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滚烫的钢筋从李卫国汗湿的手心滑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印子。他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把钢筋码好,直起酸痛的腰,望向灰蒙蒙的天。中午十二点的太阳,像个闷在灶里的火球,烤得整个工地都快冒烟了。
引子
滚烫的钢筋从李卫国汗湿的手心滑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印子。他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把钢筋码好,直起酸痛的腰,望向灰蒙蒙的天。中午十二点的太阳,像个闷在灶里的火球,烤得整个工地都快冒烟了。
“老李,吃饭了!发饭了!”
工头老张的吼声从脚手架下传来。李卫国应了一声,慢吞吞地解下腰间的工具包,那里面装着他吃饭的家伙,也装着他这十四年的全部家当。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向领饭的地方。
今天的菜是土豆烧肉,肥肉片子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李卫国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两口米饭,就坐到一旁的砖堆上,眼神空洞地看着远处。
“老李,又想心事呢?”说话的是王建军,一个五十出头、黑瘦但精神的木工,来工地才半年,人挺实在。
李卫国勉强笑笑:“没,就是天太热,吃不下。”
“这算啥,等三伏天,那才叫难熬。”王建军嘿嘿一笑,从自己的饭盒里夹了块最大的肉给李卫国,“吃,吃饱了才有力气。下午还得吊装呢,马虎不得。”
李卫国心里一暖,把肉塞进嘴里,含糊地说:“老王,你家人呢?没在城里?”
“我婆娘在。她身子骨不好,干不了重活,就在附近小区做个保洁。这不,今天说好给我送点自己做的咸菜过来,解解腻。”王建军说着,脸上露出一种朴实的幸福感,那种幸福,李卫国已经十几年没尝过了。
正说着,工地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建军,王建军!”
王建军眼睛一亮,立马站起来,像个得了糖的孩子:“哎,来了来了!”他冲李卫国扬了扬下巴,“瞧,我婆娘来了。”
李卫国没在意,继续低头扒饭。工地里家属来送饭是常事,没什么稀奇的。他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股淡淡的、熟悉的皂角香气飘进鼻孔。这味道……他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建军,你慢点吃,别噎着。我给你带了绿豆汤,解暑的。”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沙哑,像被岁月打磨过的旧砂纸。
这声音,怎么也这么熟悉?
李卫国的心跳莫名地快了起来,他端着饭盒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他不敢抬头,或者说,是不愿意。他怕,怕是自己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十四年了,他有过无数次这样的幻觉,在街上,在菜市场,在每一个与她相似的背影前。
“这是你工友吧?大哥,你也喝碗绿豆汤。”那女人说着,把一个保温壶递了过来。
李卫国终于无法逃避。他缓缓地,像一台生了锈的机器,一点一点地抬起头。
阳光刺眼,他眯了眯眼。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撞入他的视线。眼角的细纹,鬓边夹杂的几根白发,还有右边眉梢那颗小小的、褐色的痣。那颗痣,他曾开玩笑说,是天上的仙女不小心滴下来的一滴墨。
饭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米饭和菜撒了一地。
李卫生的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
站在他面前,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一脸关切地看着他的女人,不是别人。
正是他找了十四年,失踪了十四年的妻子,陈兰。
第1章 咫尺天涯的陌生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有上万只蜜蜂在里面筑巢。手里还残留着饭盒的余温,可心却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我死死地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可是没有,除了岁月留下的痕迹,那就是陈兰,是我刻在骨子里的模样。
“哎,老李,你这是咋了?中暑了?”王建军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没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陈兰。我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变成了一股灼人的热流,直冲眼眶。
“大哥,你没事吧?是不是天太热了?”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往王建军身后缩了缩,眼神里满是陌生和警惕。
这眼神,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的心里。
“阿秀,你别怕。这是我们工地的李师傅,人挺好的,可能就是累着了。”王建军拍着她的手,轻声安慰。
阿秀?她叫阿秀?
我心里一阵绞痛。我多想冲上去抓住她的肩膀,大声问她,陈兰,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卫国啊!你忘了我们的女儿念念了吗?
可我不能。她的眼神告诉我,她真的不认识我。我如果贸然冲上去,只会把她吓跑,甚至会毁了她现在的生活。
【内心独白:十四年,我像个疯子一样找她。从老家找到省城,又从省城找到这里。我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她会用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喘不过气。】
“我……我没事。”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就是,就是有点头晕。”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的清醒。
王建军赶忙把她手里的绿豆汤递给我:“快,喝点解解暑。”
我机械地接过来,碗沿碰到嘴唇,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我喝了一口,绿豆的清甜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这是陈兰以前最喜欢做的味道,她说,加一点干桂花,喝起来心里都亮堂。
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混着绿豆汤滑进嘴里,又苦又涩。
“大哥,你咋哭了?”她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赶紧用沾满灰尘的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沙子,迷眼了。这工地上,风大。”
我不敢再看她,我怕我的眼神会泄露一切。我把碗递还给王建... ...他老婆,也就是陈兰,或者说“阿秀”。我们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一起。她的手很粗糙,指节也有些变形,显然是干多了粗活累活。
我的心又是一阵刺痛。以前,她的手虽然不白皙,但很柔软。我最喜欢在冬天把她的手揣在我怀里焐热。
“谢谢你的绿豆汤。”我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不客气,不客气。”她连忙摆手,然后拉了拉王建军的衣角,“建军,那你赶紧吃饭,我得回去上班了。”
“好,路上慢点。”王建军叮嘱道。
她点点头,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不解,然后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我追寻了十四年的背影,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渐行渐远。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内心独白:她就这么走了,从我的世界里再一次消失。可这次,我知道她在哪里,她是谁。她叫阿秀,是王建军的婆娘。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我的心。我该怎么办?是冲上去揭开一切,还是为了她现在的安宁,选择沉默?】
下午的活,我干得魂不守舍。好几次,吊装的绳索差点从手里滑脱,幸亏王建军在旁边及时吼了一声。
“老李!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不要命了!”王建军是真的急了。
我回过神来,满头大汗,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老王。”
王建军看我脸色煞白,叹了口气:“算了,你先下去歇会儿吧。你这样子,别出了安全事故。”
我失魂落魄地从脚手架上爬下来,坐在角落里,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我又看到了“阿秀”的脸。她为什么会不认识我?这十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还有王建军,他是个好人。如果我揭穿了真相,对他公平吗?对她,又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打架,搅得我头痛欲裂。
收工后,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租住的城中村。一进门,女儿李念正坐在桌前写作业。她今年高三,是我的全部希望。
“爸,你回来了。”她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嗯。”我应了一声,换下沾满汗水和泥土的衣服。
“爸,老师说下周要开家长会,还要交一千块的资料费。”
“好,知道了。”我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李念终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她放下笔,转过头来:“爸,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看着女儿,她长得越来越像陈兰了,尤其是那双眼睛。我心里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
“没事,就是有点累。”我不想让她担心。
“真的没事?”她皱着眉,一脸不信。
我摇摇头,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一口气灌下去,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内心独- 独白:我不能告诉念念。她从小就恨她妈妈,恨她无声无息地抛弃了我们。如果现在告诉她,她妈妈就在这个城市,却成了别人的妻子,还不认识我们,这对一个即将高考的孩子来说,打击太大了。我必须一个人扛着,至少,要等她高考完。】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昏暗的灯光,陈兰的脸,王建军的脸,女儿的脸,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旋转。
我的心,像被放在火上反复煎烤,找不到一个安放的角落。
第2章 尘封的旧相册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工地。一整天,我都刻意躲着王建军。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这个占有了我妻子,却又对我真心实意的好兄弟。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疏远,几次想过来搭话,都被我找借口避开了。我的心里乱成一锅粥,一方面,我嫉妒他,恨他;另一方面,我又觉得他或许是无辜的,甚至,我该感谢他照顾了陈兰这么多年。
这种矛盾的情绪折磨着我,让我坐立难安。
终于熬到下班,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王建军他们住的那个小区门口。那是一个老旧的家属院,墙皮都剥落了。我躲在一棵大槐树后面,像个见不得人的小偷。
六点左右,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穿着一身蓝色的保洁服,推着一辆清洁车从小区里出来。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她看起来很疲惫,时不时停下来捶捶腰。
我的心又被揪了一下。她以前在家,我从不让她干重活。可现在……
我看着她把清洁车推进储物间,然后走进旁边一栋居民楼。我记下了楼号和单元门。有了这个,我就不会再把她弄丢了。
回到家,李念已经做好了晚饭,是西红柿鸡蛋面。她把一大碗推到我面前,说:“爸,快吃吧,都快坨了。”
我看着碗里黄澄澄的鸡蛋和红艳艳的西红柿,忽然想起,这也是陈兰最拿手的面。每次我从工地回来,她都会给我做上一大碗。
“爸,你怎么不吃啊?”李念见我发呆,又问了一遍。
“哦,吃,吃。”我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吃完饭,李念回屋复习功课去了。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屋子里静得可怕,只听见墙上挂钟滴答作响,像在计算我流逝的生命。
我站起身,走到卧室,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子。我吹开上面的灰,打开了那把生锈的铜锁。
箱子里,是我和陈兰的全部过去。
最上面是一本厚厚的相册。我颤抖着手翻开第一页,那是我和她二十岁时的合影。照片上的她,扎着两个麻花辫,笑得像朵太阳花。而我,还是个愣头青,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一页一页翻下去,是我们的结婚照,是她怀孕时挺着大肚子的照片,是念念刚出生时,她抱着孩子,满脸幸福的照片。
【内心独白:看着这些照片,过去的点点滴滴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我记得她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我记得她怕冷,冬天总喜欢把脚伸进我怀里。我记得她说,卫国,咱们好好干,以后给念念买个大房子。可后来,她的笑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沉默。】
我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一张我们一家三口在公园拍的照片。那是念念三岁生日,也是陈兰失踪前的一个月。照片上,她抱着念念,虽然在笑,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化不开的忧愁。
那时候,我只顾着在工地上拼命挣钱,以为只要把钱拿回家,就是对她们母女好。我忽略了她的不开心,忽略了她常常半夜一个人坐在床头发呆。
我记得她失踪前一天晚上,她对我说:“卫国,我心里堵得慌,像压了块石头。”
我当时正为了一笔工钱没要回来而烦心,不耐烦地回了句:“谁心里不堵?一家人吃喝拉撒,哪样不要钱?”
她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去。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工,晚上回来,家里就只剩下哭着要妈妈的念念。桌上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我疯了一样地找她,报了警,问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没有她的消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有人说,她嫌我穷,跟有钱人跑了。我不信。陈兰不是那样的人。可我找不到任何她离开的理由。
这些年,我带着念念,从一个工地辗转到另一个工地。我拼命干活,不敢病,不敢倒下。我把对她的思念和愧疚,都变成了对女儿的加倍疼爱。我以为,这辈子,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内心独- 独白:现在我明白了,她当时肯定是病了,是心病。产后那段时间她情绪一直不好,是我太粗心,完全没有察觉。如果我当时能多关心她一点,多陪她说说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是我,是我亲手把她推开了。】
我合上相册,眼泪已经打湿了封面。我不能再等了。不管她经历了什么,不管她现在是谁,我都要把真相弄清楚。
为了她,为了念念,也为了给我这备受煎熬的十四年一个交代。
我下定决心,明天,我要去找她,和她当面谈一谈。哪怕她真的忘了过去,我也要帮她想起来。
可是,我该怎么开口?我该如何面对王建军?一个新的难题又摆在了我的面前。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在迷雾中航行的船夫,看不清前方的航向,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内心独白:我必须小心行事。王建军是个好人,我不能伤害他。陈兰现在的生活看起来很平静,我不能因为我的出现,把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的机会,把话说清楚。】
我把相册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里,锁好。然后,我从里面挑出了一张陈兰的单人照,揣进了怀里。这张照片,将是我揭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第3章 桂花糕的试探
机会比我想象中来得要快。
第二天在工地,午休的时候,王建军接了个电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啥?你把腰给扭了?严重不?哎呀你咋这么不小心!”他对着电话那头,又急又心疼。
挂了电话,他急匆匆地找到工头请假,说他婆娘干活时把腰给闪了,得赶紧回去看看。
我心里一紧,是陈兰出事了?
看着王建军火急火燎地跑出工地,我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我为陈兰担心;另一方面,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冒了出来:这是一个机会。
我跟工头也请了假,说家里有点急事。然后,我快步走出工地,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盒桂花糕。这是陈兰以前最爱吃的点心,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我捏着那盒温热的桂花糕,手心直冒汗。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我的脚已经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个老旧的小区走去。
找到王建军家所在的单元楼,我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三楼左手边的房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她。她穿着一身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着,脸色有些苍白,看到我时,愣了一下。
“是……李大哥?你咋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惊讶和一丝戒备。
“我,我听老王说你把腰扭了,不放心,过来看看。”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眼睛却忍不住在她身上打量。这个家很小,一室一厅,陈设简单但很整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油味。
“哎呀,多大点事,还麻烦你跑一趟。快请进,快请进。”她侧过身,让我进去。
我走进屋,把手里的桂花糕放在桌上:“路过糕点铺,顺便买了点,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她的目光落在桂花糕上,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异样的光芒,但很快就消失了。
“李大哥你太客气了,快坐。”她指了指旁边的一张小板凳。
我坐下来,气氛有些尴尬。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老王呢?他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她一边给我倒水,一边小心地问。
“他……他临时有点事,让我先过来看看。”我撒了个谎。
她“哦”了一声,把水杯递给我,动作间,腰似乎又疼了一下,她“嘶”地抽了口冷气。
“很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关切地问。
“不用不用,老毛病了,贴张膏药,歇两天就好。”她摆摆手,在我对面的床上坐下,和我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我看着她,鼓起勇气,决定开始我的试探。
“弟妹……你不是本地人吧?”
她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是,我老家在南边。”
“南边?”我心里一动,“南边哪里?我老家也是南边的,说不定我们还是老乡呢。”
她的眼神有些闪躲,低下头,抠着自己的手指:“我……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我故作惊讶地追问。
【内心独白:她说她不记得了!这怎么可能?一个人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的家乡?这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她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大事。我的心跳得厉害,既紧张又期待,我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她似乎被我的追问弄得很不舒服,脸色更白了。
“嗯,很多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以前的事,全忘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和无助,“是建军……是他救了我,给我起了个新名字,给了我一个家。”
我的心像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忘了,她竟然全忘了。
“那……那你以前叫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也都不记得了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摇摇头,眼圈有点红了:“都不记得了。有时候做梦会梦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但一醒来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医生说,这叫失忆症。”
失忆症……原来是这样。我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心疼。她不是故意抛弃我们,她是病了,她自己也是受害者。
我看着她,多想告诉她,我就是你梦里的那个影子,你的家在等着你。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我不能这么自私。她现在的生活很平静,王建军对她很好。如果我强行把她拉回过去,对她来说,会不会是另一种残忍?
【内心独- 独白:我的心乱极了。一边是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告诉我必须带她回家;另一边是看着她现在安稳却脆弱的生活,又不忍心去打破。我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进一步是未知的风险,退一步是无尽的悔恨。】
“李大哥,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她被我看得有些发毛。
我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我赶紧拿起桌上的桂花糕,打开盒子,推到她面前。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人这一辈子,挺不容易的。”我岔开话题,“尝尝吧,这家的桂花糕味道不错。”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一块,小小地咬了一口。
就在她咀嚼的那一刻,她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也瞬间睁大了。她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桂花糕,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喃喃自语:“这个味道……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吃过……”
她闭上眼睛,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有效果!桂花糕勾起了她的回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阿秀!阿秀!我回来了!”王建军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
门被“砰”地一声推开,王建军提着一袋子药冲了进来。当他看到我坐在屋里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到桌上的桂花糕上,最后落在了“阿秀”痛苦的表情上。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老李,”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敌意,“你在这里做什么?”
气氛,在这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第4章 两张照片的对峙
王建军的眼神像两把尖刀,直直地插向我。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保护自己领地的雄性气息。在他眼里,我成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入侵者。
“老王,你别误会。我……我就是来看看弟妹。”我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
“看我?”陈兰,不,阿秀也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惊醒过来,她看着王建军,又看看我,一脸茫然,“建军,李大哥是好心……”
王建军没有理她,依旧死死地盯着我,声音低沉而有力:“我婆娘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现在可以走了。”
这是逐客令。
我心里又气又急。我凭什么要走?躺在他身边的,是我的妻子!可我没有证据,我不能在这里和他撕破脸。
“好,我走。”我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我拿起自己的安全帽,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王建军正半蹲在阿秀面前,小心翼翼地帮她揉着腰,嘴里还念叨着:“让你不小心,看,疼坏了吧。”而阿秀,则一脸依赖地看着他。
那一幕,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烙在我的心上。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栋楼。
【内心独白:我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狼狈不堪。那个家,那份温情,本该是属于我的。可现在,我却成了一个局外人,一个闯入者。王建军的敌意让我清醒,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必须找到一个方法,让他相信我。】
接下来的几天,工地上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王建军不再和我说话,干活的时候也离我远远的。其他工友似乎也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不对劲,但谁也不敢多问。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干活也更卖力了。我把所有的愤懑和不甘,都发泄在了那些钢筋水泥上。
这天下午,收工后,我特意在工地门口等着王建军。
他看到我,眉头一皱,想绕开我走。
“老王,我们谈谈。”我拦住了他。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他冷冷地说。
“有。”我的语气不容置疑,“是关于你老婆,阿秀的事。”
听到“阿秀”两个字,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警惕地看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跟你拼命!”
“我不想打她的主意。”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因为,她本来就是我的老婆。”
王建军愣住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老李,我看你是干活干糊涂了吧?编故事也不编个像样点的。我告诉你,阿秀是我十三年前在河边救下的,那时候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是我给了她新生!”
“她叫陈兰,不叫阿秀!”我从怀里掏出那张早已被我体温焐热的照片,递到他面前,“你看看,这是不是她?”
这张照片,是我和陈兰的结婚照。虽然已经泛黄,但照片上的人,笑得灿烂。
王建军的笑声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照片,又抬头看看我,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我趁热打铁,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照片。这是我昨天晚上特意从相册里拿出来的,是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这是我们的女儿,李念,今年十八了。”我指着照片里那个三岁的小女孩,声音哽咽,“她失踪那年,念念才四岁。这十四年,我一个人把她拉扯大。”
王建军的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他拿着照片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是个老实人,他能分得清照片上的人和阿秀是不是同一个人。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王建军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手里的两张照片,再看看眼前这个双眼通红的男人,感觉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十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他收工回家,在河边发现了蜷缩成一团、浑身湿透的阿秀。她发着高烧,神志不清,嘴里胡乱喊着什么,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把她背回家,请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她醒来后,什么都忘了。
他看她可怜,无家可归,就收留了她。他给她取名阿秀,希望她的未来能秀美安康。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爱上了这个温柔善良却又满心脆弱的女人。他向她求婚,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十三年,他们相濡以沫,虽然清贫,但很幸福。他以为,他会和她就这样过一辈子。
可现在,这个叫李卫国的男人,拿着两张照片,告诉他,他这十三年的幸福,是偷来的。
他的心,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是愤怒,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另一半是恐惧,他害怕失去阿秀。
他抬起头,看着李卫国,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看到了李卫国眼中的痛苦和思念,那不是装出来的。
【内心独白(王建军):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阿秀是我的老婆,我们一起生活了十三年!可……可这照片上的人,分明就是她年轻的时候。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算什么?一个鸠占鹊巢的小偷吗?不,我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
“照片……照片可以作假。”王建军的声音干涩,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苍白无力。
“你可以不信我。”李卫国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身份证复印件,“这是她的身份证。你可以拿去对,上面的号码,还有出生年月。”
王建军接过那张复印件,手抖得更厉害了。他不需要去核对,因为阿秀的生日,他记得清清楚楚。他每年都会给她过生日,而那个日期,和复印件上的一模一样。
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无力地蹲下身,双手抱着头,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工地的尘土里,发出了困兽般的低吼。
李卫国没有催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他知道,这件事对王建军的打击有多大。
过了很久,王建军才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她……她现在不能受刺激。医生说,她的记忆如果被强行唤醒,可能会有危险。”
“我知道。”李卫国的声音也充满了疲惫,“我不想伤害她。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真相。我们……我们需要一起想个办法。”
两个男人,两个都深爱着同一个女人的男人,在工地的暮色中,第一次达成了脆弱的共识。
而他们都不知道,在不远处的拐角,一个身影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是下楼倒垃圾的阿秀。她手里的垃圾袋掉在地上,里面的果皮菜叶撒了一地。她的脸,血色尽失。
第5章 破碎的安宁
我的世界,在那个傍晚,彻底崩塌了。
我只是下楼倒个垃圾,却听到了足以颠覆我整个生命的一段对话。
李卫国,陈兰,女儿,十四年……这些陌生的词语,像一把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叫阿秀,我是王建军的妻子。这是我十三年来,唯一的认知。可现在,有人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是阿秀,我是陈兰。
我有一个丈夫,叫李卫国。
我还有一个女儿。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我混沌的脑海里炸开。无数破碎的、模糊的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闪过。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喊我“妈妈”。
一个年轻的男人,在冬夜里,把我的手揣进他温暖的怀里。
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
一盒甜而不腻的桂花糕。
……
头,好痛!像要裂开一样。
我抱着头,痛苦地蹲下身。那些画面越来越清晰,又越来越混乱。它们在我脑子里冲撞、撕扯,让我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阿秀!”
是建军的声音。他和李卫国发现了我,一起向我冲过来。
我看着他们,一个是我相濡以沫十三年的丈夫,一个是我记忆深处模糊的影子。他们的脸在我眼前变得扭曲、重叠。
“别过来!”我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我不知道我要跑到哪里去,我只想逃离这一切,逃离这个让我痛苦和混乱的世界。
我听见他们在后面喊我的名字,一个喊“阿秀”,一个喊“陈兰”。这两个名字,像两条绳索,把我死死地捆住,让我窒息。
我跑进小区,跑上楼,把自己反锁在家里。我背靠着门,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坐到地上。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内心独白: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如果我是陈兰,那这十三年的阿秀又是谁?建军对我那么好,我们一起吃了那么多苦,才有了今天这个虽然清贫但安稳的家。难道这一切,都要被打破吗?那个叫念念的女儿,她现在怎么样了?她还认我这个妈妈吗?】
我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建军没有去上工,他守在门外,不停地敲门,声音嘶哑地求我:“阿秀,你开开门,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你别吓我。”
我没有理他。我害怕看到他,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李卫国也来了。他没有敲门,只是在门外,用一种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低低地说:“陈兰,我知道你都听到了。你别怕,一切有我。你先把门打开,我们不能让老王在外面担心。”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撬开了我心里的一道缝。
是啊,建军是无辜的。我不该这样对他。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男人,都憔悴不堪。建军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而李卫国的鬓角,似乎又多了几根白发。
“阿秀……”建军想上来抱我,却被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我的这个动作,像一把刀,刺痛了他,也刺痛了我自己。
那天,我们三个人,进行了一场漫长而艰难的谈话。
李卫国把他和我过去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从我们相识相恋,到结婚生女,再到我失踪前的种种异常。他讲得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我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
他说,他怀疑我当时是得了产后抑郁症,加上家里的一些变故,精神压力太大,才会选择离开。
而建军,则补充了后面十三年的故事。他是在河边救的我,那时候我高烧不退,神志不清,醒来后就什么都忘了。
我的过去和现在,就这样被拼接在了一起。可我,却感觉自己被撕裂了。
【内心独- 独白:我像一个站在十字路口的木偶,被两根线拉扯着。一头是李卫国和女儿,那是我血脉相连的亲情,是我遗忘了十四年的责任。另一头是王建军,他是我生命中最黑暗时刻的一道光,给了我十三年的安稳和陪伴。我该走向哪一边?无论选择哪一边,对另一边都是一种残忍的伤害。】
就在我们三个人陷入沉默的僵局时,门铃响了。
建军走过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女孩很高,很瘦,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脸上带着一股倔强。
她的眼睛,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是李念,我的女儿。
她显然是知道了什么,直接冲了进来。她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你就是她?”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冰冷和审视。
我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这就是我的女儿,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可现在,她看我的眼神,比看一个陌生人还要冷漠。
“爸,这就是你找了十四年的女人?”她转头看向李卫国,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为了她,你骗我说加班,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跟他们纠缠?”
“念念,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李卫国急了。
“解释什么?解释她为什么抛弃我们十四年,现在却成了别人的老婆,过得这么安稳?”李念的眼圈红了,声音也开始发抖,“我在学校被人嘲笑是没有妈的野孩子时,她在哪里?你为了给我凑学费,大夏天在工地上中暑晕倒时,她又在哪里?”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现在,你找到她了,你要怎么样?把她带回家吗?我告诉你,我不同意!我的家,没有她的位置!”
说完,她把书包狠狠地摔在地上,转身跑了出去。
“念念!”李卫国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追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建军。
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平静了十三年的生活,在这一天,彻底碎了。
第6章 十字路口的抉择
我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王建军守在我的床边,见我醒了,赶紧把我的手握住。他的手很暖,很粗糙,是我熟悉的温度。
“阿秀,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叫他“建军”,还是“老王”。
医生说,我是因为情绪受到剧烈刺激,导致了短暂性休克,需要静养。
这几天,王建军寸步不离地照顾我。他给我削苹果,喂我喝粥,晚上就睡在旁边的陪护椅上。他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像以前一样,默默地对我好。
他的沉默,比任何质问都让我难受。
李卫国也来过几次。他总是站在病房门口,远远地看我一眼,然后就默默地离开。我能看到他眼中的挣扎和痛苦。
有一次,他带来了李念。
女孩就站在门口,不肯进来。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恨,有怨,但似乎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和关心。
我们隔着一扇门,遥遥相望,像隔着十四年的鸿沟。
那天晚上,王建军给我打来一盆热水,要帮我擦身。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脸,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建军,对不起。”
他给我擦拭手臂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声音闷闷的:“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也是受害者。”
“我们……以后怎么办?”我问出了那个我们一直都在逃避的问题。
王建军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和沉重。
“阿秀,”他还是习惯这样叫我,“或者,我该叫你陈兰。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李师傅是个好人,他找了你十四年,不容易。那个孩子……也需要妈妈。”
我的心一紧。
“我们离婚吧。”他一字一句地说,每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得我喘不过气来。
“你……你回去吧。回到你原来的家里去。那是你的根。”
他说完,低下头,继续用毛巾擦拭我的手臂。我看到,有两滴滚烫的液体,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那是他的眼泪。
【内心独白:建军说要和我离婚,让我回去。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他不想让我为难。可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像被挖走了一块。这十三年,是他给了我一个家,是他把我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抛下他?】
第二天,李卫国一个人来了。
他站在我的病床前,神情比王建军还要沉重。
“陈兰,我想了很久。”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念念那天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个孩子,心里有怨气。”
我摇摇头:“她没有说错。我亏欠你们父女的,太多了。”
“不,不是你的错。”李卫国打断我,“是我的错。如果当年我能多关心你一点,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昨天,老王来找我了。他都跟我说了。”李卫国的眼圈红了,“他是个好人,他对你是真心的。”
我们都沉默了。
过了很久,李卫G国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陈兰,你不用为难。你就……留在这里吧。”
我愣住了。
“老王需要你,你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年,这里才是你熟悉的环境。我不想因为我的出现,再把你推进痛苦的深渊。”
“那你和念念呢?”我脱口而出。
“我……”他艰难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找了你十四年,现在知道你还活着,而且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至于念念,我会跟她解释清楚。她长大了,会明白的。”
“以后,我们就当个亲戚走动。你要是想念念了,随时可以去看她。或者,我带她来看你。”
他说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转身就要走。
【内心独白:李卫国也让我留下。他们两个男人,都在为我着想,都在把选择权交给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可他们越是这样,我就越是痛苦。我像一个欠了巨额债务的人,无论如何,都还不清这份情。我不能再这样自私下去了,我必须自己做出选择。】
“等一下!”我叫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从病床上坐起来,看着他的背影,也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卫国,”我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这是十四年来,我第一次这样叫他,“我想……回家。”
李卫国的身体猛地一震。
“我想回家,看看我们的家,看看念念。”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建军那里,我会去跟他说清楚。他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完,但我不能再拖累他了。”
“我的根,在你们那里。”
李卫国缓缓地转过身,看着我,眼泪,终于从这个坚强的男人眼眶里,决堤而出。
这是一个没有赢家的选择。
我知道,我的决定,对王建军来说,是多么的残忍。但我也知道,逃避了十四年,我该回去承担我的责任了。
第7章 岁月里的回响
我出院那天,王建军没有来。
他给我留了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信上说,卡里有三万块钱,是他这些年攒下的全部积蓄,让我拿着,回去好好过日子。他说他回老家了,让我不要找他,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我捏着那封信,信纸被我的眼泪浸湿,变得褶皱。这个朴实善良的男人,用他最后的方式,成全了我,也维护了他自己的尊严。
李卫国来接我。他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接过我手里简单的行李。
我们回的不是出租屋,而是我们十四年前的那个家。
李卫国说,这些年,不管他到哪个城市打工,那个老房子的房租,他都一直交着,每个月都会回去打扫一次。他说,他怕有一天你回来了,找不到家。
我站在熟悉的家门口,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的那一刻,阳光照了进去,扬起一片细微的尘埃。
屋子里的陈设,和十四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家具都旧了,墙皮也有些泛黄。
我走到卧室,看到那张我和李卫国的结婚照,还端端正正地挂在墙上。照片上,我们笑得那么年轻,那么幸福。
我伸出手,轻轻地拂去相框上的灰尘。
“妈。”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转过身,是李念。她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是西红柿鸡蛋面。
“爸说,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她的声音很小,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看我。
我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碗,轻声说:“谢谢你,念念。”
她“嗯”了一声,没有走,就站在那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知道,我们母女之间那道厚厚的冰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一点一点去融化。
【内心独白:回家的路,我走了十四年。这条路,充满了愧疚、痛苦和挣扎。我伤害了王建军,也亏欠了李卫国和念念。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我不能再逃避了。我要用我的后半生,去弥补我的过错,去重新学习如何做一个妻子,一个母亲。】
我没有动王建军卡里的钱。我把卡收好,想着等过几年,他气消了,我再想办法把钱还给他。这份恩情,还不清,但我不能再欠他的钱。
为了生活,也为了重新找回自己,我在附近找了一份家政的工作。工作很辛苦,但我做得很安心。每一分靠自己双手挣来的钱,都让我觉得踏实。
李卫国还在工地上班,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了。他说,现在家里有我,他心里有底了。每天下班,他会绕路去菜市场,买我爱吃的菜。我们的生活,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但对我来说,却甘之如饴。
我和念念的关系,也在慢慢地缓和。
她高考结束,考上了本地的一所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第一次主动抱了我。
她说:“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们好好过。”
那一刻,我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
【情感升华】
一年后的夏天,我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工地。这一次,我是来给李卫国送绿豆汤的。
工地上,依旧是机器轰鸣,尘土飞扬。我看到李卫国正在脚手架上,熟练地绑着钢筋。阳光下,他专注的神情,让我觉得无比心安。
他看到了我,冲我憨厚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站在下面,冲他招招手,把手里的保温壶举了举。
远处的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我们就像这座巨大城市里,最微不足道的两粒尘埃。我们的故事,也只是这万家灯火中,一个微小的注脚。
可我知道,我们是幸福的。
经历过失散的痛苦,抉择的艰难,我们才更懂得,平凡生活里的那份相守,是多么的珍贵。尊严,不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而是在面对生活的磨难时,依然能做出无愧于心的选择。家庭的力量,也并非从不争吵,而是在误会和裂痕之后,依然选择理解与包容。
我看着李卫国从脚手架上下来,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再大的风雨,我们都能扛过去。
生活,就像他手中那些冰冷的钢筋,虽然坚硬,但只要用心去打磨,总能构建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温暖的家。
来源:月光奏鸣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