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那之后,只要林佑卿的膝盖隐隐作痛,霍闻及总会耐着性子给她熬药包,然后小心地为她热敷。有时他们出门游历,遇到陡坡,霍闻及总会下意识地蹲下身子,背起她继续前行。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满是藏不住的爱意。
自那之后,只要林佑卿的膝盖隐隐作痛,霍闻及总会耐着性子给她熬药包,然后小心地为她热敷。有时他们出门游历,遇到陡坡,霍闻及总会下意识地蹲下身子,背起她继续前行。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满是藏不住的爱意。
可如今……
“姐姐,你这是何苦呢!”司音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将林佑卿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林佑卿咬了咬牙,挺直脊背,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就在这时,天空竟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冰冷的雨滴打在身上,顺着她的发丝滑落,混合着膝盖上划破流出的血迹,在她身下汇成一滩触目惊心的红。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因疼痛而不住地颤抖。霍闻及站在廊下,冷冷地看着雨中那个倔强的身影。
“将军,姐姐这样会不会染上风寒?”司音故作担忧地问道,可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霍闻及收回刚迈出的脚步,冷声道:“她既然敢动手打人,就该承受后果。”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林佑卿的身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她只觉意识开始涣散,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扭曲起来。
“佑卿!”恍惚中,她好似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砰——”林佑卿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了血水混杂的雨地里。
“佑卿!”
第五章
再次醒来时,林佑卿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喧闹声。她缓缓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帷帐,闻到熟悉的熏香,一切都恍如隔世。
“夫人!您终于醒了!”她的贴身丫鬟春桃红着眼眶,一下子扑到床前,泪水止不住地流,打湿了被褥。
“我这是……”林佑卿刚想撑起身子,却不小心牵动了膝盖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破碎的瓷片扎进血肉的记忆瞬间回笼,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腿。
“夫人别动!”春桃慌忙按住她,焦急地说道,“您昏迷了好几日,膝盖上的伤才刚结痂。”
林佑卿眉头紧皱,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喜庆的乐声。她疑惑地问道:“府里在办什么事?”
春桃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话。
“没事,你说吧。”林佑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坚定。
“将军他……”春桃哽咽道,“今日要抬司姨娘为正妻,贬您为妾。”
林佑卿的手指猛地攥紧被褥,指节泛白。她早该想到的。从霍闻及让她跪碎瓷片的那一刻起,她就该知道,那个曾经爱她如命的男人已经死了。
“夫人……”春桃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林佑卿刚要开口,房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推开。
“林姨娘,将军命你立刻去正院。”几个粗使嬷嬷站在门口,眼神轻蔑,语气嚣张。
春桃护主心切,大声说道:“我家夫人伤还没好,你们——”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春桃的话。
为首的嬷嬷厉声喝道:“贱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来人,把林姨娘请过去!”
林佑卿被粗暴地架了起来,连件外衫都没来得及披。春桃想跟上,却被一脚踹倒在地。
正院里张灯结彩,宾客满座。林佑卿被推搡着穿过人群时,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窃窃私语。
“这就是那个毒妇?”
“听说亲手打掉了自己的孩子。”
“活该被贬为妾!”
林佑卿抬头,正看见霍闻及穿着大红喜服,亲手为司音戴上凤冠。
那凤冠,本就该是她林佑卿的。凤冠之上,那一颗颗圆润饱满的东珠,皆是霍家祖传的宝贝,散发着柔和而尊贵的光芒。
此刻,霍闻及执起司音的手,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司音鬓边的珠花,动作极为温柔,轻声说道:“今日之后,你便是霍家名正言顺的主母了。”
司音垂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好似受惊的蝴蝶。她的脸颊泛起一抹娇羞的红晕,声音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娇声道:“从前啊,我总觉得自己的幸福像是偷来的,如今,我才算真正安心了。”
林佑卿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看向霍闻及,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大婚之日。
那时,满城都挂满了红绸,随风飘舞,热闹非凡。霍闻及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英姿飒爽地亲自来迎亲。他当众掀开轿帘的那一刻,林佑卿凤冠上的珍珠帘子晃得厉害,那珍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可即便如此,也遮不住他眼底那灼人的亮光。
喜娘笑着说道:“新郎抱新娘进门才吉利呢!”霍闻及二话不说,就把林佑卿打横抱起。他一路从府门抱到喜堂,脚步沉稳而有力。惹得满堂宾客哄笑起来,有人大声说道:“将军夫人好福气啊!”
洞房花烛夜,烛火摇曳。霍闻及小心翼翼地捧着林佑卿的脸,深情地说:“佑卿,我霍闻及此生定不负你。”
然而,记忆里的甜言蜜语,被现实中响亮的唢呐声无情刺破。林佑卿看见司音亲昵地挽着霍闻及迎面走来。
“将军。”司音突然娇声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既然姐姐来了,不如让她给我们敬杯茶吧?”
霍闻及这才将目光转向林佑卿,冷冷地说:“给音儿敬茶。”
这时,有仆妇端来滚烫的茶水,故意不递给她垫巾。林佑卿颤抖着双手接过茶杯,那滚烫的杯壁立刻在掌心烫出一圈水泡,疼得她眉头紧皱。
她咬牙跪行到新人面前,将茶盏举过头顶,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请将军和夫人用茶。”
茶水不小心泼洒出来,顺着她的手腕流进袖口,瞬间烫出一片红肿。司音慢条斯理地接过茶杯,却突然装作手抖了一下,整杯热茶全泼在林佑卿身上。
“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司音假惺惺地说道,眼中却满是幸灾乐祸。
滚烫的茶水浸透了林佑卿单薄的衣衫,她疼得蜷缩起来,身上立刻鼓起密密麻麻的血泡。
霍闻及猛地站起身,林佑卿心中一喜,以为他终于要主持公道。却听他冷声道:“丢人现眼,来人,把她拖去地牢反省!”
第六章
地牢里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林佑卿被铁链锁在墙上,烫伤处火辣辣地疼,每一丝空气的流动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几只老鼠从她脚边窜过,吓得她惊叫一声:“啊!”
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脚踝传来,她低头一看,竟是一条花蛇咬住了她。林佑卿拼命甩腿,可蛇牙却深深嵌入皮肉,怎么也甩不掉。
越来越多的蛇虫被血腥味吸引过来,在她身上啃咬。她浑身发抖,冷汗湿透了衣衫,却连晕过去的资格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突然打开。霍闻及逆光而立,身影显得格外高大。林佑卿下意识伸手想求救,却听他厉声质问:“你杀了我们的孩子还不够,现在连音儿的孩子也要害?”
林佑卿茫然抬头,眼中满是疑惑:“什么?”
“还在装傻!”霍闻及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音儿喝了你的茶后就小产了,太医说是中了藏红花的毒!”
“我没有!”林佑卿秀眉紧蹙,愤怒地说道,“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诬陷我?”
“住口!”霍闻及暴怒地甩开她,大声吼道,“音儿可不像你这个毒妇,她怎么会舍得伤害自己的孩子。”
林佑卿冷笑了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霍闻及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大声喊道:“来人,给我打!打到她认罪为止!”
鞭子破空而来,第一下就抽裂了她背上的衣衫。第二鞭下去,皮开肉绽,鲜血溅到了地上。
林佑卿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惨叫,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十鞭过后,她已成血人,却仍倔强地重复:“我没有……”
霍闻及眼中闪过一丝动摇,正要喊停。可脑海里却浮现出司音面色苍白、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咬咬牙,说道:“继续打,打到她认罪为止。”
鞭子再次落下时,一道瘦小身影突然扑到林佑卿身上。那身影大声喊道:“别打了!是我做的!”
昏暗的地牢里,春桃突然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那茶里的藏红花是我下的!”
“春桃你胡说什么!”旁边有人急忙呵斥。
“小姐,真的对不起。”春桃满眼愧疚,转头对着林佑卿仓惶一笑,“我看不得您受委屈,就想教训司姨娘……我想着,给她点苦头尝尝,让她别再欺负您。”
霍闻及眼神阴鸷,怒声吼道:“是你?来人!拖出去杖毙!”
“不!”林佑卿拼命挣扎着,想要去拉春桃,“她最是胆小,平日里连蚂蚁都不敢踩,怎么可能下毒啊!”
春桃却用力挣脱了她的手,然后对着霍闻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坚定地说:“求将军明鉴,一切都是奴婢的错,与小姐无关。”
说完,春桃猛地冲向石柱。“春桃——!”林佑卿惊恐地尖叫。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地牢里回荡。春桃软软地倒下,鲜血从她额前汩汩流出,很快在地面汇成一片血泊。“春桃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林佑卿悲痛欲绝地喃喃自语。
身后传来脚步声,霍闻及冷峻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森寒。他冷冷地说:“是她罪有应得,害死了音儿的孩子。”
“她没有!”林佑卿猛地转身,血泪模糊了视线,声嘶力竭地喊道,“霍闻及,春桃她是我的妹妹啊……从小我们就一起长大,她对我忠心耿耿。”
“你若是待司音有对春桃的一半好,我也不至于如此。”霍闻及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但很快又恢复冰冷,“把她丢出去喂狗。”
“不要!”林佑卿踉跄着扑上去,却被侍卫一脚踹开。她眼睁睁看着春桃的尸体被拖走,指甲在地上划出十道血痕。
不远处传来野狗群的吠叫声。林佑卿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钳制冲了过去。“回来!”她大声呼喊。
第七章
月光洒在草地上,十几条野狗正在疯狂地撕咬春桃的尸身。林佑卿毫不犹豫地扑进狗群,用身体护住春桃,声嘶力竭地喊道:“滚开!都滚开!”
尖利的犬牙刺入她的肩膀,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整片草地。霍闻及瞳孔骤缩,下意识要上前,却被司音拉住衣袖。司音娇声说道:“将军别去,危险!”
当野狗终于散去时,林佑卿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她紧紧抱着春桃残缺不全的尸体,像护崽的母兽般蜷缩着。
司音踩着绣花鞋,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近,裙摆扫过林佑卿血肉模糊的脸。她俯身在林佑卿耳边轻声道:“告诉你个秘密。”
林佑卿有气无力地问:“什么秘密?”
司音得意地说:“我根本没怀孕,是买通大夫做的局,你那傻丫鬟为了救你,居然真的认罪了。”
林佑卿死寂的眼珠终于动了动,嘶哑地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司音的表情突然扭曲,恶狠狠地说:“凭什么你是嫡女我是庶女?凭什么父亲和霍闻及眼里只有你?”
她癫狂地大笑,“我就是要抢走你的一切!你看,我略施小计,你就一败涂地了!”
林佑卿缓缓闭上眼睛,将春桃抱得更紧。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踉跄着回到寝殿的,只是觉得心里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疼得发紧。
林佑卿瘫坐在地上没多久,一个侍卫慌慌张张跑来,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夫人把林大人的棺材挖出来了!说嫡母是污秽之人,不配与父亲同穴!”
林佑卿猛地睁开眼睛,猩红的血泪顺着脸颊滚落。
当她跌跌撞撞跑到院子里时,眼前的一幕让她浑身血液凝固——
母亲的棺木被粗暴地撬开,尸体被随意丢在地上,衣衫凌乱,面容灰败。
而司音正站在一旁,嘴角噙着笑,手里捏着一把剪刀,正慢条斯理地剪着母亲的头发。
“住手!”林佑卿嘶吼着扑过去,却被侍卫狠狠按住。
司音故作惊讶地回头,无辜地眨了眨眼:“姐姐怎么来了?”
“司音!你这个畜生!”林佑卿愤怒地骂道。
林佑卿瞪大了眼睛,眼眶都快裂开了,满脸的悲愤与绝望。她疯狂地挣扎着,想要冲过去保护母亲,可那两个侍卫像钳子一样死死地钳制住她的双臂,让她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在众人面前受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司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嫡母生前受辱,实在是不堪与父亲合葬在一起。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林家的名声着想啊。”
林佑卿的声音早已嘶哑,她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娘从未做过任何错事!是你!就是你害死了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司音装作很委屈的样子,看向一旁的霍闻及,娇声说道:“将军,姐姐怎么这样凶我呀?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而已。”
霍闻及冷着一张脸,大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佑卿,眼神里满是不屑:“司音说得没错,你母亲名声已毁,根本不配与林大人合葬。”
第八章
“霍闻及!”林佑卿抬起头,眼中血泪交织,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哀求,“我求你杀了我吧,都是我的错,就让我来赎罪……”
她跪在泥泞的地面上,十指深深地抠进泥土里,指甲都断裂了,鲜血不停地渗出来,可她却浑然不觉。母亲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衣衫破碎不堪,面容灰败如土。霍闻及站在高阶之上,玄色的衣袍在风中呼呼作响,他冷漠地俯视着林佑卿,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蝼蚁。
“我已请族老将你母亲除名,从此以后,司音的母亲才是正妻。”霍闻及冷冷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司音紧紧依偎在霍闻及的身侧,嘴角噙着胜利的微笑。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正红的衣裙,鲜艳夺目。发间的金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晃得人眼睛生疼。“好,我知道了。”她得意地说道。
林佑卿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她不哭不闹,眼神空洞,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娃娃。她呆呆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来人!”霍闻及蹙了蹙眉,不耐烦地喊道,“把林大人的尸身运走,至于这个——”他瞥了眼地上母亲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被厌恶所取代,“扔去乱葬岗。”
“不——!”林佑卿疯了一般扑向母亲,可还没等她碰到母亲的尸体,就被侍卫一棍击中后膝。她重重地跪倒在地,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她差点昏过去。但她仍挣扎着向前爬行,双手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她眼睁睁看着父亲的棺木被抬走,而母亲的尸体,就这样被丢在原地,无人理会。就在此时,一阵狂风骤起,乌云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瞬间遮蔽了太阳。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咔嚓”一声劈在不远处的古树上,粗壮的树干轰然断裂。
所有人都惊住了,有人喊道:“怎么会这样!”
另一个人小声嘀咕道:“都说干了坏事是要遭天谴的,莫不是夫人干了太多坏事……”
还有人说:“夫人平日里瞧着温柔贤淑,没想到竟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所以这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霍闻及脸色铁青,一把拉过司音,急切地说道:“回府!快!”
当夜,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林佑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泥泞中艰难地爬回母亲的尸体旁。雨水冲刷着母亲苍白的面容,那些污秽的痕迹渐渐被洗去。
“娘……”林佑卿轻声呼唤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她脱下早已破烂不堪的外衫,小心翼翼地盖在母亲身上,仿佛这样就能为母亲遮挡一些风雨。
然后她跪在泥水里,用血肉模糊的十指开始挖土。指甲崩裂,指骨都露了出来,鲜血和泥水混在一起,但她却感觉不到痛。“娘,女儿带你回家……”她一边挖,一边喃喃自语。
泪水混着血水滴落,渗入泥土。她挖了一整夜,直到天边泛起微光,才终于挖出一个足以安葬母亲的浅坑。她轻轻地抱起母亲,就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将她放入土中,又一点点地掩埋。
没有棺木,没有墓碑,只有一捧黄土,和女儿满手的鲜血。她跪在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林佑卿回到自己的卧房,她看着那瓶未用完的发油,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她把发油倒在窗纱上,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尔后,她拿起床榻边的红烛,手微微颤抖着将火苗对准纱帘。
看着渐渐燃起的火光,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解脱。刺鼻的浓烟呛得她眼泪直流,但她却没有丝毫退缩。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府外。
那里,父亲安排好的人早已等候多时。那人轻声说道:“小姐,走吧。”
林佑卿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囚禁了她三年的牢笼,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决绝,冷冷地说道:“霍闻及,我们此生不想见。”
第九章
“走水了!夫人院子里走水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突然,侍卫一声惊恐的惊呼划破了如墨的夜空。
“不好啦!着火啦!”
霍闻及正与司音相拥而眠,这声惊呼将他从甜美的睡梦中猛地惊醒。他猛地推开怀中的司音,迅速披上一件外衣,心急火燎地冲出门外。
只见远处,冲天的火光如同一条凶猛的火龙,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骇人的红色。那熊熊燃烧的方向,正是林佑卿所住的院子!
霍闻及的心瞬间猛地一缩,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如同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喉咙。他的双眼瞪得滚圆,脸上满是惊恐与焦急,发疯般地朝着火场冲去。
可当他靠近时,那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如同一堵炽热的墙,将他逼退。
“将军小心!”侍卫们一拥而上,死死地拦住了他。
“林佑卿呢?!她在哪里?!”霍闻及厉声喝问,此时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的惊恐和焦急,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
这时,司音匆匆赶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但很快就换上了一副焦急万分的模样,尖声喊道:“快救姐姐啊!”
与此同时,她暗中对心腹使了个眼色。那心腹微微点头,便开始暗中阻挠救火的行动。原本只是一场本可轻易扑灭的小火,在人为的破坏下,火势迅速蔓延,转眼间就吞噬了整个院落。
大火熊熊燃烧了许久,终于渐渐熄灭。当侍卫们终于从废墟中抬出一具焦黑的尸体时,霍闻及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那具尸体蜷缩在床榻的位置,怀中紧紧搂着一个烧焦的木盒。霍闻及一眼就认出,那是他三年前送给林佑卿的生辰礼。里面装着一对泥塑小人,模样正是他们大婚时的样子。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霍闻及喃喃自语,他伸出手想触碰那具尸体,可当手指触到焦骨的瞬间,他如遭雷击,猛地缩回了手。
府医走上前来,面露不忍,轻声说道:“将军节哀,夫人她确实已经……”
“滚!都给我滚出去!”霍闻及暴怒地吼道,那吼声震得房梁都在颤抖。
待众人退尽,霍闻及颤抖着双手,缓缓触碰焦尸指骨上那枚已经烧变形的银戒。戒指内侧刻着“霍林永结”四个小字,那是他大婚当日亲手为林佑卿戴上的。
“佑卿……”霍闻及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突然发疯似的开始刨开废墟,一边刨一边喊道:“不可能!你怎么敢死!”
此刻,他的心脏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永远地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与此同时,在京城郊外的一条小道上,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正缓缓南行。车内,林佑卿轻轻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容。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和庆幸,轻轻抚摸着藏在袖中的匕首。这把匕首,是春桃生前偷偷塞给她的。
“小姐,前面就到渡口了。”车夫压低声音说道,“林老爷安排的人会在那里等您。”
林佑卿轻轻点点头,伸手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渡口边,一个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早已等候多时。
船行半月,林佑卿旧伤复发。那日跪碎瓷片留下的伤口本就没有好好处理,加上连日的奔波劳累,她的膝盖已经肿得像馒头一样,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高烧中的林佑卿陷入了恍惚,她仿佛看见母亲站在床前,温柔地为她擦去额头的汗珠。
“娘……”她伸出手想抓住那幻影,可手却扑了个空。
再次醒来时,林佑卿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布置素雅的房间里。窗外,翠绿的竹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正背对着她,专注地煎着药。他修长的手指握着蒲扇,有节奏地扇着,动作娴熟而优雅。
“你醒了?”男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在下沈时叙,是这艘船的东家。姑娘高烧三日,可把船上的嬷嬷们急坏了。”沈时叙微笑着说道。
林佑卿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确认面具还在。她声音嘶哑,强撑着要起身行礼,说道:“多谢沈公子相救。”
“姑娘不必多礼。”沈时叙连忙虚扶了一下,“膝盖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但旧伤新疾,还需静养。”
说着,他递来一碗褐色的药汁,温和地说:“这是祛瘀活血的方子,趁热喝效果最好。”
林佑卿接过药碗,警惕地凑近嗅了嗅。药味苦涩中带着一丝甘甜,确实像是活血化瘀的方子。她小抿了一口,眉头微微蹙起。
“加了甘草和蜂蜜,”沈时叙仿佛看出她的疑虑,笑着解释道,“不会太苦。”
“沈公子懂医理?”林佑卿问道。
“略通皮毛,家母体弱,从小耳濡目染了些。”沈时叙微微一笑,接着说,“姑娘的伤不似寻常跌打损伤。”
林佑卿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药碗。她垂下眼帘,轻声说道:“前夫好酒,酒后常有失手。”
沈时叙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只见那双手虽已粗糙了不少,可修长的指节,还有那执碗时优雅的姿势,怎么看都分明是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才会有的仪态。
沈时叙心中暗自思忖,却没有拆穿她。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原来如此。姑娘好好休息,到下一个码头还有两日路程呢。”
第十章
林佑卿站在江南水乡的一座小院前。青砖黛瓦,古朴而典雅。门前那株海棠开得正灿烂,粉色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自从到了江南,林佑卿便开始筹备开书铺。她平日里闲来无事就爱看些书,从前就有开书铺的想法。奈何霍闻及不喜欢她抛头露面,一直没能实现。
“地契需要姑娘亲自签字画押。”地契官是个年轻男子,他将毛笔递给林佑卿。当林佑卿接过毛笔时,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夫人执笔的姿势很是特别。”地契官忍不住说道。
林佑卿的身子瞬间僵住了。她从小习字,握笔的姿势是父亲亲手教的,与寻常商妇截然不同。她赶紧解释道:“父亲在世时,曾请过西席教导。”
为了不引起怀疑,她故意在落款时写错一个字,又慌忙涂改,装作不谙文墨的样子。地契官笑了笑,没有多问。
但当林佑卿转身时,她敏锐地注意到,这位地契官的靴底沾着只有官府才用的特制印泥。她心中不由得一紧,暗暗提高了警惕。
书铺开张那日,林佑卿换上了粗布衣裙,将头发挽成当地妇人常见的发髻。铺子取名“清心斋”,专卖些诗词歌赋和医农杂书。
“恭喜开张。”熟悉的声音传来,让林佑卿手中的账本差点掉落。她抬头一看,只见沈时叙一袭青衣,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盆兰草。
“沈公子?”林佑卿勉强维持着镇定,惊讶地问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沈时叙微微一笑,说道:“恰巧路过。”他将兰草放在柜台上,接着说:“此物有安神之效,放在铺子里正合适。”
“多谢。”林佑卿低头整理书册,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沈时叙却并未离开,他在书架前缓缓踱步,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书架上的书脊。最后,他的手停在一本《伤寒杂病论》上。
“姑娘对医术也有兴趣?”沈时叙问道。
“略懂皮毛。”林佑卿谨慎地回答。
沈时叙的目光忽然落在林佑卿的发间,那里有一片细小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他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拂过她的发丝。
林佑卿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后退,却被身后的书架挡住了去路。
“别动。”沈时叙低声道,嗓音温润如春风。他的指尖轻轻掠过她的耳际,带来一阵微妙的酥麻。
林佑卿屏住呼吸,能清晰地闻到他袖间淡淡的药香。
“海棠花瓣。”沈时叙摊开手掌,一片粉白的花瓣静静躺在掌心,“沾在发间许久了。”
林佑卿感到耳根微微发热,急忙别过脸去,说道:“多谢沈公子。”
沈时叙却没有立即退开,而是凝视着她泛红的耳垂,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姑娘耳上的这颗朱砂痣,倒是特别。”沈时叙说道。
林佑卿心头一跳,慌忙将碎发拨到耳后遮掩,说道:“沈公子看错了,不过是晒伤罢了。”
沈时叙不置可否,只是将那瓣海棠轻轻放在柜台上。
“明日我送些安神的香囊来,放在书铺里卖,可好?”沈时叙问道。
不等她回答,他已转身离去,青色衣袂在门口一闪而过。
林佑卿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耳垂。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第十一章
江南的梅雨季来得猝不及防。连续三日的暴雨,让整个小镇都笼罩在潮湿的雾气中。
林佑卿关上书铺的窗户,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膝盖。旧伤在阴雨天总是格外折磨人,每动一下,都像是有针在扎。
她拖着伤腿,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后院,想把晒在外面的药材收进来。
雨幕中,她隐约看见一道青色身影撑着油纸伞朝书铺走来。仔细一看,是沈时叙。
自从书铺开张后,这位神秘的沈公子隔三差五就会来坐坐。有时他会带些新摘的草药,有时只是安静地看会儿书。
林佑卿下意识想躲,可膝盖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踉跄了一下,扶住门框才没摔倒。
“林姑娘?”沈时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平日多了几分急切。
林佑卿刚想转身回应,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却蓦地一黑,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在最后的意识里,她恍惚感觉到一双温暖且有力的手稳稳地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林佑卿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后院的矮榻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停歇。一缕夕阳调皮地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一片片斑驳陆离的光影。
“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沈时叙坐在床边,手中正捧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汤。他的衣袖半挽着,线条分明的小臂露在外面,上面还沾着些许药渍,看样子是刚刚为她处理伤口留下的。
林佑卿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外衫已经被换成了干净的寝衣。她心头“咯噔”一下,警惕地看向沈时叙,眼神里满是戒备。
沈时叙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声解释道:“是隔壁王婶帮你换的。你膝盖上的伤都化脓了,必须立刻处理。”
林佑卿低头抿了一口药,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嘴里散开,她苦得皱起了眉头,五官都快拧到一起去了。
“加了黄连,清热解毒。”沈时叙说道。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递到林佑卿面前,“喝完药可以含一颗蜜饯。”
他的手指修长又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林佑卿不禁想起霍闻那常年握剑而留下厚茧的手,和眼前这双手截然不同。
林佑卿伸手接过蜜饯时,沈时叙的目光突然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星形疤痕,是当年在霍府被刑具所伤留下的印记。她慌忙拉下袖子,想要遮掩住那道疤痕。
却听沈时叙轻声说道:“这伤若再深半分,会伤到筋脉。”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没有追问伤疤的来历。说完,他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盒,“玉容膏,祛疤效果不错。”
林佑卿没有接,只是将手缩回了被子里,说道:“旧伤了,不必费心。”
沈时叙也不勉强她,把药盒放在了床头小几上,认真地说:“每日戌时我来为你换药。”
“不必……”林佑卿刚想拒绝。
“不是商量。”沈时叙打断了她,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伤口已经感染,若不及时处理,你这双腿就别想要了。”
林佑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沈时叙果然每日都准时出现。有时候,他会带着熬好的药膳,那药膳的香气总是弥漫在房间里;有时候,他只是简单地为林佑卿诊脉,动作轻柔又专注。他从不问林佑卿的过去,也不提她手腕上的伤疤,只是一心一意地调理她的身体。
这天傍晚,林佑卿在整理书架时,突然发现一本《千金要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医书区。她最近正想查阅治疗冻疮的方子呢。
她轻轻翻开扉页,一张素笺飘落下来。
上面写着:“卷三十八,冻疮诸方甚详。——沈”
字迹清隽有力,笔锋处却透着几分洒脱。林佑卿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将书放回了架上。
又过了几日,林佑卿的腿伤好转了不少。这日沈时叙来换药时,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茯苓糕,健脾利湿。”他把糕点摆在桌上,笑着说,“趁热吃。”
第十二章
林佑卿捏起一块茯苓糕尝了尝,甜而不腻,还带着淡淡的药香。她有些惊讶地问道:“你做的?”
沈时叙正在为她膝盖上药,闻言抬头一笑,反问道:“怎么,不像?”
阳光透过窗纱洒在他侧脸上,完美的轮廓被勾勒得更加清晰。林佑卿突然发现,这位沈公子笑起来时,左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可爱极了。
林佑卿说:“我以为大夫都不擅庖厨。”
“家母病重时,我常为她做药膳。”沈时叙手法娴熟地包扎好伤口,“久而久之,就练出来了。”
林佑卿注意到他提到母亲时,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她忽然对这个神秘男人的过去产生了好奇,刚想问:“令堂……”
“三年前过世了。”沈时叙收起药箱,平静地说,“肺痨。”
林佑卿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怅惘,缓缓说道:“我母亲也是三年前走的。”
两人陷入沉默,气氛有些静谧。过了片刻,窗外传来卖花女清脆的吆喝声:“卖花嘞,新鲜的花儿哟!”
“对了,”沈时叙突然想起什么,弯下腰,从药箱底层仔细地翻找出一个小布包,递向林佑卿,“这个给你。”
林佑卿好奇地接过,慢慢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对精致的护膝。那护膝的内衬里,缝着小小的草药袋,正散发着淡淡的艾草香。
沈时叙耐心解释道:“雨天前戴上半日,可缓解疼痛。”
林佑卿轻轻摸着护膝上细密的针脚,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自从离开霍府,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她了。她忍不住轻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时叙正在收拾药箱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即抬头,目光清澈,认真地回答:“医者仁心。”
他又接着说道:“况且,能为一本医书与我争辩半日的女子,我很欣赏。”
林佑卿一怔,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上周的场景。当时他们确实为书中一处记载争论得热火朝天,她引经据典,完全忘记掩饰自己的学识。她有些窘迫,刚要开口:“我……”
沈时叙温和地打断她:“不必解释。”
说着,沈时叙站起身,一边整理着衣摆,一边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等你愿意说的时候,我随时都在。”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道:“明日我要去临县出诊,三日后回来。药在灶上温着,记得按时喝。”
林佑卿轻轻点点头,静静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
来源:爱读书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