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砚沉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推到我面前时,他的手指一如既往,干净得像一件艺术品,指甲缝里没有一丝尘埃。
周砚沉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推到我面前时,他的手指一如既往,干净得像一件艺术品,指甲缝里没有一丝尘埃。
我们之间,隔着的从来不是另一颗心,而是他那身永远纤尘不染的白大褂,和他对这个世界近乎偏执的洁净要求。五年,我试过,真的。
我试着把自己变成他那个无菌世界里,一个合格的同居者。
但最后发现,我热爱的人间烟火,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捧需要立刻被清扫的灰。
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一章 消毒水与玫瑰
我和周砚沉的相遇,现在想来,就像一场精心编写的、带着讽刺意味的戏剧。
那年我爸在工地上被掉下来的钢筋砸了腿,送进市一院,主刀医生就是周砚沉。
他穿着白大褂从手术室出来,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沉静得像深潭。
他摘下口罩,对我爸说:“手术很成功,骨头接上了,接下来好好休养。”
声音清冽,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那时候的他,在我眼里是发着光的。专业,冷静,还有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稳重。我爸住院那段时间,我每天提着汤汤水水往医院跑,见他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他总是在查房的时候,第一个走到我爸的病床前,仔细检查伤口,询问情况。他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戴着薄薄的医用手套,动作轻柔又精准。
我爸是个老木匠,一辈子跟木头打交道,手上全是老茧和细小的伤口,他常说,手是匠人的第二张脸。看到周砚沉的手,我爸赞不绝口:“这手,天生就是拿手术刀的料。”
一来二去,我们熟了。我知道他是院里最年轻的主任医师,前途无量。他也知道我,林晚,一个守着父亲留下的小作坊,修复旧家具的手艺人。
我的世界,是木屑、油漆和时光留下的包浆。
他的世界,是消毒水、手术刀和精准到毫厘的数据。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却因为一场意外,短暂地交汇了。
是他先主动的。有一次我给他送自己做的核桃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第二天,他回请我喝咖啡,约在了医院对面那家最安静的咖啡馆。
他说:“谢谢你的点心,味道很好。”
我笑:“不客气,周医生救了我爸,我该谢谢你。”
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叫我砚沉吧。”
那一刻,我心跳漏了一拍。
我们的恋爱,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吃饭,看电影,散步。但他有些习惯,从一开始就显露无遗。
我们第一次牵手,是在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我把手伸给他,他顿了顿,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瓶免洗洗手液,先给自己消了毒,再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指尖。
我当时只觉得他爱干净,医生嘛,职业病,可以理解。
他从不去路边摊,从不喝瓶装水以外的任何饮品,每次吃饭前,都要用开水把碗筷烫上三遍。
我带他去我的工作室,那是我最自在的地方。空气里飘着木头的清香和桐油的味道,地上堆着各式各样的老物件,缺了腿的椅子,裂了缝的柜子,都在等我给它们第二次生命。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目光扫过满地的木屑和工具,像是在评估一个污染源。
“晚晚,”他轻声说,“这里……灰尘是不是有点大?”
我心一沉,但还是笑着说:“手艺人的地方,都这样。要不,你先在外面等我?”
他点点头,如释重负。
那天我提前收了工,把他带回我家。我爸妈留下的老房子,虽然不大,但被我收拾得很温馨。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客厅里摆着我亲手修复的旧式沙发。
他换鞋进门,自带了一次性鞋套。
他没有坐下,而是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我那张宝贝的旧沙发上。
“这张沙发,用了很久了吧?”他问。
“嗯,我从一个老先生那里收回来的,花了好几个月才修好。”我颇为自豪。
他沉默了片刻,说:“旧的东西,容易藏细菌。”
我心里的那点雀跃,瞬间被浇熄了。
我们结婚的时候,他坚持要把婚房重新装修。所有的家具都换成最简约的款式,棱角分明,方便擦拭。墙壁刷成纯白,地板光洁如镜。家里没有地毯,没有多余的装饰品,甚至没有一盆绿植。
他说,植物会招惹虫子,泥土不干净。
整个家,闻不到一丝烟火气,只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我以为,爱可以战胜一切。我可以为他改变,我可以适应他的世界。
我把我的工作室搬到了离家很远的地方,每次回家前,都会在工作室的浴室里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一遍,换上干净的衣服。
我学会了用消毒液拖地,学会了把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学会了进门就换鞋、洗手、换家居服这一套流程。
我甚至,开始习惯他亲吻我之前,会先用湿巾擦擦嘴。
有一次我过生日,他难得浪漫,买了一大束红玫瑰。
我欣喜若狂,找了家里唯一一个被允许存在的玻璃花瓶,想把它们插起来。
他却拦住了我,拿过花,一朵一朵地,用浸了酒精的棉球,仔细擦拭着每一片花瓣和叶子。
他说:“花店里人来人往,不干净。”
那一刻,我看着他专注而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那束玫瑰,像是被做了一场冰冷的手术。
再娇艳的生命,也抵不过他那深入骨髓的洁癖。
第二章 那张回不去的沙发
婚后的生活,像是在一个精密的玻璃罩里行走,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生怕留下一点指纹。
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有固定的位置。遥控器必须放在电视柜左边第一个格子里,与边缘对齐。杯子必须手柄朝右,放在沥水架上。我的书,不能随便放在床头,必须按高矮顺序,插回书架。
周砚沉有一套严格的家规。
比如,外出的衣服和居家的衣服必须严格分开。玄关处有两个衣柜,一个是“污染区”,一个是“洁净区”。我们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在玄关脱下所有外衣外裤,放进“污染区”的衣柜,然后立刻去洗澡,换上“洁净区”的家居服,才能进入客厅。
比如,沙发。客厅那套灰色的布艺沙发,是他亲自挑选的,据说面料经过特殊处理,不易沾染灰尘。但这套沙发,我们俩谁都不能随便坐。
只有在洗完澡,换上干净的家居服后,才能坐上去。而且不能躺,不能盘腿,坐姿要端正。
有一次我实在累了,下班回家,脑子里还想着一个榫卯结构怎么处理,忘了换衣服,就直接瘫倒在沙发上。
等我反应过来,周砚沉已经站在我面前。
他没有发火,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像失望,又像无奈。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走进卫生间,拿来消毒喷雾,对着我刚刚躺过的地方,来来回回喷了好几遍。
空气里弥漫开刺鼻的酒精味。
他做完这一切,才看向我,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
“晚晚,我们说好的。”
我坐在那里,浑身僵硬,感觉自己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入侵了他领地的、带着病毒的陌生人。
那晚,我们分房睡了。
我躺在客房的床上,一夜无眠。我开始怀疑,我嫁给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套冰冷的程序?
矛盾的爆发,是因为一张清代的榆木罗汉床。
那是我一个老主顾的传家宝,因为要移民,没法带走,知道我喜欢,就半卖半送地给了我。那张床雕工精美,包浆温润,虽然有些地方坏了,但底子极好,是我梦寐以求的宝贝。
我兴冲冲地找了辆货拉拉,把它运回了家。我想把它放在书房,等我修复好了,午后可以在上面小憩,喝喝茶,看看书,那该多惬意。
货车停在楼下,我指挥着师傅们小心翼翼地往上搬。
周砚沉正好下班回来。
他看到那张布满灰尘、甚至有些地方还结着蜘蛛网的罗汉床,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站在楼梯口,拦住了师傅们的去路,声音冷得像冰。
“这是什么?”
“砚沉,你看,我淘到的宝贝!”我兴奋地想跟他分享我的喜悦。
他没看我,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张床,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把它弄走。”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什么?”我愣住了,“师傅们都搬上来了……”
“我让你把它弄走!”他突然提高了音量,这是我们结婚以来,他第一次对我大声说话。
师傅们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很尴尬。
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又气又委屈。我压着火,对师傅们说:“师傅,麻烦你们先放楼道里吧,辛苦了。”
打发走师傅,我转身看着周砚沉。
“你至于吗?它就是有点脏,我清理一下就好了!”
“有点脏?”他冷笑一声,指着那张床,“林晚,你看看它!你知道这上面有多少细菌、多少螨虫、多少我们肉眼看不见的脏东西吗?你要把它搬进我们家?”
“这是古董!是艺术品!”我争辩道。
“在我眼里,它就是一堆滋生病菌的烂木头!”他的话像刀子一样。
“周砚沉,你有没有尊重过我?尊重我的工作,我的爱好?”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尊重你,所以我让你在外面开工作室,让你把那些‘宝贝’都放在那里。但家,是休息的地方,是干净的地方。我不能容忍这些东西出现在我的家里。”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的家?”我重复着这三个字,心凉了半截,“难道这里不是我的家吗?”
他沉默了。
那晚,我们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我把这些年积攒的所有委屈,都吼了出来。
我吼他为什么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为什么连拥抱都要隔着一层消毒水的味道。
我问他,到底爱的是我这个人,还是爱一个能遵守他所有规则的、干净的“室友”。
他一直沉默地听着,脸色苍白。
直到我哭得筋疲力尽,他才走过来,想要抱我。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看到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那晚,那张罗汉床就一直放在门外的楼道里。
第二天我醒来,它已经不见了。
周砚沉平静地告诉我,他联系了收旧货的,把它处理掉了。
“我给了他们两千块钱。”他说,仿佛那不是我视若珍宝的东西,而是一件普通的垃圾。
我看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心里某个地方,好像随着那张罗汉床一起,被永远地搬走了。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变得越来越宽,宽到我踮起脚尖,也再也望不到对岸。
第三章 空荡荡的婴儿房
罗汉床事件后,我和周砚沉陷入了长久的冷战。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他按时上下班,我按时去工作室。他做饭,依旧是两菜一汤,清淡得没有一丝油星。我吃,然后默默洗碗。
我们不再说话,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吝啬。
家里的空气,比消毒水还要冰冷。
打破这种僵局的,是我妈的一个电话。
“晚晚啊,你跟砚沉结婚都三年了,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啊?隔壁王阿姨都抱上孙子了。”
我妈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催促。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发呆。孩子,这个词,于我而言,既遥远又陌生。
我和周砚沉之间,连最亲密的接触都变得像一种程序化的仪式。他会在固定的时间,洗完澡,确保自己身上一尘不染之后,才走进我的房间。整个过程,他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克制,仿佛在完成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而不是享受夫妻间的温存。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每一次触碰我,都在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后退的本能。
这样的我们,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那天晚上,我主动走进了他的书房。
他正在看一份医学报告,戴着金丝边眼镜,神情专注。
“砚沉,我们谈谈吧。”
他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示意我坐下。
我深吸一口气,说:“我妈今天打电话来,问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眼神闪烁。
“我们……还年轻。”他避开我的目光。
“不年轻了,我都快三十了。”我逼视着他,“你是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敢要?”
他沉默了。
书房里只有我们俩的呼吸声,和他书桌上那台空气净化器发出的轻微嗡嗡声。
“晚晚,”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你想过吗?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意味着呕吐物,意味着粪便和尿液,意味着满地乱爬时沾染的灰尘,意味着他会把任何他能抓到的东西都塞进嘴里……”
他每说一句,眉头就皱得更深一分。
“他会哭,会闹,会把家里弄得一团糟。我……我接受不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无比悲哀。
“砚沉,那是我们的孩子,是生命,不是一堆需要清理的垃圾。”我的声音在颤抖。
“我知道。”他转过身,脸上是深深的痛苦,“我控制不了。晚晚,我真的控制不了。”
“那我们怎么办?”我几乎是在哀求,“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吗?在一个像手术室一样干净的家里,做一对无性的夫妻,直到老死?”
他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心,干燥而冰凉。
“对不起。”他说,“晚晚,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向我袒露他的无助。
那一刻,我的心软了。所有的怨恨和委屈,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砚沉,我们去看医生吧。你的洁癖,已经是一种病了,需要治疗。”
他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我没病!”他激动地说,“我只是爱干净,这有错吗?我是一个外科医生,无菌操作是我的本能!我不能让我的手沾染任何不干净的东西!”
“可你现在是把整个家都变成了你的手术室!”我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我也成了你手术台上需要被消毒的器械!”
他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那次谈话之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把家里最小的那间次卧,收拾了出来,按照婴儿房的标准,买来了婴儿床、衣柜和玩具。
所有的东西,都是纯白色的。
每天下班回来,他都会走进那间房,用消毒液把每一个角落都擦拭一遍,然后打开紫外线灯,消毒半个小时。
那间空荡荡的、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婴儿房,成了我们家里最诡异的存在。
他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证明他想要一个孩子,就能弥补对我的亏欠。
可我每次经过那间房,都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
我仿佛能看到,一个无形的孩子,被他关在那个无菌的牢笼里,孤独地、绝望地哭泣。
我明白,周砚沉永远不会改变。
而我,也永远等不来那个,可以让我随意拥抱,可以让我为他满身泥泞也甘之如饴的孩子。
我们的婚姻,就像那间婴儿房一样,看起来什么都有了,却唯独没有生命的气息。
第四章 一声母亲的叹息
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我和周砚沉几乎不怎么说话了。
他母亲,我的婆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开始频繁地过来,每次都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说是给我们改善伙食。
婆婆是个体面的退休教师,说话温声细语,很有分寸。她从不像别的婆婆那样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但她的眼神里,总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那天,她又来了。周砚沉正好有一台紧急手术,不在家。
婆婆在厨房里忙碌着,我给她打下手。
她一边择菜,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我:“晚晚,你跟砚沉,最近是不是闹别扭了?”
我心里一紧,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没有啊,妈。”我勉强笑了笑。
婆婆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菜,拉着我到客厅坐下。
她握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傻孩子,你什么都写在脸上了,还想瞒我。”
我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这些年的委屈,在外人面前我从不曾流露,但在婆婆温暖的注视下,我再也绷不住了。
“妈,我……我快撑不下去了。”
我把周砚沉的洁癖,把我们之间那些无法调和的矛盾,都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包括那张被他扔掉的罗汉床,那间空荡荡的婴儿房。
婆婆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眼里的悲伤越来越浓。
等我说完,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晚晚,是砚沉对不住你。”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其实,砚沉这毛病,不是天生的。是……是被我害的。”
我愣住了,不解地看着她。
婆婆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砚沉小时候,身体很弱。他五岁那年,得了一场很严重的肺炎,高烧不退,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说这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快疯了。我守在病房外,一遍一遍地祈祷,只要他能活下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后来,他奇迹般地好了。出院那天,医生千叮万嘱,说这孩子底子差,抵抗力弱,以后一定要注意卫生,不能再感染了。”
“从那以后,我就魔怔了。我把家里所有东西都用消毒水擦一遍,不许他去人多的地方,不许他跟别的小朋友玩泥巴,每天逼着他洗无数次手。他稍微有点咳嗽流鼻涕,我就紧张得不得了,立刻带他去医院。”
“我以为,我是在保护他。可我不知道,我亲手把他关进了一个笼子里。”
婆婆的声音哽咽了,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
“他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班里有个同学得了水痘。我吓坏了,硬是让他休学在家待了一个月,直到班里再没有新增病例。那一个月,他每天看着窗外别的孩子玩耍,一句话都不说。”
“从那以后,他就变了。他开始自己消毒自己的东西,开始排斥别人的触碰。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干净和不干净。”
“我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是我的过度焦虑,让他对细菌和疾病产生了超乎寻常的恐惧。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洁癖,而是一种心理障碍。”
“可是,等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的习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改不掉了。”
婆婆泣不成声。
“他选择当医生,也是因为这个。他说,只有在手术室里,他才觉得是绝对安全的。他想用自己的手,去战胜那些他所恐惧的病菌。”
“他不是不爱你,晚晚。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爱你。他连自己都拥抱不了,又怎么去拥抱一个充满烟火气的你呢?”
我听着婆婆的叙述,心里五味杂陈。
我一直以为周砚沉的洁癖,是一种源于性格的偏执。我从没想过,这背后,竟然藏着这样一段沉重的往事。
那个在窗边孤独地看着同伴玩耍的小男孩,那个把对世界的恐惧深埋心底,用一层“洁净”的硬壳把自己包裹起来的男人。
我对他,第一次生出了除了爱和怨之外的第三种情绪——心疼。
可是,心疼又能怎么样呢?
理解了他的过去,并不能改变我们的现在。
那道鸿沟的来源被揭开了,但鸿沟本身,依然横亘在那里,深不见底。
婆婆擦干眼泪,看着我,说:“晚晚,妈不求你别的。妈只希望,你能再给他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觉得累了,撑不下去了,妈也不怪你。你是个好孩子,不该被我们家砚沉拖累。”
我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那天晚上,周砚沉回来,看到桌上丰盛的饭菜,有些意外。
吃饭的时候,我给他夹了一筷子他最爱吃的清蒸鲈鱼。
他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吃掉了。
饭后,他主动洗了碗。
我们依然没有说话,但空气中那股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一些。
我躺在床上,第一次认真地思考我们的未来。
离开他吗?我舍不得。这五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继续过下去?我又觉得窒息。我无法想象,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我都要活在这样一个无菌的盒子里。
我的人生,难道就要这样,在无尽的妥协和压抑中,慢慢耗尽吗?
第五章 瓷器上的裂痕
那次和婆婆谈心之后,我试着去理解周砚沉。
我不再因为他下意识的躲闪而生气,不再因为他一遍遍的消毒而烦躁。我把他当成一个病人,一个需要被小心呵护的、内心脆弱的病人。
我甚至开始研究一些心理学的书籍,想找到能帮助他的方法。
我试着在家里的阳台上,偷偷养了一小盆多肉。它很小,不占地方,也不会招虫子。我想,这或许是一个开始。
周砚沉发现了。
他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立刻把它扔掉。他只是每天绕着它走,眉头紧锁,仿佛在观察一个潜在的威胁。
一个星期后,那盆多肉莫名其妙地枯萎了。
我知道,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或许是每天往土里喷洒消毒液,或许是把它放在紫外线灯下暴晒。
我没有质问他。我只是默默地把枯死的多肉,连同花盆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心里的那点希望,也跟着一起,被扔掉了。
我开始把越来越多的时间,投入到我的工作室里。
只有在那里,我才能自由地呼吸。
我喜欢木屑飞扬的感觉,喜欢油漆和木蜡油混合的气味,喜欢用我粗糙的、沾满灰尘的手,去抚摸那些历经岁月沧桑的旧家具。
在修复它们的过程中,我也像是在修复我自己。
每一道裂痕,每一次打磨,每一次上漆,都让我感到平静和满足。
那天,我接了一个大活儿。一个茶馆老板,淘来一套破损严重的明式黄花梨圈椅,请我去修复。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我一头扎了进去,连续半个多月,几乎都泡在工作室里。
有时候太累了,就直接在工作室的休息间里睡下。
周砚沉给我打过几次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我说,太忙了,过段时间吧。
他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注意身体。”
我们之间,客气得像普通朋友。
圈椅修复完成的那天,我看着那套重获新生的椅子,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我拍了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配文是:赋予旧物新生,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
很快,周砚沉点了个赞。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红心,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或许,永远也无法理解我的这种浪漫吧。
那天我收工很早,心情很好,决定回家给他做顿饭。
我特意去菜市场,买了他爱吃的鱼,还有新鲜的蔬菜。
回到家,我哼着歌在厨房里忙碌。
周砚沉回来的时候,饭菜刚刚端上桌。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
“回来了?”他说。
“嗯,今天不忙。”我笑着解下围裙,“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他依言去洗手,洗了很久。
饭桌上,气氛难得的温馨。
我跟他讲着修复那套圈椅时遇到的趣事,他静静地听着,偶尔会问一两个问题。
我以为,我们之间,似乎有了一丝转机。
饭后,我靠在沙发上休息,他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他离我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沐浴露的清香。
他突然伸出手,想要抚摸我的头发。
我没有躲。
但他的手,在离我头顶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我看到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他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晚晚,”他低声说,“你的头发上,有木屑。”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精心修复好的瓷器,看起来光鲜亮丽,但内里,那道裂痕,一直都在。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我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他。
“周砚沉,”我说,“我们离婚吧。”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我累了。我不想再过这种,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日子了。”
“我不想再看见你因为我身上的一点灰尘而紧锁眉头,不想再闻到家里这股永远散不去的消毒水味,不想再面对那间比停尸房还干净的婴儿房。”
“我试过了,砚沉,我真的努力过了。我试着走进你的世界,但我做不到。你也没有办法走出来。”
“我们放过彼此吧。”
他坐在那里,脸色一寸寸地白下去。
良久,他才沙哑地开口:“是因为……那套椅子吗?”
我摇摇头。
“不是因为任何一件事,而是因为每一件事。”
“是那束被酒精擦拭过的玫瑰,是那张被你扔掉的罗汉床,是你伸向我又缩回去的手,是我们之间,那永远隔着的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砚沉,爱是接纳,是拥抱,是哪怕你满身泥泞,我也愿意把你搂进怀里。而不是把你,把我,把我们这个家,都变成一个无菌的标本。”
那晚,我搬出了那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家。
我走的时候,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那个家里的所有物品,都属于周砚沉的那个一尘不染的世界。
而我,终于要回到我那个人间烟火里去了。
第六章 一张签了字的纸
我搬回了爸妈留下的老房子。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灰尘和阳光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我把行李箱扔在地上,整个人陷进那张被周砚沉嫌弃过的旧沙发里。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条搁浅的鱼,终于回到了水里。
我给周砚沉发了条信息,告诉他我搬出来了,离婚协议我会尽快找律师拟好。
他没有回复。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我把工作室重新布置了一下,在角落里开辟出一个小小的茶水间,摆上了我喜欢的各种茶叶和自己做的茶点。
我开始在工作室的院子里种花,种我喜欢的月季、绣球和栀子。
我不再害怕泥土弄脏我的手,甚至享受那种指尖触碰湿润土壤的感觉。
我的生活,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周砚沉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晚晚,我们能见一面吗?”
我们约在了那家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咖啡馆。
他还是老样子,穿着熨帖的白衬衫,一丝不苟。只是眼下,多了两团淡淡的青色。
他把我拟好的离婚协议,推了回来。
“我不同意。”他说。
我有些意外:“为什么?周砚沉,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靠拖延就能解决的。”
“我知道。”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晚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去看心理医生了。”
我愣住了。
“那天你走后,我一个人在那个空荡荡的家里坐了一整夜。我看着你用过的杯子,你睡过的床,甚至是你忘了带走的一根头绳,我才发现,这个被我打造成无菌室的家,如果没有你,就什么都不是。”
“医生说,我的问题很严重,是长期的心理压抑和童年阴影造成的强迫症。需要系统的治疗。”
“我已经在接受治疗了。虽然很难,但我会努力去改。晚晚,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握住我的手,这一次,他的手心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丝恳求的温度。
我承认,我动摇了。
没有哪个女人,能对自己深爱过的男人如此的剖白无动于衷。
我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看着他昔日沉静的脸上露出的脆弱和无助,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但是,理智很快又把我拉了回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深入骨髓的习惯,真的能靠几次心理治疗就改变吗?
就算他改了,我们之间被磨损掉的那些信任和亲密,还能回来吗?
我不敢赌。
我的人生,没有几个五年可以再拿来试错了。
我轻轻地,把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
“砚沉,”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太晚了。”
“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也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了。只是,我们就像两棵长在不同土壤里的树,就算强行把我们移植到一起,也只会让彼此都枯萎。”
“你值得一个能完全适应你世界的人。而我,也需要一片能让我自由生长的土壤。”
“我们做不成夫妻,或许,还能做朋友。”
我说完,看到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咖啡都凉了。
最后,他拿起笔,在那份离婚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砚沉,三个字,笔锋凌厉,一如他的人。
他把签好字的协议推到我面前。
那一刻,就是故事开头的那一幕。
他的手指,干净得像一件艺术品,指甲缝里没有一丝尘埃。
我看着那份协议,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我们之间,隔着的从来不是另一颗心,而是他那身永远纤尘不染的白大褂,和他对这个世界近乎偏执的洁净要求。
我试过,真的。
但最后发现,我热爱的人间烟火,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捧需要立刻被清扫的灰。
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拿起协议,站起身。
“砚沉,保重。”
我没有回头,走出了咖啡馆。
外面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青草的味道,有汽车尾气的味道,有路边小吃摊飘来的香味。
这,就是我的人间。
第七章 我自己的木工作坊
办完离婚手续的那天,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雨。
我从民政局出来,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五年的婚姻,就这样,以一本薄薄的证件,画上了句号。
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也没有过多的悲伤,只是一种淡淡的、尘埃落定的茫然。
我没有直接回工作室,而是一个人,坐上了去城郊的公交车。
车子摇摇晃晃,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
我爸的老木工作坊,就在那里。
那是我长大的地方,也是我手艺的起点。我爸去世后,那里就一直空着,只有我妈偶尔回去打扫一下。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陈年木料和尘土的味道涌入鼻腔。
我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墙上还挂着我爸用过的锯子、刨子和凿子,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工作台上,还放着他没做完的一个小木马。
我走过去,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指尖触碰到那温润的木头,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手掌的温度。
我爸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一辈子,就只爱跟木头打交道。
他常说:“晚晚,木头是有生命的。你用心待它,它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回应你。”
他还说:“做人,就跟做木工一样,要实在,要经得起打磨。有些疤痕,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抹不掉,也不用抹掉,那也是它的一部分。”
我坐到那张旧旧的木凳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这些年,为了迎合周砚沉,我活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我把自己打磨得光滑、洁净,试图抹掉身上所有“不合时宜”的痕迹。
我差点忘了,我爸教我的,是接纳,是与不完美共存。
我在老作坊里待了一整个下午。
傍晚的时候,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想把爸的作坊重新开起来。”
我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好。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把自己的工作室,从那个租来的小门面,搬回了父亲的老作坊。
地方很大,足够我折腾。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把这里重新规整了一遍。我没有做太大的改动,只是把那些旧工具一件件擦拭干净,重新上油,把那些堆积的木料分门别类地码放好。
我还开辟出一个小小的展厅,把我修复好的一些得意之作,都摆了出来。
我又重新变成了那个,满身木屑和油漆味的林晚。
我的生活,简单而充实。
每天清晨,我在院子里的鸟鸣声中醒来,给我的花花草草浇水。然后,走进作坊,开始一天的工作。
有时候,我会对着一块木头琢磨一整天,有时候,我会为了一个完美的榫卯结构,反复尝试几十次。
累了,就给自己泡一壶茶,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看着光影斑驳。
来找我修复旧家具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他们带来的,不只是一件件破损的器物,更是一段段沉淀了时光的故事。
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抱着一把断了腿的摇椅来找我。她说,那是她过世的丈夫,亲手为她做的。
有个年轻的姑娘,拿来一个裂了缝的梳妆盒。她说,那是她母亲的嫁妆。
我听着他们的故事,用我的手,为他们修补那些器物上的伤痕,也像是在抚慰那些岁月里的遗憾。
我的心,在这样日复一日的专注和劳作中,变得越来越平静,也越来越笃定。
我不再去想和周砚沉的过去,也不再去纠结那些是非对错。
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而已。
他选择了他那个一尘不染的、绝对安全的世界。
而我,选择了我这个,充满瑕疵、却也充满生机的人间。
第八章 木屑的清香
日子像作坊窗外的流水,安静地淌过。
转眼,我和周砚沉离婚已经快一年了。
这一年里,我没有再见过他。只是偶尔,会从婆婆那里,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婆婆偶尔会来看看我,给我带些她自己做的点心。她从不提我和周砚沉的过去,只是像个普通的长辈一样,关心我的生活和工作。
她说,周砚沉还在坚持看心理医生,情况比以前好了一些。
她说,他升了副院长,比以前更忙了。
她说,他还是一个人。
我每次都只是安静地听着,点点头,不发表任何意见。
他过得好与不好,都已经是他的事了,与我无关了。
我的“晚晚木工坊”,在一些喜欢老物件的圈子里,渐渐有了些名气。
有人把我修复家具的视频发到了网上,没想到,竟然火了。
很多人被那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过程所吸引,也被那种专注、宁静的匠人精神所打动。
我的订单,一下子多了起来。
我开始招收学徒,想把父亲教给我的这门手艺,传承下去。
来的都是些年轻人,他们有热情,有想法,给这个老旧的作坊,注入了新的活力。
我们一起研究古代的木工技艺,一起尝试用新的方法去修复旧的器物。作坊里,每天都充满了刨木头的声音、谈笑声和木屑的清香。
我很少再想起周砚沉。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闻到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那是隔壁诊所飘来的——才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然后,我会摇摇头,笑自己。
都过去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教新来的学徒怎么打磨一个雕花。
作坊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我以为是客人,头也没抬,说:“您好,随便看。”
门口的人没有说话。
我感觉有点奇怪,抬起头,然后,我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周砚沉。
他穿着一身休闲的便装,而不是我记忆中那身笔挺的白大褂或衬衫。
他看起来瘦了一些,但精神还好。
他就那样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作坊里的每一个角落。落在那些飞扬的木屑上,落在那些堆积的木料上,落在我和我那些沾满灰尘的工具上。
我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皱起眉头。
但他没有。
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羡慕?
学徒们好奇地看着我们。
我放下手里的工具,擦了擦手,朝他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我问,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我妈说,你这里现在很有名。我路过,就想来看看。”他的声音,比从前温和了许多。
我点点头:“要进来坐坐吗?”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走了进来。
他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表现出任何不适。
他走到我的工作台前,看着那件我正在修复的雕花,轻声问:“这是什么?”
“一个清代的柜门,虫蛀得厉害,得一点点把腐坏的地方剔除,再用同材质的木料嵌补上。”我自然地解释着。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一下那块木头,但手到半空,又停住了。
我看到了他这个习惯性的动作。
但他这次,只是顿了顿,然后,手指轻轻地,落在了那块布满灰尘和刻痕的旧木头上。
我心里微微一震。
“很神奇。”他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他先开口。
“晚晚,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很高兴。”
他说得很真诚。
“你在这里,好像会发光。”
我笑了:“是吗?可能是因为,我终于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地方吧。”
他也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是啊,”他说,“我们都找到了。”
他没有待很久,就告辞了。
临走前,他站在门口,对我说:“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找我。”
“好。”我点点头,“你也是,多保重。”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那道曾经深不见底的鸿沟,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被岁月填平了。
我们没有办法做夫妻,但我们都从那段婚姻里走了出来,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这就够了。
我转身回到工作台,空气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味道,但很快,就被作坊里浓郁的木屑清香所覆盖。
我拿起刻刀,继续我未完成的工作。
阳光从天窗洒下来,照在飞舞的尘埃上,每一粒,都闪着金色的光。
我想,这大概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有缺憾,有伤痕,不完美,但只要你用心去打磨,总能焕发出,属于它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光芒。
来源:海上骑马的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