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的婚姻(小说)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09-28 15:58 1

摘要:鹅毛大雪连着下了三天三夜,将整个世界都埋进了厚厚的棉被里。从乡下返回城里的土路被彻底封死,放眼望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沟。

一九七八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更凶猛。

鹅毛大雪连着下了三天三夜,将整个世界都埋进了厚厚的棉被里。从乡下返回城里的土路被彻底封死,放眼望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沟。

秦秀英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她的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刺骨的寒风像无数把小刀,刮在脸上,带来火辣辣的疼。她从知青点揣在怀里的最后半个窝头,在昨天就已经啃完,此刻胃里空得像有个无底洞,正疯狂地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饥饿与寒冷,像两条凶恶的狼,一前一后地撕扯着她最后的意识。

眼前的雪地开始旋转,幻化出万花筒般的光斑。她仿佛看到了城里家中的父母,看到了那碗冒着热气的鸡蛋面,甚至闻到了那股久违的、带着油香的温暖气息。

“爸……妈……”

她喃喃地唤了一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前一软,一头栽进了没过膝盖的雪堆里。冰冷的雪涌进她的领口,瞬间的刺激让她清醒了一瞬,但随即,更深的黑暗和无力感将她彻底吞没。

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想,就这样结束了吗?十年了,好不容易盼到返城的政策下来,却要死在这回家的最后一段路上。真不甘心啊。

雪,依旧无声地落下,很快就将她单薄的身影覆盖,仿佛这里从来就只有一座微微凸起的小雪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雪原的死寂。

耿建军蹬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正费力地在雪地里前行。他刚从县里开完会回来,归心似箭。车后座上绑着给老娘买的二斤棉花和一小瓶稀罕的煤油,车把上还挂着一网兜冻得邦邦硬的红薯。

他的眉毛和睫毛上都挂了白霜,呼出的热气瞬间凝结成冰碴子。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前方的路况。

路过一处土坡时,他眼角余光瞥见路边有个形状奇怪的“雪人”,比周围的雪堆要更圆润一些,上面还隐约透出一点点蓝布的颜色。

他本来没想多管闲事,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不知怎的,那抹蓝色像根小刺,扎在了他心上。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车,用穿着大头皮鞋的脚撑在雪地里,皱着眉头多看了两眼。

风卷起一阵雪沫,吹开了那“雪人”顶上的一层积雪,露出一截乌黑的发辫。

耿建军的心猛地一沉。是个人!

他立刻扔下自行车,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伸手扒开积雪,一张冻得青紫、毫无血色的脸蛋出现在他眼前。是个很年轻的姑娘,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冰晶,嘴唇乌紫,已经失去了意识。

“喂!醒醒!醒醒!”

他拍了拍她的脸,入手是一片吓人的冰冷,触感僵硬,几乎不像活人。

耿建军心里咯噔一下,来不及多想,立刻解开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军大衣,将这个几乎冻僵的姑娘从雪里整个儿抱了出来,用大衣严严实实地裹住。

入手的那一刻,他被她惊人的体重给震住了。太轻了,轻得像一捧没有分量的羽毛。隔着薄薄的棉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纤瘦的骨骼,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这个姑娘,到底遭了多少罪?

他把她抱到自行车后座上,让她靠在自己宽阔的后背上,用军大衣将两人一同裹紧。他身上常年锻炼带来的热量,隔着衣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

秦秀英就是在这样一种颠簸的温暖中,幽幽转醒的。

她先是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汗味和烟草味的男性气息,陌生而霸道。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正靠在一个坚硬滚烫的“火炉”上。她费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穿着军绿色旧毛衣的后背。

这是哪儿?我是谁?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记起了风雪,记起了饥饿,记起了自己倒在雪地里。

是这个人救了自己?

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想从这个陌生的怀抱里离开。

“别动!”

头顶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耿建军感觉到背后的动静,停下车,回头看她。

这一眼,让秦秀英的心跳漏了半拍。

那是一张怎样刚毅的脸!棱角分明的轮廓,像刀劈斧凿一般。浓黑的剑眉下,一双眼睛深邃得像寒潭,此刻正带着几分审视和不耐烦,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天生的煞气。

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下巴上还有些青色的胡茬。这是一个充满力量感和压迫感的男人。

秦秀英在知青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未见过气场如此强大的。她心里顿时生出十二分的警惕,声音因为虚弱而发颤:“你……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里?”

耿建军被她这一声问得有些烦躁,但当他看清她那双眼睛时,心头那点不耐烦却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那是一双杏眼,眼尾微微上翘,本该是含情脉脉的,此刻却因为警惕而瞪得溜圆。瞳仁黑白分明,像两颗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清亮、干净,又带着一股子宁折不弯的倔强。明明身子弱得像只小猫,眼神却像头不肯屈服的小狼。

他心里莫名一动,语气不自觉地放缓和了些:“别怕,我不是坏人。看你倒在雪里,带你去前面的镇上招待所。”

说着,他从车把的网兜里拿出一个窝窝头,递到她面前。那窝头已经冻得有些硬了,但在此刻的秦秀英眼里,不亚于山珍海味。

“先垫垫肚子。”他言简意赅地说。

秦秀英的视线从他那张略带煞气的脸上,落到那只骨节分明、布满薄茧的大手上,最后停留在那个黄澄澄的窝窝头上。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脸“刷”地一下红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然后,再也顾不上什么淑女仪态,她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冰冷的窝头硌得她牙龈生疼,粗糙的口感划过喉咙,但那股粮食的香气,却让她流下了眼泪。这是活过来的感觉。

她吃得太急,被噎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耿建军默默地拧开自己腰间的水壶,递了过去。秦秀英窘迫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水壶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胸口的梗塞,也带来了一丝暖意。

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如此失态,羞赧和感激交织在一起,让她不敢再抬头看他。

耿建军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等她吃完,然后重新蹬上车,继续在风雪中前行。

到了镇上的招待所,他把秦秀英扶下来,自己去跟前台交涉。

秦秀英裹着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宽大军大衣,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他很高大,肩膀宽阔,站姿笔挺,像一棵雪中的青松。

很快,他拿着钥匙走过来,将她领到一个房间门口,用下巴指了指:“进去吧,我跟服务员说了,让她给你打一壶热水,再煮碗面条。钱我垫付了。”

秦秀英张了张嘴,想问他叫什么名字,想把垫付的钱还给他,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这件大衣……”她指了指身上的衣服。

“你先穿着,暖和。”耿建军丢下这句话,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累,转身就走。

“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秦秀英鼓起勇气,在他身后喊道。男人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随意地摆了摆,高大的身影很快就重新跨上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之中。

秦秀英站在招待所温暖的走廊里,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手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个窝头的粗糙触感;身上,那件宽大的军大衣,包裹着她,散发着陌生的、却令人安心的烟草和汗水味道。

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将脸埋进带着他体温的衣领里。她不知道这个沉默却有力的男人是谁,但她记住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记住了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

这笔恩情,将来,一定要还。回到城里的日子,比秦秀英想象中要顺利一些。

她的父亲秦文博,过去也曾是红星机械厂的一名技术员,虽然在之前的运动中受了些冲击,但为人正直,技术过硬,在厂里还有些老关系。

通过父亲的奔走,秦秀英成功入职了红星机械厂,被分配在清闲的图书馆里当管理员。

这份工作,对于一个刚刚返城的知青姑娘来说,无疑是顶好的去处。不用下车间忍受油污和噪音,每天只是整理书籍,登记借阅,日子清净又体面。

秦秀英对新生活充满了期待。她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穿着母亲翻出来的旧布拉吉,梳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每天安安静静地坐在图书馆的窗边,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然而,安稳的日子里,也并非没有烦恼。最大的不适,来自于工厂食堂。

中午开饭的哨声一响,成百上千的工人便从各个车间蜂拥而出,冲向食堂。那场面,不亚于一场战争。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机油味和饭菜味混合的复杂气味。穿着油腻工作服的工人们,端着搪瓷大碗,扯着嗓子说笑打闹,拥挤、喧闹,充满了粗粝的生命力。

这对从小家教甚严,习惯了细嚼慢咽的秦秀英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冲击。她每次都等到人潮散去大半才去打饭,找个最偏僻的角落,默默地吃完。

她的这种“格格不入”,很快就成了旁人议论的焦点。

“看见没,图书馆新来的那个,秦家的姑娘,娇气得很。”

“可不是嘛,吃饭跟猫似的,细声细气的,一看就不是咱们工人阶级。”

“听说她爸以前还是个‘臭老九’呢,身上那股子酸腐气,改不掉的。”

这些闲言碎语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往她耳朵里钻。

秦秀英只能假装听不见,将委屈和不适都咽进肚子里。她想起了在雪地里救了她的那个男人,他那样高大强壮,应该很习惯这样的环境吧。

说来也巧,她真的在厂里重逢了他。

那天中午,她端着饭碗,正低头往角落走,一抬头,猛地撞上了一道熟悉又锐利的目光。

就在食堂打饭的窗口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现。他换上了一身蓝色的工装,但那股子笔挺的军人气质丝毫未减。

是他!

秦秀英的心“怦怦”狂跳起来,脸上不自觉地泛起红晕。她下意识地想上前打个招呼,问问他的名字,把大衣还给他。

然而,耿建军只是看到了她,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一顿,随即像不认识一般,只是对她极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便转过头去,继续跟身边的工友说话。

那态度,冷淡得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雪夜的交集。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淹没了秦秀英. 她端着饭碗,愣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自作多情的傻瓜。也是,人家可能早就忘了那件小事,自己却还念念不忘。

她默默地走到角落,食不知味地扒拉着碗里的饭。

后来她才从旁人的议论中得知,他叫耿建军,是部队转业回来的干部,现在是二车间的副主任,兼着厂纠察队的负责人,在厂里是个人人敬畏的角色。

知道了他的身份,秦秀英心里那点旖旎的心思更淡了。

人家是转业干部,是领导,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图书管理员,家庭成分还不好,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件洗干净叠整齐的军大衣,被她用包袱皮包好,压在了箱底,再也没想过要还。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秦秀英以为两人的生活将再无交集时,一场意外的文艺汇演,却将他们再次拉到了一起。

为了迎接上级领导视察,厂里决定举办一场文艺汇演。各个车间都报了节目,图书馆也不能例外。馆长是个老好人,知道秦秀英是高中生,文化水平高,普通话标准,便把诗朗诵的“重任”交给了她。

秦秀英推辞不过,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汇演那天,她换上了一件压箱底的白衬衫,配一条蓝色的长裙,紧张地站在了后台。轮到她上场时,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了临时搭建的舞台中央。

当聚光灯打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台下瞬间安静了下来。

平日里灰头土脸的工人们,何曾见过这样水灵的姑娘。

她皮肤白皙,眉眼清秀,气质娴静又带着一丝书卷气,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在充斥着汗水和钢铁气息的机械厂里,她就像一朵悄然绽放的百合花。

短暂的寂静后,台下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尤其是在后排,几个厂里有名的“刺儿头”青年,正用不怀好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嘿,这小妞长得真带劲!”

“比电影明星还好看!这小腰,这小脸……”

秦秀英听着那些污言秽语,原本就紧张的心更加慌乱,拿着稿纸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朗诵:“我们用钢铁的臂膀,举起一个崭新的黎明……”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可台下那些混混的起哄声却越来越大。

“下来陪哥哥喝一杯嘛!”

“小美人,给爷笑一个!”

不堪入耳的调笑声,让秦秀英的脸涨得通红,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她朗诵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要被淹没在哄笑声中。屈辱、羞愤、无助,将她团团围住。

就在她快要哭出来,准备逃下舞台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从侧面冲了上来。

是耿建军!

他穿着纠察队的红袖标,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有上台,而是直接站在舞台前,一双淬了冰的眸子,如利剑般扫向后排那几个起哄的混混。

“谁再多说一句,明天就给我滚出红星厂!”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雷霆万钧的气势,瞬间压过了全场的嘈杂。那几个混混被他眼里的煞气一瞪,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个缩起脖子,再也不敢吭声。

全场鸦雀无声。

耿建军的目光在台下巡视一圈,确认没人再敢造次,这才微微侧过头,对台上已经呆住的秦秀英说:“继续。”

他的语气依旧简短,甚至有些生硬,但听在秦秀英耳里,却不啻于天籁。

她看着台下那个为她挡住所有恶意的宽阔背影,心中那道冰封的墙,悄然裂开了一道缝。

她稳了稳心神,重新举起稿纸,用从未有过的洪亮声音,完成了整首诗的朗诵。

表演结束,她逃也似的跑下台。

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她背过身,用手背胡乱地擦着眼泪。

一只粗糙的大手,递过来一个军绿色的水壶。

她回头,看到了耿建军。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喝口水,压压惊。”他沉声说。

秦秀英接过水壶,这次没有犹豫,仰头喝了一大口。

“以后有事,去二车间找我。”他看着她通红的眼圈,补充了一句。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个郑重的承诺。秦秀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第二天,她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午休时,她抱着那个用包袱皮裹好的军大衣,径直走向了机器轰鸣的二车间。

她在车间门口找到了正在跟工人交代工作的耿建军。他看到她,似乎有些意外,眉毛微微一挑。秦秀英走到他面前,将怀里的包袱递了过去,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耿主任,谢谢你。这是……你的大衣,我洗干净了。”

耿建军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军大衣,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

他看着她羞涩得快要埋进领子里的脸,和那红得像要滴血的耳根,平日里紧抿的嘴角,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收下了。

秦秀英完成了任务,转身就想跑。

“秦秀英。”他却突然叫住了她的名字。

她惊讶地回头。

“以后别叫我耿主任,”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叫我建军。”

夕阳的余晖从车间巨大的窗户里斜射进来,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秦秀英看着他,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看着耿建军抱着那件大衣,转身走进车间深处。他不知道,在他转身后,秦秀英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灿烂而羞涩的笑容。

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一个拐角,一双精明而刻薄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一幕。

耿建军的母亲王桂兰,手里拎着一个饭盒,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变得阴沉而不善。王桂兰的脸色,像是腊月里结了冰的窗户,又冷又硬。

她拎着那个给儿子送饭的饭盒,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绕了个圈,走到了机械厂的家属区。几句闲话的功夫,她就把秦秀英的家底打听得一清二楚。

秦文博的女儿,那个当年被下放到乡下的“臭老九”的后代。

这个认知,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王桂兰的心里。

她儿子耿建军是什么人?是打过仗、立过功、前途无量的转业干部!在厂里,多少根正苗红的工人家庭的闺女,削尖了脑袋想嫁给他。她王桂兰的儿子,怎么能跟一个成分不清不白,还带着一股子娇滴滴酸腐气的女人搅合在一起?

晚上,耿建军一回到家,就感觉到了屋里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王桂兰坐在小方桌边,一声不吭地纳着鞋底,针脚又密又狠,仿佛那鞋底是她的仇人。

“妈,我回来了。”耿建军脱下工装外套,露出里面被汗水浸湿的背心。

王桂兰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地“嗯”了一声。

耿建军倒了杯凉白开,一口气灌下去,喉结滚动,充满了男性的力量感。他擦了擦嘴,坐到母亲对面:“今天厂里发了半斤肉票,明天让您炖土豆吃。”

王桂兰手上的动作一停,终于抬起头,那双精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儿子:“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我还以为你现在心里,只惦记着那个图书馆的了。”

耿建军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知道他妈指的是谁。

“妈,您别胡说,秦秀英是好人家的姑娘。”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悦。

“好人家?”王桂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把手里的针线拍在桌上,声音陡然拔高,“一个臭老九的女儿,算什么好人家?建军,你脑子清醒一点!咱们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你爸走得早,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指望你光宗耀祖,不是让你去捡个成分不好的女人回来给家里抹黑的!”

王桂兰的话像刀子一样,又快又狠。

“她爸是技术员,不是坏人。”耿建军的辩解显得有些无力。

“技术员?哼,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谁不知道他们家是被打倒过的?你跟她走得近,让厂里人怎么看你?让领导怎么看你?”

王桂兰越说越气,指着耿建军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耿建军,你要是敢把那种女人往家里领,我第一个就吊死在这房梁上,让你一辈子都背着个‘不孝’的名声!”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耿建军看着自己母亲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胸口堵得厉害。他习惯了在里说一不二,习惯了用行动解决问题,却唯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母亲的眼泪和撒泼。

他沉默了半晌,最后站起身,只扔下硬邦邦的一句话:“我的事,我自己有数。”

说完,他转身进了自己的小屋,将那扇破旧的木门重重地关上。

门外,是王桂兰压抑不住的哭骂声。门内,耿建军靠在门板上,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他眼前浮现出的,却是秦秀英那双清亮又倔强的杏眼,和她在舞台上被欺负时,那副泫然欲泣的无助模样。

他心里那股子保护欲,不但没有被母亲的威胁浇灭,反而烧得更旺了。

这个在旁人眼中不苟言笑、堪比“活阎王”的糙汉,像是突然开了窍。母亲的激烈反对,反而让他认定了自己的心思。

他开始主动接近秦秀英,用的法子笨拙又直接。

第二天上午,图书馆里静悄悄的,只有秦秀英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你,耿建军,你要是敢把那种女人往家里领,我第一个就吊死在这房梁上,让你一辈子都背着个‘不孝’的名声!”

第二天上午,图书馆里静悄悄的,只有秦秀英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门口光线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耿建军那魁梧的身材,让小小的图书馆都显得逼仄起来。

“耿……耿主任?”秦秀英惊讶地站了起来,心跳漏了一拍。

“嗯,”耿建军目不斜视,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厚厚的《机械原理》,走到秦秀英对面的桌子坐下,声音低沉,“车间要搞技术革新,我来查点资料。”

这个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

可秦秀英的脸颊却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因为她发现,对面的男人虽然摊开了书,但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却根本没在书页上停留。他的目光,像带着钩子,时不时地就越过书本,落在她的脸上、她的发辫上、她握着笔的手指上。

那目光滚烫、直接,充满了不加掩饰的侵略性。

秦秀英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一颗心像揣了只兔子,怦怦乱撞。她只能低下头,假装认真地整理借阅卡,可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往他那边瞟。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却散发着强大的存在感。

半个钟头后,他“啪”地一声合上书,站起身。

“看完了?”秦秀英小声问。

“嗯,看完了。”他答得面不改色,把书放回原处,然后转身就走,仿佛真的只是来查资料的。

秦秀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甜意。这个男人,撒谎都不会找个好点的借口。

从那天起,耿建军成了图书馆的“常客”。

今天借着“车间需要技术资料”的名义,明天又以“讨论学习心得”为由。有时他甚至连借口都懒得找,直接在下班的路上“偶遇”她,沉默地陪她走上一段。

他话依旧不多,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常常是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

可他会默默地从她手里接过沉重的热水瓶;会在她抱怨食堂的饭菜太油腻时,第二天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用干净手帕包着的白面馒头,硬塞到她手里。

“拿着,食堂那玩意儿是喂猪的。”他语气生硬,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放软。

秦秀英捧着那还带着他体温的、雪白松软的馒头,心里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又暖又软。在这个年代,精贵的白面馒头,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来得实在。

她知道,这个男人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对她好。

这种好,像春日里悄悄融化的冰,一点点渗入秦秀英的心田,让她那颗因为家庭出身和坎坷经历而变得敏感、竖起尖刺的心,慢慢柔软下来。然而,工厂就这么大,耿建军的“反常”举动,很快就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风言风语,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哎,你们看见没?二车间的耿阎王,最近天天往图书馆跑!”

“可不是嘛,还帮那个秦秀英提热水瓶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哼,一个臭老九的女儿,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把耿主任迷得五迷三道的。”

“就是,长得跟个妖精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人!”

这些议论,大多来自厂里那些曾经对耿建军有过想法,或是嫉妒秦秀英清闲工作的女工。她们的话语,尖酸又刻薄,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秦秀英的身上。

秦秀英的脸皮薄,从小又要强。她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心里又羞又气,委屈得直掉眼泪。她开始下意识地躲着耿建军,下班宁可绕远路,也不想再跟他“偶遇”。

耿建军不是傻子,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疏远。

这天中午,秦秀英打完饭,刚想找个角落躲起来,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了。

她一惊,回头便对上了耿建军那双带着怒气的眼睛。

“躲我?”他声音压得很低,但里面的火气却一点不少。

“我……我没有。”秦秀英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没有?”耿建军冷笑一声,拉着她就往外走。

“耿主任,你干什么!别人都看着呢!”秦秀英急了,用力挣扎。

耿建军却抓得更紧,他那只布满厚茧的大手像铁钳一样,不容她有任何反抗。他一路把她拉到食堂后面的一个僻静角落,才松开手。

他把她抵在墙上,高大的身躯形成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秦秀英,”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闲话?”

秦秀英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咬着嘴唇不说话。

她的沉默,就是默认。

耿建军胸中的那股火气,瞬间变成了心疼。他看着她泛红的眼圈,看着她那副受了天大委屈却强撑着不肯示弱的模样,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他抬起粗糙的手,想要碰碰她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后只是笨拙地落在她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别听那些长舌妇放屁。”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她们那是嫉妒你。”

秦秀英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所有的委屈、羞愤,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们说我……说我配不上你,说我是狐狸精,勾引你……”她哽咽着,话说得断断续续。

“放屁!”耿建军粗鲁地骂了一句,眼神却愈发坚定,“谁配得上谁,是我耿建军说了算!秦秀英,你给我听好了。”

他忽然凑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身上那股浓烈的烟草和汗水混合的气息,霸道地将她包围。

“我,耿建军,三十岁了,没看上过谁。”

“我现在,就看上你了。”

“我想让你做我的婆娘,给我生娃,跟我过一辈子。”

他没有说“我喜欢你”,更没有说“我爱你”。他用的是最直白、最粗俗,也最真诚的语言,像一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秦秀英的心上。

秦秀英彻底呆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傻傻地看着他。

耿建军看着她那副被吓到的呆萌模样,心里一软,平日里紧抿的嘴角,竟忍不住微微上扬。他觉得自己这辈子说的话,都没今天多。

来源:梦里有我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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