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早上的雾还没散干净,新郑城西那些窑洞里头的火都灭得差不多了,可那点余烬还像在有气无力地喘着粗气呢。灰白色的烟就跟一条条不愿意离开的冤魂似的,绕着那些断墙残壁飘来飘去。
早上的雾还没散干净,新郑城西那些窑洞里头的火都灭得差不多了,可那点余烬还像在有气无力地喘着粗气呢。灰白色的烟就跟一条条不愿意离开的冤魂似的,绕着那些断墙残壁飘来飘去。
吴声靠着那被烧得焦黑的土墙,胸口一起一伏的,每呼吸一下,太阳穴里头就一阵钝痛。这可不是一般的伤啊,是神识被撕裂之后又强行给修补上的后果,可难受了。
他抬手把嘴角早就干了的血痕擦了擦,手指尖有点微微发抖,不过还算稳当。
巷八就在他旁边蹲着,拿着一块破布,笨手笨脚地给他包扎耳朵旁边的伤口呢。
这个伤口是青奴在退走之前用毒针划出来的,又细又深,现在看着都有点青灰色,感觉怪吓人的。
巷八这少年的手一直在抖,眼睛也不敢看,躲躲闪闪的,好像又害怕看,可又不敢不看。
“你……你真的是黑帷司的人吗?”巷八终于憋不住了,声音干巴巴的。
吴声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抬起眼睛,看向那片还在冒烟的废墟。
陶叟的尸体大部分都被大火给烧没了,脸都认不出来了,就只有右手还保持着蜷缩的样子,就好像死之前还在抓什么东西似的。
在尸体旁边的焦土里面,有一枚铜印静静地嵌在那儿,“卯”字看得清清楚楚的,铜印的边缘都没被熔化,好像有什么力量在保护着它一样。
吴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过去,手指尖刚碰到铜印的时候,一股热流就顺着经络一下子冲到脑袋里去了。
一下子好多记忆的碎片就冒出来了:陶叟临死之前往他怀里塞了个布包,还小声说“替我活着”,还有那句谁也没听清楚的“……兰姬知道……”。吴声紧紧攥着印信,攥得指节都泛白了。
“打今儿个起,”他压着嗓子说,那声音又哑又透着股子坚定劲儿,“我就是‘醉咸阳’的掌柜了。”
这“醉咸阳”酒肆在新郑南市的边上,那门歪歪斜斜的,檐下挂着的灯笼破破烂烂的,就跟枯树叶似的,门板上还留着昨夜让人泼粪后的那股子腥臭味儿呢。
推开门进去,一股霉味儿和酒糟味儿就直往鼻子里钻。
账房的桌子上堆的全是催债的文书,那墨字看着可刺眼了:“限三天内还三百金,不然就封铺子断炊。”
吴声啥话也没说,翻出陶叟留下来的账册。
那纸都发黄了,字写得也潦草,不过夹层里有一张宾客签名单让他给注意到了——墨都淡了,可还能勉强看清楚。
名单上,“兰姬”这个名字居然出现了七次,最后一次还标着:“戌时三刻,密谈”。
他的手指就停在那行字上,心里猛地一震。
兰姬啊,那可是韩国相国府里的乐姬,听人说只在权贵们密议的时候才奏乐,从来都不接外面客人的活儿。
她为啥老是往这个破酒肆跑呢?
又为啥要“密谈”呢?
还没等他好好琢磨呢,就听到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那木头台阶被踩得吱呀吱呀响。
来了。
吴声麻溜儿地合上账册,把铜印藏到袖子里,转身就朝着门口迎了过去。
门被推开了,一个又高又瘦的身影站在晨光和阴霾交界的地方。
羖羝拄着乌木杖,山羊胡子微微颤着,左眼窝凹进去老深,就像枯井似的,右眼却利得跟刀似的,一点一点地打量着酒肆冷冷清清的大堂,最后目光就落在吴声的脸上。“陶叟死了,你倒好,活着回来了?”他嗓音低哑,还透着点猫逗老鼠似的那种戏谑劲儿,“还把窑洞给烧了——这是想灭口啊?”
吴声脸上没什么表情,拿过来一个粗陶碗,倒了半碗浑酒,双手捧着递过去:“小的运气好才逃出来的。放火是为了把‘泡馍’剩下的东西毁掉,省得落到敌人手里。要是被秦国的探子拿到了,恐怕会威胁到黑帷司的机密。”
羖羝没接那酒,就眯着他那只独眼,盯着吴声看了老半天。
空气好像都凝固了,就连屋子外面的嘈杂声都像是离得老远了。
突然,他冷冷一笑:“三天之后,我得看到一份‘秦商走私图’——就是那种能送到相国书房里去的。路线、接头的人、暗记、通关的凭证,一个都不能少。要是办成了,你就到我手底下,补上陶叟的空缺;要是办不成……”他停了一下,手里的拐杖尖轻轻点了点地面,“新郑可不缺烧窑用的柴火。”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要走。
就在他的衣袖擦过门槛的那一瞬间,一个小青铜铃铛从袖子里掉了出来,轻巧地滚到门槛边上,发出了一声特别轻微的“叮”。
吴声的眼角稍微动了一下,用余光紧紧盯着——这就是昨天晚上窑洞外面响的巡哨铃啊,是黑帷司夜里巡逻专用的那种。
他站在那儿没动,就低着头看着那个铃铛,就好像它只是一粒无关紧要的灰尘似的。
羖羝走出去几步,又突然停住了,也不回头,说道:“青奴没回来呢。你要是见到她……替我问个好。”
脚步声越来越远,木门在风里晃悠着。
吴声就站在原地,好长时间都没动。直到巷八声音发颤地开了口:“他……他是不是在怀疑你啊?”
吴声这才抬手,把那枚青铜铃拿起来,手指在上面那些细密的纹路上来回摩挲着——那是个“亥”字暗记,是黑帷司西城夜哨组的东西。
他把眼睛闭上了。
三天时间,三百金,一张能把相国都骗过去的走私图,一个失踪的刺客,一枚不该出现的巡哨铃……还有那个出现了七次的“兰姬”。
所有这些线索就像蜘蛛网似的在他脑袋里缠成一团,而他呢,就站在这张网的中心,被数不清的、看不见的眼睛盯着。
他慢慢走到柜台后面,坐下,闭上眼睛。
呼吸慢慢变得平缓。
意识就往深处沉下去了。
就跟前世主持剧本杀的时候似的——别人都还在猜真相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把每个眼神、每句台词、每次几乎察觉不到的停顿都重新梳理一遍了。
但现在,他要重新梳理的,可是生死攸关的事儿。
夜色黑得像墨一样,把醉咸阳酒肆的每一道木缝都浸透了。
吴声闭着眼睛,端端正正地坐在柜台后面,呼吸又浅又长,就好像是一尊在昏暗里定住了的泥像。
可是他的神识就像蜘蛛网似的铺开了,每一根丝都紧紧地拉在记忆的边缘——重新梳理这些事儿,这可是他在生死边缘唯一能依靠的手段。
羖羝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脑袋里重新播放着。
那句“三日内交图”,乍一听像是死命令,实际上里面暗藏玄机。要是真打算杀他,犯得着一个人来吗?
还留下巡哨铃干啥?
那“亥”字铃啊,根本就不是不小心掉的,而是故意丢下的诱饵呢。
这是在试探。
想看看他对黑帷司忠不忠心,是不是真能为陶叟的死扛下责任,更要试试他在绝境里有没有本事弄出一份让人信得过的假情报。
他睁开眼,拿起笔蘸了蘸墨。
把宣纸铺开,笔锋动起来,画了一条从咸阳北境一直到韩国边境的走私路线。
泾阳到栎阳这一段特意画得粗一些,还标了三个“夜渡暗渠”的地方,连秦关守兵换岗的时间都写上了。
这是明面上的东西,是给羖羝看的“真相”。
不过呢,在纸背的夹层里,用米浆和灰炭写了一行特别细密的暗记:魏国使者偷偷渡过洛水,在月晦那天夜里,船藏在芦苇丛里,接头的人戴着青铜面具,说的话出自《诗·秦风·无衣》。
这个线索啊,是他昨天晚上从陶叟留下来的残卷里东拼西凑找出来的只言片语——在“郑工引泾”这四个字旁边,有一行小注:“不只是治水的计划,是六国一起谋划的。”
他才不相信疲秦计就只是修条水渠这么简单呢。
这背后啊,肯定有更大的阴谋。
这份假图里的真情报,既是在试探,也是反过来给人下套——要是有人照着这个去行动,暴露的可不光是秦国的商人,更是六国暗中勾结的关键所在。
笔尖快要落下,就在要封口的前一刻——
突然,眼睛像被针扎进瞳孔一样,刺痛得厉害。灵觉一下子就像炸了锅似的,那酒肆里的空气啊,一下子就冷得跟结了冰似的。
这时候,门外的窗纸上就映出个瘦瘦小小的影子,轻得就跟一片落叶似的,可那身上带着的杀意还没散呢。
再看这人的右耳,缺了一块,就像那月亮被刀给削掉了一个角似的。
是青奴啊!
吴声手那么一翻,灯一下子就灭了,一点声儿都没有。
黑暗“唰”地一下就把啥都给盖住了。
吴声呢,身子一侧就躲到酒瓮后面去了,呼吸都变得特别特别轻,就跟要停了似的。
窗棂那儿轻轻响了一下,一片枯叶就随着风飘进来了,打着转儿就落在了桌子上。
那叶子上有字,是用血写的,写得挺潦草,不过还能看得清楚,写的是:“别信兰姬。”
这字还没看完呢,吴声的心就凉了半截。
兰姬啊,跟人密谈了七次呢,每次都是戌时三刻,她可是相国身边专门弹琴唱歌的女子。
她要是就只是个被人摆弄的玩意儿,为啥要跟这个破酒肆有牵扯呢?
要是她真的知道些啥,为啥不跑呢?
要是她能信得过,青奴为啥拼了命来警告呢?
吴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些血字,血都干了,可还是能闻见一点点苦杏仁的味儿。青奴这是中毒还没解呢,写字的时候肯定疼得要命。
就在他正琢磨的时候,远处城楼上突然有声音传过来了。
那声音又低又哑,慢悠悠的,就好像是从下着雨的深处传过来的,每个字听起来就像是生锈的铁在青铜鼎上刮一样。
“火能把死人烧死……可烧不死活鬼。”
——是“烩面”!
吴声的后背一下子就凉飕飕的,手里紧紧地攥着虎符的残片,冷汗顺着额头就流下来了。
那声音也听不出是从哪儿来的,可又好像到处都是,就跟有个鬼魂在耳朵边上说话似的。
他心里明白,这可不是自己的幻觉。
这是警告,是宣告,就像是猎人躲在暗处吹的哨子似的。三方围着他呢:羖羝在明处,拿权力当诱饵;青奴在暗处,拼了命来传消息;还有那个“烩面”,就像幽灵似的在城墙上晃悠,盯着他走的每一步棋呢。
他慢慢闭上眼睛,又陷入到复盘的状态里去了。
兰姬……怎么会是她呢?
为啥陶叟临死的时候就只提了她的名字啊?
青奴为啥拼了老命也要留下这八个字呢?
酒坛子外面,风停了,树叶落下来,周围安静得很。
可吴声心里明白,这风暴啊,才刚刚开了个头呢。
他轻轻起身,从灶膛底下抽出一根炭条,在墙角写下三个名字:羖羝、青奴、兰姬。
接着,拿炭条尖在“兰姬”这个名字下面,轻轻画了个问号。
第二天早上,巷八像往常一样来送柴火。
吴声递给他一个铜钱,小声说:“你去市南的乐坊,查一个人,就是兰姬。看看她是从哪儿来的,啥时候进的相国府,有没有说过啥奇怪的话。”
那小伙子有点犹豫:“这……能去打听吗?”
吴声看着他,声音轻得跟一阵风似的:“想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就得先弄清楚是谁在撒谎。”
来源:大侠上官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