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的老家杨梅村,位于梅县区境内梅江岸边。虽然距梅城几十公里,但我也确实有些年头没有回去了。前些日子我回去了一趟。其间,我约上仍然留守在村里的儿时玩伴赤古大哥,在村子里仔仔细细地走了一遍。我俩边走边看边议,行走在老家的山山水水之间,目睹家乡破茧成蝶。不由使我思绪
到处杨梅一样花
□林日泉
我的老家杨梅村,位于梅县区境内梅江岸边。虽然距梅城几十公里,但我也确实有些年头没有回去了。前些日子我回去了一趟。其间,我约上仍然留守在村里的儿时玩伴赤古大哥,在村子里仔仔细细地走了一遍。我俩边走边看边议,行走在老家的山山水水之间,目睹家乡破茧成蝶。不由使我思绪万千,浮想联翩。
在记忆长河的幽深处,梅江河畔的故乡,就像一本被岁月摩挲得泛黄的相册,每一页都夹藏着难以磨灭的影像,清晰记录着往昔的旧影与当下的新颜,见证着一场震撼人心的今昔蝶变。
改革开放前,故乡仿佛是被繁华遗忘的孤岛,偏居一隅,静谧又闭塞。梅江河悠悠地穿境而过,它是大地馈赠的灵动缎带,河水悠悠荡荡,澄澈得能看见水底的沙石与摇曳的水草。它也是故乡与外界那根纤细如缕的联系之弦,虽不粗壮,却坚韧地维系着故乡与远方的微弱牵连。
村后,连绵起伏的小山坡如同大地温柔的臂弯,将村庄轻柔环绕。矮矮的山坡上,少许没有开垦成梯田的地方,野花肆意绽放。山与山的褶皱间,水田平整如镜,春日里,嫩绿的秧苗在田里舒展身姿;山塘,稀稀拉拉刚刚露出水面的荷叶,在微风中随风摆动。偶尔有调皮的鱼儿跃出水面,打破这如诗的宁静。
那条从梅县蜿蜒伸展至兴宁、五华、丰顺的古驿道,往昔,也曾马蹄哒哒作响,曾经的商旅们行色匆匆,怀揣着对生活的热望,在这条古驿道上往来穿梭。然而,时光流转,随着交通方式的更新换代,它逐渐被岁月尘封,只留下些许磨损的石板,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热闹与繁华。
梅江河,在过去可是一条当之无愧的黄金水道。从汕头、潮州往返梅县、兴宁等地的船只,在河面上频繁穿梭,承载着无数人的生计与梦想。六百多年前,官方在村口河唇建起大麻石砌成的码头,却依旧稳稳坐落在那里。
离码头五十米处,驿站仍然静静地矗立着。两旁的六七间小店铺,虽店面不大,据传也曾是人来客往,热闹非凡。因这得天独厚的交通优势,有过独属于它的辉煌与喧嚣,成为旅人们心中温暖的避风港。
不知从何时起,时代的列车风驰电掣般呼啸而过,却遗忘了在故乡这一站停靠。故乡陷入了漫长的沉睡,封闭的氛围如一层密不透风的茧,将它紧紧包裹,与外界日新月异的变化渐渐脱节。年轻人怀揣着对外面精彩世界的向往,纷纷离开家乡,踏上追寻梦想的征途。只留下老人与孩子,守着这片古老而沧桑的土地,守着那渐渐黯淡、若有若无的烟火气息。村子里,老旧的房屋在风雨的侵蚀下愈发破败,墙壁上的泥灰剥落,露出里面的砖石,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长出了一丛丛杂草。空荡荡的村巷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几分寂寥与落寞。曾经热闹非凡的码头,如今冷冷清清,只有河水依旧潺潺流淌,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往昔的繁华。驿站也只剩断墙残瓦,面目全非,没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
但时代的巨轮始终滚滚向前,不会永远将故乡遗忘在时空的角落里。十多年前,故乡终于被社会发展的浪潮重新拥抱。梅畲快线宛如一条蜿蜒的银色绸带,轻盈流畅地沿着梅江河岸边的山根,将故乡与外界连接。横跨梅江河连接村里与对岸的快线公路大桥,它气势恢宏,好像一道绚丽的彩虹,稳稳地架设在宽阔的河面上。大桥上车辆穿梭,好一派繁忙景象。宽敞平坦的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运输着货物,也带来了新的机遇和希望。梅州至汕头的高铁列车风驰电掣,带着时代的速度与澎湃激情,如一道闪电,穿村而过。虽然听起来尖锐,但也悦耳的汽笛声,打破了村庄长久以来的宁静,带来了外界的活力与机遇。高铁站里,人来人往,人们带着行李,怀揣着梦想,踏上新的旅程。
曾经沉寂多年的码头,又热闹了起来,不再是因为繁忙的货运,而是因为游客们满含探寻历史的好奇目光。他们抚摸着古老的石块,试图穿越时空,感受那段辉煌岁月。驿站早已不再是旧时的模样,在精心的改造与修复中重获新生。摇身一变,成了展示家乡历史文化的展馆;成为最容易触动人们乡愁的地方。
变化如春风轻柔地拂过大地,悄无声息却又势不可当地发生着。乘着乡村振兴的东风,回乡创业的年轻人,带着在大城市里学到的新理念与先进技术,满怀热忱与期待,在家乡的土地上播撒下梦想的种子。他们将家乡的优质稻米、沙田柚、番薯、蜂蜜、茶叶,鲜活的家禽、牲畜、塘鱼等特色农副产品,通过网络电商平台,走进了全国各地的千家万户。开旅游农家乐的村民,把自家的小院精心收拾得干净整洁,墙壁刷得雪白,庭院里种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他们热情地迎接远方慕名而来的客人,用淳朴的笑容、可口的农家饭菜,让游客们感受到家的温暖。
如今的故乡,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绚丽新画卷。古老的遗迹与现代的建筑相互映衬,传统的民俗文化与创新的发展理念相互交融。在这方充满希望的土地上,过去的记忆并未随着时光流逝而消散,而是与崭新的生活相互交织,向着更加美好的明天昂首前行。
行走在回来的路上,赤古大哥随口而出的山歌至今还萦绕在我的耳边:
梅江流水哗啦啦,
乡村旮旯也繁华,
振兴迎来大发展,
到处杨梅一样花。
绿窟潭诗画
□图/文林野
何时天眼坠山间?醉卧千年不奇澜。
怪状熔岩无底洞,游人笑语总回环。
注:图为 2025年5月广东省作协采风团考察梅县区隆文镇著名景点绿窟潭。
槐井酿夏记
□欧雪华
在我家村口,那青石砌成的老井旁,有一棵老槐树。
老槐树的花瓣如雪般覆盖枝头,在井边绽放,又是一季槐花的飘香,闻着那花蕊,夏天,踏着季节的脚步如期而至,我们的夏日仪式便从槐枝上第一簇白花开始了。
当晨光还未切开薄雾,妹妹就拽着我的衣角来到井旁打水,因为那时候我们村还没有自来水,家家户户都要去打井水,所以爸妈给我的任务就是每日清晨去挑水回来,当木桶打水的碰撞声与鸟鸣交织成村里的晨曲时,也唤醒了沉睡的露珠。妹妹的小辫子沾着几片槐叶说:“姐,今天的花比昨天多。”朝她手指望去,槐花正从树叶的墨绿里渗出来,团团簇簇压弯了枝条。井绳绞着辘轳吱呀转动,水桶沉入井底时,我们会试探着把头探进井底传来自己的嗓音:“数到二十就开花啦”,那个回音使枯燥繁重的挑水任务在花香中变成清凉的期待。
挑完水,趁母亲在灶间熬粥的工夫,我们会互扶着顽皮地攀上龟裂的树皮,指尖刚触到花穗,露水就簌簌落进衣领。妹妹在树下张开围裙,接住那些带着晨露的花。最嫩的蕊心泛着鹅黄,我们像两个啄食的麻雀,一瓣瓣撕下蘸着井水的花来吃。“甜不甜?”她总这么问,井水刚从十丈深的岩层里醒来,裹着地脉的凉意蹿上脊背,把暑气劈成两半。槐花的蜜香在舌尖炸开时,我的齿间嚼着花瓣像含了碎玉。有时干脆摘下一串串洁白的槐花,泡在刚打上来的井水里,用搪瓷碗装着,看着花瓣在水中舒展,我们轮流把脸埋进粗瓷碗啜饮,感觉清凉中带着淡淡花香。蝉声很好听,不久肚子便咕咚咕咚地唱起歌来了,感觉好饿。这不,回去又挨了妈妈的一顿骂,她怕我们生吃,会吃坏肚子。可她哪知道那井水的清甜与槐花香绕过舌尖,成为我们对抗酷暑的秘密武器。
那天,烈日正烤得井台发烫。父亲发现我和妹妹生吃槐花和井水,他的烟袋锅敲在青石上迸出火星。“又喝生水!”我们贴着槐树罚站,树影里藏着昨日没吃完的花串。妹妹偷偷用脚趾勾过来,残花泡在午后积雨里,发酵出酒酿般的醇香。这味道后来总在梅雨季冒出来,混着井台青苔的腥气,而我们姐妹俩从未因生喝槐花泡井水而拉肚子。现在想来,应该是我们客家人自古讲究“应时而食”,槐花性凉,井水性寒,二者相配正是消暑良方。井水经过地层过滤,富含矿物质而洁净温和;槐花能清热解毒,却不会像冰镇饮料般刺激肠胃。我想这可能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朴素养生哲学。而我们明知父母禁止饮用生水,却仍沉醉于这冒险的甜蜜,每次偷喝都像一场小小的反叛。至此还对父母的关心有点内疚。
井水其实有微微的泥沙味。多年后我回到村口的老井,才发现那些清甜多半来自槐花。但那个夏天我们确实喝下了很多生井水。记得那天的雨,跟往常一样来得蹊跷,先是扬了三天槐花雪,门前的整个晒谷场都浸在淡紫色的光晕里。在晒谷场我们还听见花苞绽裂的脆响,像老祖母捻动佛珠时的咔嗒声。直到我们在晾晒的花毯里发现那几片紫瓣——薄如蝉翼的弧度上,还凝着雨水呢。晴后,我和妹妹会迫不及待地去拾起地上的槐花,放在我们的标本册,像被晚霞吻过的信笺,漂亮极了。
后来,那避暑的槐花井水的夏日印记在梦境与现实中反复浮现。我总梦见那个炎热的午后:“晒蔫的南瓜藤突然疯长,爬过土墙去够远处的山梁。”妹妹把槐花夹进字典扉页,油墨字迹便染出井水的虹彩。每当暴雨来临时,整个村庄在蒸汽里浮动,她踮脚把标本册举过头顶,像举着一盏不会熄灭的灯。
俗话说得好:“槐林五月荡琼花,郁郁芬芳去万家。”槐花盛开的季节里,蜜蜂嗡嗡,蝴蝶轻舞,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槐花的味道。漫步在槐树下,一阵凉风吹来,熟悉的槐花香味扑面而来。在桃花梨花争奇斗艳之后,那星星点点的槐花,还在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如今拧开水龙头就有自来水,却再难寻得那口老井的甘甜。村里的槐花早已褪成了月色。但每当我翻开旧书,总有几片花瓣从时光褶皱里飘出来,提醒我某些奇迹的确发生过——就像最贫瘠的土地,也能长出会飞的种子。偶尔想起,舌尖似乎还能回味那混合着泥土芬芳的清凉,那是记忆里最天然的空调,最本真的夏日味道。
梅江·桥韵
□叶晓光
滋养陪伴我们成长的梅江,蜿蜒贯穿梅城,巧夺天工地绕出来了个完整的“U”字形,给梅城留下丰富的水资源,也将梅城分为四大区域:“U”字内为江南,是梅州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北面则为江北老城区,以经营传统商品为主;江的西边为华侨城和大新城,已开发约二十年光景;江的东边为东山教育基地和芹洋半岛。
连接梅城东西南北区域的是在不同时期建成的一座座桥梁。随着经济发展和实际需求,在原有基础上又陆续建造了一座座桥梁,迄今,在梅江的梅城境内建成的大桥就有十多座,它们以独有的壮丽各领风骚,像纽带一样把梅城紧密地联结在一起,构成一幅多姿多彩的画卷。
历史最悠久的梅江桥,由昔日华侨筹资,于1934年秋建成,秀丽壮观,是梅州的标志性建筑,是文化名城的重要佐证之一,当年很多商品都是从梅江桥运过来的。
曾经的梅江桥是连接江南与江北唯一的一座桥梁,桥上留下众多奔波匆忙的足迹,成为好几代人难忘的记忆,许多海外侨胞为之魂牵梦萦。悠悠岁月,它忍辱负重,独自承受着繁重的使命。2000年,梅江桥被定为市级文物。
梅城的第二座大桥就是东山大桥,该桥横跨江北东山与江南龙坪之间,于1986年开始投用后,大大缓解了梅江桥的交通压力。
接着,嘉应大桥是连接江南、江北的大动脉,1989年建成,东端为梅江区江南,西端为梅县区华侨城,与梅江桥、东山大桥相互辉映,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为梅城再添一景。如今,大桥南端是“嘉印拾光乐园”,巨大摩天轮上面的霓虹灯五彩缤纷,美轮美奂。
位于老城东南的梅州大桥,于1993年建成通车,西端为梅县区新城,东端为梅江区三角镇,是G206国道线的一部分。梅州大桥建造时号称“梅州速度”,建造工期最短,桥面最宽,而且最为繁忙,日夜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剑英纪念大桥为纪念叶帅百年诞辰而建,意义非凡,桥上建立仿古牌楼,石砌雕栏典雅,造型美观,桥两岸开辟的广场花园是市民休闲好场所:桥北曼舞翩跹,桥南山歌悠扬。
横跨梅江的第六座大桥为秀兰大桥,于2006年建成通车。该桥接通丙村、雁洋、松口等乡镇的S223线,对完善交通网络,带动东山教育基地、芹洋半岛,提升城市品位,促进经济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该桥为港商梁亮胜先生慷慨捐资兴建,以其母亲名字为桥名,彰显梁先生浓浓的家国情怀。
气势磅礴的广州大桥由广州市援建,于2015年通车运行,北起芹洋东路,南至梅水路,途经线路为客都大道;大桥全长1285米,桥面为双向六车道。远远望去,一座耸立在桥中央的塔柱,似利剑直刺青天,无数根排列整齐的斜拉钢索伸向两岸,仿似一架硕大无朋的竖琴,奏响着歌颂梅城人民美好生活的动人乐章。
高大雄伟的客都大桥,位于梅江河曾宪梓大桥上游150米,横跨梅江河及县道956线,呈东西走向,东接梅州市区的梅城江南客都大道、广州大桥,西接梅县区新城剑英大道至205国道,采用一级公路及城市快速路标准建设。于2018年建成通车。远眺桥上两对白色对称圆拱,恰似四条探身饮水的白龙,栩栩如生,情趣盎然,它伸展开硕大的身躯,迎接着南来北往的车辆行人。
梅江河上的一座座桥梁,仿佛是一条条灵动的巨龙,在两岸间盘旋舞动,夜间桥上的车灯,疑似巨龙身上一片片闪耀的鳞光,斑驳迷离;牌坊就似高昂的龙头,在注视护卫着全城的平安!也在昭示梅江两岸风调雨顺!
风和日丽江水缓缓流动,江面波光粼粼;碧空万里,蓝天白云、叠彩峰岭、高楼大厦、绿树婆娑,连同一座座大桥倒映在清澈的江面上,汇集成一帧帧立体图画,如此精美的画面,画家无法描绘、作家难以描写乎?
夜晚是大桥最美的高光时刻,桥上灯光闪亮,两岸灯火辉映,横跨江面的大桥上,一盏盏造型各异的桥灯组成一条明亮的光带,直向江两岸伸去,桥上穿梭的车辆灯光闪烁,似向静谧的夜晚问安。月光情不自禁地投身江中,欲探寻江底的奥秘;一道道长桥卧在月色里,微风吹动水波荡漾,霓虹倒映水中,绽放着永不熄灭的烟花。
清流激荡如挥毫走笔,书酣畅文章;波涛澎湃似引吭高歌,鸣铿锵声响。
梅江河上的一座座桥梁,表面上看是没有生命冷冰的钢筋混凝土,而实际上是融入了设计师们的智慧与情感,倾注了能工巧匠们的心血与汗水,变得有温度有热度而灵动起来。每座桥配以岸边的绿化、标准路道、城雕装饰、路灯路牌……,俨然就是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图画。
梅江河上的一座座桥梁,无论新旧大小,同样肩负繁忙的交通任务,继续服务于民,给梅城增添了无穷的魅力;从桥上走过各行各业的无数精英豪杰,在不同的岗位上作出不同的贡献。
梅江河上的一座座桥梁,连接梅城的东西南北、四通八达,更是牢牢地联系着政府心系百姓冷暖的心,每一座桥向着发展道路不断延伸,融湾入海。梅城逐步发展成今天繁荣昌盛的优美城市,横跨梅江两岸的一座座大桥就是最好的历史见证:它们见证了梅城面貌的日新月异;它们助推梅江两岸经济建设的腾飞;它们展现出梅江桥梁的壮美与风韵!
柴火铁锅茶飘香
□梁志发
当霓虹的光芒将暮色切割成细碎的片片流光,车水马龙的喧嚣声碾碎了星辰的低语,现代人的灵魂早已化作撒哈拉沙漠中漂泊的孤舟,在信息的洪流与都市的喧嚣中迷失了方向。而一捧经传统柴火精心炒制的清凉山茶,恰似从宋代茶盏中翩然走出的隐逸雅士,身着粗布素衣,却将千年山水的清韵与匠人掌心的温度,淬炼成抚慰心灵的秘药良方。
清凉山宛如造物主遗落人间的一颗璀璨绿宝石。晨曦初照时,薄雾为它系上流云编织的轻柔飘带;暮色四合时,烟霭为它披上黛青色的朦胧纱衣。千嶂叠翠间,茶树以百年时光为笺,日月光辉为墨,将山岚的湿润、松涛的呢喃、霜雪的清冽,悉数镌刻进嫩芽的脉络之中。每一片蜷曲的新叶都封存着自然的神秘密码——晨露折射的七色光芒,岩壁沁出的珍贵矿物质,还有山雀掠过枝头时抖落的细碎鸟鸣。
古法柴火炒制,是一场跨越时空的深情对话。斑驳的灶台裂痕里,嵌刻着三代炒茶人的指纹,跳跃的火苗仿佛是从陆羽《茶经》中跃出的灵动精灵。炒茶人深谙每片叶芽的独特脾性,布满老茧的手掌在热浪中翻飞流转,宛如执笔在滚烫的青石板上挥毫泼墨,书写茶叶的蜕变传奇。柴火初燃时,鲜嫩的茶青在铁锅中微微颤动,蒸腾而起的水汽如薄暮时分的轻雾漫过竹林,这是新芽褪去青涩外衣的神圣仪式;随着木柴爆裂的清脆声响,茶叶在不断的翻覆中舒展腰肢,山野的清冽、云雾的缠绵,被文火一寸寸糅进它的肌理之中。
与机械制茶的精准冰冷截然不同,柴火炒制的温度里藏着呼吸般的韵律。火候的强弱起伏,恰似古琴曲中跌宕起伏的抑扬顿挫;翻炒的轻重缓急,犹如水墨画里虚实相生的飞白留白。当柴火特有的焦香渗入茶叶的经脉,茶汤便被赋予了人间烟火的温暖灵魂。那若有若无的烟熏气息,是岁月窖藏的醇厚乡愁——恍惚间,仿佛看见外婆在灶台前轻轻添柴,跳动的火光映红她鬓角的白霜,茶香与炊烟交织弥漫,漫过记忆中童年的门槛。
沸水注入白瓷茶盏的瞬间,杯底便重现了整个清凉山的明媚春天。蜷缩的茶叶如沉睡的睡美人,在热水的温柔怀抱中舒展婀娜腰肢,澄澈的茶汤晕染开翡翠般的温润光泽,沉淀着云雾的轻盈与岩石的厚重。初尝时,微苦的山峦在舌尖缓缓铺展,那是茶树扎根岩缝时的坚韧倔强;转瞬之间,回甘如潺潺溪流,从喉间漫向四肢百骸,裹挟着松针的清冽、野兰的芬芳,还有柴火烘焙的醇厚绵长。这层次丰富分明的滋味,恰似一首立体的山水长诗,在味蕾间徐徐展开绝美的画卷。
无论是慵懒惬意的午后,阳光在杯壁跳跃,化作金色的潋滟涟漪;还是万籁俱寂的深夜,月光为茶汤镀上一层银边,一盏柴火茶都能成为穿越时空的神奇舟楫。茶香氤氲缭绕间,松涛声仿佛从杯底悠悠漫起,山岚雾气顺着鼻息缓缓流淌,恍惚间,已悠然置身于万亩葱郁茶海——看云雾在指尖缠绕嬉戏,听山雀在肩头欢快啁啾,让被钢筋水泥禁锢已久的灵魂,终于在茶香织就的温柔摇篮里,寻回与自然同频共振的美妙频率。这杯中的一方天地,既是传统技艺传承的鲜活化石,也是都市人逃离喧嚣、回归本真的精神桃源,承载着中国人骨子里对诗意栖居的永恒向往与追寻。
《羊城晚报》2025年9月30日A16版报道
来源:羊城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