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老师,您这个情况,手术不能再拖了。"医生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妹妹徐小芳。"哥,我急需五万块钱,你的病能不能先缓缓?"
手术前的抉择
"周老师,您这个情况,手术不能再拖了。"医生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妹妹徐小芳。"哥,我急需五万块钱,你的病能不能先缓缓?"
我叫徐长安,今年七十岁,退休前是一名中学语文老师。
那天下午的阳光透过医院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坐在硬邦邦的长椅上,右手攥着刚拿到的检查报告单,左手拿着那部按键已经磨得发亮的老人机。
"哥,你在听吗?"电话那头,小芳的声音有些急促。
"听着呢,听着呢。"我下意识地回答,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张写满了医学术语的纸上。
冠状动脉严重狭窄,需要立即进行搭桥手术。手术费用预计四万五千元,还不包括后期的护理和药物费用。这对一个每月退休金只有两千三百四十元的老教师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八十年代末我被评为市级优秀教师,那时的荣誉证书还挂在家里客厅的墙上,旁边是一张已经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的我,头发乌黑,站姿笔直,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长安,你这是怎么了?"老伴刘淑华从医院小卖部买水回来,看我神色不对。她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眼角的皱纹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
刘淑华和我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分配到了县一中任教。那时候正是六十年代末,全国上下都沉浸在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的热潮中。我们一个教语文,一个教历史,一晃就是四十年。她比我小两岁,但看起来却老得多,这些年来操劳家务,再加上七年前的一场大病,让她的身体大不如前。
"是不是小芳又来借钱了?"刘淑华在我身边坐下,轻声问道。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小芳比我小八岁,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父母去世早,当年我放弃了去省城当翻译的机会,留在县城教书,就是为了照顾她。
那是1969年,我刚从大学毕业,原本可以去省外事办公室当翻译,那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好单位。但是父亲突然去世,留下了年仅十三岁的小芳。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根本无力抚养。作为长子,我别无选择,只能留下来担起这个责任。
看着她从留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成长为工厂的普通女工,再到如今一头花白的退休老人,我们之间的情感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兄妹关系。
"她这次借钱干啥?"刘淑华问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满。
"说是急用,没说具体什么事。"我叹了口气,"老刘,咱们手术的钱..."
"你可别犯糊涂!"刘淑华打断了我的话,"你这病耽误不得,钱的事我已经跟儿子说了,他明天就汇过来。"
我们的儿子徐小山在广州一家外企工作,每个月都会按时给我们打生活费。但最近他刚买了房子,手头也紧,我实在不忍心再让他操心。
回到病房,我翻出了存折。那一串数字仿佛记录着我大半生的辛苦——改革开放后学校发的第一笔奖金,学生们考上大学送的锦旗换来的慰问金,以及退休时同事们凑的礼金。
记得1978年,当广播里传来恢复高考的消息时,我和同事们激动得热泪盈眶。那一年,我班上有七个学生考上了大学,校长特意奖励了我三十元钱,那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把这笔钱存进了银行,成为了这本存折的第一笔存款。
翻到最后一页,我看到了小芳生孩子时我送去的两千块,那是1990年,我攒了整整一年的钱。那时候,一个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也就七八十元,两千块钱几乎是我全部的积蓄。
床头柜上的老式闹钟滴答作响,提醒着时间的流逝。窗外,夏日的蝉鸣声此起彼伏,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短暂与珍贵。
我闭上眼睛,记忆翻涌而来。
1989年,我得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持续了半个多月。那时医疗条件差,县医院的大夫看不出病因,建议转去省城的大医院。可是转院需要钱,我和刘淑华的工资加起来也只够维持基本生活,哪来的额外积蓄?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小芳把家里唯一值钱的缝纫机卖了,拿到了三百六十元钱。那台缝纫机是她的嫁妆,是她丈夫家给的,卖了可是要闹矛盾的。但她二话没说,扛着缝纫机就去了市场。
"哥,你的命比啥都重要。"她把钱塞到我手里时,眼圈红红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呀!"
那一刻,我知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地帮助她。
"你在想什么呢?"刘淑华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她坐在病床边的小板凳上,削着一个苹果。
"我在想小芳..."我轻声说道。
"你呀,就是心太软。"刘淑华叹了口气,"上次给她侄子买电脑,前年给她女儿交学费,去年又帮她修房子...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还过一分钱。你这次要是再借给她,咱们上哪儿筹手术费去?"
我知道刘淑华说得有道理。自从小芳的丈夫老赵下岗后,他们家的经济状况就每况愈下。九十年代末的国企改革,让无数工人失去了铁饭碗。老赵原本在县纺织厂上班,厂子一关门,他就成了无业游民。后来靠开三轮车拉客为生,收入微薄又不稳定。
"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她?"刘淑华放下削好的苹果,低声问道。
"你忘了89年那场大病吗?是小芳把家里唯一值钱的缝纫机卖了,拿钱给我治病。"我盯着天花板说。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是现在,你的命要紧啊!"刘淑华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吓得路过的护士往我们病房瞥了一眼。
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静。"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亲情这东西,不是算计就能明白的。"
晚饭后,刘淑华回家取换洗衣物,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听着隔壁病房收音机里传来的评书声,思绪万千。
这天晚上,小芳来医院看我。她穿着一件褪了色的碎花衫,头发虽然花白,但梳得整整齐齐。她眼睛红肿,手指不停地绞在一起,一看就是哭过。
"哥,我听说你病了,严重吗?"她坐在床边,声音哽咽。
"没事,就是老毛病又犯了。"我故作轻松地说,不想让她担心。
小芳点了点头,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床头的检查报告单。
"哥,对不起。"她突然说道,"我不该在你生病的时候还来借钱。我...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支起身子,关切地问道。
"是老赵吗?他又喝酒赌博了?"自从下岗后,老赵就有了喝酒和赌博的恶习,这些年没少让小芳操心。
"不是他。"小芳摇摇头,"是小强,我儿子。"
小强今年十八岁,马上就要高考了。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小学习成绩就好,是我们全家的希望。记得他小时候,我经常给他讲故事,教他背唐诗宋词。那时候他睁着一双大眼睛,认真地听我讲课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学生们。
"小强怎么了?"我紧张地问道。
"他今年高考,数学一直是他的弱项。最近几次模拟考试,数学成绩直线下降,眼看就要影响总分了。"小芳的语速很快,像是害怕我打断她一样,"县一中有个补习班,据说效果特别好,但是学费要五万块..."
原来如此。我长舒一口气,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小强的数学真有那么差吗?"我问道。
"上次模拟考试只考了63分,离高考就剩两个月了,再不补课,肯定考不上好大学。"小芳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哥,你知道的,我和老赵都没文化,小强要是能考上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我们全家的命运就不一样了。"
我理解她的心情。在我们那个年代,上大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即使是现在,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教育依然是最公平的阶层跃升通道。
"你和老赵就没有一点积蓄吗?"我问道。
"有是有一点,但远远不够。这么多年来,老赵的身体一直不好,看病吃药花了不少钱。去年家里又漏雨,修房子又花了一笔。"小芳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我也问过其他亲戚,但是大家都有自己的难处..."
我看着她耷拉着的肩膀和布满老茧的双手,心里一阵酸楚。这就是我的妹妹,从小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如今为了儿子的前程,不得不向生病的哥哥开口借钱。
"小芳,我..."我刚要开口,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爸,我买了点水果回来。"是我儿子徐小山。他提着两个塑料袋,看到小芳时愣了一下,随即打了招呼,"小姑,您也来了。"
"小山啊,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明天才到吗?"我惊讶地问道。
"提前订到了机票,就直接过来了。"小山放下水果,打量了一下四周,"妈呢?"
"回家拿东西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我说道,心里有些紧张。小山一向对小芳家的事情不太理解,认为他们总是占我们的便宜。
"小姑,我爸的情况您知道吧?"小山坐下来,直视着小芳,"医生说必须立即手术,不能再拖了。"
小芳点点头,眼神躲闪。"我刚听说他病了,特意来看看..."
"是吗?"小山冷笑一声,"我在走廊上可是听到您说要借钱给表弟补课?"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我连忙打圆场:"小山,不是你想的那样。小强马上要高考了,数学成绩不太理想,需要补课。"
"爸,您就别替小姑解释了。"小山站起身来,声音提高了几分,"您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管别人家的事?您知道心脏搭桥手术有多危险吗?延误治疗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从未见过小山这么激动的样子。他一向是个温和的人,很少对人发脾气。看来这次他是真的急了。
"小山,你别这样说你小姑..."我试图劝他冷静。
"我不是针对小姑。"小山深吸一口气,"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我们家有困难的时候,他们家总是雪上加霜?前年您心脏不舒服住院,小姑借钱给表妹买嫁妆。去年您退休金被调整出了问题,小姑又来借钱修房子。现在您需要手术了,他们居然还来借钱给表弟补课?!"
小芳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但是我能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小山,你先冷静一下。"我拉住儿子的手,语气坚定,"你小姑有她的难处。再说了,亲兄妹之间哪有那么多计较?"
"爸,不是我计较,是您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小山甩开我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您知道我接到医院电话时有多害怕吗?我生怕赶不及见您最后一面..."
说到动情处,小山的眼睛红了。我这才意识到,作为儿子,他有多么担心我的安危。
就在这时,小芳站了起来。"小山,你别生气,是我不对。你爸的病要紧,我先回去了。"
"小芳,你别走。"我喊道,但她已经快步走出了病房。
我叹了口气,看着小山。"你这孩子,何必这么说你小姑?她也不容易啊。"
小山没有回答,只是拿出手机,翻出一张转账截图给我看。"爸,我已经把手术费打到您账上了,明天就可以安排手术。您就别操心其他事了,好好养病吧。"
看着儿子疲惫而担忧的眼神,我的心情很是复杂。他是个孝顺的好儿子,可是他不理解我和小芳之间的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海中全是小芳离开时失落的背影和小山担忧的眼神。我想起了小时候和小芳相依为命的日子,想起了她为我卖缝纫机的情景,也想起了小山从小到大对我的孝顺。
"长安,你还没睡啊?"刘淑华轻声问道。她睡在病房里的陪护床上,翻了个身面对着我。
"睡不着。"我叹了口气。
"我听小山说了,小芳来借钱的事。"刘淑华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不是很为难?"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坦白道,"小芳家的确困难,小强又是个好孩子,眼看着高考在即,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可是..."
"可是你自己的命更要紧,是不是?"刘淑华接过话头。
我点点头,心里很是沉重。
"长安,我认识你五十年了,你一直都是个心软的人。"刘淑华坐起身来,"但是这次,你得为自己想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山怎么办?我怎么办?"
我知道她说得对。可是想到小芳离开时那落寞的背影,我的心又软了下来。
"我想帮小芳,但又不想让小山担心。"我轻声说道。
刘淑华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明天我去找李明忠。"
李明忠是我当年的学生,现在是省人民医院的副院长。他小时候家里条件差,上大学的学费就是我帮他筹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很感恩,经常来看望我们。
"找他干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小强不是需要数学补习吗?李明忠的太太不是数学特级教师吗?说不定她可以免费辅导小强。"刘淑华眼睛一亮,"这样既不用花那么多钱,又能帮到小强。"
我惊讶地看着老伴,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这...这能行吗?"
"试试看吧。反正李明忠一直说想报答你的恩情,这不是个好机会吗?"刘淑华微笑着说。
第二天一早,李明忠就来查房了。他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威严而专业。
"徐老师,检查结果我已经看过了,情况不太乐观,必须尽快手术。"他严肃地说道。
"李院长,有件事想请您帮忙。"刘淑华趁机说道,然后把小强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李明忠听完,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微笑。"徐老师,这点小事您还用亲自开口吗?我爱人正好最近在辅导一个实验班,再加一个学生完全没问题。不过..."他看了看我的病历,"您的手术不能再拖了,最迟后天就必须进行。"
"那手术费..."我有些犹豫地问道。
"这个您不用担心。我已经申请了一个医疗救助基金,可以报销大部分费用。剩下的部分,医院可以为您提供分期付款的服务。"李明忠拍了拍我的肩膀,"徐老师,您当年帮助了这么多学生,现在该让我们回报您了。"
我的眼眶湿润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在做一个普通教师应该做的事情,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得到这样的回报。
当天下午,我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小芳。电话那头,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一遍遍地说"谢谢"。
"小芳,你不用谢我。这都是你哥当年的学生现在有出息了,才能帮到我们。"我笑着说,"你告诉小强,好好学习,将来也要像李院长一样,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两天后,我进行了手术。虽然过程很艰难,但在医护人员的精心照料下,手术非常成功。
一周后,当我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时,看到了让我意想不到的一幕——小芳一家人和小山一家人竟然站在一起,脸上都带着笑容。
"爸,您终于醒了!"小山激动地说,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哥,你可吓死我们了。"小芳拉着我的手,声音哽咽。
我环顾四周,发现病房里摆满了鲜花和水果。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小蛋糕,上面写着"长安爷爷康复快乐"的字样。
"这是..."我不解地问道。
"是表弟小强买的。"小山解释道,语气中不再有之前的敌意,"这段时间,他每天放学后都来医院看您,还帮着打扫卫生,陪您说话。"
我惊讶地看向小强。这个瘦高的男孩腼腆地笑了笑,说道:"徐爷爷,谢谢您。李老师的辅导太棒了,我的数学成绩提高了很多。上次模拟考试考了86分呢!"
"太好了!"我由衷地为他高兴。
"还有件事要告诉您。"小芳神秘地说,"老赵找到工作了。"
"真的吗?"我惊讶地问道。老赵下岗已经十几年了,一直靠打零工维持生计,很难找到稳定的工作。
"是李院长介绍的。医院后勤部门缺一个水电工,老赵以前在纺织厂就是修机器的,正好合适。"小芳激动地说,"工资虽然不高,但是稳定,还有五险一金。"
我看着眼前和睦的场景,心中充满了温暖。原来,一次看似危机的手术,不仅没有让亲情疏远,反而让大家更加团结一心。
小山拍了拍小强的肩膀,笑着说:"表弟,等你考上大学,哥带你去广州玩。那里的大学很多,你可以提前去参观一下。"
"真的吗?太好了!"小强兴奋地说。
看着他们融洽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亲情不是只在顺境中才能维系的,恰恰相反,正是在困境中互相扶持,才能让亲情更加坚固。
窗外,夏日的阳光灿烂明媚,照在病房的地板上,映出一片温暖的金黄色。在这个已经变得陌生的时代里,亲情或许是我们这代人最后的依靠和慰藉。
我握着小芳的手,轻声说道:"记得我们小时候吗?那会儿家里穷,连饭都吃不饱,你总是把自己碗里的窝窝头掰一半给我。"
小芳点点头,眼中含泪。"哥,那时候要不是你,我可能连书都读不上。"
"血浓于水啊。"我感叹道,"咱们徐家人,从来不会在困难面前丢下亲人。"
这一刻,我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尽管身体还很虚弱,但心灵却无比强大。因为我知道,无论未来还有什么样的风雨,我们全家人都会一起面对,一起战胜。
正如那句老话所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人这一辈子,给予的越多,收获的也就越多。而真正的幸福,不在于拥有多少财富,而在于能够在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收获那份真挚的亲情和友情。
手术前的抉择,看似是在钱和亲情之间做选择,实际上,是在考验我们如何在困境中坚守那份最纯粹的人性光辉。
而我,很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因为在生命的长河中,金钱只是浮沙,唯有亲情,才是永恒的港湾。
来源:斩情5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