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守义？”槐树下纳鞋底的王阿婆猛地抬头，针线差点扎了手，“你可算回来了！”她放下针线迎上来，眼神却有些躲闪，拉着他的袖子往一旁拽了拽，“有句话，阿婆得跟你说——回家后，千万不能睡觉。”

槐下异梦

光绪二十三年，赵守义背着半袋铜板站在青杨村口时，村口那棵老槐树的枝桠正斜斜挑着暮色。十年前他跟着商队走西口，如今鬓角染了霜，终于踩着尘土归来。

“守义？”槐树下纳鞋底的王阿婆猛地抬头，针线差点扎了手，“你可算回来了！”她放下针线迎上来，眼神却有些躲闪，拉着他的袖子往一旁拽了拽，“有句话，阿婆得跟你说——回家后，千万不能睡觉。”

赵守义愣了愣，只当是老人念久了糊涂，笑着摆手：“阿婆放心，我身子骨硬朗，就是想赶紧看看家里的样子。”他记挂着十年前亲手糊的窗纸，还有院子里那棵没成材的枣树，拎着包袱就往村东头走。

王阿婆在身后追着喊：“你听阿婆的！要是困了，就到槐树下坐着，千万别沾家里的床！”风吹着她的声音打了个转，赵守义回头时，只见她望着自家方向，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家的土坯房还是老样子，院门锁着锈迹，他摸出藏在衣襟里的钥匙，“咔嗒”一声拧开，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院子里的枣树已经粗得能两个人合抱，枝桠上挂着几颗干瘪的枣子，十年前他亲手种的那丛指甲花，如今顺着墙根爬了半面墙，开得正艳。

“爹，娘，我回来了。”他对着正屋喊了一声，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灰尘在透过窗棂的光里飘着。他推开正屋门，八仙桌还在原地，桌面上留着他小时候刻的歪歪扭扭的“义”字，里屋的土炕铺着旧褥子，叠得整整齐齐，像是昨天还有人住过。

他把包袱放在炕边，刚想坐下歇脚，忽然想起王阿婆的话，又直起了身子。窗外的天渐渐黑透，村里传来狗吠声，他摸出火折子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许是阿婆看我走了十年，怕我累着睡过头吧。”他喃喃自语，走到院子里劈了些柴，想烧锅热水，却发现水缸是满的，瓢里还沾着水珠，像是刚舀过。他心里犯了嘀咕，十年没人住的屋子，水缸怎么会满？

正疑惑着，屋里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东西。他握紧柴刀冲进去，油灯下，屋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窗纸轻轻晃动。“难道是老鼠？”他松了口气，却见炕边的包袱被打开了，里面的铜板散了几颗在炕上。

他蹲下身捡铜板，手指碰到炕席时，忽然觉得一阵刺骨的凉，像是摸到了冰。九月的天，土炕怎么会这么凉？他抬头看向房梁，梁上挂着的旧草帽还在，帽檐上的红绳却断了，垂下来晃悠着，像是在招手。

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王阿婆，刚要喊，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守义，是你吗？”

他浑身一僵，那是他娘的声音！十年前他走的时候，娘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如今这声音却清亮得像是三十年前。他猛地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个穿着青布衫的妇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没有一丝皱纹，正是他记忆里年轻时候的娘。

“娘！”他激动地冲过去，却在快要碰到娘的时候，被一股寒气逼得停住了脚步。娘的脸很白，没有一点血色，眼睛里没有神采，像是蒙着一层雾。

“守义，你可算回来了，娘等你好苦。”娘伸出手，想拉他的手，赵守义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娘的手很凉，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娘，您……您怎么会在这里？”他疑惑地问，十年了，娘怎么还这么年轻？

娘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娘一直在等你啊，你走了以后，娘每天都把屋子打扫干净，把你的被褥叠好，就盼着你回来。你一路累了吧，快到炕上歇会儿，娘去给你做饭。”她说着，就往厨房走，脚步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声音。

赵守义站在原地，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他想起王阿婆的话，“回家后千万不要睡觉”，难道娘有问题？他悄悄跟在娘身后，看着娘在厨房里忙活。娘拿起锅铲，却没有生火，只是在空锅里比划着，像是在炒菜。

“娘，您没生火，怎么炒菜啊？”他忍不住问。

娘回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空洞：“火？什么火？娘忘了……守义，你累了，快去睡觉吧，睡一觉就好了。”她一步步走向里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土炕，像是在催促他。

赵守义心里发毛，他不敢再跟娘说话，转身就往院门外跑。刚跑到门口，就碰到了王阿婆，王阿婆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见他跑出来，急忙问：“你怎么跑出来了？没在屋里睡觉吧？”

“阿婆，我娘……我娘她不对劲！”赵守义喘着气，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王阿婆。

王阿婆叹了口气，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沓黄纸和几根香：“守义，你听阿婆说，你爹娘在你走后的第三年，就因为一场瘟疫去世了。村里人为了让他们入土为安，把他们葬在了后山上。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去年开始，就有人说看到你爹娘在你家里活动，还有人晚上路过你家，听见屋里有说话声。”

“我派人去你家看过，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可一到晚上，就又有动静了。后来有个道士路过咱们村，说你家的屋子被‘替身鬼’占了，那替身鬼会变成你亲人的样子，引诱你睡觉，只要你一睡着，它就会吸你的阳气，把你变成它的替身。”

赵守义听得浑身发冷，原来他刚才看到的娘，是替身鬼变的！他想起娘那冰凉的手和空洞的眼神，还有那满缸的水和打开的包袱，心里一阵后怕。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他急忙问。

王阿婆把布包递给她：“你拿着这些黄纸和香，去你爹娘的坟前烧了，跟他们说你回来了，让他们安心。然后再回到你家，把门窗都打开，让阳光照进屋里，那替身鬼怕阳光，只要阳光照到它，它就会消失了。记住，在这之前，千万不能睡觉，要是困了，就掐自己的大腿，保持清醒。”

赵守义接过布包，谢过王阿婆，就往后山跑。后山的路很难走，他跌跌撞撞地找到了爹娘的坟，坟前长满了杂草，墓碑上的字已经有些模糊。他点燃香，跪在坟前，把黄纸一张张烧了：“爹，娘，我回来了，你们放心，我会好好活着，不会让你们担心的。那个替身鬼想害我，我不会让它得逞的。”

烧完黄纸，他感觉身上轻松了一些，转身就往家里跑。天已经蒙蒙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他跑到家，推开院门，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里，屋里的寒气渐渐消散了。

他走进里屋，只见土炕上的旧褥子已经变得干瘪，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水分，炕席上的铜板还在，只是已经变得锈迹斑斑。他摸了摸炕席，不再像之前那样刺骨的凉了。

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村民的声音，大家听说他回来了，都来看他。王阿婆也来了，见他平安无事，笑着说：“没事就好，以后可别再走这么久了。”

赵守义点点头，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心里暖暖的。他知道，爹娘虽然不在了，但他们的爱一直陪伴着他，村里的乡亲们也一直关心着他。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离开过青杨村，守着家里的老房子，守着村口的老槐树，也守着心里那份浓浓的乡情。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