿几件换洗的旧衣服,说医院的病号服穿着不舒服。

“一鸣哥,你对老家熟,能陪我走一趟吗?初尧他走不开。”她向我求助。

我没理由拒绝。

老宅在村子最东头,是两家连在一起的院子,中间只隔了一道半人高的土墙。我家的那半边,爸妈去世后就一直空着,锁着。二叔家的院子,也因为他们常年住在县城,显得有些破败。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尘封的霉味扑面而来。

“好多年没回来了。”郑温乔一边咳嗽,一边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屋檐下的蜘蛛网一层叠着一层。

我帮她推开堂屋的门,阳光照进去,扬起一片灰尘。

“你坐会儿,我去收拾。”我说。

郑温乔却摇摇头,“我来吧,我知道衣服放在哪个柜子里。”

她走进东边的卧室,那是二叔二婶的房间。我则走到西边的房间门口,停住了脚步。

那是堂弟,或者说,曾经的陆家宝的房间。

门没锁,我推开一条缝。

里面的陈设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墙上贴着四大天王的海报,已经泛黄卷边。书桌上,还放着几本翻烂了的武侠小说。

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下面的一个破旧的木箱子上。

那是我当年给他做的。

我走进去,蹲下身,抚摸着箱子上早已模糊的刻痕。那是我第一次学木工,手上全是泡,却高兴得不得了。

鬼使神差地,我打开了箱子。

里面是一些旧课本,旧磁带,还有……一个铁皮盒子。

我认得那个盒子,那是我放宝贝用的,后来送给了他。

我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泛黄的纸。

是我的,不,是“陆初尧”的,那张决定了我们两个人不同命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旁边,还有一张小小的、黑白的学生证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清秀,眼神里带着一丝倔强和对未来的憧憬。

那是我,十八岁的我。

“一鸣哥,你在看什么?”

郑温乔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我吓了一跳,手一抖,铁皮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她走了进来,弯腰捡起了那张学生证照片。

她看着照片,又抬头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这……这是你?”

第3章 病榻前的暗流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像是在冰面上行走,突然脚下裂开了一道缝。

“嗯,小时候的照片。”我故作镇定地从她手里拿过照片,连同那张录取通知书,一起塞回铁皮盒子里,手却不听使唤地有些发抖。

“小时候?”郑温乔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的困惑更深了,“可这照片……看着不像十几岁的孩子,倒像是高中毕业的样子。”

她顿了顿,目光又落在我脸上,仔细地端详着,“而且,一鸣哥,你跟初尧……长得真不像。”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和堂弟,血缘上是亲的,但长相确实差异很大。我像我爸,轮廓分明,是那种放在人堆里很普通的样子。而堂弟像二婶,眉清目秀,年轻时是个很招女孩子喜欢的帅小伙。

“表兄弟嘛,长得不像也正常。”我把箱子盖上,推回桌子底,动作快得有些不自然。

“也是。”郑温乔似乎没有多想,笑了笑,转身去整理她找出来的衣物,“不过说真的,初尧上大学那会儿的照片,我一张都没见过。每次问他,他都说弄丢了。”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我不敢接话,怕多说一句,就多露出一分破绽。

“好了,我们走吧。”她把几件旧衣服叠好,放进一个布袋里。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郑温乔一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握着方向盘,手心却在冒汗。

那个铁皮盒子,像一颗被埋了二十年的地雷,今天,被她不小心刨了出来。虽然没有引爆,但引信,已经被点燃了。

回到医院,堂弟正在给二叔擦拭身体。

郑温乔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毛巾,“我来吧,你去休息会儿。”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我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看堂弟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审视。

晚上,我回旅馆的路上,接到了堂弟的电话。

“哥,你今天……和温乔回老宅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

“嗯,她回去拿几件衣服。”

“你们……没看到什么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看到什么?”我反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没什么。”他匆匆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县城陌生的街头,晚风吹来,带着一股凉意。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都在害怕。

我们像两个在悬崖边上走钢丝的人,而郑温乔,就是那阵 unpredictable 的风。

接下来的几天,二叔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过来,眼神也是涣散的,认不清人。

二婶的精神彻底垮了,开始说胡话。

“报应……都是报应啊……我们老陆家对不起初尧……对不起大哥大嫂……”她抓着郑温乔的手,翻来覆去地念叨。

郑温乔起初只是耐心地安抚她,说:“妈,您别胡思乱想,爸会好起来的。”

可这样的话听多了,再迟钝的人,也会起疑心。

我看到郑温乔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凝重。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向我打听一些过去的事情。

“一鸣哥,你那时候学习怎么样啊?听初尧说,你成绩一直很好。”

“还行吧,比不上你家初尧,大学生呢。”我含糊地应付。

“你为什么没继续读书呢?多可惜啊。”

“家里穷,总得有个人出来挣钱。”我把早就编好的理由又说了一遍。

她听完,不置可否,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转机,或者说,崩溃的导火索,在一个深夜来临。

那天轮到我守夜。

后半夜,二叔突然开始说胡话,手在空中乱抓,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我赶紧凑过去,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水……水……”

我连忙倒了杯水,用棉签蘸着,湿润他干裂的嘴唇。

他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眼睛半睁着,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初尧……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他喃喃自语,眼角滚下一滴浑浊的泪。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郑温乔走了进来。她应该是担心我一个人应付不来,过来看看。

她显然也听到了二叔的这句话。

她站在门口,愣住了。

“爸……是在叫初尧吗?”她轻声问我,脸色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我点点头,“嗯,可能……是想他了。”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病床的另一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昏睡中的公公。

那一刻,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监护仪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在为这个沉重的秘密倒计时。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被揭开了。

果不其然。

第二天,郑温乔请了半天假,没有来医院。

堂弟打电话给她,她只说有点事要处理。

下午,堂弟被单位一个紧急的电话叫走了。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昏睡的二叔,还有精神恍惚的二婶。

临近傍晚的时候,郑温乔回来了。

她推开门,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她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妈,您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和一鸣哥就行。”她对二婶说,语气不容置喙。

二婶大概是被她强大的气场镇住了,愣愣地点了点头,被她叫来的护工扶着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两个清醒的,一个昏睡的。

郑温乔走到我面前,把那个牛皮纸袋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一鸣哥,我今天回了趟家,在我公公的书柜最里面,找到了这个。”

我的目光落在那个文件袋上。

上面用钢笔写着几个已经褪色的字:陆初尧学籍档案(备份)。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我打开看了。”郑温乔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里面有高中的成绩单,有高考的准考证,还有……一张入学登记表。”

她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那双曾经温婉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种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悲哀。

“那上面的照片,是你。”

“那个考了623分,被省工业大学建筑系录取的学生,也是你。”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嫁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第4章 一封迟到的录取通知书

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天色渐暗,最后一抹余晖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影,将小小的病房分割成明暗两半。

我就坐在这道分割线上,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里。

郑温乔的问题,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进了那把锁了我二十年的心锁。我知道,转动它会很痛,会血肉模糊,但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慢慢地打开了那个文件袋。

我抽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张张泛黄的纸,带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准考证上,十八岁的我,眼神清亮,嘴角微微上扬,是个对未来充满无限向往的少年。

成绩单上,那些鲜红的分数,是我熬过无数个夜晚,用尽了所有力气换来的。

还有那张入学登记表,在“本人签名”那一栏,是我的笔迹,一笔一划,写着“陆初尧”三个字。

这些东西,我以为早就被销毁了。没想到,二叔竟然还留着。

或许,这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不敢拔掉,也不敢忘记,只能把它藏在最深的地方,日日夜夜地折磨自己。

“为什么?”

郑温乔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哭腔。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抬起头,看着她。

她的眼睛已经红了,里面写满了背叛和屈辱。

我能想象她此刻的心情。她嫁给了一个她以为的“天之骄子”,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一个有体面工作的设计师。她为此感到骄傲,她以为自己拥有了一个美满的家庭。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丈夫的身份,学历,甚至可能连他表现出来的性格,都是偷来的。

这比单纯的欺骗,更让人难以接受。

“你说话啊!”她几乎是在嘶吼,惊动了隔壁病房的病人。

我深吸一口气,喉咙干得发疼。

“事情……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当年考上大学的,是我。去上大学的,是我堂弟,陆家宝。”

“陆家宝……”郑温乔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脸上露出一丝惨笑,“所以,我丈夫的真名,叫陆家宝?”

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我把二十年前那个月光下的夜晚,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为谁辩解,只是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平静地叙述着那个改变了我们所有人命运的决定。

我说到二叔下跪,说到二婶的哭求,说到我爸的沉默,说到我那个“好”字。

郑温乔静静地听着,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指责谩骂,只是那么安静地流着泪。

这种安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我感到窒 ઉ (unease)。

“所以,你们全家,合起伙来,骗了我一个人?”她擦了擦眼泪,看着我,眼神冷得像冰。

“我……”我想说,我没有想骗你,我甚至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和你这样的人产生交集。

但这话,我说不出口。

因为从结果来看,她的确是这个巨大骗局里,最无辜的受害者。

“你是个好人。”她突然说,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讽刺,“为了所谓的亲情,可以牺牲自己的前途。陆一鸣,你可真伟大啊。”

我无言以对。

伟大吗?

我不知道。

二十年来,我无数次问过自己,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答案,我始终没有找到。

有时候,我恨他们。恨二叔二婶的自私,恨堂弟的懦弱,甚至恨我爸妈的“顾全大局”。

但更多的时候,我只是觉得累。

命运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那他呢?陆家宝呢?”郑温乔的声音再次变得尖锐,“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本该属于你的一切,他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

“他……”

“他当然没有!”郑温乔打断我,自问自答,“他如果有愧疚,就不会在我面前扮演一个深沉忧郁的知识分子!他如果有愧疚,就不会在我发现家里经济困难时,还死要面子活受罪!他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他就是个骗子!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她抓起桌上的学籍档案,狠狠地摔在地上。

纸张散落一地,像一群受惊的蝴蝶。

那张十八岁的我的照片,正好落在她的脚边。

她低下头,看着照片,又抬起头,看着我。

“你知道吗?我当初嫁给他,就是因为我觉得他有才华,有思想。我们是在一个读书会上认识的,他跟我聊建筑,聊美学,聊卡夫卡。我以为我找到了灵魂伴侣。”

她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他跟我聊的那些东西,是不是都是从你这里听来的?还是说,他只是背下了一些书本上的话,来骗取我的崇拜?”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堂弟上大学后,我们联系很少。他怕我,也怕这段不光彩的过去。我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过年时几句不咸不D的问候。

我不知道他的大学是怎么读下来的,也不知道他的工作是怎么做的。

我只知道,他活得很累。

那份不属于他的荣耀,像一件沉重的枷锁,把他牢牢地锁住了。

“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郑温乔猛地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先别冲动!”我拉住她,“他……他现在压力也很大。二叔的事,公司的事,钱的事……”

“压力大?”郑温乔甩开我的手,回头怒视着我,“他压力再大,有你大吗?他偷了你的人生,现在跟我说他压力大?陆一鸣,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圣人?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为他说话?”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我为什么还要为他说话?

或许,是二十年的习惯。

习惯了我是陆一鸣,他是陆初尧。

习惯了我是那个付出者,他是那个获取者。

习惯了……守护这个秘密。

“郑温乔,算我求你。”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件事,能不能等二叔的情况稳定下来再说?他……经不起任何刺激了。”

郑温乔的身体僵住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毫无知觉的公公,眼神复杂。

良久,她点了点头。

“好。”她说,“我等。但你们,欠我一个交代。”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我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窗外,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县城的灯火亮了起来,一盏,又一盏。

可没有一盏,能照亮我心里的黑暗。

我低下头,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张,一张一张,抚平上面的褶皱。

那张迟到了二十年的录取通知书,被我紧紧地攥在手里。

纸张的边缘,已经磨损,但那几个烫金的大字,依然清晰。

“陆初尧同学:”

我看着那三个字,突然觉得无比的陌生。

我是谁?

我是陆一鸣,还是陆初尧?

这个我问了自己二十年的问题,在今天,终于有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答案。

第5章 真相是把钝刀子

郑温乔没有食言。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依然每天来医院,照顾公公,安慰婆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我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碎了。

她不再和堂弟说话。

他们在一个病房里,却像两个透明的陌生人。她给他递东西,眼神是空的;他跟她解释工作上的事,她听着,没有任何回应。

那种死寂的沉默,比激烈的争吵更让人窒息。

堂弟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找到我,一脸惶恐,“哥,温乔她……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心里五味杂陈。

“家宝,”我叫了他二十年前的名字,“纸,是包不住火的。”

他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墙上,眼神涣散,“她……她怎么会知道的?是你说的?”

“不是我。”我摇摇头,“她自己发现了二叔藏起来的学籍档案。”

“爸……”他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一丝绝望的苦笑,“他怎么还留着那东西……他怎么还留着……”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抱着头,蹲了下去,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哥,你帮帮我,你跟她解释解释,求她原谅我……”

“这件事,没人能帮你。”我打断他,“是你自己,欠她的一个交代。”

他抬起头,满眼乞求地看着我。

我狠下心,转过身,不再看他。

有些路,必须他自己去走。有些错,必须他自己去承担。

我以为,这场风暴会在医院里爆发。

没想到,郑温乔选择了另一个地方。

那天下午,她给我打了个电话,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一鸣哥,我在你城里的木工房,我们能见一面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她终究还是找到了那里。

我跟堂弟交代了一声,买了最早一班车,赶了回去。

当我推开工坊的门时,看到的就是开头那一幕。

郑温乔站在我那堆刨花里,眼睛红得像兔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才是陆初尧?”

我手里的刻刀一滑,在紫檀木上留下一道深痕。

她身后的工作台上,摊开着我的几本设计手稿。那是我闲暇时画的,一些新中式的家具图样,我从没给任何人看过。

“这些……都是你画的?”她指着那些图纸,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我点了点头。

“他……陆家宝,他书房里那些获奖的设计图,那些他引以为傲的作品……”她的声音更抖了,“是不是……也是你的?”

我沉默了。

那些图,确实是我画的。

堂弟上大学的时候,建筑系很多设计作业,他都力不从心。他偷偷跑来找我,哭着求我帮忙。

我那时候在家具厂当学徒,白天干活,晚上就对着他寄来的课本,自学制图和设计原理。

我画的那些图,帮他拿了奖,帮他顺利毕业,帮他进了设计院。

我本以为,工作以后,他就可以靠自己了。

可我没想到,他对我产生了依赖。每当遇到重要的项目,他还是会来找我。

我成了他的“枪手”,成了他光环背后那个见不得光的影子。

“为什么?”郑温乔的眼泪,终于决堤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帮他?你毁了自己的人生还不够,还要把你的才华,你的心血,都白白送给他?”

“他是我弟弟。”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弟弟?”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有这样的弟弟吗?他像个吸血鬼一样,吸干你的血,还要踩着你的骨头往上爬!你呢?你就像个傻子,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在我的心上。

不疼,但是磨人。

磨得你血肉模糊,磨得你无力反驳。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我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我也有过不甘,有过怨恨。刚开始那几年,我夜里做梦,都梦见自己坐在大学的课堂里。醒来的时候,枕头都是湿的。”

“我恨不得跑到学校,把一切都揭穿,告诉所有人,他是个骗子,我才是陆初尧。”

“可是,我做不到。”

我看着她,苦笑了一下,“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拿到工钱的时候,给爸妈买了一身新衣服,给我自己买了一套二手的木工工具。我师傅说我有天分,是吃这行饭的料。当我用自己的手,把一块不成形的木头,变成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的时候,那种踏实的感觉,是我在书本里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木头不会骗人。你对它好,它就用最美的纹理回报你。你偷懒,它就用开裂和变形告诉你,什么叫自作自受。”

“慢慢地,我好像找到了另一条路。这条路虽然没有大学那么光鲜,但它能让我安身立命,能让我心里踏实。”

“至于他……陆家宝,”我说出这个名字,已经不再那么拗口,“他走在那条本该属于我的路上,但他走得并不轻松。他活在谎言里,活在恐惧里,活得比我累。”

“所以,后来我帮他,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什么狗屁亲情。”

我拿起那块被我划伤的紫檀木,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道伤痕。

“我只是觉得,既然已经错了,那就错到底吧。两个人的人生,总要有一个人,能看起来过得好一点。”

我说完了。

工坊里,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的风,吹得窗户发出轻微的声响。

郑温乔呆呆地看着我,眼里的愤怒和怨恨,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有同情,有悲哀,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良久,她才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陆一鸣,”她叫了我的名字,“你是个好人。”

这一次,语气里没有了讽刺。

“但你的好,太沉重了。它压垮了你自己,也压垮了你身边的人。”

她说完,转身,默默地离开了我的工坊。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突然感觉一阵虚脱。

我扶着工作台,缓缓地坐了下来。

阳光透过满是灰尘的窗户,照在那些刨花上,泛着金色的光。

我拿起刻刀,看着紫檀木上的那道划痕。

我知道,有些伤痕,一旦留下,就再也无法抹平了。

就像我和他,我们和她,这三个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人,再也回不去了。

第6章 名字的重量

我以为郑温乔会立刻摊牌,会有一场天翻地覆的争吵。

但没有。

她回到医院后,依然是那个冷静、克制的郑温乔。

只是,她把一张银行卡交给了堂弟。

“这里面有二十万,是我这些年攒的嫁妆和工资。你先拿去给爸交住院费。”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堂弟拿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手却抖得厉害。

“温乔,你……”他想说什么,却被郑温乔打断了。

“密码是你的生日。”她说完,就转身去给二叔擦脸,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堂弟拿着卡,站在原地,像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

他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

这张卡,不是妻子的支持,而是一种割裂。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们之间,只剩下责任,没有感情了。

那天晚上,堂弟喝了很多酒。

他跑到我的小旅馆,一进门就跪下了,抱着我的腿,哭得像个三十多岁的孩子。

“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温乔……我不是人……”

他一边哭,一边用手扇自己的耳光,一下比一下重。

我没有拉他。

我知道,这些年压在他心里的石头,太重了。他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等他哭够了,闹够了,我才把他扶到床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给他递了根烟。

他哆哆嗦嗦地点上,猛吸了一口,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温乔她……她不会原谅我了。她肯定要跟我离婚……”

“那是你应得的。”我冷冷地说。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或许在他印象里,我这个哥哥,永远是那个温和、包容,会为他收拾一切烂摊子的人。

“家宝,”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今年三十八岁了,不是十八岁。你是一个丈夫,一个儿子,将来可能还是一个父亲。你不能总指望别人替你扛事。”

“这个谎言,是你亲手制造的。现在,也该由你亲手去结束它。”

“可是我……我不敢……”他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我怕……我怕失去现在的一切。我的工作,我的家庭……如果真相被揭穿,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本来就不是你的。”我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幻想,“你偷了我的名字,偷了我的人生,你以为你真的能心安理得地过一辈子吗?”

“你每天戴着面具生活,不累吗?你在温乔面前扮演博学多才的丈夫,在同事面前扮演名校毕业的精英,你有没有一刻,是真正的陆家宝?”

我的话,像一把锥子,刺进了他最脆弱的地方。

他抱着头,痛苦地呻吟着。

“哥,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后悔没用。”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明天,去跟温乔坦白一切。是打是骂,是离是合,你都得受着。这是你欠她的。”

“至于我……”我顿了顿,回头看着他,“我们兄弟的情分,从你决定冒名顶替的那一刻起,就断了。”

说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需要透透气。

县城的午夜,很安静。

我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心里却乱成一团麻。

我真的能和他彻底断绝关系吗?

我不知道。

血缘,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也最无法割舍的东西。

第二天,堂弟没有去单位。

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刮了胡子,换上了一身郑重的西装,仿佛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谈判。

他约了郑温乔,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我没有去,这是他们夫妻俩的事,我一个外人不该在场。

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我只知道,那天下午,郑温乔一个人回了医院。她的眼睛是肿的,但神情却异常平静。

而堂弟,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哥,我跟她坦白了。所有的一切。她提出了离婚。”

看到“离婚”两个字,我的心还是沉了一下。

“她说,她无法和一个骗子生活在一起。她说,她需要时间,重新思考我们的人生。”

“哥,谢谢你。也对不起。”

这是他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

那之后,他从医院消失了。

他没有回设计院,手机也关机了。

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二婶急得团团转,郑温乔却异常冷静,只是默默地承担起照顾二叔的全部责任。

我知道,堂弟是去赎罪了。

他用自己的方式,去承担他该承担的后果。

而我,也该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我找到了郑温乔。

“这个,给你。”我把一张银行卡递给她。

她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这里面有三十万,是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我说,“我知道,二叔的病需要钱。这笔钱,算是我……替我们老陆家,还给你的一部分。”

“我不能要。”郑温乔立刻把卡推了回来,“这是你的血汗钱。而且,照顾爸,是我的责任,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我看着她,“如果不是因为我当年的退让,你根本不会嫁给陆家宝,不会卷进我们家这个烂摊子。你也是受害者。这笔钱,你必须收下。”

我把卡硬塞到她手里。

“密码,是我的生日。”我说完,转身就走。

我怕再多待一秒,我就会看到她眼里的同情。

我不需要同情。

我只是在做一件,我二十年前就该做的事。

名字的重量,有时候,比我们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它承载了一个人的身份,一个人的过去,和一个人的未来。

现在,是时候,把这个名字,物归原主了。

第7章 刨花与尘埃

堂弟失踪后的第三天,二叔走了。

走得很安详,在睡梦中。

监护仪上的曲线,从起伏,变成一条直线。

二婶没有哭,她只是握着二叔的手,呆呆地坐着,像一尊风干的雕像。

郑温乔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后事,联系殡仪馆,通知亲戚。她表现出的冷静和坚强,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葬礼那天,天阴沉沉的,下着小雨。

来吊唁的亲戚不多,大家看着这个破碎的家,都只是叹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堂弟还是没有出现。

出殡的时候,按理,该由长子捧遗像。

二叔只有陆家宝一个儿子。

他不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一鸣,你来吧。”大伯公对我说。

我看着二叔那张黑白的照片,照片上的他,还在憨憨地笑着。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走上前,从郑温乔手里,接过了那张冰冷的遗像。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捧着的,不只是一张照片,而是二叔沉甸甸的一生,和我们两家人纠缠了二十年的恩怨。

我捧着遗像,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

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我的脸。

我分不清,脸上流下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下葬后,亲戚们都散了。

墓地里,只剩下我,二婶,和郑温乔。

二婶走到墓碑前,伸出干枯的手,一遍遍地抚摸着二叔的名字。

“老头子,你走了……你倒是解脱了……”她喃喃自语,“你留下我们这一大家子烂摊子,可怎么办啊……”

她说着,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郑温乔走过去,轻轻地抱着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宣泄着悲伤。

我站在不远处,点了一支烟。

烟雾在潮湿的空气里,很快就散了。

尘归尘,土归土。

一段延续了二十年的谎言,随着二叔的离去,似乎也该落幕了。

处理完二叔的后事,我准备回城里。

临走前,郑温乔找到了我。

“一鸣哥,这个还给你。”她把那张我给她的银行卡,递还给我。

“我说了,这是……”

“我知道。”她打断我,“但是,这笔钱,我不能用。爸住院的费用,家宝单位的同事和领导凑了一部分,我自己也还有一些,够了。”

她顿了顿,看着我,眼神很真诚。

“而且,就像你说的,这是你自己的血汗钱。你应该用它,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想做的事?”我自嘲地笑了笑。

“开一间你自己的木工坊,用你自己的名字。”她说。

我愣住了。

她……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

“那天在你的工坊,我看到了你画的那些图纸。”她说,“我虽然不懂木工,但我看得出来,你很有才华,也很热爱它。你不该被埋没。”

“陆一鸣这个名字,很好。”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它不比陆初尧差。”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酸酸的,涨涨的。

二十年来,所有人都叫我一鸣。

但只有她,让我第一次觉得,陆一鸣这个名字,是真正属于我的,是值得被尊重的。

我没有再坚持,收回了银行卡。

“谢谢你。”我说。

“该说谢谢的是我。”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谢谢你,让我看清了生活的真相。”

“你……和家宝,以后打算怎么办?”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沉默了片刻。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了,放在家里。等他回来,就看他自己的决定了。”

“或许,分开对我们两个,都是一种解脱。”

我知道,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弥合了。

我回到了城里。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我每天在工坊里,与木头为伴。刨花飞溅,锯末弥漫,那些熟悉的声响和气味,让我感到心安。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那张没有完成的书案上。

我用最细的砂纸,一遍一遍地打磨。

我仿佛想把这二十年来的所有心事,所有不甘,所有委屈,都磨进这块木头里。

直到它的表面,光滑如镜,温润如玉。

那道被刻刀划出的伤痕,经过我反复的修补和打磨,已经看不见了。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它还在那里。

就像我心里的那道伤疤。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堂弟打来的。

“哥,是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却多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平静。

“你在哪?”我问。

“我在南方的一个小镇上。”他说,“我找了个家具厂,在里面当学徒,从头开始。”

我有些意外。

“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一块木头,到底是怎么变成一件家具的。”他说,“我想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想……学一门真正的手艺,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电话那头,传来机器的轰鸣声。

“哥,离婚协议我签了,给温乔寄回去了。”他说,“是我对不起她。我没脸再见她了。”

“以后,我就叫陆家宝了。这个名字,挺好。”

“你呢?”他问,“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说。

“那就好。”

我们都沉默了。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

“家宝,多保重。”

“哥,你也是。”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天,很蓝。

我突然觉得,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好像被搬开了一点。

刨花与尘埃,终将落定。

而我们每个人,也终将找到自己真正的,安身立命的位置。

第8章 木头会说话

日子像木工房里那些细密的木屑,悄无声息地堆积,又被风吹散。

转眼,又是半年过去。

我的生活,简单而规律。接活,干活,交货。空闲的时候,就画画图纸,琢磨一些新的榫卯结构。

我用那笔没送出去的钱,盘下了隔壁的铺面,把我的小工坊扩大了一倍。我还给自己做了一块招牌,用的是我最喜欢的黑胡桃木,亲手刻上了三个字——“一鸣居”。

开张那天,没有鞭炮,没有宾客。

我只是给自己泡了一壶好茶,坐在那张我耗费了最多心血的红橡木书案前,静静地待了一个下午。

阳光从新开的窗户照进来,洒在那些崭新的工具上,也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觉得,这就够了。

郑温乔偶尔会和我联系。

大多是在微信上,问候几句,或者发几张二婶的照片给我。

二婶被她接到了城里。她给二婶报了一个老年大学的书法班,说要让她有点精神寄托。照片上的二婶,气色比以前好了很多,虽然还是瘦,但眼神里,有了一丝久违的光。

我知道,郑温乔是个善良且强大的女人。

她没有选择怨恨,而是选择了承担和原谅。

她原谅了那个欺骗了她的家庭,也放过了她自己。

她和陆家宝最终还是办了离婚手续。

她没有再婚,也没有回以前的单位上班。我听她说,她用自己的一部分积蓄,和一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

她说,她现在每天和花花草草打交道,心里很平静。

我为她感到高兴。

一个周六的下午,我的“一鸣居”来了一位客人。

是郑温乔。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棉麻长裙,手里捧着一盆开得正盛的兰花。

“恭喜开张。”她笑着把花递给我,“晚了点,别介意。”

“怎么会。快请进。”我接过兰花,把它放在窗台上,那抹绿色,瞬间让满是木头颜色的工坊,多了一丝生机。

我给她倒了杯茶。

她打量着我的新工坊,点了点头,“比以前敞亮多了。”

“是啊,总算有个像样的门脸了。”我笑了笑。

我们一时都有些沉默,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他……陆家宝,有跟你联系吗?”还是她先开了口。

“前阵子通过一次电话。”我说,“他在南方,挺好的。”

“那就好。”她低下头,轻轻吹着茶杯里的热气。

“你呢?”我问,“你一个人,还习惯吗?”

“挺好的。”她抬起头,对我笑了笑,“一个人,自由。不用再猜另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用再扮演别人眼中的完美妻子。我现在,只是郑温乔。”

我看着她坦然的笑容,心里忽然有些触动。

是啊,我们每个人,最终要找回的,都只是自己。

是我,是陆一鸣。

是他,是陆家宝。

是她,是郑温乔。

“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她说。

“你说。”

“我妈快过生日了,我想送她一件礼物。她一直很喜欢中式的梳妆台,但市面上卖的那些,总觉得匠气太重,少了点味道。我想……请你帮我定做一个。”

“好。”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画了个草图,你看看行不行。”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愣住了。

那是一张设计图,虽然线条还很稚嫩,但想法却很好。简约的明式风格,融入了一些现代的元素,比如隐藏式的储物格和可调节的镜面角度。

“你……学的?”我惊讶地问。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近在报班学素描和设计。瞎画的,你别见笑。”

“画得很好。”我由衷地赞叹,“很有灵气。”

我们俩,就着那张设计图,聊了起来。

从木料的选择,到榫卯的结构,再到细节的雕花。

我发现,她对这些东西,竟然有着天生的敏感和独到的见解。

我们聊得很投机,仿佛是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

那种感觉,很奇妙。

我们都没有再提过去那些沉重的话题。

那些伤痛,就像木头上的疤结。它永远在那里,但随着时间的打磨,它会慢慢融入木头的纹理,成为生命的一部分,甚至,会变成一种独特的美。

送走郑温乔后,我一个人在工坊里待了很久。

我看着她留下的那盆兰花,叶片青翠,花朵洁白,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我突然想起师傅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木头是会说话的。

你用什么样的心去对待它,它就会呈现出什么样的品格。

人,又何尝不是呢?

我的人生,像一块被错拿的木料,前半生,被雕刻成了我不想要的样子。

但现在,我有机会,亲手把它,打磨成我喜欢的模样。

我拿起笔,在郑温乔的设计图旁边,开始勾勒我的想法。

我想,这张梳妆台,我会用上我最好的手艺。

因为它承载的,不仅仅是一份生日礼物。

更是一个新的开始。

是她的,也是我的。

窗外,夕阳西下,给整个工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低着头,专注于手里的图纸,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但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活在别人名字阴影下的陆初尧,也不是那个背负着沉重秘密的陆一鸣。

我就是我。

一个手艺人,一个靠双手吃饭,活得坦荡、踏实的普通人。

这样,就很好。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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