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只是隔着车窗,看着那个穿着笔挺西装,胸口别着新郎红花,本该是我丈夫的男人,亲手为另一个女人打开了婚车头车的车门。
车队停下的时候,我没哭,也没闹。
我只是隔着车窗,看着那个穿着笔挺西装,胸口别着新郎红花,本该是我丈夫的男人,亲手为另一个女人打开了婚车头车的车门。
那个女人叫苏晴,是他念念不忘的初恋。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米白色长裙,冲我这个方向,投来一个歉然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的微笑。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泡进了冰窖里,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僵了。
周围的喧嚣,亲戚朋友的劝解,媒人的打圆场,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我只听见蒋川隔着人群,有些焦急地喊:“暖暖,你别多想,苏晴她刚回国,家里出了点事,坐个头车沾沾喜气,就当帮个忙……”
帮忙?
我看着他,这个我谈了五年,准备托付一生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亲手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那件准备在婚宴上穿的龙凤褂,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旁边亲戚的车前盖上。
然后,我转身,走向了车队的末尾。
那里停着一辆半旧的大众捷达,车主林旭正靠在车门上,眉头紧锁地看着我。
他是我的发小,今天纯粹是来帮忙凑个车队,壮个场面的。
我走到他面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林旭愣住了,手里的烟都忘了弹。
我系好安全带,侧过头,看着他,用这辈子最平静的语气,问了他一个我自己都觉得疯狂的问题。
“林旭,户口本带了吗?”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带了……办事要用。”
我点点头,看着前方那片乱哄哄的红色,轻声说:“民政局九点开门,现在过去,还来得及。领证去吗?”
第1章 一场没有新娘的婚宴
林旭那辆老捷达的发动机,发出一种上了年纪的、沉闷而可靠的轰鸣声。
车子开得很稳,稳得就像他这个人。
后视镜里,那片由豪华婚车、鼎沸人声和红绸彩带组成的喧闹,正迅速地缩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色块,消失在街角。
我没有回头。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送出丝丝凉气,吹在脸上,有点麻。
林旭没问我为什么,也没劝我什么,他只是把车窗升起来,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嘈杂,然后默默地把一瓶矿泉水拧开,递到我手边。
“先喝口水。”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质感。
我接过来,冰凉的瓶身贴着手心,那股寒意顺着皮肤,好像钻进了心里。我这才发现,我的手,抖得厉害。
不是气的,也不是难过,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虚脱。
眼泪毫无征兆地就下来了。
不是嚎啕大哭,就是那么一串一串地,安静地往下掉,砸在崭新的红色敬酒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我死死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不能哭得那么难看。
虽然,这场喜事,好像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林旭从后座抽了几张纸巾给我,依旧没说话。
他太懂我了。他知道我这个人,看着温吞,其实骨子里犟得很。一旦做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个时候,任何劝解和安慰,都像是噪音。
我胡乱擦了擦脸,哑着嗓子说:“谢谢。”
“去哪儿?”他问。
我茫然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哪儿。
回我父母家?不行,二老今天肯定穿戴整齐,就等着接亲的队伍上门,我这个样子回去,他们非得急疯了。
回我和蒋川的新房?那个我亲手布置了三个多月,角角落落都充满了对未来憧憬的地方?我怕我一进去,就会崩溃。
“先……随便开开吧。”我说。
林旭“嗯”了一声,车速放慢了些,像一艘小船,漫无目的地在城市的车流里漂着。
我的思绪也跟着这车,飘回了半个小时前。
那简直像一场荒诞的闹剧。
车队到了楼下,鞭炮齐鸣,喜气洋洋。我穿着洁白的婚纱,在伴娘和亲友的簇拥下,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我的新郎。
蒋川来了,手捧着鲜花,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单膝跪地,说了许多动听的话。
我被他牵着手,幸福得有些眩晕,一步步走向那辆扎满了鲜花和气球的头车。
车门打开,我正准备坐进去,却看见苏晴坐在里面。
我当时就愣住了。
苏晴,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曾经在我心里扎过很久。她是蒋川的大学同学,是他的初恋,是他口中那个“错的时间遇到的对的人”。
我认识蒋川的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两年了。蒋川说,是苏晴嫌他穷,毕业后就跟一个有钱的师兄出国了。
他说起她的时候,语气里总带着一种复杂的、意难平的怅惘。
我不是没介意过。
但蒋川对我很好,无微不至,温柔体贴。他说,暖暖,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要往前看,你才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
我相信了。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我以为我早已用我的陪伴和爱,抚平了他心里的那点遗憾。
直到一个月前,苏晴回来了。
她说她离婚了,在国外过得不好,想回家乡发展。
蒋川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今天说要帮苏晴找房子,明天说要帮她联系工作,后天又说她心情不好,得陪她喝杯咖啡。
我心里不舒服,跟他闹过一次。
他抱着我,反复保证:“暖暖,你相信我,我跟她真的没什么了。她现在一个人,挺可怜的,我就是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老同学,帮一把而已。咱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别胡思乱想。”
他的话,和他母亲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准婆婆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暖暖啊,蒋川是个重情义的孩子。苏晴家以前帮过我们家,现在人家有难,我们搭把手是应该的。你得大度一点,做妻子的,格局要大。”
我被“大度”和“格局”这两个词绑架了。
我告诉自己,要相信他。
我甚至在蒋川提出,让苏含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时,都笑着点头同意了。
我想,或许,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完成这场盛大的仪式,就能彻底斩断他心里那些不该有的念想。
我真是太天真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不仅来了,还要坐我的婚车头车。
“暖暖,你听我解释。”蒋川拉着我的胳膊,一脸的为难,“苏晴她爸今天早上突发心脏病,正在医院抢救。她一个女孩子,六神无主的,状态很差。我们老家有个说法,坐一坐新人的头车,能冲掉霉运,沾沾喜气。她求我,我……我实在不好拒绝。”
他的母亲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暖暖,就一个座位的事,你让她坐一下怎么了?她家以前对我们家有恩,现在人家有难,我们不能这么不近人情啊!你今天要是把事闹大了,我们蒋家的脸往哪儿搁?”
我看着他们母子俩一唱一和,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我看见苏晴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眼圈红红的,楚楚可怜。
我看见周围的亲戚,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在指指点点。
我看见我的伴娘,我的朋友,气得脸都白了,想替我出头,却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真的,就是没意思。
这不是一个座位的问题。
这是我的婚礼。我是今天唯一的新娘。
这辆头车,本该载着我和我的丈夫,去开启我们新的生活。
可现在,我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的“喜气”,为了他所谓的“情义”和“面子”,把我,他的新娘,晾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下。
他亲手把我放在了一个无比尴尬、难堪的境地。
在他心里,苏晴的“霉运”,比我的尊严更重要。他家的“脸面”,比我的感受更重要。
那我算什么?
一个可以被牺牲,被委屈,需要“大度”和“有格局”的摆设吗?
那一刻,五年来的所有甜蜜和温柔,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看着蒋川,一字一句地问他:“蒋川,今天,到底是谁结婚?”
他被我问得一愣,支支吾吾地说:“当然是我们结婚啊,暖暖,你别闹了,让苏晴坐一下,你坐后面那辆车,不也一样吗?亲戚朋友都在呢,别让人看笑话。”
“看笑话?”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从你让她坐上这辆车开始,我就已经是个笑话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向了林旭。
我选择用最决绝的方式,结束这场闹剧。
我不要这个婚礼了。
我也不要这个,在婚礼当天,都不能坚定地选择我的男人了。
第2章 那件没送出去的嫁衣
车子不知道开了多久,停在了一个安静的江边公园。
正是清晨,公园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老人在打太极,动作缓慢而悠长。江风吹来,带着水汽的微凉,让我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林旭熄了火,我们俩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想好了?”
我点点头,看着江面上荡漾的晨光,说:“想好了。”
从我转身走向他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回头路了。
“不后悔?”
“后悔什么?”我自嘲地笑了笑,“后悔没早点看清吗?”
其实,不是没有预兆的。
我是一名旗袍裁缝,自己开了个小小的定制工作室。我和蒋川的新房,首付是我俩一起凑的,但大部分的装修款,是我这几年起早贪黑,一针一线攒出来的。
我喜欢这种靠手艺吃饭的踏实感。
蒋川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销售,人很机灵,嘴巴也甜,很会讨人喜欢。
他追我的时候,每天都来我的工作室报到。
我赶工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书,或者帮我打下手,穿个针,递个线,从不嫌烦。
他说,暖暖,我就喜欢看你安安静静做活的样子,像一幅画。
那时候,我觉得他懂我。
他知道我性子慢,不爱热闹,他会迁就我的节奏,陪我看展,逛旧书市场,而不是硬拉着我去KTV或者酒吧。
他的家人,尤其是他母亲,一开始对我的职业有点微词。觉得一个“做衣服的”,说出去不好听,不稳定。
是蒋川一直在中间调和。
他说:“妈,暖暖不是普通的裁缝,她是手艺人,是艺术家。她做一件旗袍,比我一个月工资还高。以后咱们家的日子,差不了。”
他把我说得那么好,好到让我觉得,为了他,受点委屈也值得。
为了这场婚礼,我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给自己做了一件龙凤褂。
用的是最好的真丝,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我亲手绣上去的。金线勾勒的龙凤呈祥,盘扣是拿玛瑙打磨的。
我把对未来所有的美好期盼,都缝进了那件嫁衣里。
我想在婚宴敬酒的时候穿上它,挽着蒋川的手,告诉所有人,我们有多幸福。
那件嫁...衣,现在还静静地躺在亲戚的车前盖上。
它和我一样,被留在了那场没有新娘的婚宴上。
苏晴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蒋川的手机开始变得神神秘秘,常常一个人跑到阳台去接电话。
我们原本计划好的周末,也总是被各种“临时有事”打断。
有一次,我给他送饭到公司楼下,却看见他开着车,载着苏晴从我面前一晃而过。苏晴坐在副驾驶,正侧着头,笑着跟他说些什么。
那个位置,以前是我的专属。
我当时浑身冰冷,站在原地,很久都动弹不得。
晚上我问他,他一开始还支支吾吾,后来干脆承认了。
“她新找的工作就在我公司附近,我就是顺路送她一程,你别多想。”
“蒋川,我们马上要结婚了,你能不能跟她保持一点距离?”我几乎是恳求他。
他却烦躁起来:“陈暖,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心眼?我都说了我们没什么!你再这样,我真的觉得你不可理喻!”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发火。
也是第一次,我从他眼中看到了不耐烦。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好像就隔了一层什么。
他不再来我的工作室了,也很少跟我分享他工作上的事。我们谈论的话题,只剩下婚礼的各种琐碎。
订哪家酒店,请哪些宾客,买什么喜糖……
我们就好像在合作完成一个项目,而不是在准备一场充满爱的仪式。
我甚至有一种荒谬的感觉,他急着把这场婚礼办完,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堵住我的嘴。
我安慰自己,也许是婚前恐惧症吧。
等结了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我的嫁衣上,一针一线,缝进去的是我的不安,也是我的祈祷。
我祈祷这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直到今天早上,在楼下,当他为了苏晴,让我“大度”一点的时候,我才彻底清醒。
他不是不懂分寸,他只是不在乎我的感受。
或者说,在他心里,我的感受,远没有他的“旧情”和“面子”来得重要。
一个连在婚礼上都无法给你体面和尊严的男人,你还能指望他在往后漫长的婚姻里,为你遮风挡雨吗?
我不敢赌。
我也不想赌了。
五年的感情,就像我那件没来得及穿上的嫁衣,看着华美,其实内里,早就被各种猜忌和失望,蛀空了。
“林旭。”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你知道吗,我给他做的西装,袖口上绣了他的名字缩写,JC。我给自己做的龙凤褂,领口内衬绣了我的名字,CN。我本来想的是,我们站在一起,就是一辈子。”
我顿了顿,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现在想想,真傻。”
林旭发动了车子,调转车头。
“不傻。”他说,“是你值得更好的。”
车子重新汇入车流,这一次,有了明确的方向。
我看着窗外,天光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虽然是以这样一种狼狈不堪的方式。
但没关系。
天塌不下来。
婚结不成了,我还有我的手艺,我还能养活我自己。
第3章 副驾驶的约定
民政局还没开门,门口已经有几对小情侣在等着了,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藏不住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
看着他们,我恍如隔世。
几个小时前,我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
林旭把车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我们俩谁也没下车。
他好像猜到了我此刻的心情,只是默默地把收音机打开,调到一个播放着舒缓音乐的频道。
“现在……还去吗?”他问得很小心,像是在怕触碰到我脆弱的神经。
我摇了摇头。
刚才在车上脱口而出那句“领证去吗”,一半是冲动,一半是赌气。
是对蒋川的彻底失望,也是想用一种极端的方式,给自己一个决绝的交代。
但真到了这里,看着那三个烫金的大字“民政局”,我才意识到,婚姻不是儿戏。
它不是我用来报复和疗伤的工具。
这对林旭不公平。
“对不起,林旭。”我低着头,声音很轻,“刚才是我冲动了。”
他笑了笑,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没事。”他说,“我知道。”
他知道我不是真的想拉着他闪婚,他只是不忍心拒绝那个当下走投无路的我,所以陪我演了这场戏。
这份体谅,让我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也更加愧疚。
“把你搅和进来,还让你平白无故得罪了蒋川他们家……”
“得罪就得罪了。”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强硬,“他蒋川做下的事,还有脸怪别人?他要是有胆子来找我,我正好跟他算算账。”
我认识林旭二十多年了。
我们两家是老邻居,住在一个筒子楼里。
我从小就安静,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画画,做手工。他呢,恰恰相反,是院里出了名的孩子王,整天上蹿下跳,调皮捣蛋。
可他从来不欺负我,还总护着我。
谁要是抢了我的画笔,他第一个冲上去跟人干架。
我妈常开玩笑说,我们家暖暖,身边跟了个免费的保镖。
后来长大了,他去读了技校,学汽车修理。我考了个不好不坏的大学,读了服装设计。
我们的人生轨迹,看似渐行渐远,但联系从未断过。
我开工作室缺钱,他二话不说,把攒了好几年准备买车的钱都给了我,连张欠条都没让打。
他说:“你放心大胆地干,赔了算我的,赚了……赚了就请我多吃几顿饭。”
我的工作室开起来后,所有的杂活累活,几乎都是他包了。换个灯泡,修个水管,搬个重物,只要我一个电话,他总能第一时间赶到。
他就像空气,就像水,平时你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当你需要的时候,他永远都在。
我不是没有动过别的念头。
青春期的女孩子,谁不曾对身边那个默默守护自己的骑士,有过一丝朦胧的好感呢?
可林旭,他太“哥们儿”了。
他跟我勾肩搭背,跟我称兄道弟,跟我聊他喜欢的姑娘,却从没对我说过一句超越友谊的话。
久而久之,我也就把那点心思,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后来我遇到了蒋川。
蒋川的浪漫,体贴,和甜言蜜语,是我在林旭那里从未体验过的。
他会给我制造各种惊喜,会记住每一个纪念日,会把“我爱你”挂在嘴边。
我迅速地沉沦了。
我跟林旭说我谈恋爱了,他听了之后,沉默了很久。
最后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对他好点,也对自己好点。受了委屈,随时来找我。”
现在想来,他那句“受了委"屈”,竟一语成谶。
车里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换成了一个情感电台。
主持人用温柔的声音念着听众的来信,讲的恰好是一个关于信任和背叛的故事。
我听得有些出神。
“陈暖。”林旭突然叫我。
“嗯?”
“副驾驶这个位置,”他看着前方,声音很认真,“我给你留了很多年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侧脸,在晨光里显得轮廓分明。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调皮捣蛋的少年,已经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模样了。
他的眼神,也不是平时的那种大大咧咧,而是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沉的,专注的情绪。
“从我考到驾照,买了第一辆二手车开始,我就觉得,这个位置应该是你的。”他继续说,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后来,你坐上了别人的副驾驶。我想,只要你开心就好。”
“但是,陈暖,他不该让你下来。”
“这个位置,是用来遮风挡雨的,不是用来让你受委屈的。”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不是不懂,他只是不说。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沉默地,守护了我这么多年。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年我工作室刚开业,资金周转不开,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我急得焦头烂额,整晚整晚地失眠。
有一天,一个客户突然找到我,说要定做一批价值不菲的旗袍,还预付了一大笔定金。
正是那笔定金,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所谓的“客户”,是林旭托朋友介绍来的。
那笔钱,是他把自己那辆心爱得不得了的摩托车卖了,又跟朋友借了一圈才凑齐的。
这件事,他从未跟我提过。
如果不是后来我从他朋友嘴里无意中听到,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我一直以为,他对我,是邻家哥哥对妹妹的照顾,是发小之间的情谊。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那份情谊里,藏着多么深沉的爱意。
而我,竟然迟钝了这么多年。
“林旭……”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歉?感谢?
好像都显得太轻,太苍白。
他却好像看穿了我的窘迫,转过头,对我笑了笑,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他重新发动车子,“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走,哥带你吃早饭去。城南那家豆腐脑,你不是最喜欢吗?”
车子再次启动,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我看着身边这个男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
那个关于“领证”的冲动提议,或许,并不完全是赌气。
也许,在我的潜意识深处,当我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能奔赴的人,就是他。
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第4章 旧账与新伤
一碗加了辣油和香菜的豆腐脑下肚,我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胃里暖了,心里好像也跟着有了点力气。
林旭坐在我对面,默默地吃着他的油条,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担忧。
“我没事。”我对他笑了笑,“一顿饭的工夫,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点点头:“想明白了就好。”
我们正吃着,我的手机就跟疯了似的响了起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蒋川。
我直接按了静音,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可它依旧不依不饶地,在桌面上“嗡嗡”地震动着,像一个催命符。
紧接着,我妈的电话,蒋川母亲的电话,各种亲戚的电话,轮番轰炸。
整个世界都在找我。
找我这个,逃跑的新娘。
我深吸一口气,把最后一口豆腐脑喝完,然后拿起手机,站起身。
“我得回去了。”我说,“有些事,必须当面说清楚。”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我可以不要这场婚礼,但属于我的东西,我要拿回来。属于我的道理,我也要讲明白。
林旭没多说,只是跟着我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了。”我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处理。你今天也够累的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不想再把他牵扯进这趟浑水里。
他看了我几秒钟,最后还是妥协了:“行。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硬扛。”
“嗯。”
我打车回了我和蒋川的新房。
开门进去,一屋子的红色,刺得我眼睛生疼。
客厅里坐满了人。
我的父母,蒋川的父母,还有一些没走掉的亲戚。
气氛凝重得像要结冰。
蒋川坐在沙发上,一脸的颓败和懊恼。他身上的新郎礼服已经皱了,胸花也歪了,看起来狼狈不堪。
看见我,他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我面前,想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
“暖暖,你总算回来了!你跑哪儿去了?我快急死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妈也冲了过来,拉着我的胳it's手,上下打量着我,眼圈通红:“暖暖,你这孩子,吓死妈妈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跑了呢?”
我爸则沉着脸,一言不发,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此刻的愤怒。
最先发难的,是蒋川的母亲。
她“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陈暖!你还有脸回来?我们蒋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婚礼办到一半,新娘子跟着野男人跑了,你让我们家以后在亲戚朋友面前怎么做人?”
“妈!”蒋川急忙制止她。
“野男人?”我冷笑一声,看着她,“阿姨,您说话最好客气点。林旭是我的朋友,今天是他把我从那个笑话里带出来的。要说丢人,也是你儿子做的事更丢人吧?”
“他做什么丢人的事了?”蒋川母亲的嗓门更大了,“不就是让苏晴坐了一下头车吗?苏晴家对我们有恩,她现在有难,我们帮一把怎么了?你就为这点小事,把婚礼给搅黄了,你安的什么心?”
“小事?”我转向蒋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蒋川,你告诉我,这是小事吗?”
蒋川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
“暖暖,我……我承认我当时考虑不周,我没顾及到你的感受,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行吗?你别生气了,我们……我们先把婚礼完成,好不好?宾客都还在酒店等着呢……”
到了这个时候,他想的,还是他那场不能中断的婚礼。
我彻底心寒了。
“婚礼已经结束了。”我平静地说,“从你让苏晴上车的那一刻起,就结束了。”
“陈暖你什么意思?”蒋川的父亲,一个一直很沉默的男人,也开了口,语气不善。
“我的意思就是,这个婚,不结了。”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炸了。
我妈拉着我,一个劲儿地劝:“暖暖,别说气话,婚姻大事,哪能这么儿戏?”
蒋川的母亲更是跳了起来:“不结了?你说得轻巧!我们家为了这场婚礼,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心?彩礼给了,三金买了,酒店订了,你说不结就不结?你想得美!我告诉你陈暖,今天这个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阿姨。”我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冰冷,“逼着一个不想嫁给你儿子的人嫁过去,对你们蒋家,又有什么好处呢?难道你想让你儿子,娶一个心里已经没有他的女人吗?”
蒋川母亲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蒋川终于急了,他冲过来,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捏碎。
“陈暖,你非要这么绝情吗?五年的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就因为一个座位?值得吗?”
“不,不是因为一个座位。”我用力地,一点点地,把他的手从我的胳膊上掰开。
“是因为尊重。”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蒋川,你今天让我坐后面的车,明天,你是不是就能让我睡沙发?后天,你是不是就能把这个家,让给别人住?”
“在你心里,我的感受,我的尊严,是可以随时为了你的‘情义’和‘面子’而牺牲的。我们还没结婚,你就已经这样了。我不敢想,结了婚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想我的一辈子,都活在‘大度’和‘格局’里。我不想每天都在猜,你的副驾驶上,坐的是谁。我不想我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委屈和妥协。”
我的话,像一把刀,字字句句,都扎在蒋川的心上。
他的脸色,一点点地白了下去。
“至于五年的感情……”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酸楚,“就当我……喂了狗吧。”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的震惊和愤怒,径直走进卧室。
我拉出我的行李箱,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我的衣服,我的书,我的化妆品……所有属于我的痕迹,我都要一点不剩地带走。
这个我曾满怀期待,以为会是后半生归宿的地方,我一秒钟,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第5章 一碗阳春面的温度
我从那个所谓的“新房”里搬了出来,暂时住回了我的工作室。
工作室不大,前面是待客和工作的区域,后面隔了一个小小的房间,刚好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这里,才是我真正的避风港。
周围都是我熟悉的布料,熟悉的缝纫机,熟悉的味道。
我把自己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终于可以卸下所有的伪装,放声大哭。
为我那死去的五年青春,为我那场还没开始就结束的婚姻,也为那个曾经对爱情充满无限憧憬的自己。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最后,连眼泪都流干了,只剩下头痛欲裂。
手机早就被我关了机,我不想再接任何人的电话,不想再听任何人的劝说或者指责。
我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工作室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很轻,很有节奏。
是林旭。
只有他,知道我这个从不告诉别人的敲门暗号。
我不想动,也不想理。
可那敲门声,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
最后,我还是拖着沉重的身体,爬起来,去开了门。
门外,林旭提着一个保温桶,静静地站着。
路灯的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镶上了一道毛茸茸的金边。
他看见我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脸色,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身挤了进来,把保温桶放在桌上。
然后,他熟门熟路地打开灯,拉上窗帘,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我。
“先喝点水,嗓子都哑了。”
我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他打开保温桶,一股熟悉的,带着猪油香气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是一碗阳春面。
面上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撒着翠绿的葱花。
是我从小吃到大的,林旭妈妈的拿手绝活。
“我妈做的。”他说,“她说你肯定一天没吃东西了,让我给你送过来。趁热吃吧。”
我看着那碗面,鼻子一酸,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我坐到桌边,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
面条很劲道,汤头很鲜美,荷包蛋煎得恰到好处,是溏心的。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碗面,吃在嘴里,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能熨帖我此刻冰冷荒芜的胃和心。
林旭就坐在我对面,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吃。
等我吃完了大半碗,他才开口:“都处理好了?”
我点点头:“东西都搬出来了。彩礼和三金,我让我爸妈明天就给他们家送回去。至于酒店和婚庆的损失,该我承担的部分,我一分都不会少。”
“钱的事,别担心。”他说,“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
“不用。”我摇摇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他没再坚持,只是换了个话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我苦笑了一下,“好好守着我这个小店,挣钱,生活。”
“挺好。”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陈暖,你是个手艺人。你的价值,从来都不是靠嫁个什么样的人来体现的。你有你的手艺,有你的骄傲,有没有他蒋川,你都能活得很好。”
他的话,像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了我心里最阴暗的角落。
是啊。
我叫陈暖,我是一个旗袍师傅。
我能把一块平平无奇的布料,变成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我靠我的双手吃饭,活得坦荡,活得有底气。
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珍惜我的男人,就否定自己的一切?
“林旭。”我抬起头,看着他,“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狼狈,最难堪的时候,没有看我的笑话,没有劝我“大度”,而是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谢谢你,用一碗面的温度,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
也谢谢你,让我重新找回了,做回“陈暖”的勇气。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跟我客气什么。”他站起身,收拾着保温桶,“行了,面也吃了,天也晚了,你早点休息。我就在楼下车里,有事给我打电话。”
“你不回去?”我愣住了。
“不回。”他理所当然地说,“你一个女孩子,刚闹了这么大的事,我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待着?万一蒋川那小子喝多了跑来耍酒疯怎么办?”
我的心,又是一阵控制不住的悸动。
他总是这样。
用最粗糙的方式,表达着最细腻的温柔。
他不说“我陪你”,不说“我担心你”,他只会说“我就在楼下”,用最实际的行动,给我最坚实的安全感。
那天晚上,我睡得格外安稳。
我知道,窗外的那辆老捷达里,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的。
第66章 尘埃落定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生活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又像是被拖入了慢镜头。
快的是处理和蒋川的各种“后事”。
我父母和我一起,把蒋家给的彩礼、三金,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蒋川的母亲还想撒泼,被我爸一个凌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我爸是退伍军人,平时不声不响,但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一般人还真扛不住。
“亲家母,”我爸的声音不高,但掷地有声,“孩子们的缘分尽了,我们做长辈的,也别再纠缠。谁是谁非,大家心里都有数。我们陈家的女儿,不是非要嫁人不可。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他带着我和我妈,转身就走,没留下一丝回旋的余地。
酒店和婚庆公司的违约金,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我把我这几年攒下的积蓄,几乎都掏空了,才勉强填上这个窟窿。
那一刻,说不心疼是假的。
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钱没了可以再赚,但一段从根上就烂了的关系,早点割掉,才是及时止损。
慢的是我自己的生活节奏。
我关了几天店,谁也不见,就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
我把那件被遗弃在婚车车盖上的龙凤褂拿了回来。
它被胡乱地塞在一个袋子里,有些褶皱,但依旧华美。
我把它熨烫平整,挂在工作室最显眼的位置。
我看着它,就像看着一面镜子。
镜子里,是我曾经愚蠢的、盲目的、飞蛾扑火般的爱情。
蒋川来找过我几次。
第一次,他站在工作室门口,满眼红丝,整个人憔悴了一大圈。
他求我原谅,说他知道错了,说他已经跟苏晴断绝了所有联系。
我隔着玻璃门,看着他,摇了摇头。
“蒋川,晚了。”
信任就像一张纸,揉皱了,即使再努力抚平,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第二次,他喝得醉醺醺的,在楼下大喊我的名字,引得邻居都出来看热闹。
是林旭把他架走的。
我不知道林旭跟他说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来过。
只是偶尔,会收到他发来的长长的微信。
内容无非是回忆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诉说他现在的悔恨和痛苦。
我一条都没回。
不是因为恨,而是真的觉得,没有必要了。
我们就像两辆在十字路口相遇的车,有过短暂的并行,但最终,还是要驶向各自不同的方向。
一个月后,我听说,蒋川辞了职,离开了这座城市。
也有人说,看见他和苏晴一起走的。
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
每天开店,接待客人,量体,裁衣,缝制。
我的手艺,在这次的打击之后,反而更加精进了。
因为我的心,静了下来。
我把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在了一针一线里。
我的旗袍,开始有了灵魂。
生意越来越好,很多客人都是慕名而来。她们说,穿上陈师傅做的旗袍,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优雅和从容了。
林旭还是和以前一样。
隔三差五地,就会出现在我的工作室。
有时候是送一碗他妈妈炖的汤,有时候是带一份我爱吃的小吃,有时候,他什么也不干,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我旁边,看我做活。
他话不多,但只要他在,我就觉得特别安心。
他会帮我换掉那个接触不良的灯管,会帮我修理那台偶尔会跳线的旧缝纫机,会在我忙到忘了吃饭的时候,默默地把外卖点好,放在我手边。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
不需要太多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有一天下午,阳光很好。
我正在赶制一件客人的嫁衣,也是一件龙凤褂。
金色的丝线在红色的绸缎上,勾勒出栩栩如生的龙凤图案。
林旭坐在旁边,帮我穿针。
他的手指很粗糙,带着机油的味道,穿起那细小的针眼,却格外的灵活和有耐心。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他的侧脸,显得异常温柔。
我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
“林旭。”我看着他,轻声问,“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那天……带我走。”
他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我,笑了。
“陈暖,那是我这辈子,做得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种巨大的温柔包裹着。
我突然明白,最好的爱情,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也不是浪漫浮夸的仪式。
而是那个,在你最狼狈的时候,愿意为你发动汽车,带你离开一地鸡毛的人。
是那个,在你全世界都崩塌的时候,默默为你端上一碗热面的人。
是那个,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为你做了的人。
第7章 新的开始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
转眼,半年过去了。
我的生活,平静得像工作室窗外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河。
蒋川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在我心里泛起过波澜了。
他就像我人生中一个走错的章节,翻过去,也就翻过去了。
工作室的生意,稳定且有起色。
我开始尝试一些新的设计,把传统旗袍的韵味和现代的剪裁结合起来,很受年轻客人的欢迎。
我还收了一个小徒弟,是个刚从服装学院毕业的小姑娘,很有灵气,也很能吃苦。
看着她,我常常会想起刚入行时的自己。
林旭的修车厂,生意也越来越红火。
他技术好,人又实诚,从不坑蒙拐骗,回头客特别多。
他换了辆新车,是一辆宽敞的SUV,但他那辆老捷达,却一直没舍得卖。
他说,那车,有纪念意义。
我们的关系,也在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里,悄然发生着变化。
他不再仅仅是来帮我修东西,送吃的。
他会带我去看新上映的电影,会陪我去郊外的山上写生,会在我进货累到不行的时候,开车来接我。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聊着无关紧要的天。
就像所有最普通的情侣一样。
但我们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或许,是我还有些胆怯。
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感情,就像大病初愈的人,对“婚姻”这个词,本能地带着一丝畏惧。
也或许,是我们都太珍惜现在这种舒服的状态,生怕一开口,反而会破坏了这份美好。
直到那天。
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本来没打算过,但徒弟小雅非要拉着我,说要去吃火锅庆祝。
林旭自然也被叫上了。
火锅店里,热气腾腾。
我们三个人,围着翻滚的红油锅底,吃得大汗淋漓。
小雅喝了点啤酒,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举着杯子,对我说:“师傅,生日快乐!祝你早日找到那个把你宠上天的人!”
然后,她又转向林旭,挤眉弄眼地说:“林哥,我可跟你说,我们师傅这么好的人,追的人都排到法国去了!你再不抓紧,可就没机会了啊!”
林旭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红,端起杯子,闷头喝了一大口酒。
我笑着打了小雅一下:“就你话多。”
吃完饭,小雅很识趣地找了个借口,先溜了。
林旭开着车,送我回工作室。
车里放着一首很老的歌,是陈淑桦的《问》。
“谁让你心动,谁让你心痛,谁会让你偶尔想要拥他在怀中……”
歌词轻轻地唱着,像是在叩问我的心。
车子停在工作室楼下。
我们俩都没下车。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
最后,还是林旭先开了口。
“陈暖。”
“嗯?”
他从副驾驶的储物格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递给我。
“生日快乐。”
我愣住了。
我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项链。
吊坠是一个很别致的造型,是一把小小的剪刀和一根针。
是我吃饭的家伙,也是我最热爱的东西。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这个男人,他总是能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击中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你那天问我,后不后悔。”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郑重,“我说不后悔。其实,我只后悔一件事。”
“我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告诉你。”
“陈暖,我喜欢你。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喜欢了很多年了。”
“我不敢说,我怕说了,连朋友都没得做。我以为,只要能看着你幸福,就够了。”
“可是,那天看着你穿着婚纱,走向他,我的心,跟被挖了一块一样疼。后来,看着你从他身边走开,走向我,我又觉得,老天爷好像……还是给了我一次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暖,我不想再等了。”
“半年前,在民政局门口,你问我,领证去吗?那句话,我记到了现在。”
“现在,我想问你。”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陈暖,你……还愿意吗?”
第8章 最好的安排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像一片流动的星河。
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林旭就那么看着我,眼神里有紧张,有期待,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看着他,这个陪我走过了二十多年风风雨雨的男人,这个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刻,给了我一束光的男人。
我突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他的皮肤有些粗糙,带着常年和机械打交道的痕迹,却让我觉得无比踏实。
“林旭。”我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你真是个傻子。”
他愣住了,不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的这句话,也等了很久了。”
林旭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是一种,像是跋涉了很久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绿洲的光芒。
他一把将我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我。
他的怀抱,很宽阔,很温暖,带着淡淡的机油味和洗衣服的皂角香。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心里从未有过的安定和圆满。
原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我一直在寻找的,最适合我的那个人,其实,一直就在我身边。
他没有给我一个盛大的求婚仪式,没有钻戒,没有鲜花。
只有一颗,等了我很多年的,滚烫的真心。
但这,就足够了。
第二天,我们真的去了民政局。
我们没有穿礼服,就穿着最寻常的衣服。
我穿了一件自己做的素色旗袍,他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
我们排在队伍里,就像所有来领证的普通人一样。
填表,拍照,宣誓。
当工作人员把那两个红本本递到我们手里的时候,我们相视一笑。
没有激动得热泪盈眶,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感慨。
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水到渠成。
好像我们本该如此。
从民政局出来,阳光正好。
林旭牵着我的手,十指紧扣。
“林太太,”他侧过头,笑着叫我,“接下来,有什么指示?”
“嗯……”我想了想,也笑了,“林先生,我想去吃城南那家豆腐脑了。”
“好嘞!遵命!”
他拉着我,走向他那辆崭新的SUV。
他为我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很绅士地护着我的头顶,等我坐进去。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
我看着身边这个男人,他正专注地发动着车子,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我突然想起半年前的那个清晨。
同样是这个男人,同样是这辆车的副驾驶(虽然是另一辆车),我从一场噩梦中逃离,坐到了他的身边。
那时候,我以为我失去了一切。
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失去,而是另一种形式的获得。
老天爷关上了一扇门,是为了给我打开一扇更好的窗。
它让我看清了谁是真正值得托付的人,也让我懂得了,真正的幸福,不是一场给别人看的盛大婚礼,也不是一辆用来炫耀的豪华头车。
而是,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有一个人,会永远为你留着副驾驶的位置。
在你开心的时候,他陪你兜风看风景。
在你难过的时候,他载你离开暴风雨。
这个位置,代表着信任,代表着守护,更代表着,一种无需言说的承诺:
别怕,有我。
我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两本崭新的结婚证,静静地躺在我的腿上。背景,是车窗外不断向前的风景。
我把照片发了一个朋友圈,没有配任何文字。
很快,下面就收到了很多朋友的祝福。
徒弟小雅最是激动:“啊啊啊!师傅!师公!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我笑着,把手机递给林旭看。
他看了一眼,也笑了,然后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林太太,”他说,“以后,请多指教。”
我点点头,看着前方的路,轻声说:
“余生,请多指教。”
来源:慢煮旧时光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