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其庸口述5:地下组织通知我赶快离开无锡,说逮捕名单里就有我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30 07:33 1

摘要:1944年的下半年,我就不上学了,回到老家了,为什么呢?我交不起每学期的学费,而且住宿在学校里,我真是没有那个经济负担能力。再由于我读的工科,读的纺织科的印染学,这个课程需要数理化的许多成绩,文史方面的知识对它没有多大用处。我对数理化这方面不太感兴趣,成绩有时

失学回家,教书种地

1944年的下半年,我就不上学了,回到老家了,为什么呢?我交不起每学期的学费,而且住宿在学校里,我真是没有那个经济负担能力。再由于我读的工科,读的纺织科的印染学,这个课程需要数理化的许多成绩,文史方面的知识对它没有多大用处。我对数理化这方面不太感兴趣,成绩有时候老不及格,有时候很差,所以自己也觉得没有劲。当时课堂听的大多不是我爱听的,完全靠课余的时间,请教请教像顾钦伯、张潮象这些老先生,所以就回家了。

回家当然还是没有任何事做,照样继续种地。我们前洲镇有个小学,叫前洲小学,需要教师。当时这个小学里许多教师,都是我初中时候的老同学。他们说,你来教书吧。我就到了前洲小学,因为离我家只有半小时的路程,所以我可以照样种地,上课时候我去教课,而且有自己同班的许多老同学都在一起,也很高兴。

我在那里教了半年,距离我们5公里的一个地方,叫礼社镇,礼社镇小学聘请我。这是一所私立的小学,是礼社镇上几个比较有影响的、有钱的学聘请我。这是一所私立的小学,是礼社镇上几个比较有影响的、有钱的老人出钱办的一所学校。这所学校也是由来已久,并不是新办的,听说我讲课好,就专门来请我到礼社镇小学去教书。

那所学校,距离我母亲的小妹妹,就是我的小姨母家很近,也有人照顾,所以我就到了礼社镇小学教书了。去了以后,校董事会的领导来听课,觉得我讲得非常好,学生也很欢迎。很快,要我到旁边另外一所礼社中学担任课程。我说,我自己才高中一年级,我怎么能够教中学?他们几位老先生也不讲究什么学历、文凭,说你去试试看,我们觉得你可以,我们也请不到人,你去试试看,如觉得可以,你就讲下去。

我到礼社中学去兼任这个初中的语文课,一讲以后,那个中学的校长和同事都非常赞赏,说冯其庸讲课讲得非常好,学生非常欢迎。所以,我就小学中学同时教下来。我自己才高中一年级,就教中学,有点误人子弟,但是,礼社校董都坚持要我讲下去。

但是在那里有一个使我不安的大问题,是什么呢?当时有一支游击队,不是那种正规的、有组织的、有正式编制的正式的游击队,而是一批地方上的人组织起来的,既打日本鬼子也抢老百姓,好事坏事都做。他们有几个人,所有的人都是包一个黑的头巾,穿一身黑的衣服,紧身的衣服,手里拿一把雪亮的大刀,只有几支枪。他们那个领头的还相当有文化,他也从别人那里听说了我讲课好,特别感兴趣,专门到学校来跟我聊天,还喜欢画画,完全是个文人。这个领头的,一到我们学校,就找我聊天,希望我给他讲文学,晚上睡觉还要跟我睡一个床。他睡觉的时候把那个枪放到枕头底下,我已经很不安了,再加上他还有一支队伍,完全是一种黑道上的组织,经常在镇上出入。有一次,就在我们学校旁边,我看到他们大队人马前面押着一个人去杀头。我一看这个情景,太不安了,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在礼社镇只待了半年。

1944年的年底,我就想法子转到无锡城里的孤儿院小学去了,在这里上学的都是孤儿。抗战的时候很多孩子的父母牺牲了,子女没有人管。当时有一个比较有钱的善人,叫陈汉文,这个名字我一直还记着,我觉得他做了一件很大的好事。他创办了这个孤儿院小学,把失去父母的孤儿都收来,抚养他们,稍微年龄大一点的,就进学校读书,年龄小的由保姆带着。我二哥被请去当这个小学的校长,所以我就跟我二哥商量,我说,我在礼社镇实在不放心,这些杂牌军,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面目,将来火拼起来可不得了。他说,那你到孤儿院小学来教书吧。所以我就转到无锡孤儿院小学教书了。小学教书了。

1945年春天开学,我就在无锡孤儿院小学教书了。我有空就去看望诸健秋先生,看他作画,还有其他无锡的一些画家。另外我喜欢读书,无锡崇安寺有一家旧书店叫"日新书店",经常来一些旧书,我们礼拜天一有空崇安寺有一家旧书店叫"日新书店",经常来一些旧书,我们礼拜天一有空就到城里去,去"日新书店"买书。

我在那个地方买到清代史震林的《西青散记》《华阳散稿》,明代汤若士的《汤显祖尺牍》,清代沈复的《浮生六记》等,还有明末张岱的《瑯環文集》《陶庵梦忆》《西湖梦寻》等书。这些书我以前都读过,但是借来的,现在我终于自己有了。后来又买到襟霞阁丛书,襟霞阁丛书当时散掉了,我买了十几本;还买了三四本明拓的《淳化阁帖》。其中收有王羲之的字,还有王羲之一门的其他一些人的书法,东晋时代的一些名家,都被收进去了,刻得好,拓得好。我当时没有钱,就想办法把收有王羲之尺牍的帖买了,到现在这个帖还在我手里,我现在有时还会拿出来看看,欣赏欣赏。启功先生也来看过,过了几天,他告诉我,其中有一本是极难见到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1945年夏天,孤儿院小学放暑假,我就回到前洲镇我的农村老家,刚好碰到日本鬼子投降。1945年8月15日,日本鬼子投降了,当时消息传来,我们都高兴得不得了。我初中的同班同学,也是我的表弟邓南伟,后来是上海铁路医院的心脏病的专家,现在也去世了。还有张紫荆,现在也在上海,也九十多了,当时都是年轻人啊,一听到了日本鬼子投降了,高兴得不得了,从前洲镇上跑到农村乡下来找我。因为我在乡下也没有什么信息,根本不知道。他们在镇上听到这个消息了,就专门来找我。

那天夜里夜色特别好,月亮也很好,我们就在月光底下,高高兴兴一起到镇上狂欢了一夜,觉得祖国抗战胜利了,日本鬼子投降了,国家恢复了,高兴得很。但是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共产党的情况,因为我们那个时候完全是国民党统治区,根本不给你讲这方面消息的。

等到暑假过了,我回到孤儿院小学以后,可能是十月份吧,我亲自看到当时国民党军队举行入城仪式。日本鬼子投降,我们的军队进城,举行庄严的入城仪式。

这以后,我有时候到公园里去,还经常看到有一些流落在无锡的日本人,其中有一个日本妇女,每次去都到她在公园里自己找一个圆的茶座,要两杯茶,对面一杯茶,自己这面一杯茶,对面是从来没有人的。

以前在无锡城里,日本鬼子刺刀闪亮闪亮的,动不动就杀人,等到"八一五"他们投降以后,连日本小孩都不敢出来了,出来中国小孩就打他们。

无锡国专

1945年8月15日,日本鬼子投降以后,苏州美专招生,我特别喜欢美术,我就去考。当时经济也没着落,我就试试看能不能考取。先考素描,素描课考完以后考国画,考文史知识,还有作文。其他课程还没有考完呢,老师就来通知,说:你其他都不用考了,你被录取了,因为你的素描,你的国画,你交的文章,大家都很欣赏,所以就录取了。这样,我就正式到了苏州美专学习。

苏州美专原来是很有名的一所美术专科学校,现在还在。苏州美专本来在苏州沧浪亭,抗战以后到内地去了,现在抗战胜利了,回来了,但是沧浪亭已经破败了,要整顿,没有地方教课,所以暂时在无锡的一个孔庙里招生上课。

当时的校长叫颜文樑,有西画系和国画系。国画系一位有名的老师叫孙文琳,他画的水彩画特别好。

但是我那个时候还在孤儿院小学教书,我就跟老师说明,我每天只能去一段时间,我要把学校的课教完,才能过去。当时老师很爱护我,觉得我有画画的天分,就说,你生活也很困难,你就按照你的情况,我们能够支持你、理解你。

所以我就每天来回跑,路也不太远,我一边教课一边学习。没有想到三个月以后,苏州沧浪亭修复好了,苏州美专要迁回沧浪亭去了。我离开无锡孤儿院小学就交不起学费,生活也没有来源了,所以我就又失学了。当时美专的老师和同学,都惋惜,说你不学画太可惜了,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经济来源,不可能跟着到苏州。

这个时候,诸健秋先生鼓励我,你自己还是自学,根据你自己的条件,反正你有时间就来看我画画,自己多练。

到了1946年春天,无锡国专在无锡复校了。无锡国专抗战时候迁校到广西了,现在抗战胜利了,要回到原校。广西的还没有迁过来,先在无锡招生。

我喜欢文史,当时读了那么多古书,我就去考无锡国专。写一篇文章,当场就写,写完了交上去,还有一般的文史常识,也是没有完全考完,老师来告诉我,你底下的都可以不考了,大家都对你的文史知识和写的文章非常满意。那时候还没有正式公布,我还不相信,我觉得我还没考完呢。后来,隔了几天,公布录取的名单了。那个时候都是手写的布告,贴在校门外,我一看我果然被录取了,而且名字排得很前。

我高兴得不得了,但是我也发愁,我没有钱交学费。我大哥宗燮鼓励我读书,他想法子卖掉了自己仅有的一点点地皮,再向亲戚朋友借了一点钱,交了学费,我就开始上无锡国专。

无锡国专是分本科、预科,预科就是初中毕业以后,去读它的预科,补高中,补完高中再升本科一年级。我因为成绩好,就直接让我上了本科一年级,相当于现在的大学一年级。

到无锡国专学习是一件大事,是我人生经历中非常大的变化。我原来一直是小学教师、中学教师,现在进入一所有名的文史方面的专科学校读书了,当时很兴奋。

大家都寄宿,因为离开家太远了,不可能走读了,所以都是寄宿的。去读书的那也都是差不多跟我类似的经历,都不是什么富家子弟,家庭也都是一般的,所以同学大家都很投合。

我尤其喜欢诗词,我在初中时候买到的一部《水云楼词》,我也带到了无锡国专。当时有一个同学叫梅鹤徵,他也有一部同样的《水云楼词》,后来我那一部《水云楼词》不知道怎么不见了,找不到了,他就把他的《水云楼词》送给了我,题了一段话,现在这部书我还保留着。

我们那时候组织了一个诗社名称叫"国风",大家喜欢写诗填词的,组织起来用刻蜡版的方式印刷,我负责刻钢板。

过了几个月,就遇到一件事情,我们都是寄宿生,交的学费很多,伙食费也很多,但是伙食很差劲。当时老师吃饭很丰盛,老师们和我们都在一个大厅里吃饭。后来有同学就发现,老师们根本不交伙食费的,都是从我们的伙食费里扣出来的,这还不要说,还有舞弊、贪污,这是一件事。

还有一件事,有一位老师不会讲课,学问究竟怎么样也不知道,上课总是磕磕巴巴的讲也讲不清楚,大家意见很大。当时广西的本部还没有回来,其他几位老师呢大家还勉强能够接受。因为我们当时都是考进去的,实际上自己都自学了很长时间,都有相当基础了。

一个是个别的老师讲课不满意,再有一个伙食那么差,学生就闹起来了。我当时也是很容易激动的,有正义感,觉得怎么能这样呢?伙食办成这样,我们交这么多的费用,不可能伙食那么差劲啊!我就写了一篇杂文,题目叫"长铗归来乎,食无鱼",我就把食堂差劲的情况都写出来了,贴在饭厅里,这样一来学生都闹起来了。

我的同学头脑比较冷静,他说不抓到真凭实据,这样闹是没有用的。他就趁他们不备的时候,闯进食堂的伙房,翻他们的账簿。把他们每天买菜开支的账簿都掌握在手里。一查呢,第一个查出来的全校老师的伙食都是不交钱的,都是用我们学生的伙食费;另外呢,每天买菜的钱都有账啊,买多少菜,花多少钱,加起来每个月们每个人只要多少钱,都一清二楚。他就把这个账目清算了以后,公布了。那个总务处的管伙食的老师,就受不了了,脸上都挂不住了。

再加上那位教师讲课实在不行,学生就自动开始罢课,那时候也没有组织,就是自己觉得气愤,这种课我去听干什么?我自己在家里看看书比这收获还多一点。这样呢,闹得很厉害了。

广西的本部还没有回来,当时管理在无锡招的学生的是蒋石渠先生。他是讲先秦诸子的,他讲《墨子》,他勉强还可以,书法还不错。蒋石渠先生没有办法处理了,处理不了了,马上告诉上海的王蘧常先生。

上海还有一个无锡国专的分校,王蘧常先生在管着这个分校。唐文治校长原来也到了广西,后来因为他年龄大了,身体经不起了,就把他送回上海了。王蘧常先生名义上还是我们无锡这个学校的教务长,王蘧常先生就从上海到无锡来。

王蘧常先生当时在学术界的声望是很高的,尤其他的书法,大家都佩服他,日本人称他是当代的王羲之。他一来以,大家就推我为学生代表,去给王蘧常先生反映情况。在这个情况之下我也觉得无法推辞,我就直接去到王先生的办公室,王蘧常先生很客气地接见了我。

我就把伙食问题的账目都摆在那儿,他一看就明白了,还有一个是教课问题,当时我们心里很忐忑不安,也不知道王老先生会怎么处理。没有想到王先生一听这些意见以后,全部同意,他说,伙食不能这样做,伙食重新改组,要严格地分开,老师归老师,老师吃的费用都由老师自己负担;学生归学生,学生吃的费用从学生的伙食费里开支,但是要符合事实,吃多少开支多少,不能有贪污现象。

关于教课,他也同意换教师,但是他说,给你们讲课的老师姓蒋,蒋先生不是没有学问,他只是不会讲,没有经验,讲课磕磕巴巴;再一个呢,第一次上课,面对着你们这些学生年龄都不小了,都读过很多书的,有点胆怯,讲话也不会讲了。我同意给你们调换老师,因为你们来读书也不容易,但是不完全是因为蒋老师没有学问,而是他不会讲课,你们应该理解他,让他有一个实践过程,慢慢会讲得更好一点。也就是说,为蒋先生保留了一定的面子。我们也不管了,只要是答应换教师,大家就非常高兴了。从这一件事情起,等于无形中间,无锡国专就有了一个学生的组织,把我自然而然地看成是类似学生会的这样一个机构的领导了。

这个事情过去不久,就发生了"沈崇事件"。沈崇当时是北大的女学生,被美军强奸了。这个消息一出来以后,全国各地的大学,都有学生游行,反对美国,组成反美运动了。实际上当时国共摩擦已经非常厉害了。

1946年开始,实际上就是抗战胜利没有多久,经过重庆谈判以后就开始内战了,当时地下党也在那里组织学生运动,进步思想也在不断地传播,"沈崇事件"等于是点着一个导火线。

当时我还没有接触党的地下组织,只是凭直觉,感觉到一个美国兵,糟蹋我们中国的女青年,气愤得不得了,大家都气愤得不得了,所以无锡市的大专院校、中学,都起来游行了,形成了一个全市的学生大游行。我是跟我们无锡国专的同学一起上街游行的,当时无锡还有一个高等学校,就是在无锡市的北面,叫社会教育学院,也是正式的高等学校,他们的学生会也带了学生浩浩荡荡上街了,我们会合在一起了,形成全市的大游行,这是第一次的"反美运动"。

"沈崇事件"以后,紧跟着就是"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运动。因为那时候东北战争已经开始,林彪率领他的部队在东北开始参加战争,内战开始了。所以学生运动的重点,就是"反内战"运动。

1945年,重庆的谈判已经公布了国共合作,这以后的国民党撕毁了协议,开始发动了内战。其实我们这边,现在看起来也是老早就准备好的,已经估计到了不可能谈到一块儿去的。但是毛泽东当时不可能不去重庆,如果不去重庆,那说明我们对和平没有诚意,所以毛泽东当时冒着很大的危险去了重庆。他们本来想要暗杀的,但是国民党当时也不敢公然当着全世界来做见不得人的事。

为什么章士钊跟毛泽东他们的关系比较好呢,就是因为章士钊在重庆,跟毛泽东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就是提示他,你已经到了,谈判也谈了,你该走了,不该再停留了。毛泽东马上就飞回延安了,不久内战就开始了。

当时抗战刚胜利,老百姓生活都很困难,一到冬天就真正饥寒交迫,我们都经历过来的。所以当时要求改善生活,发起了"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运动,是全市性的,其实是全国性的,各地都是这样,我们无锡市也是这样。我在这个运动中,等于是无锡国专的带头人一样。

当时还有高滌云,现在也去世了,其实,高滌云他比我早就跟地下党有关系了,但是他虽然跟我特别要好,他也没有告诉我。我们两个人一直带头,我等于是冲锋在前,第一个带着大家上街游行,高滌云也在一起,还有好几个呢,我一下记不起来那么多名字了。这样地下党就重视我了,通过当时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人叫甘京林的跟我接触。我们平时都认识的,但是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甘京林跟我平时关系也很好,但是他没有告诉我他是地下党的领导,我也不知道他的这个情况。

我就是当时看着很气愤,因为从现象上来看都是当时国民党的不讲道理,事实也是这样的,国民党已经腐败到不像样了。那些从重庆过来接收各个地区的官员,老百姓给他起的名字是"劫收大员",说"劫收大员"回来发大财,日本占领的财产他们拿了,老百姓的财产他们也拿了。

另外国民党那些高级人士都是八年抗战,在重庆抛弃原来的家庭,自己重新娶了老婆,组织的家庭,所以当时"抗战夫人"很流行的,都是讽刺国民党的那些大员们。学生掀起的这个汹涌澎湃的学潮,当时社会已经不可遏制了。

到这一年的学期结束,学校开学校的教务会议。会议上面有一位老师叫王子畏,他是国民党的铁杆分子。原来对我特别好,觉得我的文章写得好,我的字写得好,文史方面我都是在前面,特别喜欢我。

他的文学史讲义也是我刻的,我当时也是清寒学生,就利用刻钢板补助自己生活。我平常写的文章,他也非常称赞。特别是他出一个题目,《拟苏武答李陵书》,拟一封苏武给李陵的信。咱们现在有一篇古文叫《李陵答苏武书》,他就出了一个相反的题目:苏武给李陵的信,作为作文的题目,我就写了这篇文章。王子畏先生看了我这篇文章称赞得不得了,在课堂上都讲,魏晋六朝的时候有个元瑜写书信特别漂亮,人家称他"书记翩翩",他就说冯其庸这篇文章真是"书记翩翩",这样称赞我。

但是他是国民党的铁杆人物,一看学生起来抗议,起来搞运动,就坚决主张镇压。他尽管对我很欣赏,但是他在教务会上提出来开除我,这个是后来参加会议的老师告诉我的。

没有想到在这个会议上面,另外一位也是国民党的权威老人叫俞钟彦,在会上王子畏先生提出要把我开除,俞先生刚好坐在王子畏先生对面,俞先生也不说话,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往王子畏先生头上扔,开口大骂,这样的学生你要开除,你算什么老师?我们就是要教学生,教他们成才,你是国民党,我也是国民党,我资历比你还老,两个老人,吵起来了,吵得不得了,几乎打架。

俞钟彦先生是国民党的元老,他在国民党上层,还有一定的影响,李济深是他很好的朋友。他退下来教我们唐诗的课程,我唐诗课程的成绩也特别好。我在"湖山诗社"写的诗,很受称赞,到了无锡国专办"国风诗社",我不断写诗填词在刊物上登出来,大家都很欣赏。

当时主持会议的是教务长冯振心,他教诗词课,教《说文解字》,教《老子》,在他的课程上我成绩都很好,尤其在《说文解字》课上我成绩最好。他们心里都有数,都不愿意开除我,但是他主持会议不能先表态。还有一位叫冯励青的先生讲中国文化史的,实际上他是地下党的领导,无锡国专的整个地下党,包括甘京林他们的学生组织都归他管。

冯励青先生一看两个先生都吵起来了,他就站起来调解说,像冯其庸这样的情况不应该开除,不可以开除,最多记两个过。冯振心先生就顺水推舟说,不吵了,不吵了,不开除,不开除,给他记两个大过两个小过,成绩单上评操行"丙"。两个大过两个小过,再加一个小过就是要开除了,因为三个小过就是一个大过,三个大过就开除了。那个跟我一起闹学生运动的高滌云就被开除了,因为他的学习成绩没有我好,别的老师没有出来再给他说话,他就被开除了。

这么几次一闹以后,地下党就间接地跟我接触了。就在这个时候,我接到地下组织的通知,叫我赶快离开无锡,说无锡城防指挥部的黑名单里就有我,马上要逮捕,叫我赶快离开。一看到这个形势,我马上就回到无锡自己老家农村里,我就给王蘧常先生写信,告诉他我现在的处境,我说我要马上离开无锡,能不能到你上海的学校来读书?王先生马上就给我回信说,你赶快来,不用再说别的,离开无锡再说。因为我跟王先生第一次见面,就是为了伙食问题,为了换教师问题,见面谈了以后呢,他对我印象特别好,当时还写了两副对子送给我,我一直保留到现在。所以得到王蘧常先生的回信我心里就踏实了。

我就到上海了,跟着我一起去上海的还有沈燮元,现在是版本目录的专家,全国第一流的。还有一位叫张仁迪,现在也还在,年龄也不小了。我们三个人都到了上海。

但是,我没有跟上海的地下组织联系,因为当时地下组织都是单线联系,不横向联系的。

1948年上半年,我就开始从无锡转到上海,在上海读书了。上海地下组织的负责人叫于廉,就是于丹的父亲,当时我们在上海读书的时候是同班同学,我们特别要好,但是都没有说自己的政治身份、政治倾向。

冯其庸(1924年2月3日—2017年1月22日),名迟,字其庸,号宽堂,斋名瓜饭楼,江苏无锡县前洲镇人,红学家,文史专家,生前是中国人民大学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名誉院长,中国艺术研究院终身研究员。冯其庸于1942年考入省立无锡工业专科学校;1946年初入学无锡国学专修学校,接受顶级、系统的国学训练;1947年参加中国共产党的地下活动;1948年毕业于无锡国学专修学校;1949年4月22日迎接解放军渡江,随即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5月在苏南行署工作;195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9月任教于无锡市第一女子中学;1954年8月调中国人民大学,历任讲师、副教授、教授等职;1980年、1981年—1982年两度赴美国在斯坦福、哈佛、耶鲁、柏克莱等大学讲学;1986年调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1996年应邀访问德国、法国,并在柏林和巴黎考察两国所藏敦煌、吐鲁番文献;2005年任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院长,主要研究《红楼梦》,还研究中国文化史、古代文学史、戏曲史、艺术史等;2017年1月22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3岁。

来源:读书有味聊忘老一点号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