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周静她们在机场出发大厅看到我时,脸上的表情,我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
当周静她们在机场出发大厅看到我时,脸上的表情,我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不解,甚至还有一丝尴尬的复杂神情,像打翻了的五味瓶,每一种味道都呛人。
她们大概以为,此刻的我,应该正窝在那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一边刷着她们朋友圈里精心修饰过的旅行照片,一边为自己当初的“不合群”和“斤斤计较”而懊悔。
可我没有。
我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我爸,他穿着我新买的冲锋衣,虽然瘦,但精神头很足,正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我们的目的地不是她们那个网红扎堆的古城,而是一个地图上小得几乎看不见的海边小镇,那里有我爸念叨了一辈子的,咸咸的海风。
那一刻,隔着涌动的人潮,我们遥遥相望,像是两条从同一个源头出发,却奔向了完全不同方向的河流。我知道,从我按下那个退出群聊的按钮开始,我们之间有些东西,就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第1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旅行
事情是从一个月前,那个名叫“永远的302”的微信群里开始的。
这个群,是我们大学四个室友毕业后唯一的联系纽带了。群里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偶尔有人分享一篇无关痛痒的公众号文章,或是甩出一张加班时拍的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照片,引来几句零星的“抱抱”、“辛苦了”。
那天下午,打破沉寂的是周静。
“姐妹们,出来透透气!我刚抢到几张特价机票,去彩云之南,一个星期,有没有人响应?”
周静是我们宿舍的“大姐大”,毕业后进了家不错的公司做HR,永远都是那么风风火火,精力旺盛。
消息一出,群里立刻活了过来。
最先响应的是刘悦:“哇!真的假的?我早就想去了!静姐威武!”
刘悦家境好,毕业后家里给开了家小小的咖啡馆,日子过得最是惬意,对她来说,旅行就像出门买杯奶茶一样简单。
接着是王晴:“我我我!我最近快被学生们逼疯了,正想出去躲躲。不过……时间上我得请假。”
王晴是小学老师,性格温吞,是我们中最没主见的一个,总是习惯性地附和大家。
三个人在群里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从穿什么裙子拍照好看,聊到哪家客栈的院子最有格调。我捏着手机,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消息,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说不心动,是假的。
毕业三年,我几乎没离开过这座城市。我是一家老字号糕点铺的中式面点师,每天的工作就是和面粉、糖、油打交道。铺子里的老师傅,也就是我爸,去年查出了肺上的毛病,虽然不致命,但得长期养着,不能劳累。家里的重担,自然就落到了我肩上。
我的生活,就像我每天揉的那个面团,周而复始,被固定在一个小小的案板上,有分明的边界,容不得半点意外。
周静艾特了我:“林蔓,你呢?别又装死,这次必须去!咱们302好久没合体了。”
我指尖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落下。
去,还是不去?
去,意味着要抛下我爸,抛下店里的生意,还有那笔不菲的开销。不去,又好像显得我太不合群,辜负了她们口中的“姐妹情深”。
我爸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梨汤走过来,放到我手边,看我一脸纠结,问:“怎么了,丫头?遇上难事了?”
我把手机递给他看。
他凑近老花镜,慢慢地读着屏幕上的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想去就去吧,”他把碗往我这边推了推,“店里有我呢,你都多大了,也该出去走走,别整天闷着。”
他的声音带着常年咳嗽的沙哑,听得我心里一酸。
我咬了咬牙,在群里回了一句:“好啊,算我一个。”
那一刻,我甚至能想象到周静在手机那头满意的笑容。群里的气氛更加热烈了,仿佛我们四个已经置身于那片蓝天白云之下。
我喝了一口温热的梨汤,甜得发腻,心里却空落落的。我好像做了一个不属于我的决定。
第2章 四千八百块的“姐妹情”
接下来的几天,群里每天都在讨论旅行的细节。
周静不愧是做HR的,很快就拿出了一份详尽的“旅行方案”,从机票酒店到每日行程,甚至连每天打卡的网红餐厅都规划好了。
我看着那份排得满满当当的行程单,感觉不像是去旅行,更像是一场需要严格执行的KPI考核。
大家都在夸周静能干,刘悦更是直接说:“跟着静姐,我们只管负责美美的就行了。”
我没说话,心里却盘算着另一笔账。
机票是特价的,来回大概一千出头。住宿她们选的是一家精品民宿,我看了一下,人均下来一晚也要三百多,六个晚上就是两千。再加上吃饭、门票、交通……这趟下来,怎么也得四千多。
这对月薪刚过六千,还要负担我爸医药费和我自己房租的我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安慰自己,就当是这几年的积蓄,犒劳一下自己。毕业后,我几乎没买过什么像样的衣服,化妆品也用得很少,这笔钱,应该花得值。
直到周静在群里发了最后一条通知。
“姐妹们,费用我算好了,机票、住宿、租车、还有一些预定的活动门票,为了方便,我这边统一处理。大家每人先转我4800,多退少补。”
四千八百。
这个数字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在我心上。
我愣住了,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没错,是4800。
这比我预估的还多了将近一千块。
我忍不住在群里问了一句:“静静,能不能给个费用明细?我这边也好记账。”
我的本意很简单,就是想知道钱都花在了哪里。但在那个热火朝天的氛围里,我这句话,就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所有热情。
群里沉默了几秒钟。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刘悦,她发了个捂嘴笑的表情:“蔓蔓,你还是这么较真。出来玩嘛,开心最重要,算那么清楚干嘛?”
王晴也跟着打圆场:“是啊是啊,静静办事我们放心,肯定不会乱花钱的。”
周静的回复,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火药味。
“林蔓,我组织大家出去玩,不是为了挣钱。订的都是最好的,图个省心。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自己订,到时候我们各玩各的。”
她的话,像一把软刀子,捅得我心口生疼。
我不是不相信她,我只是……只是对我们之间消费观念的巨大鸿沟,感到一阵无力。
在她们看来,四千八,或许只是一个包、几件衣服的钱,是一个“图个省心”的价码。
可在我这里,这是我爸三个月的药费,是我起早贪黑,揉几百个面团才能挣回来的辛苦钱。
我看着手机屏幕,那句“我不是那个意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变成了一片空白。
我忽然意识到,我们毕业后,看似还在同一个群里,说着同样的话,但其实早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落在了完全不同的土壤里,长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刘悦的咖啡馆,是父母投资的梦想。周静的写字楼,是她靠能力打拼的战场。王晴的学校,是她安稳度日的港湾。
而我的糕点铺,是我必须扛起的,沉甸甸的现实。
沉默中,刘悦和王晴很快就把钱转给了周静,还附上了“静姐辛苦了”的表情包。
周静收了款,发了句:“好了,就等林蔓了。”
所有人的目光,仿佛都透过屏幕,聚焦在我身上。
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
我深吸一口气,退出了转账页面。然后,我点开群设置,找到了那个“删除并退出”的按钮。
手指悬停在上面,大学四年的点点滴滴,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我们一起熬夜复习,一起在操场上夜跑,一起分享一碗泡面,一起憧憬着未来。
可未来来了,我们却走散了。
我轻轻按了下去。
屏幕上跳出确认提示,我没有丝毫犹豫。
“您已退出群聊。”
世界,一下子清净了。
第3章 退群后的清净与思量
手机彻底安静下来,再也没有闪烁的头像和“@所有人”的提示。
我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继续揉着案板上的面团。面团在我手下,从粗糙变得光滑,从冰冷变得温热,带着酵母发酵的微酸气息,这种实实在在的触感,让我纷乱的心绪慢慢沉静下来。
没有人给我发私信,没有一个电话打来。
周静没有,刘悦没有,连一向温和的王晴也没有。
她们大概觉得我小题大做,或者,是我的“扫兴”让她们感到了冒犯。
也好。
我这样想着,手上揉面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有些关系,就像发酵过度的面团,看似膨胀,内里却全是空洞,一戳就破。
晚上收了铺子,我给我爸做了他最爱吃的疙瘩汤。
他喝着汤,看我一直闷着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旅行的事,定下来了?”
我摇摇头,把退群的事跟他说了。我以为他会怪我任性,或者为我感到惋셔。
没想到,他听完,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
“不去也好。”他放下碗,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你那几个同学,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你去了,心里也不痛快。”
我爸一辈子都在和面粉打交道,是个老实本分的手艺人。他不懂什么人情世故的大道理,但他看人,却总是很准。
“钱,要花在刀刃上。”他看着我,眼神温和又坚定,“咱不跟人比那些虚头巴脑的,把自己的日子过踏实了,比什么都强。”
他的一番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那把生了锈的锁。
是啊,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属于我的圈子,去为难自己呢?
那晚,我躺在床上,第一次认真思考,如果我有了4800块钱,我最想用它来做什么。
不是买一件名牌大衣,不是换一部最新款的手机,也不是去一个网红景点拍几张照片。
我脑海里浮现出的,是我爸越来越佝偻的背影,和他时不时因为咳嗽而憋得通红的脸。
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梦想过去看海。
那时候家里穷,他总说,等以后有钱了,就带我妈去海边,租一条船,看日出。后来我妈走了,这个愿望就成了他心里一个再也无人提及的遗憾。
一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悄然发芽。
我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去海边的攻略。
我避开了那些热门的旅游城市,选择了一个交通便利、消费不高的海滨小城。那里没有拥挤的游客,只有原始的沙滩和淳朴的渔民。
我仔细地研究着路线,预订了一家离海边很近的民宿,特意选了一楼的房间,方便我爸进出。我还查了当地的天气,给他准备了厚实的衣物和常用的药品。
我把所有的花费一项项列出来,机票、住宿、餐饮、交通,算到最后,总共不到四千块。
剩下的钱,我打算给我爸买一个好一点的制氧机。
做这一切的时候,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这种感觉,比收到任何旅行邀请,都要来得踏实。
一个星期后,王晴终于给我发来了一条微信。
“蔓蔓,你……还好吗?”
她的语气,小心翼翼,带着试探。
我回了她一个微笑的表情:“挺好的,最近店里忙。”
“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没有怨恨,只是觉得,我们该分道扬镳了。
成年人的世界,告别往往是悄无声息的。一次不回复的消息,一个退出的群聊,就足以说明一切。
第4章 父亲的愿望清单
我把去海边的计划告诉我爸时,他正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眯着眼晒太阳。
听完我的话,他愣了半天,第一反应是摆手。
“不去不去,花那冤枉钱干啥?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他嘴上这么说,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分明亮了一下,像被风吹起的、即将熄灭的炭火,又重新燃起了一点火星。
我知道他的顾虑。他怕花钱,更怕给我添麻烦。
我蹲在他身边,握住他那双布满老茧、指缝里还嵌着面粉的手。
“爸,钱我已经花了,机票都订好了,退不了。”我撒了个小谎,“你就当陪我去散散心。我长这么大,还没跟你一起出去旅行过呢。”
我把手机里查到的照片给他看,蔚蓝的大海,金色的沙滩,还有在海面上盘旋的海鸥。
他凑近了看,喉结动了动,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了。
从那天起,我爸像是变了个人。
他每天的精神头都好了很多,咳嗽的次数也少了。他找出自己压在箱底的旧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比划,问我穿哪件合适。他还翻出了一本泛黄的相册,指着一张他和妈妈年轻时的合影,絮絮叨叨地跟我讲他们过去的故事。
他说,当年他和我妈就约定好了,要去海边拍一张这样的照片。
我看着照片上笑靥如花的妈妈,和身边英气逼人的爸爸,心里一阵发酸。
我把这张照片翻拍下来,存进手机里。
出发前,我做了万全的准备。
我没有像周静她们那样,讨论着要带几条长裙,配什么款式的草帽。
我的行李箱里,装得满满当当的。我爸的降压药、止咳糖浆、哮喘喷雾,还有体温计、血压仪。我怕他吃不惯外面的东西,甚至还带了一个小小的电热锅,准备随时给他熬点粥。
我还给他买了一顶新的帽子,一双防滑的运动鞋。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爸就在旁边看着,像个准备去春游的小孩,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一点点不安。
“蔓蔓,要不……还是算了吧?”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爸,”我把最后一瓶药装进行李箱,拉上拉链,回头对他笑,“您就负责开心,剩下的,都交给我。”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眼眶却有些红了。
我知道,这趟旅行,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去看一次海那么简单。这是对他一生辛劳的慰藉,也是对他那个尘封已久梦想的交代。
而我,很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用一笔原本可能换来几张漂亮照片和一段尴尬社交的钱,去完成我父亲的一个愿望清单。这笔交易,怎么算,都太值了。
第5章 两种旅行,两种人生
出发的日子,和周静她们是同一天。
我没有刻意打听她们的行程,但偶尔点开朋友圈,还是能看到刘悦和王晴晒出的动态。
她们晒出了崭新的行李箱,上面挂着可爱的玩偶挂件。
她们晒出了刚做的、镶着水钻的美甲,配文是:“准备好迎接阳光和沙滩啦!”
周静则在她们的共同好友群里发了一张四个卡通小人手拉手的图片,写着:“302,出发!”
底下,有人评论:“咦,怎么少了一个?”
周静没有回复。
我默默地划过那些动态,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这边的准备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我提前一天就把店里的活都干完了,和面、发酵、准备馅料,足够铺子里的帮工应付两天。我还拜托了隔壁的王阿姨,每天帮我过来照看一下,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爸那边,我更是千叮咛万嘱咐。
“爸,这个药一天三次,饭后吃。”
“这个喷雾,要是觉得喘不上气就用。”
“晚上睡觉,窗户别开太大,小心着凉。”
他听着我的唠叨,不住地点头,脸上却挂着笑。他说:“你现在啊,比还能唠叨。”
我鼻子一酸,转过身去假装整理东西。
我们去的是火车站,坐的是动车。我特意选了一等座,空间宽敞一些,能让他坐得舒服点。
而周静她们,去的是机场,飞往那个遥远的、充满诗意的远方。
我能想象出她们的样子。
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时尚的衣服,在机场的咖啡厅里,举着咖啡自拍,讨论着哪家免税店的口红在打折。
而我,穿着最普通的运动服,素面朝天,正费力地把我爸的轮椅折叠起来,准备过安检。
那一刻,我深刻地感受到,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地理上的距离,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她们的人生,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舞台剧,光鲜亮丽,需要观众,需要喝彩。
而我的人生,更像是一碗文火慢炖的汤,平淡无奇,所有的滋味,都得自己慢慢品尝。
没有好坏之分,只是选择不同。
我不再为自己的选择感到自卑或不安。相反,我内心无比笃定。
因为我知道,我正走在一条通往自己内心的路上。这条路,或许没有那么多风景,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安稳。
第6章 出发那天的相遇
命运的安排,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我们和周静她们,竟然在同一个出发大厅里遇上了。
我们是去楼下的动车站台,她们是去楼上的机场安检口。偌大的交通枢纽,人来人往,我们偏偏就在那个分流的岔路口,撞了个正着。
当时,我正推着轮椅,低头跟我爸说着话,提醒他把围巾戴好。
一抬头,就看到了对面那三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周静、刘悦、王晴。
她们每个人都拉着一个漂亮的行李箱,打扮得像要去走秀的模特。周静穿着一身干练的米色风衣,刘悦是一条明黄色的连衣裙,王晴也穿上了平时不常穿的高跟鞋。
她们正有说有笑地聊着天,脸上的表情,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齐齐凝固了。
空气,仿佛静止了三秒。
我看到周静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解。
刘悦的嘴巴张成了“O”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而王晴,她的目光越过我,落在我身后的我爸身上,脸上的表情从惊讶,慢慢变成了然,最后,又添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自责。
“林蔓?”
最终,还是周静先开了口,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爸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他抬头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我冲她们笑了笑,笑容很平静,也很坦然。
“好巧啊,你们也要出发了?”
“是啊,”周...静干巴巴地回答,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我爸身上瞟,“你这是……”
她的话没问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扶着轮椅的扶手,往前走了一步,很自然地介绍道:“这是我爸。我带他出去走走,去海边。”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那个瞬间,却清晰地传到了她们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看到刘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被周静用眼神制止了。
周静的脸上,那份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我这个因为4800块钱就退群的“穷酸”室友,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她完全没预料到的方式。
她以为的我的窘迫、我的懊悔,全都没有。
我站在这里,推着我的父亲,内心坦荡,目光平和。
反倒是她们,那精心打扮过的外表下,流露出了一丝狼狈和局促。
“哦……哦,挺好的,挺好的。”周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叔叔身体还好吧?”
“挺好,劳你挂心了。”我爸冲她点了点头,语气不咸不淡。
王晴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
那一刻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最终,还是广播里的催促登机的提示音,打破了这尴尬的对峙。
“那……我们先走了。”周静拉了拉刘悦的袖子,匆匆忙忙地说道。
“嗯,你们也旅途愉快。”我客气地回了一句。
她们几乎是落荒而逃,拉着行李箱,快步走向了安检口,连头都没有回。
只有王晴,在走出去几步之后,回头看了我一眼。
她的眼神里,有歉意,有羡慕,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释然。
我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看着她们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我爸轻轻叹了口气。
“丫头,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蹲下身,帮他把毯子盖好。
“不委屈,爸。”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觉得,我现在比她们任何一个人,都富有。”
我爸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欣慰。
我们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的站台。身后,是喧嚣的人群和远方的召唤。而我们前方的路,虽然平凡,却通向着最温暖的港湾。
第7章 海边的风与远方的消息
我们去的小城,名叫“静海”。
名字很美,地方也确实如其名。没有成群结队的游客,没有沿街叫卖的商贩,只有一条长长的海岸线,和三三两两在海边散步的本地居民。
我们住的民宿,推开窗就能看到大海。
我爸第一天到的时候,什么也没干,就在窗边坐了一整个下午。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着潮水涨起,又落下,看着海鸥掠过海面,发出清亮的叫声。夕阳把海面染成一片金黄,也把他瘦削的剪影,拉得很长很长。
我没有打扰他。
我知道,这片海,他已经在心里看了大半辈子了。
第二天,我租了一辆可以推轮椅的电瓶车,带着他沿着海岸线慢慢地开。
海风是咸的,带着一点点腥味,吹在脸上,很舒服。
我爸很高兴,像个孩子一样,指着远处的一艘渔船,问我那是什么。我告诉他,那是出海打鱼的船。
他又指着沙滩上一个个小洞,问我那是什么。我告诉他,那是小螃蟹的家。
我们买了两只烤红薯,坐在沙滩上,一边吃,一边看海。
他跟我讲了很多他年轻时候的事,讲他怎么认识我妈,讲他们当年怎么白手起家,开了这家糕点铺。很多故事,我都是第一次听。
他说:“要是还在,看到你这么能干,这么孝顺,肯定高兴坏了。”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就红了。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妈都看着呢。”
那一刻,我觉得,这片海,不仅圆了我爸的梦,也把我心里那些年的委屈和辛酸,都一并洗刷干净了。
晚上,我刷朋友圈,看到了周静她们的动态。
她们去了古城的酒吧,拍了灯红酒绿的照片。
她们穿着租来的民族服饰,在网红墙前摆着千篇一律的姿势。
她们吃着昂贵的下午茶,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名牌包包。
照片很美,人也很美。
但我却从那些刻意营造的精致和快乐里,读出了一丝疲惫和空洞。
我不再羡慕她们了。
因为我知道,我所拥有的,是她们用再多钱也买不到的。
是父亲发自内心的笑容,是两代人之间温暖的依靠,是这份用时间和陪伴熬煮出来的,最质朴的亲情。
正想着,王晴的微信突然弹了出来。
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一段长长的话。
“蔓蔓,对不起。那天在机场,我才明白,我们错得有多离谱。”
“我们这次旅行,其实一点也不开心。周静什么都要安排好,不许我们有别的意见。刘悦大小姐脾气,总是抱怨这抱怨那。我们每天都在为了去哪个景点、吃什么东西吵架。拍照五分钟,修图两小时,发完朋友圈,大家就各自玩手机,谁也不理谁。”
“我看到你和你爸爸在一起的样子,真的,特别羡慕。那才是旅行真正的意义吧。”
“蔓//蔓,我为我之前的懦弱和跟风,向你道歉。希望你和你爸爸,玩得开心。”
我看着那段文字,看了很久。
然后,我走到窗边,拍下了一张月光下的大海。
没有滤镜,没有修饰。
我把照片发给了她,回了一句:
“风很温柔,海很平静。也祝你,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海。”
第8章 回归与新的开始
从静海回来后,我爸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
他不再整天闷在家里,每天都会自己下楼,去公园里溜达一圈,和那些老头老太太下下棋,聊聊天。铺子里的生意,他也只是偶尔过来搭把手,大部分时间都放手让我去做了。
他说,他要开始享受生活了。
那台我用剩下的钱给他买的制氧机,他用得不多,但每天都会擦拭得干干净净,摆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
我知道,那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台机器。
我和王晴约了一次饭。
就在我们大学时常去的那家小馆子,老板还认得我们,笑呵呵地给我们多加了一份土豆丝。
王晴看起来有些憔悴,她说,那趟旅行回来后,她们三个人大吵了一架,那个“永远的302”群,现在比以前更安静了,谁也不说话,名存实亡。
周静嫌刘悦太娇气,刘悦怪周静太霸道,而王晴,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我才发现,”王晴搅动着碗里的米饭,苦笑着说,“我们四个,其实从来都不是一样的人。大学的时候,大家都没什么钱,看不出来。毕了业,进了社会,这层窗户纸,一下子就捅破了。”
我点了点头,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其实,这没什么不好。”我说,“人总是要成长的,朋友也是。有些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路走完了,缘分也就尽了。”
“那你……还怪我们吗?”王晴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
我摇了摇头。
“不怪了。”
我是真的不怪了。
我甚至有些感谢周静提出的那4800块钱。
是那个冰冷的数字,让我从一场虚假的“姐妹情深”的梦里,彻底清醒了过来。它像一个分水岭,让我看清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让我找到了比朋友圈里的点赞更重要的东西。
那天,我和王晴聊了很多。
聊工作,聊生活,聊未来的打算。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去迎合谁,或者回避什么。我们都变得更坦诚,也更成熟了。
吃完饭,我们一起散步回学校。
路过曾经住过的那栋宿舍楼,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302的窗户黑着,不知道现在住着什么样的学妹,她们是否也像当年的我们一样,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蔓蔓,”王晴忽然开口,“以后,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吗?”
“当然。”我笑着说,“只要你别再嫌弃我抠门就行。”
她也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知道,我和周静、刘悦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但我和王晴,或许,才刚刚开始一段新的,更真实的友谊。
回到家,我爸已经睡了,呼吸均匀。
我走进我的工作间,案板上还放着一块发酵好的面团。我洗干净手,轻轻地揉捏着它,感受着它在我掌心下的生命力。
生活,不也就是这样吗?
需要我们用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耐心地去揉捏,去塑造。
或许过程会很辛苦,会很平淡,但最终,你总能把它变成自己想要的,那个温暖而踏实的模样。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了进来,给整个屋子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
我忽然觉得,我的世界,从未像此刻这般,开阔而明亮。
来源:老式收音机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