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味道和三年前父亲葬礼上的寿桃味重叠在一起,甜得发腻,却带着蚀骨的凉。她站在玄关的大理石地面上,看着林溪假惺惺地抽纸巾,看着江砚被拉进厨房的背影,突然觉得连呼吸都成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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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楼梯口的对峙
奶油渍在棉布裙上晕开时,苏晚闻到了巧克力的甜香。
那味道和三年前父亲葬礼上的寿桃味重叠在一起,甜得发腻,却带着蚀骨的凉。她站在玄关的大理石地面上,看着林溪假惺惺地抽纸巾,看着江砚被拉进厨房的背影,突然觉得连呼吸都成了负担。
“晚晚,你没事吧?”张妈从厨房跑出来,手里拿着干净的毛巾,眼眶红红的,“快上楼擦擦,我给你找件新衣服。”
苏晚没动。她低头看着胸前黏腻的奶油,像看着自己被揉碎的尊严。林溪站在她对面,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那笑容像面镜子,照出她此刻的狼狈,也照出这场寄居生活的荒诞。
“不用了。”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我自己上去。”
她背着帆布包转身往楼梯走,奶油顺着领口滑进锁骨窝,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楼梯转角的穿衣镜里,映出个滑稽的影子:头发凌乱,裙子上沾满污渍,像个被遗弃的布偶。
那天上午,苏晚没去学校。她把自己锁在阁楼里,用温水一点点擦掉身上的奶油,棉布裙上的污渍却怎么也洗不掉,巧克力的甜香浸进纤维里,成了洗不脱的印记。她坐在地板上,看着那只帆布包,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懦弱——连离开都要偷偷摸摸,连反抗都不敢大声。
下午,江砚敲开了阁楼的门。他手里拿着件新裙子,是淡蓝色的,布料柔软,看起来价值不菲。看到苏晚坐在地板上,他的眉头皱了皱:“怎么不去上学?”
“请假了。”苏晚没抬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地板缝里的灰尘。
江砚把裙子放在床上,在她身边坐下,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早上的事,林溪不是故意的。她……”
“我知道。”苏晚打断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她永远都不是故意的。”
江砚的动作顿了顿。他看着苏晚低垂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片浅浅的阴影。这三年来,她好像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安静,隐忍,像株长在墙角的青苔,不惹眼,却倔强地活着。
“晚晚,”他的声音放软了些,“别生她的气,好吗?下个月订婚宴……”
“我不会去的。”苏晚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江砚哥,我要走了。”
江砚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考上了A大的保送面试,下周去南方。”苏晚从枕头下拿出那张崭新的录取通知书,是昨天教务处老师偷偷塞给她的,“手续都办好了,不用江家再费心。”
江砚盯着那张通知书,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的手指攥得很紧,指节泛白:“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会让我走吗?”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就像我的竞赛表,我的画,我的火车票……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总会有人出来毁掉,不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养你三年,不是让你像扔垃圾一样扔掉这份情分的!你说走就走,把江家当什么地方了?”
“当……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江砚心里,“江砚哥,我很感激你这三年的照顾,但我不能一辈子活在你的庇护下,更不能……活在别人的监视里。”
“谁监视你了?”江砚的语气带着怒意,“林溪只是……”
“她不是只是!”苏晚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撕了我的火车票,烧了我的画,撬了我的日记本,现在还把蛋糕扣在我身上!你都看到了,为什么还要替她说话?就因为她是你要订婚的人吗?”
江砚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看着苏晚通红的眼眶,看着她脸上混杂的泪水和委屈,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那些林溪看似无意的小动作,此刻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堵得他喘不过气。
“我……”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林溪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杯咖啡,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阿砚,你们在吵什么?我好像听到晚晚的声音……”
苏晚猛地站起身,目光像淬了冰,直直地看向林溪:“我的竞赛表,是你扔的吗?我的日记本,是你撬的吗?我的画,是你烧的吗?”
林溪脸上的惊讶瞬间变成了冷笑:“苏晚,你什么意思?自己考不上大学,就想栽赃我?”她走进来,把咖啡放在桌上,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阿砚,你看看她,自己心思不正,还想倒打一耙!”
“我没有心思不正!”苏晚的声音在发抖,“我只是想离开这里,这也有错吗?”
“离开?”林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以为离开江家,你能活成什么样?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女,去了南方也是受人欺负!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和阿砚,故意找事!”
“够了!”江砚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你们都别吵了!”
他的目光在两个女孩之间来回逡巡,苏晚的倔强,林溪的委屈,像两股力量撕扯着他。他知道苏晚说的可能是真的,却又无法苛责林溪——那个陪了他整个青春的女孩,那个他早已认定的未婚妻。
“晚晚,你先回房间冷静一下。”江砚的声音带着疲惫,最终还是偏向了林溪,“有什么事,等我和林溪说完再说。”
苏晚看着他,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了。她想起三年前那个夏天,他说“把这里当自己家”,想起他送她钢笔时的温柔,想起他刚才攥紧的拳头……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或者说,在林溪面前,都成了可以被牺牲的东西。
“不用了。”她拿起床上的帆布包,拉上拉链,动作一气呵成,“我现在就走。”
“苏晚!”江砚想拉住她,却被她避开。
苏晚走到门口,经过林溪身边时,停了下来。她看着林溪嘴角那抹胜利者的笑,突然轻轻地说:“你赢了。但我告诉你,就算我走了,你也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
林溪的脸色瞬间变了。
苏晚没再看她,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江砚在她身后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可她没有回头。她知道,这一次必须决绝,否则就永远走不出这座牢笼。
客厅里,张妈正站在玄关处抹眼泪,看到苏晚出来,慌忙塞给她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些糕点,路上吃。晚晚,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
苏晚接过油纸包,眼眶一热,点了点头:“张妈,谢谢你。”
她拉开玄关的门,阳光涌进来,刺得她睁不开眼。就在她迈出大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林溪的声音,尖利而冰冷:“苏晚,你以为你走得掉吗?江家的门,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苏晚的脚步顿了顿。她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帆布包,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阳光里。
别墅的雕花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在宣告一个时代的结束。苏晚站在马路边,看着远处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突然觉得有些茫然——她终于离开了,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想走?没那么容易。”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她抬起头,看向别墅二楼的窗口,林溪正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阳光落在她身上,却照不进那双淬了毒的眼睛。
苏晚攥紧了手机,指尖泛白。她知道,林溪不会就这么放过她。这场逃离,或许才刚刚开始。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江砚正站在楼梯口,看着林溪的背影,眉头紧锁,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第八章:坠落
苏晚最终没能走出那条街。
她站在公交站牌下,帆布包的肩带勒得肩膀生疼,手里的油纸包还带着余温。张妈塞的绿豆糕甜得发腻,像极了这三年来在江家尝过的所有滋味——看似温和,实则裹着化不开的苦涩。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你父亲生前欠江家的钱,还清了吗?”
苏晚的指尖猛地一颤。父亲和江砚父亲是过命的交情,当年江家周转不开,是父亲抵押了房子才帮他们渡过难关。这些事江砚从未提过,林溪又是怎么知道的?她抬起头望向江家别墅的方向,铁艺大门后隐约能看到晃动的人影,像蛰伏的野兽。
口袋里的钱只够买一张单程票,可林溪的短信像条无形的锁链,死死攥住了她的脚踝。她知道,只要自己敢踏上公交车,那些所谓的“债务”就会立刻变成压垮她的巨石——林溪做得出来,而江砚的沉默,就是最好的默许。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踝,带着初秋的凉意。苏晚沿着原路往回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林溪的威胁,还是在期待什么——或许是期待江砚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哪怕只有一句。
别墅的灯亮了,暖黄的光晕透过落地窗洒在草坪上,映出两个相拥的影子。苏晚在街角停下脚步,看着江砚低头吻林溪的发顶,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那一刻,最后一点微弱的期待,终于碎成了粉末。
她绕到别墅后门,那里有扇通往花园的小侧门,是张妈平时倒垃圾用的。门锁有些松动,她记得张妈说过,钥匙就藏在门楣的砖缝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像在为一场孤注一掷的逃亡倒计时。
阁楼的窗户黑着,显然没人来过。苏晚摸黑打开房门,帆布包刚放在地上,就听到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林溪的尖叫,尖利得像玻璃划过金属。
她屏住呼吸贴在门板上,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亮起,暖黄的光线下,林溪的身影正站在二楼楼梯口,手里攥着张纸——是她藏在床垫下的A大保送面试通知书。
“想拿着这个跑?”林溪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带着淬了毒的笑意,“苏晚,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寄人篱下的东西,也配肖想外面的世界?”
苏晚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她不知道林溪是怎么找到通知书的,或许这座阁楼早就被她翻了个底朝天。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可更多的是愤怒——凭什么她的人生要被这样肆意践踏?
“还给我。”苏晚冲出房门,声音因愤怒而发颤。
林溪侧身躲开她的扑抢,将通知书举过头顶:“想要?求我啊。”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后退,嘴角的笑越发刺眼,“跪下求我,说不定我心情好了,就把这废纸还给你。”
楼梯陡峭而狭窄,声控灯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狰狞。苏晚看着那张被捏皱的通知书,父亲的钢笔还别在林溪的发间——那是她早上慌乱中落下的,此刻却成了对方羞辱她的道具。
“我再说一遍,还给我!”苏晚向前逼近一步,指尖几乎要触到林溪的衣袖。
林溪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得不像作假:“啊——!你想干什么?!”
她的身体猛地向后倾斜,像是被苏晚推了一把。苏晚下意识地去拉她,指尖刚触到对方的手腕,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攥住。林溪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那眼神让苏晚心头一颤,本能地想挣脱。
可已经晚了。
林溪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顺着楼梯急速下坠。她的尖叫刺破空气,带着令人牙酸的骨节碰撞声。苏晚被那股力量拖拽着失去平衡,额头重重磕在楼梯扶手上,眼前瞬间炸开一片血红。
翻滚中,她看到林溪的裙摆扫过楼梯转角的花瓶,青瓷碎片溅了满地,其中一块擦过她的小腿,留下火辣辣的疼。意识模糊的前一秒,她听到林溪在上方哭喊:“阿砚!快来!晚晚她……她推我!”
江砚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急促得像擂鼓。苏晚趴在冰冷的台阶上,脊椎传来断裂般的剧痛,她想抬头解释,却只能咳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血沫。
她看到江砚冲到楼梯口,目光先是落在她身上,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震惊。可仅仅一秒钟,他的视线就越过她,落在了蜷缩在楼梯平台上的林溪身上。
林溪捂着脚踝,脸色惨白,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看起来楚楚可怜:“阿砚,我好疼……晚晚她说恨我,说要毁了我们……”
江砚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他蹲下身将林溪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经过苏晚身边时,他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仿佛地上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只是块碍眼的石头。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苏晚突然笑了。
笑声卡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呜咽,眼泪混着血水流进嘴角,又咸又涩。脊椎的疼,额头的疼,小腿的疼,加起来都比不上心口那瞬间的空洞——原来这就是她期待的结果,原来这场精心策划的“意外”,恰好给了她最体面的解脱。
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了,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
林溪被江砚抱着走过客厅时,突然回头望向楼梯。她的目光与苏晚对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胜利者的笑。那笑容像根毒针,扎进苏晚涣散的意识里。
苏晚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夏天,父亲的葬礼结束后,江砚蹲在她面前说:“以后有我。”那时的阳光很暖,他的眼神很真,可终究抵不过人心的凉薄。
楼下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别墅门口。有人在耳边说话,有人小心翼翼地搬动她的身体,剧痛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却意外地觉得轻松。
被抬上救护车的那一刻,苏晚侧过头,看到江砚站在别墅门口,林溪靠在他怀里,正低声说着什么。他的目光落在救护车上,复杂得像团解不开的雾,可那里面没有担忧,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
救护车的门被关上,隔绝了那片暖黄的光晕。苏晚看着车顶的输液袋,液体一滴滴落下,像在为这场荒唐的寄居生活倒计时。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也不知道林溪的谎言会不会被戳穿。但她清楚地知道,从滚落楼梯的那一刻起,苏晚就已经死了——死在江砚转身的背影里,死在林溪得意的笑容里,死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
而新的人生,或许将从这场坠落开始。只是她没看到,江砚在救护车驶远后,突然推开了怀里的林溪,目光死死盯着楼梯转角那片未干的血迹,脸色白得像纸。他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是管家发来的消息:“先生,二楼走廊的监控,好像被动过手脚。”
第九章:冰冷的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苏晚以为自己还在阁楼。
她费力地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耳边是规律的“滴滴”声,像雨水打在铁皮上。右腿传来钻心的疼,稍一挪动,就有撕裂般的痛感顺着神经爬上来,让她忍不住倒抽冷气。
“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苏晚转过头,看到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俯身记录着什么。对方戴着金丝眼镜,眉眼间有种熟悉的亲切感,直到看到他胸前的铭牌——“周明宇”,才猛地想起这是母亲的老同学,市中心医院的骨科主任。
“周叔叔……”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周医生放下笔,给她掖了掖被角:“别急着说话。右腿胫骨骨折,额头缝了七针,万幸没伤到脊椎。”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你这孩子,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苏晚闭上眼,楼梯滚落的画面在脑海里闪回:林溪狰狞的笑,江砚转身的背影,满地的青瓷碎片……那些画面像碎玻璃,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动了动手指,想抓住什么,却只碰到冰凉的床单。
“江家那边……”她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
周医生的眉头皱了皱:“江砚昨天来过一次,放下医药费就走了。那个叫林溪的姑娘,说是受了惊吓,没来。”他看着苏晚苍白的脸,叹了口气,“警察也来过,录了口供。林溪说……是你推的她。”
意料之中的答案。苏晚扯了扯嘴角,想笑,眼泪却先一步涌了上来。她想起江砚抱着林溪走过她身边时的样子,想起他那句沉默的默认,心脏像是被浸在冰水里,冻得发僵。
“我没有推她。”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知道。”周医生的声音很坚定,“你妈当年带你来我家时,你连踩死只蚂蚁都要哭半天,怎么可能推人?”他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信封,放在床头柜上,“这是你父亲生前放在我这儿的,说等你成年了交给你,应急用。”
苏晚打开信封,里面是张银行卡和一封信。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写着银行卡密码是她的生日,还说“晚晚要勇敢,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她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指尖抖得厉害,眼泪一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原来父亲早就为她铺好了路,只是她被困在江家的温情里,迟迟不敢迈步。
住院的日子过得很慢。张妈偷偷来看过她两次,每次都拎着保温桶,红着眼眶给她喂汤。她说江家最近气氛很僵,江砚总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林溪去看过他几次,都被赶了出来。
“先生好像……后悔了。”张妈把一个苹果削成小块,放在盘子里,“那天警察走后,他在楼梯口站了很久,还问我你平时有没有跟林小姐吵架。”
苏晚没说话,只是小口吃着苹果。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伤口已经划开,血已经流了,就算愈合,也会留下疤痕。就像她对江砚那点残存的念想,早在滚落楼梯的瞬间,就被碾成了粉末。
第十天的时候,江砚又来了。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头发有些凌乱,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站在病房门口,他没像以前那样径直走进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眼神复杂得像团雾。
“感觉怎么样?”他先开了口,声音沙哑。
“还好。”苏晚转过头,看向窗外。医院的花园里有几棵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江砚走到病床边,放下一个果篮,手指在床沿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下周可以出院了。出院后……还是回江家住吧,我让张妈照顾你。”
“不用了。”苏晚的声音很平静,“我已经联系好学校的宿舍了。”
江砚的动作顿了顿:“你还是要去南方?”
“嗯。”
“就不能……留下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
“江砚哥,”苏晚打断他,终于转过头看他,“不是所有事都能道歉的。”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愧疚,可那愧疚来得太晚了,“你对我的好,我记着。但林溪对我的伤害,我也忘不掉。江家,我不会再回去了。”
江砚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他从口袋里拿出张卡,放在床头柜上:“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你……”
“我有我爸留的钱。”苏晚把卡推了回去,“谢谢你这三年的照顾,以后不用再费心了。”
江砚看着被推回来的卡,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他站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他会转身离开,他却突然开口:“那天楼梯上的监控……坏了。”
苏晚愣了一下。
“我后来问过管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挣扎的疲惫,“他说前一天晚上,监控线路被人动过手脚。林溪说她那天没去过二楼……”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深深地看了苏晚一眼,那眼神里有愧疚,有疑惑,还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然后,他转身离开了病房,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门关上的瞬间,苏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知道江砚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想为自己的沉默辩解,还是真的开始怀疑林溪?可这些都不重要了,真相来得太晚,已经无法缝合她心上的伤口。
出院那天,苏晚没告诉任何人。她拄着拐杖,背着简单的行李,走出医院大门时,阳光有些刺眼。周医生开车送她去火车站,路上说:“A大的教授我认识,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你过去直接找他就行。”
“谢谢您,周叔叔。”
“跟我客气什么。”周医生笑了笑,“你妈要是知道你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肯定很高兴。”
火车启动时,苏晚从车窗里往外看,城市的轮廓渐渐缩小。她拿出手机,翻到江砚的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按下了删除键。然后是林溪的,张妈的,所有和江家有关的联系方式,都被她一一删除。
手机变得很轻,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突然觉得很轻松。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那疼痛提醒着她,自己是真的离开了,真的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只是她没看到,在她离开后,江家别墅的书房里,江砚正拿着一张监控截图发呆。截图很模糊,只能看到走廊尽头有个穿着白裙子的身影,鬼鬼祟祟地站在监控器旁——那是林溪最喜欢的一条裙子。
他的指尖在截图上划过,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桌角放着一份请柬,订婚宴的日期被红笔划掉了,旁边写着一行字:“再等等。”
而林溪此刻正坐在自己公寓的沙发上,看着手机里江砚发来的消息,眉头紧锁。信息只有简单几个字:“来别墅一趟,有事问你。”
她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狠厉取代。她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十章:新生与回响
南方的梅雨季总带着黏腻的湿意。
苏晚(现在她更喜欢别人叫她苏念)站在画室的窗前,看着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画板上是幅未完成的油画,大片的靛蓝色里点缀着细碎的光点,像她记忆里江家别墅的星空,却比那时明亮得多。
“苏念,你的画被选上了!”同门师兄抱着一叠参展证书跑进来,语气里满是兴奋,“全国青年艺术家联展,下个月在上海开展,你的《微光》是咱们系唯一入选的作品!”
苏念放下画笔,接过证书时指尖微颤。证书上的名字“苏念”烫得发亮,这是她来到A大后改的名字——“念”是思念,也是告别,思念父母,告别过去。她低头看着画布上的光点,突然想起父亲生前说过:“真正的光,是从心里长出来的。”
这四年,她像株被移植的植物,在陌生的土壤里拼命扎根。靠着父亲留下的钱和奖学金生活,课余时间去设计工作室兼职,把所有精力都扑在画画上。江家的事像道结痂的疤,平时不会疼,却总在阴雨天隐隐作痒。
师兄见她出神,笑着撞了撞她的肩膀:“想什么呢?晚上全系聚餐,你可得出席。对了,听说这次联展有位特别嘉宾,是江氏集团的总裁,好像叫江砚,你认识吗?”
苏念握着画笔的手猛地一紧,颜料在画布上洇出个突兀的墨点。她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层薄冰:“不认识。”
师兄没察觉她的异样,继续絮叨着:“江氏这几年在艺术投资领域做得很大,听说这位江总年轻有为,就是性子冷了点。对了,他以前好像跟咱们系的周教授认识,这次就是周教授邀请他来的……”
后面的话苏念没听清。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得很大,敲在玻璃上,也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江砚……这个名字像枚生锈的钉子,被她狠狠钉在记忆深处,此刻却被轻易地拔了出来,带着血肉模糊的疼。
她以为自己已经走了很远,远到足以把过去抛在身后,却没想到,有些人有些事,总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出现在眼前。
联展开展那天,苏念特意穿了件最普通的白衬衫,想躲在人群里当个透明人。展厅里人来人往,她的《微光》被挂在显眼的位置,靛蓝色的背景里,无数光点汇成一条蜿蜒的路,尽头是片模糊的暖黄。
“这幅画很有意思。”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念的身体瞬间僵住。这个声音,哪怕隔了四年,哪怕藏在喧嚣的人声里,她也能一眼认出来。她慢慢转过身,看到江砚站在画前,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比四年前成熟了许多,眉宇间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疲惫。
他的目光落在画上,没注意到身边的她。直到苏念后退时撞到展架,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才转过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江砚的瞳孔猛地收缩,手里的香槟杯晃了一下,酒液溅在昂贵的西裤上。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叫出那个被遗弃的名字:“晚晚……”
苏念别过脸,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先生认错人了,我叫苏念。”
“苏念……”江砚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念念不忘的念?”
“是思念的念。”苏念纠正道,刻意避开了他话里的深意,“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失陪了。”
她转身想走,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他的力气很大,指尖冰凉,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晚晚,别躲我。”
“先生请自重。”苏念用力挣脱开,手腕上留下几道红痕,“我不认识你。”
周围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苏念的脸颊发烫,转身快步离开。走到展厅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江砚还站在《微光》前,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单。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画布上的光点,动作温柔得像在触摸什么易碎的珍宝。
那天晚上,苏念接到了周教授的电话。老人在电话里叹了很久的气,说江砚找他聊了很久,问了很多关于她的事。
“江砚这孩子,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周教授的声音带着惋惜,“当年你走后没多久,他就跟那个叫林溪的姑娘解除婚约了。听说林溪订婚宴前被爆出跟别人暧昧不清的照片,是江砚亲自把证据送到林家的。”
苏念握着手机,心跳有些乱。
“他后来找了你很久,”周教授继续说,“去你老家问过,去你可能报考的几所学校找过,都没消息。要不是这次看到你的画,看到你签名旁边那个小小的‘晚’字印章(你爸给你的那枚钢笔式印章),他还不知道你在这里……”
苏念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印章。那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笔帽上刻着个小小的“晚”字,她画画时总爱用它在角落盖个章,没想到……
“他说当年楼梯上的监控没坏,只是被林溪关了电源,但走廊的监控拍到了一些东西。”周教授的声音沉了些,“他说……他知道错了,当年是他瞎了眼,没保护好你。”
苏念挂了电话,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四年了,她等这句话等了四年,可真听到的时候,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释然,只有一种淡淡的疲惫。
错了又怎么样?时光不能倒流,伤口不能愈合,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苏晚了。
画展结束后,江砚又找过她几次,都被她避而不见。他给她发过很多信息,有时是道歉,有时是说些无关紧要的日常,有时只是一张照片——江家别墅阁楼的照片,窗台上摆着一盆小小的多肉,是她当年临走时留下的。
苏念从未回复过,却也没有拉黑他。她像个旁观者,看着他笨拙地试图弥补,看着他困在过去的愧疚里,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直到有一天,她在工作室加班到深夜,走出大楼时,看到江砚的车停在路边。他坐在车里,没开车灯,只有指间的烟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看到她出来,他推开车门走下来,手里拿着个熟悉的本子——是她那本被林溪踩坏的日记本。
“我找到的。”他把日记本递给她,声音沙哑,“在阁楼的地板缝里。”
苏念接过日记本,封面已经被修复过,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粘好。她翻开第一页,看到上面多了一行字,是江砚的笔迹:“对不起,晚晚。我弄丢了你。”
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带着南方特有的潮湿气息。苏念合上日记本,抬头看着江砚:“江先生,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江砚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如果我说,我忘不了呢?”
“那是你的事。”苏念把日记本放进包里,转身要走。
“晚晚!”江砚突然叫住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林溪后来跟我说了实话,那天是她故意拽你的……她说她就是看不惯我对你好,看不惯你……”
“这些都不重要了。”苏念打断他,语气平静,“江先生,我现在过得很好,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她转身走进夜色里,没再回头。身后的车一直没动,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听到引擎启动的声音,渐渐远去。
苏念靠在墙上,握着那本日记本,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她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过去,终于可以说出那句“都过去了”。
只是她没看到,江砚的车并没有真的离开。他停在不远处的路口,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照片——那是四年前,他偷偷拍下的苏晚的背影,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裙,站在江家别墅的门口,阳光落在她身上,像层易碎的光。
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等你回来。”
而这份等待,似乎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十一章:迟来的真相
苏念的工作室开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青石板路尽头,爬满爬山虎的墙后藏着扇不起眼的木门。推开时风铃会叮当作响,像她现在的生活,简单,却有自己的节奏。
这天下午,她正在修改一幅童装设计稿,门被轻轻推开。邮递员递进来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包裹,寄件人地址是江家老宅,收件人写着“苏晚(苏念亲启)”。
苏念捏着包裹的指尖微微发颤。江家老宅……这个地址像把落满灰尘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记忆的锁。她把包裹放在工作台的角落,目光落回设计稿上,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纸上的小熊图案,不知何时被画成了阁楼窗口那只灰色的猫。
直到深夜,巷子里的灯都熄了,她才拆开包裹。里面没有信,只有一本熟悉的日记本,和一个小小的U盘。
日记本的封面被重新包过,用的是深蓝色的布,针脚细密,像张妈惯常的手艺。苏念翻开第一页,看到扉页上贴着张便利贴,是老管家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郑重:
“小姐,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回乡下养老。这是当年林小姐藏起来的监控备份,江先生去年才发现,让我务必交给您。他说……欠您的,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颤抖着拿起U盘,插入电脑。进度条缓慢地爬行,像在丈量这五年的时光。画面弹出的瞬间,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屏幕上的影像刺得她眼眶发酸。
那是五年前那个深夜的走廊监控画面。
像素不高,却能清晰地看到林溪穿着白裙子,鬼鬼祟祟地站在监控器旁,手里拿着根细铁丝。她熟练地拧开外壳,拔掉了线路,然后转身走向楼梯口,嘴角带着志在必得的笑。
画面切换到楼梯拐角的备用监控(后来才发现这处监控因角度刁钻没被林溪注意到),能看到苏晚从阁楼下来,林溪突然从阴影里窜出来,手里举着那张录取通知书。两人的争执被无声地记录下来,林溪拽住苏晚胳膊的瞬间,画面剧烈晃动了一下——那是林溪故意向后倒去时,身体撞到了监控支架。
滚落的过程被拍得断断续续,却足以看清真相:是林溪先松开的手,是她在滚落时故意加重了拉扯的力道,是她落地后第一时间看向监控的位置,然后才开始哭喊。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江砚冲过来抱起林溪,他的鞋尖踢到了苏晚散落在地上的钢笔,却没有低头。
苏念按下暂停键,屏幕上的江砚侧脸线条紧绷,眼神里的慌乱和犹豫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原来他不是没看到,只是在那一刻,选择了视而不见。
日记本里夹着一张折叠的纸,是江砚的字迹,比五年前潦草了许多:
“晚晚,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当年我看到监控时,把林溪的东西全扔了出去。她跪在我面前哭着说对不起,说只是太怕失去我。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那个我放在心尖上的月光,原来早就被嫉妒蛀空了。
我找了你五年,去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城市,在你画过的玉兰树下站过很久,才明白你当时的绝望。阁楼的灯我一直没关,总觉得你会回来拿忘带的日记本。张妈说你改名叫苏念,我猜你是想记住该记的,忘掉该忘的。
可我忘不了。忘不了你第一次来江家时攥着裙角的样子,忘不了你躲在阁楼画画时的侧脸,忘不了你滚落楼梯时,眼里最后一点光熄灭的瞬间。
周教授说你现在很好,有了自己的工作室,画里的光越来越亮。这样就好,真的。
如果有下辈子,让我做那个被丢下的人吧,这样或许能懂你万分之一的疼。”
苏念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纸团在空荡的工作室里滚了两圈,停在墙角的画筒旁——那里放着她为这次联展准备的新画,画的是南方的星空,比《微光》更亮,更辽阔。
第二天,她把日记本和U盘锁进了工作室的铁柜深处,和父亲的钢笔、母亲的照片放在一起。这些都是过去的碎片,该被好好收藏,却不该再影响现在的生活。
张妈打来电话时,苏念正在给一盆新买的薄荷浇水。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晚晚……不,苏小姐,老管家走了,前几天在乡下安详走的。他说……他总算完成了任务。”
“我知道了。”苏念的声音很轻,“麻烦您替我送个花圈,以朋友的名义。”
挂了电话,薄荷的清香漫在空气里,带着草木的生机。苏念看着窗台上的阳光,突然想起昨天整理旧物时,翻到一张周衍(那个在国外看展时遇到的建筑师)发来的消息:“下周去你工作室附近的咖啡馆采风,顺路看看你?”
她拿起手机,回了个“好”。
傍晚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江砚发来的邮件,只有一句话:“林溪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富商,在国外定居了。我……下个月也要订婚了,对方是家里介绍的,很温和。”
苏念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回了两个字:“同祝。”
然后她拉黑了那个邮箱地址,像关掉一扇吱呀作响的旧门。
夜色渐浓时,苏念锁好工作室的门,沿着青石板路往巷口走。路灯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她此刻的心情——有释然,有感慨,却没有留恋。
迟来的真相或许能让当年的伤口结痂,却无法抹去疤痕的存在。江砚的愧疚也好,林溪的结局也罢,都已是别人的故事。她的人生,早在五年前那个滚落楼梯的清晨,就已经和他们分道扬镳。
走到巷口时,她看到周衍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杯热可可,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刚从这路过,猜你该下班了。”
苏念接过热可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里:“这么巧?”
“不巧,”周衍笑了,“我等了半小时。”
两人并肩往江边走,晚风带着水汽的清凉,吹散了最后一点阴霾。苏念看着江面上的灯火,突然想起江砚日记里的那句话——“画里的光越来越亮”。
是啊,她的光,早就不在江家那座别墅里了。
只是她没注意到,周衍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是他助理发来的消息:“周总,查到了,江氏集团的江砚最近频繁出现在咱们市,好像在打听苏念小姐的行程。”
周衍瞥了一眼消息,不动声色地按灭屏幕,转头对苏念说:“下周有个建筑展,一起去看?”
苏念笑着点头,没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凝重。
有些阴影,就算过了五年,也未必会轻易散去。而那场迟来的真相,或许不是结束,只是另一场风波的开始。
《坠梯》第十二章:月光之外
苏念的画展在深秋闭幕时,周衍送了她一盆向日葵。
花盘沉甸甸地朝着太阳,金黄的花瓣在画室的晨光里舒展,像把小伞。周衍说:“向日葵好,永远朝着光的方向。”他站在画架旁,指尖拂过《月光之外》的画布——那是苏念最新的作品,深蓝的夜空下,不再是细碎的光点,而是一片辽阔的原野,远处有座亮着灯的小房子,门前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
“在想什么?”周衍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苏念摇摇头,将向日葵摆在窗台:“在想,原来光不止一种。”
这半年来,江砚没再出现过。拉黑他的邮箱后,生活像被按下静音键的旧电影,只剩下画笔摩擦画布的沙沙声,和周衍偶尔送来的热可可香气。周教授说江砚的订婚宴办得很简单,新娘是位中学老师,眉眼温和,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他大概是想安稳过日子了。”周教授叹着气,“人啊,总得为过去的错误付出代价。”
苏念当时正在调色,赭石色的颜料在瓷盘里晕开,像极了江家别墅楼梯上的那片血迹。她没接话,只是把颜料调得更淡了些——有些颜色,不需要那么浓烈。
初冬的一个傍晚,苏念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对方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是个苍老的女声:“请问是苏念小姐吗?我是林溪的母亲。”
苏念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颜料滴在画布上,洇出个深色的点:“有事吗?”
“林溪……她出事了。”林母的声音在发抖,“在国外跟人起了争执,被打伤了,现在在医院躺着,没人照顾……我知道当年是她不对,可她毕竟是……”
“阿姨,”苏念打断她,语气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我和林小姐早就没关系了。”
“求你了!”林母突然哭了起来,“江砚不肯管她,说她是咎由自取!只有你……只有你可能劝劝他……”
苏念直接挂了电话,将号码拉黑。窗外的梧桐叶落尽了,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像无数双伸向过去的手。她看着画布上那片辽阔的原野,突然觉得很可笑——有些人总以为,伤害可以被轻易原谅,错误可以被随便抹平。
可她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
那天晚上,周衍来接她去看新上映的电影。车开到半路,他突然说:“江砚离婚了。”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
“听说他结婚三个月就离了,”周衍目视前方,语气听不出情绪,“女方说他心里装着别人,过不下去。前几天他去了国外,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林溪的事。”
苏念看着窗外飞逝的路灯,突然想起江砚那封信里的话:“如果有下辈子,让我做那个被丢下的人吧。”原来他真的尝试过,却终究没能骗过自己的心。
只是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电影散场后,两人在江边散步。周衍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盒子:“苏念,我知道你心里有片没融化的冰,没关系,我可以等。但我想告诉你,我不是来替代谁的,我是来……陪你走向未来的。”
盒子里是枚设计简约的戒指,铂金的戒面镶嵌着颗小小的太阳石,在路灯下泛着温暖的光。苏念看着周衍认真的眼睛,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滚落楼梯的清晨,阳光也是这样落在她脸上,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需要时间。”她轻声说。
“我有。”周衍笑了,把戒指放回盒子里,“多久都等。”
春节前夕,苏念回了趟老家。父亲的坟前长满了青草,她蹲下身拔掉杂草,把带来的向日葵放在墓碑前。风卷着纸钱飞过头顶,像只白色的蝴蝶。
“爸,我现在很好。”她轻声说,“有了自己的工作室,画了很多画,认识了很好的人。您不用担心我。”
起身时,看到不远处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江砚穿着黑色的大衣,手里捧着束白菊,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的疲惫比上次见面时更重了些。
他瘦了很多,鬓角甚至有了几根白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江家少爷。
“我来看看苏叔叔。”他走近几步,声音沙哑,“顺便……跟你说声再见。”
“再见?”
“我要去国外分公司了,可能很久不回来。”江砚看着她,眼底的愧疚像化不开的浓雾,“林溪的事处理完了,她跟那个富商离了婚,现在在疗养院。我跟她做了了断,也算……给过去一个交代。”
苏念没说话。
“周衍是个好人,”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释然,也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比我好。好好跟他在一起,别像我一样,弄丢了才知道珍惜。”
他转身要走时,苏念突然开口:“江砚哥,当年的事,我不恨你了。”
江砚的脚步顿住了。
“不是原谅,是放下。”苏念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江砚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墓园。苏念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突然觉得心里那片冰封的湖,裂开了道缝隙,有光透了进来。
回到南方的工作室时,周衍正在帮她整理画具。看到她回来,笑着递过杯热可可:“回来了?我把你的《月光之外》送去参展了,评委说很有希望拿金奖。”
苏念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周衍,上次你给我的戒指……”
周衍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想戴着试试。”她轻声说。
周衍手忙脚乱地拿出盒子,把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太阳石的光映在两人脸上,像撒了把细碎的金粉。
开春的时候,《月光之外》果然拿了金奖。颁奖那天,苏念穿着周衍为她挑选的礼服,站在聚光灯下,手里拿着奖杯,笑容明亮得像窗外的阳光。
下台时,看到周衍站在人群里,手里捧着向日葵,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亮。
“恭喜你,苏老师。”他走上前,轻轻拥抱了她一下。
苏念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突然觉得无比安稳。原来月光之外,真的有更温暖的光。
只是她没看到,礼堂的角落里,江砚站在阴影里,手里捏着张画展的门票,票面上的《月光之外》被他摩挲得发皱。他看着台上笑靥如花的苏念,眼神里的最后一点执念,终于像潮水般退去。
他转身离开,将所有的遗憾和愧疚,都留在了那片温暖的光之外。
而属于苏念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完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