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凯:从烽火岁月到田间地头---记平凡而伟大的父亲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29 08:55 1

摘要:2025年8月18日父亲走了,一直想为他老人家写点什么,可一时又无从下笔,情郁于中,必然要发之于外。正巧,9月1日上午9点34分,在江苏新沂一中教高中语文的岳剑兄,通过微信发来了他为父亲精心撰写的挽联——

前言

2025年8月18日父亲走了,一直想为他老人家写点什么,可一时又无从下笔,情郁于中,必然要发之于外。正巧,9月1日上午9点34分,在江苏新沂一中教高中语文的岳剑兄,通过微信发来了他为父亲精心撰写的挽联——

上联:叹戎马倥偬梦淮海云天眷长江天堑恋鸭绿江水满腔豪情满腔义

下联:惜岁月峥嵘经战火无惧佩勋章回乡面黄土务农终生平凡终生情

——岳剑沉痛悼念张振瑞老伯父

岳剑兄为父亲题写的挽联

读罢此联,我顿时泪如泉涌,父亲的一生,如同一部电影,又一幕一幕地回映在我眼前,与泪水连成了一片……或许在别人的眼中,父亲是平凡的,但在我的眼里,父亲却是个被埋没的大英雄!

岳剑兄的这幅挽联,概括了父亲的一生,也让我有了些下笔行文的思绪,我决定用自己笨拙的语言,来书写平凡却又伟大的父亲,也给后辈们留下些珍贵的记忆……

戎马生涯

我的父亲叫张振瑞,山东省郯城县杨集镇高庙村人。1930年5月10日生,1948年参军,先后参加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抗美援朝战争,抗美援朝时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26军76师227团2营5连战士。2020年,荣获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勋章。

父亲和我(2020年)

父亲身高不到一米七,身材偏瘦,在我的记忆中他一直都是留短头发,双眼深邃有神。父亲是家里四弟兄中唯一入伍的,多次参加重要战斗,在战场上出色完成任务,他一直是我们全家人的骄傲。我出生时,父亲已复员回家,在村里担任村长,我的童年可以说就是在听父亲讲述战斗故事中度过的,只要是和他聊起多年前的战斗往事,他立马就来了精神。

听父亲讲,他刚满18岁时,便和母亲结了婚,可新婚没多久就离开了家乡,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为一名战士。参军时间不长,父亲就投身到一场激烈的战斗中。父亲回忆道:“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参加战斗,当时的场景至今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那是1948年阴历八月十五(中秋节),我跟随部队抵达了河南省永城县,把敌人包围在县城附近。那次战斗历时45天,我们的部队一直在坚持,最终把敌人全部歼灭了。当时,我们的任务就是对敌人实施包围,不能让他们有机会逃脱。要知道,那是我第一次参战,上级下达了命令,咱就向前冲,绝不能让敌人逃出包围圈。”

我当时问父亲第一次参加战斗“怕不怕啊”,父亲抚摸着我的头笑着说:“听不到枪声的时候,反而会感到害怕,心里扑腾扑腾地乱跳;但当枪声一响,所有的恐惧就都被抛到脑后了,心里只想着把任务完成好,哪怕牺牲也值得。”

由于在作战中表现勇猛,父亲在此次战役中荣立三等功,部队的指导员夸赞他:“一个刚参军的小伙子,作战的时候毫不畏惧,听从组织领导,指哪打哪,是个好兵!”

1949年3月,父亲又随部队转战扬州。在扬州城,他们遭到国民党还乡团的顽强抵抗。到达扬州城的当天夜里,部队决定发起进攻,沿扬州西街向南推进,迎头痛击敌人。战斗持续了10多个小时,从夜里10点一直打到天亮……“要是敌人的子弹打得再准一些,我可能连命都没了”。父亲回忆起来,还心有余悸。

讲述这次战役时,父亲指着自己曾经受伤的左耳告诉我:“那时双方打得特别激烈,排长命令我去通知前边两个排,让他们防备敌人的反攻,接到任务后,我在枪林弹雨中伏着身子往前赶,就想尽快完成任务。可走到一半,突然感觉自己的头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疼的厉害,用手一摸,坏了,出血了!这时我才回过神来,原来刚刚是子弹从耳朵边擦了过去!我当时满脑子就想着完成排长交给我的任务,一边捂住正在流血的伤口,一边向前方的排长传达信息。直到任务完成,才简单地包扎了伤口。”

每每谈起那段峥嵘岁月、那些战斗往事,父亲脸上便流露出几分自豪的神情:“都说抗美援朝的上甘岭战役打得苦,我也算是这场战斗的亲历者,的确是我参加的最艰难的战役”。

1950年11月18日,父亲所在的26军正在福建沿海集训,为解放台湾做准备,突然部队接到上级命令,要连夜乘火车赶赴东北,接着跨过鸭绿江,进入朝鲜境内。10天后,父亲跟随部队抵达了上甘岭。“上甘岭的雪很厚,我们衣服的颜色很容易暴露目标。为了隐蔽,大家只能在深雪里踩出雪坑,蹲在里面藏着,两三天里,渴了饿了就只能攥个雪球吃。我记得直到第四天,才吃上炒面”。

朝鲜寒冷的天气让很多战士难以适应。“当时我所在的部队有160多名战士,最后只剩下9个人,上甘岭战役不仅是跟敌人作战,也是跟恶劣的环境作战。在雪洞里蹲着两三天不动,一般人都很难忍受,我的脚趾就是在那时候冻断的。当时脚趾冻得又黑又硬,根本没有知觉。我不想拖累队伍,就告诉了组织。后来组织安排我去了医院”。

每讲到这段,父亲总会抚着自己的伤脚,脚伤的影响一直持续到现在,天气转阴的时候,他的脚总是钻心地疼。

“上甘岭战役时,我们几个排的任务是守住一条山路,那条山路是交通要道,敌人可能会经过。我们在路两旁的山腰上埋伏了好长时间,一直不见敌人现身,所以组织上决定将队伍撤回山顶,当时我是通信员,负责传达命令。通知三排长撤退时的那一幕,我终身难忘。当时,我悄声喊了几声三排长,他一直没有应声,然后我就伸手去拉蹲在雪坑里的他,这时我才发现他竟然已经被冻牺牲了。上甘岭战役打得太艰苦了,可我知道再苦也不能流泪,既然选择做一名战士,在战场上就要宁流血不流泪”!

躬耕田野

抗美援朝胜利之后,父亲选择退伍复员,回到郯城老家。当时组织上曾想安排他到沈阳市公安局工作。若他选择留在沈阳,便能从此脱离农村,成为吃国库粮的公家人,但父亲放不下母亲,再加上思乡心切,便带着部队发的一次性伤残补助,毅然决然地回到郯城老家务农。

对于父亲选择回村务农的这个决定,从当时来看完全可以理解,但如今看起来却不是最理性的选择。经历过战争的生死考验,紧接着又要面对农村生活的艰辛,可他凭借自己勤劳的双手,支撑着我们整个家庭,日子虽苦,他却一直默默地、坚强地扛着生活的重压。

从我记事起,从小学到初中、高中、大学,母亲一直体弱多病,那时候农村生活条件很差,特别是母亲的病,更是让本就贫穷的家雪上加霜,但父亲一直都在坚强地支撑着这个家庭,不知疲倦地耕地种田,用地排车拉村里土窑烧制的瓦罐盆,去江苏宿迁和河南永城等地去卖,以此挣些钱给母亲治病和贴补家用。

我的母亲

我上面有三个姐姐,大姐之后本还有个哥哥,可惜不幸夭折了。父亲在四十岁才生了我,因此对我格外疼爱,迄今为止,父亲只揍过我一回,却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那是我六七岁的时候,农村生活还是非常的贫困,吃馒头、喝白糖水是我小时候记忆里的美味,我特别爱吃东凡村胡明顺蒸的馒头,据说他有祖传秘方,蒸的豌豆黄馒头又白、又香、又软。一听到村里响起“卖馒头的来了,刚出锅的热馒头”的吆喝声,我们村的小伙伴们便跑过去,缠着家长给买馒头,父亲就经常给我买。

有一次,不知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觉得好奇、好玩,我竟然把又白又软的馒头当作“皮球”上下拍着玩……恰巧被父亲看见,他勃然大怒,随手抄起一根树条,就往我身上狠抽,吓得我连哭都不敢,小伙伴们也都愣在那里。那时我不理解父亲的心情,他们那个年代,经历过三年灾害,挨饿是常有的事,食物是珍品,他见我把馒头在地上拍,浪费粮食,就生气打了我,挨了这顿揍,我也长了记性,从此再不敢浪费粮食,养成了节俭的习惯。

现在不管在家,还是在外面吃自助餐,我都是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不浪费一粒粮食,父亲用他简单的一顿暴揍,让我明白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我的小学是在村里的破庙内上的。上小学了得起大名,名字自然是父亲给起,父亲没有多少文化,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是在部队里学的。我的辈分是“学”,父亲和我说,你就叫“张学好”吧!这个名字寄托着父亲的希望,也很直白,就是希望我能学习好,考上大学,能成为吃国库粮的公家人。

我们上小学那时候,老师可以像以前的私塾先生一样体罚学生。家长甚至到学校里主动向老师请求,要求严管自己的孩子。用农村的通俗易懂的话就是:如果不听话,不好好学习,老师,您该打的打,该骂的骂。有了家长的授权,老师管理学生时很威严,体罚学生也是有很多办法。

“张学好”的名字一直陪伴我到小学四年级,那时候特别贪玩,学习成绩直线下降。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是我本村的,叫张乐广,虽说年龄比我大得多,但论辈分得叫我小叔,他见我学习成绩越来越差,非常生气,把我叫到讲台上,将手伸进我的上衣里,抓住我的肚皮拧起来,疼得我直咧嘴,他一边拧,一边说:“你还好意思叫张学好,我看你是越学越差了啊!”

这相当于在全班同学面前,宣布我学习成绩不好,不配叫“张学好”这个名字了。放学回到家里,我越想越不是滋味,“张学好”这名字肯定是不好意思再叫了,可叫什么呢?那时我已经学会查字典,发现“凯”是胜利的意思,学凯就是希望学业有成、凯旋,和父亲起的“学好”表达的意思相同,便决定改名为“张学凯”。

虽然父亲不知道“凯”字怎么写,但他曾经是军人,一听我说有打仗凯旋的意思,便没深究我是因学习不好而要改名的缘由,同意我改名了,从此以后,我的名字就叫“张学凯”,这是我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到现在也没再改过,父亲起的“张学好”永远成了我的“曾用名”。

我也没有辜负父亲当初给我起名时的期望,最终考上了山东师范大学。毕业后,我在郯城一中任教。97年我辞职下海,到临沂的一家民营企业做销售,2000年通过全国律师资格考试,2001年开始做律师,2009年9月创立山东三禾律师事务所。

有缘分的“张学好”

从业期间,2015年我认识了江苏徐州的一个叫“张学好”的企业家,我和他聊起我名字的更改经过,便和他说:“兄弟,咱们都同姓张,名字还这么有缘分,看来你是真的学习好,我这名字是半途而废了,要不我俩就是重名了啊!”一来二去,我们成了好朋友,看他发的朋友圈动态,发现他经常去全国各地参观、学习,想来要是没有坚定的学习毅力,还真没勇气叫“张学好”这名字啊!

更巧的是 ,他的公司名叫“三和能源”,我的单位名叫“三禾律所”,也是一字之差!

来临沂工作后,我的经济条件好了不少,曾想把母亲、父亲接来临沂城里居住,但是母亲不习惯城市的生活,住了不到一星期,她就嚷嚷着要回去,父亲只好和母亲又一起回到了郯城老家。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2000年2月27日结婚之后,虽然我住在临沂城里,但每年的春节都要回郯城老家“过年”。

2002年春节老屋前,我的一家和三个姐姐

临沂岁月

2006年农历7月26日母亲因病去世,没过多久,我就把父亲从老家接到了临沂,父亲当兵多年,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很快便习惯了城市的生活,十多年来,父亲一直和我住在临沂生活。

父亲擅长厨艺,雪里蕻炒肉丝、凉拌芹菜、小鱼炖豆腐等都是他的拿手菜。即便到了92岁高龄,他仍能下厨炒菜做饭,他做的萝卜卷,毫不夸张的说,比任何高档饭店做的都要好吃。

这十几年时光飞逝。外甥女念念从小由我父母抚养,一直在我们村长大,所以和我父亲有深厚的感情。父亲来临沂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带着两个孩子也和我们住在一起,人老如顽童,父亲和外甥女的两个孩子常常嬉笑玩闹,尤其是外甥女家的老二吴承泽,这小男孩调皮捣蛋,时不时弄点恶作剧逗我父亲,四世同堂的这段时光,对父亲来说就是天伦之乐,乐此不疲。

父亲在临沂这段时间,也有了自己的朋友,我家周围法院、检察院等单位退休的老干部特别多,他们经常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聊天。我晚上回家时,父亲也和我聊他和他的伙伴们谈的家长里短及国内外发生的大事。

在临沂住久了,好多领导和朋友们知晓我父亲是抗美援朝的老兵,曾为祖国流过热血,所以也来我家看望老父亲。

朱绍阳等领导慰问父亲

2022年4月2日,临沂市人大常委会原党组书记、市关工委主任朱绍阳等领导来到我家,走访慰问抗美援朝老战士,父亲见到领导们很是兴奋,和大家合影、聊天、讲战斗故事,时隔多年他敬军礼还是那么标准,当客人离开时,父亲一直送到大门口,挥手告别。

丁慎强等领导慰问父亲

不忘初心、珍视和平。八一建军节前夕,2022年7月16日,临沂市政协常委、市新联会会长丁慎强等领导也来我家中走访慰问,和父亲合影留念,聊战斗故事,父亲也是不忘行军礼向丁会长、主父文翔秘书长致敬。

再回老家

时间到了2022年9月,当时正处于新冠疫情期间,父亲突然跟我说要回农村老家,他的脾气我们是知道的,向来说一不二,我拗他不过,只好抓紧时间收拾老家的老屋,打扫卫生、装空调、安过冬的土暖气,妻子好一阵子忙碌,父亲终于回到久别的村里,又开始了农村生活。城里虽然生活、医疗条件好些,但叶落归根,也许对父亲来说更重要。另外,我三个姐姐出嫁后都离老家不远,她们去看父亲也更容易些了。

不知不觉中,父亲平平安安地在老家住了几个月,期间最担心的是2022年12月新冠病毒爆发最猛的那一波,老家那边也是大多数人都“阳”了,父亲也未能幸免,那几天我真是提心吊胆,保姆打电话来,说买不到退烧药,我立刻找出家中储备的布洛芬等药品,赶紧让外甥给送过去。父亲多年的军旅生涯,体质很好, 年轻时又在艰苦环境中养成吃苦的习惯,竟然神奇地挺过来了!随着2022年进入尾声,我们迎来了2023年,我悬着的心才慢慢落了下来。

2023年的春节来得比往年要早一些,1月21日就是除夕了。除夕是我小时候最期盼的一天,因为除夕可以穿新衣服、吃好吃的、放鞭炮,可随着生活越来越好和年龄的增加,我对好吃的和新衣服已经没啥感觉了,唯一还有念想的就是放鞭炮。这些年都是在城里过年,由于城市禁放鞭炮,哪怕是除夕夜,完全找不到过年的氛围。周围也是死一般的寂静,根本找不到过年的感觉了。

1月21日凌晨四点半起床,我叫醒儿子,妻子已经做好早饭,简单吃罢早餐,五点半左右我们开始出发,早七点整便回到了老家。二姐和二姐夫正在喂父亲喝鸡蛋汤,父亲见到我们一家三口,特别是见到在济南上大学的孙子,别提多高兴了。

中午和远在上海的三姐一家通视频电话,如今三姐的两个儿子都在上海工作,今年春节三姐和姐夫也去了上海。父亲看到三姐他们自然又是兴奋不已!当年父亲在参加渡江战役时受过伤,曾在上海龙华机场附近的医院治疗半年多,因此对上海有着很深的感情!

下午大姐一家也来了,早年间因躲避计划生育,大姐和大姐夫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父亲叫着二个外甥的乳名,和大姐夫等人唠起家常,很是高兴。

除夕年夜饭,妻子准备得很丰盛,红烧肉、四喜丸子、拌合菜、韭菜拌鸡蛋皮等都是绝好的下酒菜,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引得人馋虫都出来了,当然是得喝点了。我和儿子酒量都一般,就只喝了几瓶“鸿运当头”的青岛啤酒,但印象深刻的是瓶子材质是铝合金,设计非常精美漂亮。吃完年夜饭,妻子和儿子开车返回了临沂,我陪父亲过除夕夜,当子夜的钟声敲响,外边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那热闹劲儿,一下子就把我拉回小时候过年的感觉里了!

大年初一早晨,舅家的大表哥来给父亲磕头拜年,父亲照例是喊他们小名、聊家常。大表哥在村里担任多年的会计,对村里的长寿老人如数家珍,聊起来我才知道,当时94岁的父亲是我们村一千多口人中年龄最大的寿星,真的是值得引以为傲的事情。

过了不多久,二大伯家的福建哥和小叔家的石头哥、瓦哥、砖头弟等陆续来给父亲磕头拜年。正应了莫言小说《蛙》中所描写的山东高密农村那古朴的风气,孩子好以身体部位和人体器官命名,如陈鼻、李手、王胆、袁腮……,这般风俗大概是那种以为“贱名者长生”的心理使然。我们村也有类似取名风俗,是以建房子用的各种材料命名,我小叔家几个儿子叫石头、瓦、砖头便是代表。

说实话,这些年我们老家农村的变化很大,但美中也有不足,最大的遗憾是村东头的小河已断流好多年了,完完全全变成了一条长长的深沟,没了水,显得落寞与荒凉,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条给我们带来无尽欢乐的小河模样了。

村东头的小河,我小时候没少去耍过,特别是夏天,那可是小伙伴们的避暑胜地,我们经常在河里一泡就是大半天,琢磨着在水里的各种玩法,直泡到眼睛发雾为止。

记忆尤为深刻的还有我们从桥头上往河里纵身跳的场景,一个猛子扎下去,感觉很是勇敢和刺激,那时候没有电视,后来看奥运会直播,才知道我们的动作和跳水运动居然是那么的相似。我们小时候从来没有人教过如何游泳,全凭自己大胆摸索,呛水多了自然就会懂水性了,不像现在的孩子这么娇气,在游泳馆里游泳也得有人教、有人陪。

像村东头小河一样变干的还有村西头的大汪,我小的时候汪里的水很深,面积很大,还养了好多鱼。记得有一年夏天,雨下得特别大,大汪里的雨水很快积满溢了出来,和村里的道路连成一片,我和小伙伴们赤着脚丫,在道路上捉从汪里漫游出来的鱼。

那时候感觉村西头的水汪真的是很大,但现在也是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一个大土坑,倒真应了当年沈腾 、马丽在春晚小品《坑》里的荒诞场景,眼下,只剩零星几簇芦苇在风里摇曳,勉强能勾起人们对这篇水域的模糊记忆。

除了村东断流的小河和村西干涸的大汪的遗憾,回农村过年还是有很多的亮点,最大的莫过于过年可以燃放鞭炮和烟花了,相比往年,今年的春节总算多了些爆竹声和人间烟火气。

其实鞭炮与桃符、春联一样,最早是用来驱除邪魔鬼怪的,《荆楚岁时记》中就记载了这个习俗:“正月一日,是三元之日也。谓之端月,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辟山臊恶鬼。”这也恰是人们在春节燃放鞭炮的由来。

除夕夜的鞭炮,向来是“辞旧”的绝佳注脚,更寄托着“祈新”的愿景——祈愿新年胜旧年,将来胜过往。北宋文学家王安石写的那首《元日》传诵千古:“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该诗表达了千家万户辞旧迎新的喜悦心情,特别是对鞭炮的描写可谓经典之极。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放鞭炮,那时的鞭炮特别粗,声音响、威力也大,每挂有20头、50头、100头的,可以拆散了一个个放,不像现在的大地红,编成排,只能整挂燃放。那时候爱冒险的小朋友都喜欢一个一个的放,感觉好玩、刺激、有趣,通常玩法有两种:天上扔和地下蹦,往天上扔着放比较危险,右手拿着鞭炮,左手点导火芯,胆大的一般要等到芯子快燃到头了,再猛地用力往天上扔,让鞭炮在空中爆炸!地上蹦就是把鞭炮立在地上,再找个玻璃瓶、纸盒子等盖在鞭炮上,然后再点导火芯引爆,看着鞭炮把它们炸的飞上天。调皮的小朋友还会把鞭炮插在沙土、牛粪里面放,随着“崩”的一声巨响,看着漫天飞舞的“爆炸物”,笑得前仰后合!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幸福感满满啊!

父亲深知我对鞭炮的喜爱,2000年阴历2月27日我结婚时,父亲特意到县城定制了一挂200米长的鞭炮,举行婚礼那天,仅仅悬挂就费了不少功夫,先固定了一个二百多米长的铁丝绳,然后把鞭炮多个地方系在铁丝绳上,俨然形成了一堵鞭炮墙,燃放时的场面极为壮观。临沂的杜总当年参加了我的婚礼,前段时间和他聊起来,他仍对那挂200米长的巨型鞭炮记忆犹新!

此次回农村老家过年,与往年相比多了鞭炮和热闹。春节是中国传统的节日,有放鞭炮、贴春联、吃水饺等很多元素,但我认为放鞭炮才是春节的灵魂!

往年在临沂城里过春节,离郯城太远了,老家也没有人来给父亲磕头拜年,缺少仪式感,也不热闹,特别是不能放鞭炮,更是让年失去了应有的味道。

父亲在老家居住近两年,和村里的人拉呱方便多了,保姆大姐工作也非常尽心,经常推着父亲出来晒太阳,见他想见的乡邻。

县领导知道我父亲回老家居住后,也来走访慰问。“八一”前夕即2024年7月31日,郯城县副县长曹晓飞、县退役军人事务局郑文波局长、杨集镇党委孙书记等领导来我们村走访慰问我父亲,父亲神志仍非常清晰,见到领导来家,他坐在轮椅上,几次想站起来给领导们敬军礼,都被细心的曹县长按住了。我在旁边很受感动,政府并没有忘记我的老父亲——一个生活在农村的平凡的抗美援朝老兵。

曹晓飞等领导慰问父亲

最后时光

进入2024年9月后,或许是小脑萎缩的缘故,父亲脾气开始变得暴躁,经常与保姆发生冲突,保姆最终提出辞职,改由三个姐姐轮流照看父亲。父亲的身体也明显衰老了很多,已不能走路,只能坐在轮椅上,处于半失能状态。由于农村医疗卫生条件受限,我又把父亲接回临沂。

从2025年春节之后,父亲就一直躺在床上,新买的轮椅也不能坐了,但是父亲思维一直很清晰,胃口也很好,饮食多以流质、半流质等易咬、易消化的食物为主。我起床比较早,早餐一般都是我去买,附近的刘锦记鲜肉馅馄饨、朝阳糁馆、老冯家糁和白粥、老陈家细豆腐脑等倒腾着买。儿子负责中午饭,买喜加德水饺,晚饭我妻子和外甥女轮流做些母鸡汤、红烧肉等。

进入8月,父亲的饭量突然减少了,身体状况大不如前。

我们村北有条河,叫小墨河,河对面是归昌乡的东凡村。8月6日夜,我做了一个梦:父母亲在小墨河北岸边,我先把母亲背过河,后又把父亲背过河,到我们村。当天下午和妻子谈及此梦,想到母亲去世在先,便有不祥的预感。

担心的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父亲于2025年8月18日早晨驾鹤西去,按闰六月计是阴历7月25日去世,享年96岁。我母亲是2006年阴历7月26日去世,时隔整整19年,去世日期仍先后相连,也算是神奇之极。

父亲当兵多年,一辈子爱干净,咽气之后我亲自为他净身,用毛巾把父亲的遗体仔细擦洗了一遍,和三个姐姐一起给他穿上寿衣,他安详的睡在那里,我心里仍然觉得父亲活着……

按照父亲的遗愿,要在老家办理丧事。老家地处鲁南苏北的乡村,老人去世后,通常会在家中停丧3天到7天,待亲友们吊唁后再出殡。按照农村习俗,结合我的生辰八字“查日子”,父亲的丧礼定在8月21日,8月22日出殡。

我们这里的丧礼仪式庄严而繁琐,并非简单的告别仪式,还承载着生者对死者的哀思、对生命的敬畏以及对传统的坚守。每当有老人去世,丧礼便成为村庄中最重要的事件,只有在葬礼上,亲朋好友才会从全国各地赶回来。

为送我父亲最后一程,本家哥哥张学刚从深圳回来了,三姐家两个外甥从上海赶了回来,高中同学冯岳、岳剑、杨允华、刘洋分别从江苏邳州、新沂、北京等地纷纷赶来。父亲生前和我这几个同学都很熟悉,放寒、暑假时,他们骑着自行车经常来我家玩,每次都是父亲做菜给我们吃,他做的凉拌芹菜、小鱼炖豆腐、辣椒炒锅烤鱼等,现在想起仍然回味无穷。

我们村在山东的最南部,从临沂开车需要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丧礼当天有好多的朋友从临沂赶过来,很是令我感动,正是有了众多的亲朋好友前来吊唁,才显得父亲的丧礼庄严而隆重。

那时天气炎热,丧礼期间正赶上连续37、38度的高温,在此对冒着酷暑前来送家父一程的亲朋好友再次叩谢,愿家父的在天之灵,庇佑各位亲友一生平安!

出殡之日,亲朋好友依次在父亲棺材前行叩拜大礼。礼毕,我们送丧队伍启程奔向墓地。一路上,儿子在前面撒白菊花,我和亲友及乡邻紧随其后,到达南坊墓地后,随着父亲的柏木棺材入土,伴着催人泪下的声声唢呐,我不禁想到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来安慰自己,不单是悲痛,只是觉得有些亲情还未尽周全,真希望有阴间,我阳世未尽之孝,有机会能在阴间得以弥补!

父亲下葬后,第二天去墓地圆坟,我和本家几个弟兄刚刚用土把坟培好,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瓢泼大雨,我清楚的记得,19年前安葬母亲圆坟时也是天降大雨,我不禁感到惊奇、神奇!

在民间,尤其是农村地区,“雨淋坟”通常被认为是一种吉兆,隐喻死亡并非终结,而是回归自然,成为新生命的一部分。这雨莫非是父母在天堂相见时的滂沱泪水吧?雨润新坟,仿若逝者的恩泽于冥冥中延续,庇佑后世子孙,使其能在人生之途崭露头角,成为家族的骄傲与荣光。这雨,是天地为逝者奏响的安魂曲,也是命运对家族悄然埋下的伏笔,续写家族的荣耀篇章,倘如此,吾心安也!

9月21日是父亲的五七祭日,按照传统乡俗,人去世后,灵魂并不会立刻离开,到了第五个“七”,亡者的灵魂会最后一次回望阳间的家和亲人,之后便要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经“望乡台”、记“三生石”,前往另一个世界,与阳世彻底告别。对生者而言,过了“五七”也需要慢慢节哀,开始回归新的生活。

凌晨四点,我们全家和三个姐姐便已赶到墓地给父亲上“五七坟”。天还没亮,坟墓周围一片漆黑,地上的荒草沾满露水,风从旷野上吹来,带着些许的泥土腥气。

我们焚烧纸钱和各种纸扎的家具、手机、茶杯、茶壶等,希望父亲在另一个世界安家,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

待纸钱烧尽,火苗渐熄,我长跪在地上向父亲告别,当额头触到湿凉的泥土时,忽然鼻子一酸——这竟是我与父亲最近的距离了,隔着一层薄土,却是生死之隔,“俺的大,我来看您了,您还能听到吗!”

回到村里,天已渐亮,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照看生者,也照看死者。

陪伴父亲的最后这段时间,我也在思考人生的意义。

人的一生,在自己的哭声中来到人世间,又在别人的哭声中离开。从婴儿学步车到老年人的轮椅,从儿童学走路到老年蹒跚行,吃的东西,从流质到软再到硬,老了由硬到软再到流质,活动范围从由小到大,再由大到小。就这样对比着、重叠着、演绎着……

父亲的前半生南征北战,后大半生回村务农,辗转于河南、江苏、安徽等地卖瓦罐盆,到慢慢变老,从拄拐杖蹒跚行走到自己使用老年推车行走,后来坐在轮椅上,再到最后躺在床上,停止呼吸,这何尝不是生命的轮回!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父亲安息!

仅以此文致敬并纪念我平凡而又伟大的父亲!

张学凯整理成文于2025年9月27日

作者简介:

张学凯:山东三禾律师事务所主任、山东省政府法律专家库成员、山东省律师协会党外人士联谊会副会长、山东省律师协会建设工程法律专业委员会主任、临沂市政协常委、临沂市律师协会副会长、致公党山东省委法律委员会副主任、临沂市法学会民营企业权益保护研究会会长、山东师范大学临沂校友会会长。作为副主编,参著《房地产与建设工程法律问题解决之道》一书。

来源:孟得明孟子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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