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但我看着恒温箱里那支澄澈的液体,心里却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
脑袋像是被灌了铅,沉甸甸地坠着。
连续熬了三个大夜,眼底布满的血丝诉说着极致的疲惫。
但我看着恒温箱里那支澄澈的液体,心里却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
“清平乐”,我们团队给它起的代号。
三年心血,上千次失败,无数个不眠夜,终于凝结成了这一支小小的药剂。
它是全球唯一一支、剂量浓度完全达标、计划用于明天首次重症临床实验的“肝衰竭急救药”样品。
价值?
如果非要用金钱衡量,前期研发投入和它背后所代表的、对那位名叫小诺的小女孩志愿者生命的希望,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实验室的冷白光打在我脸上,墙上的钟指针已经滑过了凌晨一点。
明天,不,是今天下午,它就要被注入小诺的身体,去尝试创造一個奇迹。
为确保万无一失,我决定将它带回家里的恒温保险柜保管——
那里的环境参数我更放心,也比深夜的实验室更不容易出意外状况。
小心翼翼地将恒温箱设置好,拎起它,我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公司。
家里一片死寂。
我和苏青鸢已经冷战快一周了。
原因无非还是那些老生常谈——顾景琛。
那个像是刻在她青春记忆里,永远抹不去的白月光
。因为他一个电话,她可以抛下我们约好的结婚纪念日晚餐;
因为他一句“心情不好”,她可以把我精心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一条她念叨了很久的项链,转手就送了出去,
理由是“景琛说他女性朋友正好喜欢这个,急用,我先给他应应急”。
应应急?
我心里当时就像被冰锥扎了一下,
但最终,也只是习惯性地选择了沉默。
温和,隐忍,或许是我性格里的底色,尤其是在对她的时候。
总觉得,多年感情,不易,能包容就包容吧。
我把恒温箱轻轻放在书房的书桌上,连接好电源,再次确认参数正常。
警报器连着我的手机,一旦温度或湿度有丝毫异常,我会立刻知道。
做完这一切,身体的疲惫终于彻底淹没了我。
几乎是头刚沾到枕头,意识就沉入了黑暗。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尖锐急促的警报声猛地将我从深眠中撕裂!
我心脏骤停了一拍,几乎是弹坐起来,抓过手机。
凌晨三点十分!
屏幕上是恒温箱警报APP刺目的红色警告:温度异常!湿度异常!
糟了!药!
所有的睡意瞬间蒸发,我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
书桌上,恒温箱的盖子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那支承载着所有希望和心血的“清平乐”,不见了。
一瞬间,冷汗湿透了我的睡衣。怎么可能?家里进贼了?只偷药?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颤抖着点开了书房的监控APP。
为了防盗,特别是防止实验数据丢失,我在书房装了隐蔽摄像头,苏青鸢是知道的。
快速回放到警报触发前的时间段。
画面里,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穿着睡袍的苏青鸢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神情,
甚至还有点因为冷战而残留的不耐烦。
她目光扫过书桌,落在了恒温箱上。
她几乎没有犹豫,伸手就打开了箱子,取出了那支装在特殊玻璃瓶里的药剂。
她拿在手里随意看了看,甚至还对着灯光晃了晃,
似乎完全没在意屏幕上闪烁的数据和指示灯。
然后,她拿着药,转身离开了书房,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我的血都凉了。
是她?她拿药干什么?!
我立刻拨打她的电话,心脏狂跳,心里还存着一丝荒谬的幻想:
也许她只是拿出去看看?也许她发现拿错了会送回来?
电话响了很久,被挂断了。
几秒后,一条短信跳了出来,发信人:苏青鸢。
「吵什么?顾景琛今晚应酬喝多了,胃不舒服,说是肝区有点疼。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说你这什么进口药能护肝吗?效果特好那种。我先拿来给他应应急解解酒。等他没事了再还你。大惊小怪。」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颅骨上。
进口解酒药?护肝?效果特好?
我什么时候跟她说过这是解酒药?!
是了,有一次她抱怨顾景琛总喝酒伤身,我正好在查阅肝代谢的文献,
顺口提了一句我正在研发的这款药理论上对肝脏有极强的保护和修复作用......
她当时心不在焉,竟然就只记住了“护肝”两个字,还自动把它归类成了“特效解酒药”?
天旋地转。
我瘫坐在椅子上,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世界唯一一支、价值无法估量、明天就要用于拯救一个垂死孩子生命的临床急救药......
被我的妻子,拿去给她的白月光当解酒药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瞬间攫紧了我的喉咙,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不行!必须追回来!也许还没用!也许还来得及!
我猛地抓起手机,手指哆嗦得几乎找不到通讯录。
我必须立刻告诉周教授!他是项目总负责人,“清平乐”就像他的孩子!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周教授带着睡意却依旧严谨的声音:“时砚?这么晚,出什么事了?是明天的临床准备有问题?”
“教、教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药......‘清平乐’......不见了......”
“什么?!”
电话那头的睡意瞬间消失,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和骇然,“你说什么?不见了?!怎么不见的?!恒温箱呢?!”
“被......被我家里人......误拿了......”
我艰难地吐出这句话,耻辱和恐慌烧灼着我的五脏六腑。
“误拿?!陆时砚!那是临床样品!唯一的一支!明天就要用的!这怎么能误拿?!立刻报警!马上!这是重大事故!”教授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焦急而颤抖。
报警?抓苏青鸢?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虽然她婚后行为越来越过分,一次次因为顾景琛而忽略我、伤害我,可......报警?让她背上案底?
那点可悲的、习惯了这么多年的“情谊”和“隐忍”又开始作祟。
“教授!先别!也许......也许我能追回来!她可能还没用!我现在就去找她!求您,先别报警,给我一点时间,就一点!”我几乎是哀求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厌恶的卑微。
电话那头是长达十几秒的死寂,只能听到教授粗重的呼吸声。
最终,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给你一个小时!陆时砚,一个小时后如果样品没追回,或者有任何闪失,不止是我,公司、投资方,谁都保不住你!这是犯罪!是对生命的犯罪!”
电话被猛地挂断。
盲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犯罪......对生命的犯罪......
我猛地站起身,抓起车钥匙,疯了一样冲出门去。
苏青鸢,你到底在哪里?你把我的药,拿去哪里了?!
根据手机APP上那个刺眼的共享位置点,我几乎是踩着油门一路狂飙,冲向那个灯红酒绿的会所。
循着包厢号一把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隔音极好的门。
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混杂的酒气扑面而来。
里面的场景让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男男女女围坐一圈,中心的顾景琛正举着手机,脸上带着炫耀和酒后的亢奋,进行着什么直播。而他另一只手里,随意晃荡着的,正是那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特殊药剂瓶!
瓶子已经空了。
透明的玻璃瓶底,只剩下几滴残留的液珠,在炫目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愚蠢和迟到。
“……兄弟们看看,什么叫贴心?嗯?进口特效解酒护肝药,立竿见影!刚喝完现在舒坦得能再战三巡!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顾景琛得意洋洋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放大,刺得我耳膜生疼。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我猛地冲过去,一把夺过他的手机,直播画面里瞬间充斥着我惨白而扭曲的脸。
“顾景琛!”
我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你喝了?!你他妈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临床试验的急救药!是救命的药!全世界就这一支!”
音乐不知道被谁按停了,包厢里死寂一片。
顾景琛被我的突然出现和怒吼弄懵了一瞬,随即脸上涌起被冒犯的恼怒和惯有的不屑。
他嗤笑一声,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陆时砚?你发什么疯?不就是一支破解酒药吗?至于吗?苏青鸢拿给我的,说是你好东西,特效护肝。怎么,舍不得了?大不了老子赔你钱,多少钱?开个价。”
他轻佻的语气,仿佛喝掉的不是一支承载着人命的科研结晶,而是一瓶普通的矿泉水。
赔钱?他赔得起吗?他赔得起小诺的希望吗?!
我气得浑身发抖,攥紧的空药瓶硌得手心生疼。
就在这时,苏青鸢从包厢的洗手间出来了。
看到我,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尤其是对上我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她立刻明白了。
“时砚……你、你怎么来了?”
她快步走过来,语气带着一丝心虚的辩解,“我……我就是看景琛喝得太难受了,肝疼得厉害……想起你说过这药护肝效果很好,就……就拿来给他应应急。我以为就是贵一点的进口解酒药而已……你别那么小题大做好不好?”
小题大做?应急?
听着她这番糊涂到极致的话,看着地上那个空瓶,再看看顾景琛那副事不关己的傲慢嘴脸,一股极致的冰凉瞬间淹没了我的愤怒。
心,好像一下子死了。
我跟他们,已经无话可说。
任何言语在此刻都苍白无力,是对牛弹琴,更是对我自己的侮辱。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没有怒吼,没有质问,只是死死攥着那只空药瓶,猛地转身,撞开围观的人群,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还有一个孩子在等着它!
医院!必须立刻赶去医院!
也许……也许还有补救的办法?也许……我脑子里充斥着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一路闯了不知道多少个红灯,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
抢救室的灯还亮着,但那种亮,却透着一股不祥的沉寂。
周教授和几位团队成员脸色铁青地站在外面,小诺的母亲瘫坐在长椅上,脸上早已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被抽空灵魂的木然。
看到我冲过来,周教授红着眼睛,沉重地摇了摇头。
“时砚……来不及了……”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小诺……十分钟前……走了。我们……尽力了……”
走了……
这两个字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穿了我最后的精神支柱。
我踉跄一步,靠墙才勉强站稳。
手里的空药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落到小诺母亲的脚边。
她缓缓地低下头,看着那只空瓶子,又缓缓地抬起头看我,眼睛里是一片死寂的灰败和无声的诘问。
那一刻,所有的自责、愧疚、绝望如同海啸般将我彻底吞没。
我顺着墙壁滑跪下去,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对不起……阿姨……对不起……”
我重复着这苍白的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腥气。
医院的消毒水味似乎已经渗进了我的灵魂,连着那张被白布覆盖的小小病床,夜夜入梦。
我没有再回那个所谓的家。
我搬进了实验室的宿舍,用高强度的科研工作麻木自己,试图将自己从无边的愧疚和心死中打捞出来。
周教授召开了项目组全体会议。
他站在前面,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沉重却也坚定的力量。
“事故已经发生,悲剧无法挽回。但‘清平乐’必须继续。”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回荡,“公司和我本人,会全力支持陆时砚博士,重启样品生产。然而,一码归一码,样品丢失造成的损失,必须有人承担。公司将按照程序,对相关责任人提起诉讼。”
会后,公司的法律顾问找到了我,语气公事公办却也不乏一丝同情:
“陆博士,我们将依法对您的妻子苏青鸢女士提起诉讼,案由是‘侵占公司重大财物’,对顾景琛先生提起‘非法使用临床试验药品’。初步估算,项目延期、重启研发及声誉损失等,经济损失约500万元。这是告知书,您看一下。”
五百万元。一条逝去的生命。三年心血的白费。
这几个数字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心上。
我点了点头,喉咙发紧,什么也没说。
下午,我正在超净工作台前操作,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实验室门口,怯生生地,与这里冰冷严谨的氛围格格不入。
是苏青鸢。她竟然找到了这里。
她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惊慌和讨好,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盒。
“时砚……”她小声叫着我的名字,一步步挪过来,“我……我给你炖了汤。你几天没回家了……”
我没回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她放下保温盒,声音带上了哭腔:“时砚,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当时就是糊涂了,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看顾景琛他难受……我以后再也不跟他来往了,我保证!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她伸手想来拉我的白大褂袖子。
我猛地抽回手,转过身,第一次用毫无温度的眼神看着她。
“原谅?”我觉得这个词荒谬到可笑,“苏青鸢,那不是一瓶普通的解酒药。那是一个孩子的命。你现在说原谅?”
她被我的眼神吓到,后退了一步,眼泪掉得更凶:
“可是……可是律师说要告我,要赔五百万……我哪有那么多钱……时砚,你帮帮我,你跟公司求求情,好不好?我们可是夫妻啊!”
“夫妻?”
我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在她为了另一个男人偷走我视若生命的科研样品时,她可曾想过我们是夫妻?
“我不会帮你求情。”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法律会给出公正的判决。”
苏青鸢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慌忙接起,甚至按了免提。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顾景琛气急败坏、彻底撕破伪装的咆哮:
“苏青鸢!你他妈害死我了!什么破解酒药要五百万?!我告诉你,这钱我一分都不会出!药是你拿来的!是你亲手塞给我的!跟我没关系!你要死自己死,别拖我下水!以后别再联系我了!”
啪嗒。
电话被狠狠挂断。
苏青鸢举着手机,僵在原地,脸上是彻底的错愕、难以置信,以及……幻灭。
她大概从未想过,她一直偏袒、维护的白月光,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将她推出去顶罪,毫无情谊可言。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没有半分波澜,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厌倦。
我转回身,重新面对我的实验仪器。
“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的声音里,没有恨,只有彻底耗尽后的冷漠。
来源:风中轻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