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正擦着灶台,闻言,手里的抹布顿了一下。厨房的窗户开着,晚风卷着楼下花园里半开的栀子花香气,和油烟味混在一起,有点腻。
“下个月房贷扣了,我卡里就剩八百了。”
陈阳把最后一口面条吸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正擦着灶台,闻言,手里的抹布顿了一下。厨房的窗户开着,晚风卷着楼下花园里半开的栀子花香气,和油烟味混在一起,有点腻。
“八百?怎么会只剩八百?”我转过身,靠在琉璃台边上。
他把碗往前一推,发出“当”的一声脆响,抽了张纸巾擦嘴:“房贷六千,我工资扣掉五险一金,到手六千八,可不就剩八百么。”
他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心里那点因为他难得早回家而升起的暖意,瞬间就凉了。
我们结婚两年,住的这套房子,一百二十平,结婚前买的。首付大部分是陈阳家出的,我家陪嫁了一辆车,还有十万块钱,当时都给他拿去付了装修尾款。
听起来挺公平。
问题是,房本上,写的是我婆婆的名字。
当时陈阳和他妈是这么跟我说的,说他爸走得早,婆婆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不容易,一辈子没安全感,名字写她的,老人家心里踏实。还说,反正以后都是我们的,走个形式。
我那时候一头扎在爱情里,觉得谈钱伤感情,再说陈-阳对我确实不错,也就没多计较。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天真得有点傻气。
“那我们这个月的生活费呢?”我问他,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做会计的,对数字天生敏感,尤其讨厌这种含糊不清的账。
“你工资不是发了吗?”陈阳抬起眼皮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好像我问了个多余的问题。
我工资是发了,一个月七千出头,不算多,但也不少。
可这七千,要负责我们俩的吃穿用度,人情往来,水电燃气,还有我偶尔给自己买点护肤品,给爸妈买点东西。每个月下来,能存个两三千,已经是我精打细算的结果了。
以前,陈阳每个月还会主动给我三千,说是生活费。虽然不多,但至少是个态度。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三千块钱没了呢?
哦,对了,是从房贷开始还的那天起。
我们的“稳定假象”就是这样,住着宽敞明亮的新房,开着我爸妈买的车,朋友圈里晒着周末去郊区农家乐的照片,看起来像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年轻夫妻。
但只有我知道,这层光鲜的外壳下,是每个月捉襟见肘的财务状况,和一个永远绕不开的名字——我婆婆。
我没再说话,默默地收了他的碗,放进水槽。
水流哗哗地响,我看着白色的泡沫一点点升起来,心里也像堵了一团棉花,闷得慌。
八百块,不够他一个星期的油钱和烟钱。
所以,这个家,从今往后,就靠我一个月七千块的工资撑着了?
而他那六千八的工资,每个月准时准点,一分不差地,变成了银行卡上一串冰冷的数字,流向了那套写着他妈妈名字的房子。
我关掉水龙头,水滴顺着指尖滑落,冰凉冰凉的。
我突然觉得,这个我每天用心打扫,精心布置的家,好像不是我的。
我只是个……租客?
一个需要付房租,还要倒贴水电和伙食费的,高级保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打破平静的,是一个电话。
周三下午,我正在核对一张季度报表,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屏幕上跳着“婆婆”两个字。
我心里咯噔一下,婆婆很少在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
“喂,妈。”
“小林啊,你快来一下中心医院!我……我头晕得厉害,路都走不了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急又虚,还带着点哭腔。
我脑子“嗡”的一声,报表上的数字瞬间变成了一团乱麻。
“妈您别急,您现在在哪?身边有人吗?我马上过去!”
“我就在门诊大厅,刚挂了号,医生让做检查,我站都站不稳……”
我一边安抚她,一边抓起包就往外冲,跟部门主管请假的时候,手都还有点抖。
等我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只见婆婆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输液区的椅子上,脸色煞白,手捂着胸口,看上去确实很难受。
我跑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不烫。
“妈,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婆婆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医生说是高血压,还有点心肌缺血,让我住院观察几天,要做个详细的检查。”
住院。
这两个字像锤子一样,重重地敲在我心上。
我扶着婆婆,跑前跑后地办了住院手续,交了押金。刷我的卡,三千块。
安顿好婆婆躺在病床上,我才得空给陈阳打了个电话。
他那边听起来很吵,像是在施工现场。
“什么?我妈住院了?严重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意外,也很焦急。
“医生说是高血压引起的,暂时没什么大碍,但需要留院观察。”我尽量把情况说得轻松一点。
“那就好,那就好。媳妇,你先在那边照看着,我这边项目正在关键时候,实在走不开,我晚上忙完就过去。”
“嗯,你专心工作,这边有我呢。”
挂了电话,我看着病床上闭目养神的婆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知道陈阳的工作性质,他是项目工程师,常年跟着工地跑,忙起来确实是顾不上家。
可是,自己的妈妈住院了,电话里除了几句干巴巴的关心,就是让我“先照看着”。
钱,他一个字没提。
好像默认了,这些事,这些钱,都该我来处理。
晚上,陈阳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提着一个果篮。
他看到我,一脸歉意:“媳-妇,辛苦你了。”
婆婆也醒了,看到儿子,精神头立马好了不少,拉着他的手就开始说自己今天有多么多么难受。
陈阳一边听着,一边给我使眼色,让我去买晚饭。
我点点头,拿着钱包走出病房。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疲惫和忧虑。
我突然觉得很累。
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累。
我买了两份饭,一份给婆婆,一份给陈阳。我自己没什么胃口,就买了个面包。
回到病房,陈阳正一口一口地喂婆婆喝粥。那画面,很温馨,很感人。
如果我是个外人,我一定会感叹,这儿子真孝顺。
可我不是外人。
我是他妻子。
是那个刷了三千块住院押金,请了半天假,跑前跑后,晚饭只啃一个面包的妻子。
而他,作为儿子,作为丈夫,除了带来一个几十块钱的果篮,和一句“辛苦你了”,什么都没做。
晚上,陈阳让我先回家休息,他留在医院陪夜。
我没拒绝,我确实需要回家洗个澡,睡一觉。
可我躺在我和陈阳的大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套房子,真大啊。
大得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
第二天,我正常去上班。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没去食堂,而是去了医院。
婆婆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正在跟隔壁床的阿姨聊天,聊的还是她儿子多有本事,多孝顺。
我给她送了午饭,又跟主治医生了解了一下情况。医生说,老人家是老毛病了,主要是血压控制得不好,再加上最近可能有点劳累,情绪波动大,才会突然发作。建议做个心脏造影,彻底排查一下。
我问医生,做造影大概需要多少钱。
医生说,连带后续的治疗,如果需要放支架的话,准备个三四万吧。
三四万。
我走出医生办公室,感觉腿有点软。
我工作这几年,自己攒了五万多块钱,这是我全部的积蓄。
我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
住院押金,三千。
这两天的医药费,饭费,杂七杂八,差不多一千。
如果要做造影,还要三四万。
我的那点积蓄,一下子就要见底了。
我给陈阳发了条信息:医生建议妈做个心脏造影,费用大概要三四万,你看……
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直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才回了我一个电话。
“媳妇,造影的事,医生怎么说?风险大吗?”
“医生说技术很成熟了,风险不大,主要是为了彻底查清楚,放心一些。”
“哦,那就好。钱的事……你那边方便吗?先垫一下,等我这个项目结束了,发了奖金就给你。”
又是这句话。
先垫一下。
我捏着手机,指节泛白。
“陈阳,我卡里没那么多钱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怎么会呢?你不是上个月才发了工资吗?”
“工资要生活,要开销。我每个月能存下的,也就两三千。”
“那你之前的存款呢?”他追问。
我心里一阵发冷。
他记得我还有存款。
他记得清清楚楚。
“我之前的存款,是我的婚前财产。”我一字一句地说。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电话那头虚伪的平静。
“林薇!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是我妈躺在医院里,等着钱救命,你跟我谈婚前财产?”陈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指责和失望。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给你妈看病,天经地义,但这个钱,不应该只由我一个人来出。你是她儿子,你也有责任。”
“我怎么没责任了?我工资不是都还房贷了吗?那房子以后不是我们住吗?我每个月就剩八百块钱,我拿什么出?”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锐又委屈。
“房子……是我们住?”我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声里带着一丝凉意,“陈阳,你别忘了,房本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写我妈的名字怎么了?我妈不就是你妈吗?你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计较这些?”
“我计较?”我深吸一口气,把涌到眼眶的热意逼回去,“陈阳,从你妈住院到现在,是我请假,是我陪护,是我跑前跑后,是我刷卡交钱。你做了什么?你除了昨天晚上来待了几个小时,说过一句‘辛苦了’,你还做了什么?”
“我不是在忙项目吗?我不是说了等我发了奖金就给你吗?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我?”
“体谅?陈阳,我体谅你,谁来体谅我?你的工资,一分不剩地还了那套写着你妈名字的房子的贷款。然后你心安理得地吃我买的菜,用我交水电费的房子,现在,还要我拿出我所有的积蓄,去给你妈看病。完了你还觉得我计较,觉得我不够体谅你。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
然后,我听到他疲惫的声音传来:“林薇,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妈还在病床上躺着,我们能不能不吵了?”
说完,他径直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公司楼下的花坛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可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脑子里,只剩下他那句“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原来,在他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在婆婆重病时,只会计较钱,会计较房子写了谁的名字的,冷血的,自私的女人。
那一刻,我第一次具体地感受到了这个难题的沉重。
它不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不是你出一半我出一半就能解决的。
它是一个死结。
一个用“孝顺”和“亲情”做绳子,把我捆得结结实实的死结。
而陈阳,他不是解绳子的人。
他,是那个把绳子勒得更紧的人。
那天晚上,我没有去医院。
我给自己叫了一份外卖,很辣的麻辣香锅。
我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眼泪混着汗水,又咸又辣,呛得我直咳嗽。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最后,外卖凉了,我也哭累了。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这盏我们一起去灯具市场挑的水晶灯,此刻在我眼里,也变得陌生起来。
我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候,陈阳还是个有点腼腆的大男孩。他会记得我随口说过想吃哪家店的蛋糕,然后排一个小时的队给我买回来。他会在我加班的深夜,开车到我公司楼下,就为了送我回家。
那时候,他眼里的光,是真的。
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是那套房子吗?
是。
也不全是。
房子只是一个导火索,它引爆了我们之间早就存在的问题。
那就是,在这个家里,我的位置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可以共同分担风雨的伴侣,还是一个可以无限度付出的“贤内助”?
陈阳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
我没有接。
我不想听他那些指责,也不想听他那些“能不能体谅一下我”的辩解。
我的脑子很乱,像一团缠绕的毛线,找不到线头。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做报表一样,把所有的事情,一条一条地在脑子里罗列出来。
一,房子,写着婆婆的名字,属于婆婆的个人财产。
二,房贷,由陈阳的工资偿还。本质上,是我们这个小家庭的收入,在为婆婆的个人财产增值。
三,家庭生活开销,由我的工资承担。
四,现在,婆婆生病,需要一大笔医疗费,陈阳的意思是,由我来承担。
我看着这清晰的四条,突然觉得有点荒谬。
这哪里是婚姻?
这分明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扶贫”。
我,林薇,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独立女性,正在用我的青春,我的精力,我的收入,我的全部积蓄,去“扶贫”我的婆家。
我扶贫的对象,是一个有房,有退休金,还有一个“孝顺”儿子的婆婆。
而我得到了什么?
一个每个月只有八百块零花钱的丈夫。
一个需要我出钱出力,还觉得我“计较”的婆婆。
还有一个,我名义上的“家”。
我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是我太好说话了?是我太在乎所谓的“感情”了?还是我从一开始,就没看清陈阳和他妈妈的本质?
或许都有。
但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问题摆在面前,我不能再逃避了。
我不能再被动地承受,被动地付出,然后被动地接受指责。
我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我不再去想“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而是开始问自己另一个问题。
“林薇,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一个平等的,互相尊重的婚姻。
我想要一个能和我并肩作战,而不是把我推到前面挡枪的丈夫。
我想要一个界限清晰,彼此独立,又能互相扶持的家庭关系。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笔糊涂账。
夜深了,窗外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
我的心,也前所未有地平静。
我拿起手机,给陈阳回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林薇!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你跑哪去了?妈这边……”
“陈阳,你听我说。”我打断了他焦急的话语。
我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到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关于妈的医药费,我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电话那头,陈阳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想通了”。
“你说,媳妇,只要你肯帮忙,怎么样都行。”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但无比清晰地说出了那句话:
“我们AA制吧。从今天起,你的工资,你负责你妈。我的工资,我负责我妈。我们这个小家的生活开销,我们一人一半。”
“至于妈的治疗费,那是你的责任,你应该想办法。无论是找亲戚借,还是跟你妈商量,把房子卖了,或者抵押了,都行。总之,我的钱,一分都不会再出了。”
我说完,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甚至能想象到陈阳此刻脸上错愕的表情。
他大概以为,我会像以前无数次争吵一样,最后还是会心软,会妥协。
他没想到,我会提出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方案。
“林薇,你……你疯了?”
过了很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没疯,陈阳。我只是想活得明白一点。”
“各养各妈?亏你想得出来!我们是夫妻!我妈就是你妈!你这么做,跟外人有什么区别?你让别人怎么看我?怎么看我们家?”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别人怎么看,重要吗?重要的是,我们这个家,已经快要被你所谓的‘孝顺’拖垮了。陈阳,你扪心自问,你对我,对我们这个小家,尽到责任了吗?”
“我怎么没尽责任了?我还房贷,不就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吗?”
“是为了这个家,还是为了你妈名下的那套房子?”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你……你不可理喻!”
“是,我不可理喻。”我平静地接话,“所以,我给了你一个最公平,最‘可理喻’的方案。AA制,从此以后,我们账目分明,谁也别想占谁的便宜,谁也别想道德绑架谁。”
“林薇,你非要这么做是吗?”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是。”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没有一丝星光。
我知道,战争,开始了。
我提出的“AA制”,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我们这个本就暗流汹涌的家庭里,炸开了滔天巨浪。
第二天,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妈就急切地问:“薇薇,你跟陈阳怎么了?他妈妈打电话给我,哭着说你不管她死活,还要跟陈阳散伙,是不是真的?”
我能想象到,婆婆在我妈面前,是如何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跟我妈说了一遍。
包括房子的事,房贷的事,陈阳每个月只剩八百块的事,还有这次婆婆住院,他们理所当然地让我掏钱的事。
电话那头,我妈沉默了很久。
“薇薇,”她再次开口,声音里满是心疼,“是妈不好,当初就该拦着你。这家人,从根上就没安好心。”
“妈,不怪你。是我自己傻。”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真要AA制?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妈,我也不知道。但我只知道,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过了。那不是过日子,那是慢性自杀。”
挂了电话,我趴在办公桌上,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是在听到妈妈声音的那一刻,所有的委屈,还是排山倒海地涌了上来。
接下来的几天,是炼狱般的日子。
陈阳没有回家。
他用这种冷暴力的方式,向我施压。
婆婆的电话,一天能打十几个。
一开始是哭诉,说自己命苦,养了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儿子。
后来是咒骂,说我蛇蝎心肠,盼着她早点死,好霸占她的房子。
再后来,是各种亲戚的电话。
大姑,二姨,三舅……他们轮番上阵,对我进行道德审判。
“小林啊,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夫妻本是一体,你这么分你我,太伤感情了。”
“你婆婆不容易,你就多担待一点吧,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
这些话,像一把把软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我的心上。
我成了他们所有人眼中的恶人。
一个不孝,自私,冷血的恶媳妇。
我没有辩解。
因为我知道,跟他们,是讲不通道理的。
在他们的世界里,媳妇,就该是任劳任怨,无私奉献的。
我只要提出一点点自己的诉求,就是大逆不道。
我把所有亲戚的电话都拉黑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但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我开始怀疑自己。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是不是,真的把钱看得比感情还重?
那天下班,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深秋的傍晚,风很凉,吹得路边的梧桐叶哗哗作响。
我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看着万家灯火一盏一盏地亮起,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这个城市这么大,却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的。
那个我曾经以为是“家”的地方,现在,也变成了我和陈阳的战场。
我输了吗?
好像是。
我珍视的爱情,崩塌了。
我努力维持的家庭,破碎了。
我在所有人眼中的形象,也成了一个笑话。
我好像,失去了一切。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我们小区楼下的那家24小时便利店。
我走进去,买了一桶泡面,一根火腿肠。
坐在靠窗的位置,用开水把面泡开,我看着窗外,发呆。
我看到一对年轻的情侣,手牵着手,笑着从我窗前走过。
女孩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曾经,也有过那样的笑容。
我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提着公文包,满脸疲惫地走进便利店,买了一盒便当,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吃。
他的脸上,写满了生活的重压。
我也看到了我自己。
一个穿着体面的职业装,却在便利店里,吃着泡面的女人。
我的丈夫,此刻应该在医院里,陪着他的妈妈。
我的婆婆,此刻应该在病床上,跟别人控诉着我的“罪行”。
而我,孤身一人。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一个拼尽全力,却演砸了整场戏的小丑。
泡面的热气,熏得我眼睛发涩。
我低下头,吃了一口面。
很烫,也很难吃。
可我还是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地,把整桶面都吃了下去。
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胃里暖和起来了,心里那块冰,好像也融化了一点点。
我拿出手机,屏幕上,还是没有任何来自陈阳的消息。
他真的,就这么放弃我们了?
因为钱,因为一套房子,因为我不肯再无底线地付出。
我们的感情,就这么脆弱吗?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就在我准备关掉手机,趴在桌子上大哭一场的时候。
手机“叮”地一声,亮了。
是我妈发来的一条微信。
不是语音,也不是文字,而是一张转账截图。
金额,五万。
下面跟着一句话:薇薇,妈这里还有点钱,你先拿着。别委屈自己,也别怕。天塌下来,有妈给你撑着。过不下去,就回家。
看着那张截图,看着那行字,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一颗一颗地砸在手机屏幕上。
我不是孤身一人。
我还有我妈。
我还有一个,永远可以回去的家。
我哭着给我妈回电话。
“妈……”我一开口,就泣不成声。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妈在电话那头,声音温柔又坚定,“薇薇,你听妈说。钱,不是最重要的,但钱,能让你有底气。你没错,你只是想要公平。一个男人,如果连最基本的公平都给不了你,那他就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觉得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没有,你没有搞砸。你只是在纠正一个错误。以前,是你们家那本账算错了,你现在,只是想把账算平而已。会计,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我妈的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心里最黑暗的角落。
是啊。
我是一个会计。
我的工作,就是把一笔笔混乱的账目,整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追求平衡,追求公正,是我的职业本能。
我把这种本能,带到我的婚姻里,有什么错?
错的,不是我。
错的,是那本从一开始,就不公平的“家庭账本”。
我提出的“AA制”,不是在破坏家庭,而是在试图建立一种新的,更健康的平衡。
一种基于尊重,基于公平,基于清晰界限的平衡。
陈阳和他的家人,之所以反应如此激烈,不是因为我“伤了感情”,而是因为我动了他们的“奶酪”。
我打破了他们长久以来,心安理得地享受我的付出的,那种不平等的“稳定”。
我忽然明白了。
我的顿悟,就在我妈那句“把账算平”里。
我不是在索取,我只是在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尊重,和公平。
我不是在计较,我是在守护我的底线。
一个女人,如果连自己的底线都守不住,那她就什么都守不住了。
我擦干眼泪,给我妈回了条信息:妈,钱我不能要。您的钱,您自己留着养老。我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然后,我把那五万块钱,原路退了回去。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以前,我总觉得,家,是讲爱的地方,不是讲理的地方。
现在我明白了,一个不讲理的家,爱,也只会变质。
它会变成绑架,变成索取,变成理所当然。
而我,不要这样的爱,也不要这样的家。
第二天,我主动去了医院。
我没有买果篮,也没有买补品。
我只是平静地,走进了那间病房。
病房里,只有婆婆一个人。陈阳大概是去买饭了。
婆婆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把脸转向一边,摆出一副不想理我的样子。
我也不在意。
我拉过一张椅子,在她床边坐下。
“妈,”我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谈谈。”
婆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知道,您觉得我提出AA制,是不孝,是想跟陈阳散伙。但您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婆婆没说话,但耳朵明显竖了起来。
“结婚两年,我自问,作为一个媳-妇,我该做的,都做了。我尊重您,孝顺您,把您当成自己的亲妈看待。但是,您和陈阳,又是怎么对我的呢?”
“这套房子,写您的名字,我没意见。因为陈阳说,您没安全感。我想,一家人,不必计较那么多。”
“陈阳的工资,全部拿去还房贷,我也没意见。我想,我们还年轻,我多辛苦一点,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家里的所有开销,都由我来负责,我还是没意见。我想,夫妻一体,谁多付出一点,都一样。”
“可是,这次您生病了。陈阳理所当然地让我拿出我全部的积蓄来给您治病。而他自己,每个月卡里只剩八百块。您不觉得,这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吗?”
我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一丝指责,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婆婆的脸色,变了又变。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妈,我不是不想管您。我是陈阳的妻子,您是陈阳的妈妈,于情于理,我都有赡养您的义务。但是,这个义务,应该是我们夫妻俩共同承担的。而不是把所有的压力,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我提出AA制,不是要跟陈阳散伙。我只是想让他明白,一个男人,应该承担起他该承担的责任。对他自己的小家,也对您这个大家。”
“您生病,最该着急,最该想办法的,是他,是您的儿子。而不是我这个媳-妇。”
“我的钱,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我可以为我们的家付出,但我没有义务,为他的‘孝顺’买单。”
我说完,站起身。
“话,我就说到这里。您好好养病。至于治疗费的事,您应该跟陈阳好好商量一下。他是您儿子,他不会不管您的。”
我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婆婆有些沙哑的声音。
“那……那房子……”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房子是您的。怎么处置,您自己决定。”
说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正好撞上提着饭盒回来的陈阳。
他看到我,眼神复杂。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擦肩而过。
走出医院,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眯了眯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里那块压了许久的大石头,好像,被搬开了一角。
我不知道婆婆和陈阳会怎么谈。
我也不知道,我的这段婚姻,最终会走向何方。
但我知道,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一个忠于自己内心的选择。
那天之后,陈阳回家了。
他没有道歉,也没有再提AA制的事。
他只是默默地,把他的工资卡,放在了我的梳妆台上。
卡的背面,用便利贴写着密码。
我看着那张卡,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他的妥协吗?
还是,只是缓兵之计?
我没有动那张卡。
第二天,我打印了一份家庭财务协议。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
一,陈阳的工资卡,由我保管。每月房贷自动扣除后,剩余的八百元,作为他的个人零用。
二,我的工资,负责家庭日常开销,每月固定存入两千元到我们新开的联名账户,作为家庭备用金。
三,双方父母的赡养问题,由我们共同承担。每月从联名账户中,各支取一千元,分别打给各自的父母。如遇生病等重大开销,由联名账户资金优先支付,不足部分,由我们共同商议解决。
四,关于那套房子,我要求,在房本上,加上我的名字。
我把协议放在餐桌上,等陈阳下班。
他回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份协议。
他拿起协议,一页一页,看得非常仔细。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当我看到他看到第四条,关于房子加名的时候,他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
“林薇,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抬起头,看着我。
“意思很简单,”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需要一个保障,需要一份安全感。就像当初,你妈也需要一样。”
“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付出了,我就应该得到我应得的。这很公平。”
他沉默了。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把协议撕掉,然后摔门而出。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拿起笔,在协议的末尾,签下了他的名字。
陈阳。
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却又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沉重。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
婆婆出院了。
心脏造影做了,还好,只是血管有些狭窄,暂时不需要放支架,靠药物控制就可以。
治疗费,最后是陈阳找他舅舅借的。
出院那天,我去接了她。
她看我的眼神,不再是以前那种审视和理所当然,多了一丝复杂,和……敬畏?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没怎么说话。
直到快到小区门口,她才轻轻地说了一句:“小林,以前……是妈想得不周到。”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笑了笑:“妈,都过去了。”
房子加名字的事情,进行得比我想象中要顺利。
婆婆没有反对。
或者说,她没有立场反对。
当我和陈阳,还有婆婆三个人,一起从房产交易中心走出来,拿到那本崭新的,写着我们三个人名字的房产证时。
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看着陈阳,他也正看着我。
他的眼神里,有歉意,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我知道,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回不到那种,我可以对他百分之百信任,不计回报付出的日子了。
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永远无法消失。
但是,我们或许可以,开始一段新的关系。
一种更成熟,更理智,也更公平的关系。
晚上,我做了四菜一汤。
吃饭的时候,我把那张联名账户的银行卡,放在了餐桌中央。
“这张卡,我们一起保管。以后,家里的大事小情,我们一起商量着来。”
陈阳点点头,给我夹了一筷子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媳妇,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眼眶有点热。
“不委屈。”
真的。
一点都不委屈了。
因为我知道,从今往后,我不再是那个,需要靠牺牲和付出来换取家庭地位的林薇了。
我就是我。
一个独立的,有底线的,值得被尊重的,林薇。
这个家,也终于,开始有了它本该有的样子。
它不再是一笔糊涂账。
而是一个,需要我们两个人,共同经营,共同承担,共同守护的,家。
来源:听风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