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苏晚猛地睁开眼时,窗外的月光正顺着雕花窗棂爬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菱形光斑。她屏住呼吸听了两秒,才辨认出那响动来自楼下——不是老鼠,是林溪踩着丝绒拖鞋走过走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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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寄居的月光
阁楼的木板又在响了。
苏晚猛地睁开眼时,窗外的月光正顺着雕花窗棂爬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菱形光斑。她屏住呼吸听了两秒,才辨认出那响动来自楼下——不是老鼠,是林溪踩着丝绒拖鞋走过走廊的声音。
凌晨三点十七分。这是她这个月第73次在这个时间醒过来。
苏晚蜷了蜷膝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薄被里。被子上还带着去年冬天的樟脑味,是张妈上周刚从储藏室翻出来的。江家的别墅大得像座迷宫,暖气却总绕不开顶楼这间阁楼,连带着空气里都常年飘着股旧木头的凉味。
她摸黑摸到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出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那是去年雨季漏的水,管家说会修,却直到现在还留着深浅不一的印记,像幅没人看得懂的抽象画。苏晚盯着其中一块像兔子的水渍看了会儿,楼下传来玻璃杯轻碰的脆响,紧接着是压低的说话声。
是江砚。
他的声音总是很轻,像揉碎的棉絮,哪怕隔着两层楼板,苏晚也能精准地捕捉到那独有的温和。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大概是穿着那件灰色居家服,手肘撑在厨房的大理石台面上,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江砚不抽烟,只是在思考时会习惯性地夹着,这点还是三年前她刚搬来时发现的。
三年前的夏天比今年热得多。苏晚记得那天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手里攥着父亲的死亡证明,站在江家别墅的雕花铁门外,看阳光把“江府”两个鎏金大字晒得发烫。张妈把她领进来时,客厅里的水晶灯晃得她睁不开眼,江砚就坐在沙发上,手里翻着本财经杂志。
“以后就住在这里吧。”他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把这里当自己家。”
那时的苏晚还信了。她以为父亲临终前托孤的挚友,会给她一个真正的家。直到一周后,林溪第一次出现在这座别墅里。
林溪穿米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手里捧着盆开得正盛的栀子花。她站在玄关换鞋时,江砚放下杂志迎上去的样子,是苏晚从未见过的——他眼里的疏离像被春风吹散的雾,瞬间漾开柔软的涟漪,连说话的语调都比平时高了半分:“怎么来了?”
“听说家里多了位小妹妹,来看看。”林溪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有浅浅的梨涡,她转向苏晚时,那笑意却淡了些,变成礼貌的颔首,“你就是苏晚吧?我是林溪。”
从那天起,苏晚就成了这座别墅里最沉默的影子。
江砚依旧对她很好,会记得她不吃葱姜,会在她生日时送来包装精致的礼物,会在她月考失利时温言安慰。但苏晚渐渐发现,他的好带着清晰的边界感,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精准,却少了点温度。可这份温度,他从不吝啬给林溪。
楼下的说话声停了。苏晚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只听见脚步声往二楼去,最后停在江砚卧室的门口。门轴转动的轻响后,世界重新陷入寂静。
她慢慢松开攥紧被角的手,掌心已经沁出了薄汗。
床头柜上放着本锁着的日记本,是父亲留给她的遗物。苏晚摸过去,指尖划过封面磨损的烫金花纹,突然想起昨天下午的事。那时她在花园里写生,画架上是逆光的玉兰树,笔尖刚落下第一笔,林溪就端着茶走了过来。
“在画画?”林溪把茶杯放在石桌上,目光扫过画纸时停顿了两秒,“画得真好。就是……这光影太暗了点,不像阿砚喜欢的风格。”
苏晚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她从没告诉过林溪,自己画玉兰树,是因为江砚说过,这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
“随便画画。”她低下头,假装调整颜料。
林溪却没走,反而在她身边的藤椅上坐下,慢悠悠地说:“阿砚下个月要去瑞士出差,本来想让我陪他去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家里还有你需要照顾。”她侧过头,阳光落在她白皙的颈侧,“苏晚,你爸妈走得早,阿砚照顾你不容易,咱们做晚辈的,总不能太不懂事,你说对吗?”
话里的每个字都裹着蜜糖,咬下去却全是碎玻璃。苏晚没应声,只是猛地合上了画夹。林溪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忽然轻笑了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想。”
可苏晚知道,她就是那个意思。
这座别墅里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林溪是江砚放在心尖上的人,是未来的江家少奶奶。而她苏晚,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连呼吸都该小心翼翼,更别提那些藏在日记本里,连自己都不敢细看的心动。
手机屏幕又暗了下去。苏晚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
江家的花园在月光下像幅水墨画,玉兰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好落在二楼江砚卧室的窗台下。那扇窗户半开着,隐约能看到里面透出的暖黄灯光,窗帘没拉严,留着道细细的缝隙。
苏晚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她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书架,几本旧书哗啦啦掉下来。她慌忙去捡,指尖却在触到其中一本时停住了——那是本大学录取指南,她昨天刚从学校带回来的,扉页上用红笔圈住了南方一所大学的名字。
那是她偷偷查了很久的学校,离这座城市有两千多公里。
楼下的灯光突然灭了。苏晚吓了一跳,赶紧缩回窗帘后,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敢重新探出头,二楼的窗口已经彻底陷入黑暗,只有月光还恋恋不舍地趴在窗沿上。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花园里栀子花的甜香。苏晚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指尖冰凉。
她知道自己该安分点。江家给了她遮风挡雨的地方,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她该像江砚说的那样,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可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每一寸空气都浸透着不属于她的气息,林溪的香水味,江砚对另一个人的温柔,甚至张妈每次收拾房间时,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这些都像细密的针,扎在她的皮肤上,不流血,却疼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晚回到床上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把那本录取指南塞进枕头底下,指尖触到一片坚硬——是枚硬币,去年江砚带她去寺庙祈福时给的,说能保平安。
她捏着那枚冰凉的硬币,突然想起林溪昨天最后说的话。
“对了,”当时林溪正起身要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笑容温和得像层薄冰,“下周末是阿砚的生日,张妈说你手工好,让你帮忙布置下客厅。到时候会来很多客人,可别给阿砚丢脸啊。”
窗外的月光渐渐淡了,远处传来第一声鸟鸣。苏晚把脸埋进枕头里,闻到那股熟悉的樟脑味,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不知道这场寄人篱下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偷偷藏起来的那点离开的念头,会不会有一天真的能实现。
但她清楚地知道,下周末的生日宴,不会平静。
就像此刻她胸腔里那枚被体温焐热的硬币,冰凉的边缘硌着掌心,隐隐作痛。
第二章:裂痕
生日宴的前三天,别墅里就开始弥漫着甜腻的香气。张妈在厨房烤了一整天的黄油曲奇,黄油融化的味道顺着通风管道钻进阁楼,苏晚捏着画笔的手顿了顿,颜料在素描纸上洇出个突兀的墨点。
她画的是江砚书房窗外的梧桐,枝桠在暮色里张牙舞爪,像无数双要抓住什么的手。这张画她画了快一个月,每次快完成时,总会下意识地毁掉——就像她藏在枕头下的录取指南,总在夜深人静时拿出来摩挲,天亮后又慌忙塞回去。
“晚晚,下来帮忙折彩带。”楼下传来张妈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温和。
苏晚把画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起身时膝盖撞到了画架。金属支架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扶着墙站了会儿,才慢慢走下楼梯。二楼的客厅已经堆了半屋子的装饰品,林溪正坐在沙发上翻着宴会流程单,指尖涂着豆沙色的指甲油,在“宾客名单”那页停了很久。
“来了。”苏晚走到茶几旁,拿起一叠银色彩带。
林溪抬眼瞥了她一下,突然笑了:“穿这件裙子?”她的目光落在苏晚洗得发白的棉布裙上,语气轻飘飘的,“阿砚的生日宴,来的都是家里的亲戚朋友,穿得太素净,会让人觉得江家亏待了你。”
苏晚捏着彩带的手紧了紧。这件裙子是她用自己攒的零花钱买的,已经是衣柜里最体面的一件。她没说话,只是低头开始折纸。彩带上的金粉沾了满手,亮得有些刺眼。
“我让人给你准备了新裙子,在你房间里。”林溪把流程单放在一边,端起张妈刚泡好的红茶,“粉白色的,衬你肤色。别让阿砚看到你这副样子,他会不高兴的。”
苏晚的动作顿住了。她能想象出那条裙子的样子——大概和去年林溪送给她的那条公主裙一样,蕾丝花边缀满全身,穿在身上像个笨拙的木偶。那次她穿着去参加江家的家宴,被几个亲戚家的小孩嘲笑“像偷穿大人衣服的丫鬟”,江砚当时正被一群长辈围着敬酒,只是远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不用了,这条就好。”苏晚继续折彩带,声音很轻。
林溪没再坚持,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轻轻敲着杯壁,发出规律的轻响。客厅里一时只有彩带被折动的沙沙声,苏晚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背上,像细密的针,扎得她后背发僵。
直到江砚回来,这诡异的沉默才被打破。他刚走进客厅就脱了西装外套,领带松松地挂在颈间,看到满屋子的装饰品时,无奈地笑了笑:“弄这么隆重?”
“你的二十五岁生日,当然要隆重。”林溪立刻站起身迎上去,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累了吧?我让张妈给你炖了汤。”
江砚的目光扫过茶几旁的苏晚,看到她手里的彩带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让张妈她们弄就好,你别累着。”
“没事的。”苏晚低下头,把折好的彩带放进礼盒。
江砚没再说什么,只是在路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了顿。苏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合着一点酒气,是她在无数个深夜里,从楼下飘上来的味道。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指尖的金粉簌簌往下掉。
生日宴当天,苏晚还是穿上了那条粉白色的裙子。不是因为林溪的话,而是张妈把裙子送到阁楼时,眼里带着恳求:“晚晚,就穿一次吧,别让先生为难。”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裙子的领口有些低,蕾丝蹭得锁骨发痒,裙摆很长,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楼下传来宾客们的笑声,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藏在裙兜里的手机——那里面存着她偷偷买好的火车票,发车时间是宴后的凌晨三点。
她原本打算今晚就走。
宴会厅里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攒动。苏晚被安排在角落的酒水台后,手里攥着开瓶器,指尖冰凉。江砚穿着定制的深色西装,正被一群人围着谈笑,林溪站在他身边,穿着香槟色的晚礼服,脖颈间戴着江砚送的项链,笑靥如花。
那是一对星月项链,江砚说,林溪是他的月亮。
“那不是老苏的女儿吗?”两个穿旗袍的老太太站在不远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苏晚耳朵里,“可怜见的,爹妈走了,寄人篱下总不是长久事。”
“谁说不是呢?江家再好,终究是外人。我听说林小姐下个月就要和江少爷订婚了,到时候她更没地方去了。”
苏晚低下头,假装没听见,伸手去拿另一瓶红酒。开瓶器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她慌忙去捡,手指被金属边缘划了道口子,血珠立刻涌了出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林溪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递过一张纸巾,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阿砚,你看晚晚,毛手毛脚的。”
江砚走过来时,眉头皱得很紧。他没看苏晚流血的手指,只是低声说:“去后面处理下,别在这里添乱。”
苏晚的指尖猛地一颤。血珠滴落在白色的裙摆上,像绽开了一朵细小的红梅。她没说话,转身就往休息室走,背后传来宾客们低低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漫过来,把她淹没。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苏晚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地冲着手腕。伤口不疼,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从兜里摸出手机,屏幕上的火车票信息刺得眼睛疼——原来她连偷偷离开的勇气,都这么微不足道。
“很疼吗?”
江砚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苏晚吓了一跳,慌忙把手机塞回兜里,转身时撞到了身后的洗手台。江砚走过来,手里拿着医药箱,他没提刚才的事,只是拉过她的手,用碘伏轻轻擦拭伤口。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刚才人多,我……”
“没关系。”苏晚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我知道自己不该在这里。”
江砚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把创可贴放在台面上:“贴好再出去。”
他转身离开时,苏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很累。那些藏在日记本里的心动,那些深夜里悄悄滋生的期待,在刚才那句“别在这里添乱”面前,碎得像地上的玻璃碴。
她走出休息室时,刚好听到有人笑着问江砚:“江少爷,什么时候把苏晚这妹妹风风光光嫁了?我家那小子还没对象呢。”
江砚还没开口,林溪已经笑着接过话头:“晚晚还小呢,再说,她心思细,怕是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吧?”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晚,“上次我还看到她对着男生的照片发呆呢。”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苏晚站在阴影里,看着林溪挽着江砚的胳膊,笑靥如花的样子,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转身想走,却没注意到身后的花架,手肘撞上去,青瓷花盆“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江砚和林溪同时看了过来。
苏晚的心跳瞬间停了。她看到林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厉色,快得像错觉。但下一秒,那厉色就变成了温柔的担忧:“晚晚,没事吧?没伤到脚吧?”
江砚走过来,看着地上的碎片,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又是这句话。
苏晚没说话,只是弯腰去捡碎片。指尖被瓷片划破了第二道口子,她却像是没感觉到疼。她看着江砚眼里的无奈,看着林溪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突然明白过来——
这座别墅里的月光,从来都不是干净的。它清冷,耀眼,却带着淬了毒的锋芒,正一点点地,割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苏晚借口不舒服,回了阁楼。她脱下那条粉白色的裙子,扔进垃圾桶,换上自己的棉布裙。窗外传来楼下隐约的笑声,她走到窗边,看到江砚正亲自给林溪点烟,火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林溪仰头吐烟圈时,目光越过人群,直直地看向阁楼的方向。
在那一瞬间,苏晚清晰地看到,她嘴角勾起的,是一抹胜利者的微笑。
而她枕头下的火车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第三章:失控的边界
火车票消失的第三天,苏晚在阁楼的地板缝里找到了半张撕碎的票根。
米白色的票面上,“南方”两个字被揉得发皱,边缘还沾着点咖啡渍——那是林溪惯用的蓝山咖啡的味道。苏晚捏着那半张纸片,指尖抖得厉害,直到纸片被攥成僵硬的团,才猛地扔进床底的旧纸箱里。
纸箱里装着她从家里带出来的最后一点东西:一个掉漆的音乐盒,一本泛黄的相册,还有父亲生前送她的钢笔。这些东西被她藏在阁楼最深处,像藏起自己最后一点不肯妥协的骨气。
“晚晚,林小姐让你下楼。”张妈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苏晚深吸一口气,把散落在桌上的竞赛报名表拢起来,塞进英语书的夹层里。那是她熬夜填好的全国青少年设计大赛报名表,一等奖的奖励是A大的保送面试资格——那所南方的大学,她没敢告诉任何人。
下楼时,林溪正坐在客厅的丝绒沙发上,面前摊着几本厚厚的画册。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她发梢镀上层金边,倒显得比平时柔和了些。
“过来坐。”林溪头也没抬,指尖在画册上划过,停在一幅莫奈的《睡莲》上,“阿砚说你喜欢画画?”
苏晚在离她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后背绷得笔直:“随便画画。”
“我认识美院的教授,”林溪合上册子,端起茶杯抿了口,“如果你想走艺术这条路,我可以帮你引荐。留在本地读大学,离家近,阿砚也能照看着你。”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攥紧了藏在袖口的钢笔,笔帽硌得掌心发疼:“谢谢林小姐,不过我想考A大。”
“A大?”林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出声,“那可是在南方,几千公里外呢。你一个女孩子家,跑那么远做什么?”她放下茶杯,目光落在苏晚脸上,带着点审视的意味,“再说,阿砚早就为你安排好了,等你高中毕业,就进江氏集团实习,总比在外头漂泊强。”
“我想读设计系。”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林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沙发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那声音像倒计时的钟摆,敲得苏晚心里发慌。
“人要懂得知足。”林溪的声音沉了些,像结了层薄冰,“江家给你的,够你安稳过一辈子了。别总想着攀高枝,有些地方,不是你该去的。”
苏晚猛地抬起头。她看着林溪眼里毫不掩饰的轻蔑,突然想起母亲生前说过的话:“有些人的善意,比刀子还伤人。”她攥着钢笔的手紧了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没有攀高枝,我只是想……”
“只是想离开这里,对吗?”林溪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苏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偷偷报外地的大学,藏着掖着不敢告诉阿砚,不就是觉得江家委屈了你?”
她站起身,走到苏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别想打着任何旗号离开。阿砚心善,把你当妹妹,可我不一样——我不会让任何可能破坏我和阿砚的人,留在这个家里。”
最后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直直扎进苏晚心里。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没有破坏你们!”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的。”林溪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威胁的意味,“你的竞赛报名表,我看过了。挺有野心的,还想拿保送资格?”
苏晚的脸色瞬间白了。她下意识地摸向英语书的夹层,那里空空如也——刚才上楼时,她明明把表放进去了。
“在找这个?”林溪从身后的茶几上拿起一张纸,正是她的竞赛报名表。表格上的照片被人用红笔划了个叉,签名处还沾着点咖啡渍,和那张火车票上的一模一样。
“你还给我!”苏晚冲过去想抢,却被林溪侧身躲开。
“别急啊。”林溪慢悠悠地折起表格,放进自己的手包里,“这表填得漏洞百出,就算交上去也选不上。不如我帮你改改?哦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A大的教授是我父亲的老朋友,你说我要是跟他‘提一句’你的情况,他会不会……”
“你卑鄙!”苏晚的声音在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卑鄙?”林溪笑了,眼神却冷得像冰,“比起某些人,寄人篱下还觊觎别人的东西,我这算好的了。”她拍了拍苏晚的肩膀,力道不轻,“识相点,就乖乖放弃那个什么竞赛,也别再想什么外地大学。安安稳稳待在江家,等你成年了,阿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对你,对江家,都好。”
说完,她转身拿起手包,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客厅里只剩下苏晚一个人,阳光落在她脚边,却暖不了那彻骨的寒意。
那天晚上,苏晚把床底的旧纸箱翻了个底朝天,连音乐盒的发条都拆开看了,还是没找到那张竞赛报名表。她坐在地板上,看着父亲的钢笔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突然觉得很累。
原来她所有的挣扎,在林溪眼里,都像跳梁小丑的表演。
江砚回来时,已经是深夜。苏晚听到他和张妈在楼下说话,提到了她的名字。她悄悄走到楼梯口,听见张妈说:“先生,晚晚今天一天没吃饭了,是不是林小姐说了什么?”
江砚的声音带着疲惫:“她又怎么了?”
“林小姐把晚晚的竞赛表拿走了,还说……”张妈的声音低了下去,“还说不让晚晚考外地的大学。”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攥着楼梯扶手,指节泛白,等着江砚的反应。她甚至想,如果江砚问起,她就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林溪撕了她的火车票,藏起她的报名表,还有那些明里暗里的威胁。
可江砚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林溪也是为她好。晚晚年纪小,不懂事,总想着往外跑,留在身边看着,放心点。”
“可是先生,晚晚她……”
“别说了,”江砚打断张妈,“让她自己冷静冷静。明天我去看看她。”
脚步声往二楼走去,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苏晚站在楼梯口,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沿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月光从雕花窗棂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无声的嘲笑。
她终于明白,江砚的“好”,从来都带着偏心。他或许知道林溪的所作所为,却选择了默许——因为在他心里,林溪永远比她这个“妹妹”重要。
后半夜,苏晚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她走出阁楼,看到厨房的灯还亮着,张妈正蹲在垃圾桶边,用镊子夹着什么。
“张妈?”苏晚走过去,看清了垃圾桶里的东西——是她的竞赛报名表,已经被泡得发皱,字迹都晕开了。
张妈看到她,慌忙站起来:“晚晚,你怎么醒了?我……我这就处理掉。”
“是林溪扔的?”苏晚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自己。
张妈低下头,叹了口气:“林小姐刚才回来过一趟,把表扔进了厨房的水池里,还倒了咖啡……晚晚,对不起,我没拦住。”
苏晚蹲下身,看着那张被泡烂的表格,突然笑了。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滴在湿漉漉的纸上,晕开更大的水渍。
她没再说话,只是慢慢站起身,往阁楼走。走到楼梯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江砚的卧室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还固执地趴在窗台上。
那一刻,苏晚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不是因为被毁掉的报名表,而是因为她终于看清,这座看似温暖的牢笼,从来就没有给过她逃离的机会。
除非……她自己亲手砸开它。
回到阁楼,苏晚从床板下摸出一个新的笔记本。她拧开父亲的钢笔,在第一页写下:“办法,总会有的。”
钢笔尖划破纸页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在宣告一场即将到来的,不计后果的决裂。而她不知道的是,卧室门后的阴影里,林溪正站在那里,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四章:江砚的犹豫
竞赛报名表被毁掉的第七天,苏晚在书包里发现了一张崭新的表格。
表格被折成整齐的小方块,夹在数学课本里,右下角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教务处还有备份,快去重填。”字迹歪歪扭扭,是张妈的孙子小宇的笔迹——那个总爱躲在厨房偷吃饼干的小男孩。
苏晚捏着表格站在原地,鼻尖突然一酸。她想起昨天傍晚,看到张妈偷偷往她书包里塞苹果,还被林溪撞见,说了句“张妈就是太惯着她”。原来有些温暖,一直藏在角落里,只是她被那些尖锐的恶意刺得太疼,竟没察觉。
“晚晚,先生叫你去书房。”张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晚把表格塞进校服内袋,指尖触到温热的布料,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她走到书房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翻文件的声音,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江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不出情绪。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江砚坐在红木书桌后,面前摊着几份合同。他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看到苏晚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苏晚刚坐下,就看到桌角放着一叠A大的招生简章。封面被人翻过很多次,边缘都有些卷了。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这几天……还好吗?”江砚先开了口,语气有些不自然。
“挺好的。”苏晚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那是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还是去年江砚带她去买的,现在鞋跟已经磨平了一块。
江砚沉默了片刻,把那叠招生简章推到她面前:“张妈都跟我说了。林溪把你的竞赛表……”
“没关系。”苏晚打断他,声音很轻,“我已经重新填了。”
江砚的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喉结动了动:“林溪她……性子是急了点,但没有坏心。她也是怕你走太远,受委屈。”
又是这样。苏晚心里泛起一阵凉意。她抬起头,第一次敢直视江砚的眼睛:“江砚哥,在你心里,我就只能待在别人的保护里吗?”
江砚愣住了。他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还小,一个人去外地……”
“我下个月就满十八岁了。”苏晚的声音带着点倔强,“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书房里陷入了沉默。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晃动的光影。苏晚能看到江砚放在桌上的手,指节分明,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那是她去年生日送他的礼物,他好像一直带在身边。
“你父亲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江砚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点疲惫,“我答应过他,要让你平平安安的。”
“平平安安,不代表要困在一个地方。”苏晚的眼眶有些发热,“我爸妈以前总说,外面的世界很大,要我多去看看。”
江砚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他的眼神里有愧疚,有不舍,还有些她看不懂的挣扎。苏晚突然想起三年前,父亲的葬礼上,江砚也是这样看着她,说“以后有我”。那时的她,真的以为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
“阿砚,在忙吗?”林溪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她端着一杯咖啡走进来,看到苏晚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晚晚也在啊?正好,我炖了银耳羹,一起去尝尝?”
江砚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我们在谈事。”
“谈什么事这么严肃?”林溪把咖啡放在江砚手边,状似无意地扫过桌上的招生简章,“哦,是在看大学啊?晚晚想考哪所?我刚才在楼下听张妈说,你想考南方的学校?”
苏晚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校服口袋里的报名表。
“小孩子不懂事,随便说说的。”江砚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语气淡淡地,“我已经跟她说了,本地的大学也很好。”
林溪笑了笑,走到江砚身后,轻轻按揉着他的肩膀:“阿砚就是太疼晚晚了,什么都替她操心。其实我觉得,晚晚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年轻人嘛,就该出去闯闯。”
苏晚惊讶地看着她。林溪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嘲讽,甚至带着点鼓励,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不过啊,”林溪话锋一转,“外面坏人多,晚晚一个女孩子,万一遇到什么事,阿砚肯定会担心的。要不这样,等你大学毕业,我和阿砚给你在本地找份好工作,再给你物色个靠谱的对象,多好。”
她说得语气温柔,像在规划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却字字都在提醒苏晚——她的人生,早该被江家安排好。
江砚拍了拍林溪的手:“先别说这些,让晚晚自己想想。”他转向苏晚,语气缓和了些,“这件事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这是给你的。”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里面的钱够你用了,别省着。”
苏晚看着那张银行卡,突然觉得很刺眼。她想起父亲生前总说,拿人的手短,吃人嘴软。这三年来,她吃穿用度都靠江家,早就没了说“不”的底气。
“我不要。”她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我自己有钱。”
“晚晚,别任性。”江砚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不是给你买零食的钱,是让你……”
“是让我安分点,别想着离开,对吗?”苏晚的声音有些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江砚哥,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只是个需要被施舍的累赘?”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砚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只是……只是不想你走太远。”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甚至有些恳求的意味。苏晚愣住了,她看着江砚泛红的眼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或许,他并不是真的想让她留下,只是……舍不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溪的笑声打断了:“瞧你们,怎么说着说着就急了?晚晚,阿砚是担心你,你别误会他。”她走到苏晚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力道却不轻,“走,姐姐带你去吃银耳羹,凉了就不好吃了。”
苏晚挣脱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还有作业没写。”说完,她转身就往门口走,没敢再看江砚的眼睛。
走出书房时,她听到林溪在里面说:“阿砚,你就是太纵容她了,再这样下去,她只会越来越得寸进尺……”后面的话被关门声挡住了,听不真切。
苏晚一口气跑回阁楼,关上门才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校服口袋里的银行卡硌得胸口发疼,她掏出来扔在桌上,看着那张泛着冷光的卡片,突然觉得很累。
江砚的犹豫像一团迷雾,让她看不清方向。他的好是真的,偏心也是真的。他或许对她有过一丝不舍,却终究抵不过林溪的枕边风,抵不过所谓的“责任”。
那天晚上,苏晚复习到深夜,下楼喝水时,看到江砚的车停在别墅门口。林溪正站在车边,踮起脚尖亲吻他的脸颊。月光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层温柔的纱,把两人裹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苏晚下意识地躲到柱子后面,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疼得喘不过气。她看到江砚伸手揽住林溪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林溪笑着捶了他一下,然后转身往别墅里走。
就在林溪转身的瞬间,她的目光越过花园,精准地落在了苏晚藏身的柱子上。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然后才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走进了客厅。
苏晚僵在原地,直到江砚的车驶远,才慢慢走出来。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孤单的感叹号。她摸出藏在口袋里的竞赛报名表,指尖在“报考院校”那一栏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一笔一划地写下了“A大”两个字。
无论江砚的犹豫是真是假,无论林溪的威胁有多可怕,她都必须走。
回到阁楼时,苏晚发现桌上的银行卡不见了。她愣了一下,看到枕头下压着一张纸条,是江砚的字迹:“钱拿着,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纸条的右下角,还有一行很小的字,像是后来加上去的:“想好了,随时可以跟我说。”
苏晚捏着那张纸条,在月光下坐了很久。窗外的梧桐叶还在沙沙作响,像在诉说着某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她不知道江砚写下这行字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最终会换来什么。
但她清楚地知道,这场关于离开的拉扯,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而林溪刚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像一个危险的信号,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
第六章:最后的稻草
订婚宴的请柬是被佣人用托盘端上来的。
烫金的“江砚 林溪”四个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红丝绒的请柬边缘镶着细碎的水钻,像林溪惯常露出的笑容,精致得让人发怵。苏晚捏着那方寸大小的卡片,指尖触到凸起的字迹时,突然想起三年前父亲下葬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晴朗的早晨,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和百合混合的味道。
“先生说,请柬送过来让你也看看。”佣人低着头,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林小姐还说,让你那天穿得体面些,别坏了江家的规矩。”
苏晚把请柬放回托盘,没说话。阁楼的窗户没关严,风灌进来掀起窗帘的一角,露出楼下花园里新栽的玫瑰——林溪说,订婚宴那天要用新鲜的玫瑰布置场地,特意让人从荷兰空运来的。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个半旧的帆布包。这是她偷偷收拾好的行李,几件换洗衣物,父亲的钢笔,还有张妈塞给她的几百块钱。原本打算等竞赛结果出来就走,现在看来,或许该提前了。
“晚晚,下来吃饭了。”张妈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
苏晚把帆布包塞回衣柜深处,用旧衣服盖好。下楼时,看到江砚正坐在餐桌旁看报纸,林溪坐在他身边,正给他剥水煮蛋。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像幅精心绘制的家庭画,而她是画框外那个多余的影子。
“醒了?”江砚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快坐下吃饭。”
苏晚在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坐下,刚拿起筷子,就看到林溪把剥好的鸡蛋放进江砚碗里,笑着说:“阿砚,你昨天说的那条项链,我觉得晚晚戴着肯定好看,不如也给她买一条?”
江砚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等周末有空……”
“不用了。”苏晚放下筷子,声音很轻,“我不需要。”
林溪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却依旧温柔:“怎么不需要?女孩子都喜欢这些的。再说,订婚宴那天,你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我不会去的。”苏晚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自己。
餐桌旁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江砚皱起眉:“为什么不去?”
“我那天学校有课。”苏晚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白粥,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知道这是借口,高三的周末从来没有课。
“逃课一天又没关系。”林溪笑着打圆场,“阿砚的订婚宴,你这个‘妹妹’怎么能缺席?”她特意加重了“妹妹”两个字,像在提醒着什么。
苏晚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粥。白粥没什么味道,咽下去时却像带着沙子,硌得喉咙发疼。她能感觉到江砚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带着不解和不悦,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报纸,遮住了自己的脸。
那天下午,苏晚在房间复习,林溪端着杯热牛奶走进来。她把牛奶放在书桌上,目光扫过摊开的课本,状似无意地说:“听说你最近总往教务处跑?是在忙竞赛的事?”
苏晚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嗯。”
“真有毅力。”林溪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相框——那是苏晚和父母的合影,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你爸妈要是还在,肯定也会支持你的。不像我,除了阿砚,什么都不会。”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林溪指尖划过照片上母亲的脸,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对了,”林溪放下相框,语气轻快,“阿砚说要给你个惊喜,让我帮他选项链。你喜欢什么款式的?我觉得星星的就不错,像你……”
她的话没说完,手里的牛奶突然“没拿稳”,整杯都泼在了苏晚的课本上。白色的奶渍迅速晕开,浸湿了好几页笔记,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林溪慌忙去拿纸巾,手忙脚乱地擦着,“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这记性。”
苏晚看着被浸湿的课本,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那是她整理了三个月的错题集,上面记着她所有的薄弱点,是她准备高考的依仗。
“你是故意的。”苏晚抬起头,第一次用这样冰冷的语气对林溪说话。
林溪擦着课本的手停了下来,脸上的慌乱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嘲讽:“是又怎么样?”她凑近苏晚,声音压得很低,“苏晚,别给脸不要脸。我已经对你够客气了,别逼我……”
“逼你什么?”苏晚打断她,眼底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逼你再烧了我的画?还是再撕了我的报名表?林溪,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让你走。”林溪的声音冷得像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出现在我和阿砚面前。”
就在这时,江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们在吵什么?”
林溪立刻转过身,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受了天大的委屈:“阿砚,我不是故意的,我把晚晚的书弄湿了,她生气了……”
江砚走进来,看到桌上湿漉漉的课本,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向苏晚,语气带着责备:“不过是本书,林溪也不是故意的,你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至于。”苏晚看着他,眼底的失望像潮水一样漫上来,“那是我的错题集,是我……”
“我再给你买一本就是了。”江砚打断她,语气不耐烦,“别总是小题大做。”
苏晚突然笑了。她看着江砚眼里的维护,看着林溪嘴角那抹藏不住的得意,突然觉得所有的挣扎都很可笑。原来在他心里,她的心血,她的委屈,永远都比不上林溪的一滴眼泪。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收拾着被浸湿的课本。奶渍已经干了,在纸页上留下丑陋的印子,像无法抹去的伤疤。
那天晚上,苏晚把帆布包从衣柜里拿出来,重新检查了一遍。她打算明天一早就走,不告而别。张妈塞给她的钱不多,但够买一张去南方的火车票了。至于未来会怎么样,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深夜时,她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打开门,看到江砚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精致的首饰盒。
“给你的。”他把盒子递给她,语气有些不自然,“之前说要送你项链,没来得及……这个,你收下。”
苏晚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颗小巧的星星,和林溪脖子上那条月亮项链是同一系列。项链的扣环处刻着个小小的“晚”字。
“定制的,刻了你的名字。”江砚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订婚宴那天……穿件好看的裙子,戴上它,好吗?”
苏晚看着那条项链,突然觉得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她能感觉到江砚的目光里有期待,有愧疚,还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在她被林溪一次次刁难的时候,他在哪里?在她的心血被毁掉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我不要。”她把盒子推回去,声音很轻,“江砚哥,谢谢你这三年的照顾,但我……”
“拿着。”江砚的语气强硬了些,把盒子塞进她手里,“就当是……提前送你的成年礼物。”
他转身要走时,苏晚突然开口:“江砚哥,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江砚的脚步顿住了。他背对着她,月光落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说:“别胡思乱想,好好睡觉。”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
苏晚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看着手里的首饰盒。盒子上的水钻在月光下闪着光,像无数双嘲笑的眼睛。她把项链拿出来,放在书桌上,然后继续收拾行李。
第二天早上,苏晚背着帆布包下楼时,看到林溪正站在客厅里,手里端着个奶油蛋糕。看到她下来,林溪笑着说:“晚晚,你醒了?快来尝尝我做的蛋糕,阿砚说你喜欢吃巧克力味的。”
苏晚没说话,只想快点离开。可她刚走到玄关,林溪突然“脚下一滑”,手里的蛋糕直直地扣在了她的胸前。
奶油顺着领口往下流,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苏晚狼狈地后退,蛋糕掉在地上,摔成了一滩狼藉。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林溪慌忙去扶她,眼里却没有丝毫歉意,“我不是故意的……阿砚,快来帮忙!”
江砚从书房里跑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眉头瞬间皱成了疙瘩。他刚要上前,林溪已经拉住了他的胳膊:“快拿纸巾来!晚晚身上都脏了!”
苏晚看着江砚被林溪拉走的背影,看着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胸前的黏腻和心里的冰凉混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奶油,像看着一场荒唐的闹剧。
原来,连悄悄离开都成了奢望。
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彻底决裂的理由,一个能让她名正言顺离开这里的理由。
而林溪看着苏晚苍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知道,这个理由,很快就要来了。
未完待续
来源:逢坂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