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53年,厦门鼓浪屿的教堂里,一个12岁的男孩偷偷摸响了管风琴的琴键,那浑厚的音色让他着了魔;1967年,北京天安门广场,26岁的他带着钢琴露天演出,从最初的二三十人围观看热闹,到后来两千人齐声喝彩;2020年,79岁的他仍每天练琴5小时,指尖流淌的《黄河》
1953年,厦门鼓浪屿的教堂里,一个12岁的男孩偷偷摸响了管风琴的琴键,那浑厚的音色让他着了魔;1967年,北京天安门广场,26岁的他带着钢琴露天演出,从最初的二三十人围观看热闹,到后来两千人齐声喝彩;2020年,79岁的他仍每天练琴5小时,指尖流淌的《黄河》依旧能让全场观众热泪盈眶。他就是殷承宗,那个让钢琴在中国"活"下来的人。而今,他已经84岁了。
你或许没见过他本人,但一定听过《黄河》钢琴协奏曲里那气势磅礴的旋律,或是知道钢琴伴唱《红灯记》的传奇。这位横跨半个多世纪的钢琴大师,这辈子没做过别的事,就凭着一架钢琴,在时代的浪潮里闯出生路,把中国的声音弹给了全世界听。
1941年出生的殷承宗,是在鼓浪屿的琴声里长大的。这个布满外国领事馆的小岛,藏着中国最早的西洋音乐火种,教堂的赞美诗、邻居家的钢琴声,成了他童年最鲜活的背景音。1954年,13岁的他从没受过正规钢琴训练,却凭着过人的天赋,被厦门音协资助25块钱,坐上卡车颠簸四天四夜赶往上海考学。
"那是我第一次见火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靠钢琴走出鼓浪屿。"殷承宗后来回忆道。在上海音乐学院附中,他像海绵吸水般苦练,1959年,18岁的他拿下维也纳第七届世界青年联欢节钢琴比赛金奖,1962年,21岁的他更在莫斯科第二届柴科夫斯基国际钢琴比赛中夺得第二名——要知道,那时中苏关系紧张,这个成绩背后藏着多少额外的艰辛。
1961年起,殷承宗在苏联列宁格勒音乐学院留学,师从克拉芙琴柯教授,这段为期数年的学习时光里,恩师的教导影响了他一辈子:"一切要从音乐出发,技术是手段,情感才是目的。"这段经历,他不仅练就了扎实的俄罗斯学派功底,更埋下了一个念头:西洋钢琴,能不能弹出中国味道?
1965年,24岁的殷承宗提前回国,等待他的不是鲜花掌声,而是席卷全国的"亡琴论"。"钢琴是西洋乐器,不能为工农服务"的论调甚嚣尘上,红卫兵抄家时砸钢琴成了常态,学琴的孩子被迫改学二胡,中央音乐学院的琴房冷冷清清。
"我不能看着钢琴在中国死了。"年轻气盛的殷承宗犯了"倔脾气"。1967年春天,26岁的他找了几个伙伴,硬是把一架沉重的钢琴抬上了天安门广场,摆起了"露天音乐厅"。第一天弹《农村新歌》,观众寥寥无几;有人喊"能不能弹京剧",他连夜凭着记忆改编《沙家浜》,第二天带着歌手再来,人群越聚越多。
三天下来,两千多人围着钢琴听他演奏,收到的群众来信堆成了小山。"中国人需要钢琴!"殷承宗更坚定了信念。他盯上了当时最火的京剧《红灯记》,每天泡在京剧团乐池里,背锣鼓经、记唱段,从"京剧门外汉"变成了半个行家。李金泉等京剧大师见他诚心,主动指点,帮他完成了钢琴伴唱《红灯记》的创作。
1968年6月30日深夜,27岁的殷承宗被叫醒:"你的《红灯记》要作为建党四十七周年献礼,全国广播!"第二天,《人民日报》头版报道,新闻联播播放琴声,禁锢多年的钢琴声突然传遍大街小巷,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们激动地举着大字报游行:"钢琴重生了!"
钢琴伴唱《红灯记》火了,但殷承宗并不满足:"要让钢琴真正站得住,得有一部像样的协奏曲。"1968年,他在中央音乐学院看到一张大字报,上面写着江青提议把《黄河大合唱》改成钢琴作品——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
创作组很快成立,殷承宗、储望华、盛礼洪、刘庄等人挑灯夜战。他们以冼星海的旋律为基础,却大胆突破:在《黄河船夫曲》里用密集的和弦模拟惊涛骇浪,在《黄河颂》中以宽广的旋律展现民族气魄,光和声进行就反复推敲了上百次。殷承宗后来回忆:"储望华写了90%的谱子,但每段旋律的走向、每处情感的起伏,我们都要吵上好几回才定下来。"
1970年2月,29岁的殷承宗带着作品在人民大会堂接受审查。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周恩来总理振臂高喊:"星海复活了!"全场掌声雷动,连鼓皮都被敲破了。这部《黄河》钢琴协奏曲,就像一股洪流,席卷了那个文化匮乏的年代,唱片卖了几百万张,殷承宗一口气演了六七百场。
"1970年代弹《黄河》,满脑子都是革命热情;现在再弹,想到的是整个民族的精神。"殷承宗后来这样说。无论是与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还是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奏,这首曲子总能让海外华人落泪,让外国观众震撼——它成了中国的音乐符号。
1983年,42岁的殷承宗带着简单的行李和一沓乐谱,踏上了飞往美国的班机。"不是想逃,是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弹琴。"多年的政治干扰让他疲惫,1976年打倒"四人帮"后,他还经历了长达四年的审查,直到1980年才得以复出演出,他渴望纯粹的艺术环境。
可现实给了他一记重击。在纽约,没人知道这个曾在莫斯科获奖的中国人,第一次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出,只卖出100多张票。为了生存,他成了"救火队员":经理人突然让他弹李斯特的《唐璜》,他拿到谱子连夜苦练,第二天就登台;为了丰富曲目,他啃下德彪西的24首前奏曲,录下舒伯特的全部即兴曲,每天练琴超过8小时。
"在美国当职业钢琴家,是逼出来的。"但这段日子,也让他的艺术更趋成熟。他把中国古曲与印象派技法结合,弹《春江花月夜》时用钢琴模拟箫、古琴的音色,弹《十面埋伏》时再现古战场的金戈铁马。1993年,52岁的他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奏《十面埋伏》,《纽约时报》评论:"他让钢琴说中国话,细腻又震撼。"
教学上他也不藏私,1996年英国利兹国际钢琴比赛金奖得主伊里亚依廷、第四届柴科夫斯基国际青少年音乐比赛第二名韩国选手金恩泽都是他的学生。他从不做示范,只靠语言启发:"弹肖邦练习曲要像微风拂过,不是进行曲;弹贝多芬要抓住他的革命魂。"1996年,郎朗到美国参加音乐夏令营时,殷承宗给他留下作业——三个月内弹完24首肖邦练习曲,这成了郎朗艺术道路的重要转折点。
"无论在哪,我都是中国人,中国文化是我的根。"在美国定居多年,殷承宗始终没忘初心。1993年,中央电视台邀请他为35周年台庆演出《黄河》,自那以后,他每年都回国演出。为了让中小城市的观众听到好琴声,他特地修复一台斯坦威钢琴,演到哪运到哪,1997年的巡演足迹遍布北京、上海、南京等二十多个大中小城市。
2002年,61岁的他作为发起人和组织者,把第四届柴科夫斯基国际青少年音乐比赛请到厦门举办,担任评委会主席的他,看到中国选手包揽三项第一,欣慰地说:"技术好不够,要懂音乐背后的文化。"2009年12月31日,68岁的他接受访谈,回忆《黄河》创作细节,2010年《黄河》诞生40周年时,他推出"红色记忆"专场音乐会,在国家大剧院演奏全套中国作品,台下观众跟着旋律轻轻哼唱。
如今84岁的他,依然保持着每天练琴5小时的习惯,并计划录制10套曲目,涵盖维也纳古典主义时期作品、舒伯特乐曲、舒曼和肖邦作品以及中国古曲等。
从鼓浪屿的懵懂少年,到天安门的钢琴卫士,再到世界级的演奏家,殷承宗的一辈子,就是一部中国钢琴的发展史。当被问起最大的心愿,他笑着说:"希望有人能弹《黄河》比我更好,希望中国的钢琴作品能越来越多。"
这就是殷承宗,一个用指尖与时代对话的钢琴家,一曲《黄河》伴一生,一颗赤心照中华。
来源:刘绝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