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家族群里,表兄弟们纷纷吐槽:【外婆给你们打电话了吗?还叫我陪她,真会制造麻烦。】
开会时,电话的铃声突然响起。
外婆问我一天能挣多少钱。
我担心她是想借钱,便故意将收入说得少:“一天 1200。”
外婆接着说:“给你两千,你能陪我一天吗?”
心里一阵酸楚,我立刻答应了她。
家族群里,表兄弟们纷纷吐槽:【外婆给你们打电话了吗?还叫我陪她,真会制造麻烦。】
【她就是太无聊,就算她给我两千,我也不想陪这老太太。】
我请了假,走出公司大门时买了一张高铁票。
没想到,37分钟后就有一班列车直接到达老家。
外公走了已经五年,八十三岁的外婆仍独自住在县城那座由她自己建的小屋内。
舅舅们把房子修得富丽堂皇,还装上了WiFi。
为了不让她无聊,他们还买了智能手机,教她刷短视频。
本以为这样她就不会觉得寂寞。
这几年,外婆也话不多,每次家里聚会时,她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默不作声。
但今天,她竟主动找我们。
我心中有种奇怪的紧张,担心她是不是出事了。
下午回到家,外婆门口停着几辆陌生的车。
大门敞开,我便径直走了进去。
“奶奶,我回来了。”
她曾说过不喜欢我喊“外婆”,觉得生分,所以我一直称呼她奶奶。
屋里突然出现几个男人,我心里猛地一惊,急忙问:“你们是谁?怎么进我家的?”
他们自我介绍:“我们是来寻亲的。”
“什么?”
寻亲?
走进屋后,我才渐渐明白事情的真相。
外婆年岁渐长,愈发想了解自己的身世。
她思念自己的母亲,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被遗弃。于是她在网上张贴了寻亲的信息。
巧的是,她的亲人也在找她,目光正好落在了这条消息上。
联系上之后,他们立即赶来了,准备进行亲子鉴定。
今天正好是结果公布的日子。
外婆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局面感到无助,她想要人陪伴,却只是轻声述说希望有人在身边。
她打了十几通电话,唯独我答应了。
得知消息后,我立刻回到家,深知她一个人肯定紧张得无以自持。
关于外婆的身世,我了解得不算太多,
仅知道她在两岁那年,被遗弃在村里,身上绑着一块满是血迹的帕子,上面写着“无力抚养,望有人收留”。
那时,孤身无依的瘸子太外公发现了她,带她回家,勉力将她抚养长大。
她对母亲的向往,实在是情理之中。
当结果揭晓时,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微微颤抖。
一名男子兴奋地说道:“确认了,你就是我的大姑奶。”
他们说今天要带着这个喜讯回家,去告知太婆。
“老人家在医院,一直在等你。”
外婆连忙站起,低声说:“走吧。”
走出几步,她忽然转过头,询问:“梦梦,你觉得奶奶今天的打扮如何?”
我早已注意到,
平日里毫不讲究的她,今天却显得格外精心。
那些旧衣服,都是我妈之前买的,全都压在箱底,她这次统统拿了出来。
为了去见妈妈,外婆特意换上了新衣服。
我点头,挽起她的手臂:“看起来不错,我们走吧。”
外婆特别矮,甚至比我记忆中的还要矮。
为了稳妥地搀扶她,我不得不微微弯下腰,避免将她的胳膊架得太高,以免让她感到不适。 我们乘车又换了飞机。
这是外婆首次搭乘飞机,她显得有些不适,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紧张。
我轻声提醒她闭上眼睛休息,等她醒来时就快到目的地了。
她紧握着身边的毯子,眼中流露出对未来的忧虑,问道:“你请了几天假?坐飞机是不是要飞很远?”
“你如果回不去,领导会不会不高兴?”
我摇了摇头:“没关系,你的事更重要。”
在车上,我开始预感这趟行程会很漫长,于是借机联系HR,把调休与年假一起请了。
正好赶上国庆和中秋,算下来可以休将近半个月。
当外婆得知我请了这么长的假,才稍稍放下心来。
一下车,我们立刻奔向医院。
我一直不是那种爱多话的人,整个路上都显得沉默。
我稍微跟妈妈提了下我回来看外婆的事。
结果妈妈打来电话,没有询问详细情况,却对我负责地指责道:“你这人真是的,没假吗?非得请假回来。”
“我说过,这周末会回去,她为什么偏让你在工作日麻烦我们小辈?”
“下次遇到这种事,让你哥他们去就行。你一个外孙女,凑什么热闹?”
我正想跟她提起寻亲的事,没想到她匆忙挂了电话。
嫂子产假结束回去上班,妈妈在帮忙带孩子。
孩子年纪还小,没人能离开。
我不禁叹了口气。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忙碌,毫无喘息的机会。
即使是周末也未必轻松,都要加班。
哪还有时间去逛逛?
终于到了医院。
外婆的神情似乎比刚才更加紧张。
在电梯里,她紧紧握着我的手,仿佛在寻求一丝安慰。那一刻,我终于深深感受到这一切的真实。
无论多么伟岸,在母亲面前,终究还是个小孩。
外婆已经八十三岁,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离她多年不见的母亲。
她的心中可能藏着许多不甘和委屈,所有的话似乎都想一一问清。
病房里,其他五位年迈的亲属围在一起,那是外婆的父母、舅舅、以及小姑和小姑父,还有她的弟弟。
一时间,老人们紧紧相拥,泪水湿透了手帕。
“终于找到了你……妈对不起你啊!”太奶奶忍不住泪如雨下,“那时候已经无路可走,只能把你放在村里,求人收养……”
“那时四处战乱,我与你爸走失,独自带着两个孩子。你们姐妹俩重病在身,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为了不让我养不活你们,我只能一个个送走。”
眼泪在妈妈的眼圈里打转。
“你们是双胞胎。73年找到你妹妹时,我们日日夜夜挂念着她写真来找你。寻找了那么久却没有音讯,前两年你妹妹也离开了,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我们都在担心,怕再也等不到你……”太奶奶一边哭泣,一边紧紧握着外婆的手。
外婆站在中央,眼中迷茫,只能不停地擦拭着泪水。
她死死握住妈妈的手,仿佛不愿松开。
我的表兄弟们一一向我介绍这些老人的身份。
我逐一打招呼,稍后便退到一旁,不想打扰他们的团聚时光。
表哥给外婆在病房内搭了张床,她也搬了过来。
每天都陪着爸爸妈妈。
老人们总有说不完的往事,我想倾听,却常常因年纪而插不上话,这些故事对我来说并不太感兴趣。
外婆一眼便看出我心不在焉,便温柔地问我:“想回去吗?假期快结束了,可以回去了。”我正考虑再请几天假,突然电话响起。
是舅舅家的表哥打来的。
“王梦,你真是不知羞耻,外婆认亲的事竟然隐瞒了我们,想独吞财产!”
电话那头,充满了指责。
我愣住了,“什么财产?”
外婆早就嘱咐我别告诉他们。
我根本没对任何人提起啊。
娄皓怎么会知道?
他怒斥道:“你这个心机婊,知道外婆身世后就回去表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人在海南!”
“我和我爸已经过来了,敢动外婆一分一毫,我绝饶不了你!”
说完,他就愤然挂掉了电话。
我满脑问号。
刚发现家族群里有人转发了一个视频。
【孟氏老爷子终于找到了送养了八十一年的亲生女儿!还承诺给她一笔丰厚的财产……】
我正想看完视频再回复,群里却沸沸扬扬。
大家都开始指责我这个外人,竟然陪着外婆去认祖归宗。
“大姐,你没事吧?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跟我们娄家人商量,自己带着奶奶跑去?你真是太精明了!”
“心思重得令人服气,表面看似不声不响,实际上是为钱而来,别人找亲你一个字都不说,自己却悄悄跑去。”
“就是啊!你这吃相太难看,连一点脸面都不要,家里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做主?”
“多亏表哥看那个视频,我们还都一头雾水呢!”
原来我外婆的亲生父母身份非同凡响,我随手在网上查了一下,震惊不已。
他们家条件如此优越,难怪太公和太婆所住的疗养院看上去那么豪华。
这些年,孟家的生意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我查了一下孟氏家庭的相关新闻,发现他们一直在寻找失散的亲人。
可外婆与她的双胞胎姐妹相貌相差甚远,以往登报寻亲并未成功。
据营销号所言,外婆的双胞胎妹妹在被接回后,36岁时离婚,重新走入校园,最终成为一名小学教师。
看到这里,我心中不禁对外婆感到一阵心痛。
要不是她早逝失散,如果能够早点回去,那该多好。
外婆一直渴望着能够接受教育,恨不得认识更多的文字。
她只会几个简单的字,微信也 seldom 使用,更别提发消息了。
每次我们给她视频通话,她都得先点一下接听按钮,不然根本无法开口。
每当她去医院或外地,她总是战战兢兢,不敢独自前行。
不会认字,不太会讲普通话,出门在外缺乏安全感。
然而孩子们都各忙各的,谁也没法陪她。
老实说,这是外婆第一次出省,第一次乘坐飞机,第一次踏入他乡。
我瞒着大家做出这个决定,固然有错,但要是早点说,怕也无法顺利认亲。
再说,外婆早已交代我,不要告知家里人。
在群聊中,我一句话也没回应。
要想挑毛病,理由总是层出不穷。
一开始,外婆逐一给每个孩子打了电话,孙辈们都接了电话。
可他们都不愿回去,嫌老人家唠叨,嫌她含糊其辞,碰到事儿不直接说。
只有我,没有多说什么,便直接回去了。
我对外婆的孝顺,竟成了我身上的罪过。
没想到,我妈也站到了他们那边,对我吼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她便大声叫嚷:“王梦,你胆量真是令人震惊!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告诉我,完全没有任何征兆!”“你一个人冒冒失失去认亲,凭什么啊?你舅舅们还健在呢,就算不行,表哥表姐们也在场,怎么轮得到你呢?”
她的话语中满是批评:“你这么做,这不就是让人觉得我没教好你,咱们家也没个规矩吗?”
心中一股委屈涌上,我无言以对。
抬头时,我看到外婆眼中流露出的担忧。
她的耳朵有些背,低声问道:“是不是公司打来的电话?要你赶紧回去上班吗?”
她的眼里满是难以释怀的情绪。
外婆一向心软,宁愿麻烦自己,也不想给别人添负担,哪怕是自己的孩子,我全然明白。
我摇头,按下了静音键,“没事,是朋友打来的,不是公司。”
在这种情况下,我怎舍得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外婆连普通话都听不太明白,很多话都得我给她翻译。
若我离开,她只会感到更加孤独和失落。
我走到远处的楼梯间,终于忍不住对我妈说道:“这怎么就变成我的错了?外婆一一给子孙们打电话,只有我一个人回应。如果我不回去,外婆不就孤零零没人陪伴了吗?”
“你想想,别人会怎么看我们的家?”
虽然她没直说,但表舅他们这几天也听说过不少我家的事。
知道外婆的子孙虽然众多,却只有我响应,脸上神情瞬间变得复杂。
实话说,我们老家一向讲究这些,男孩子有的,女孩子却没有。
家里有儿子,许多事情儿女的根本没资格发言。
比如,外婆当年盖房子的事,完全是儿子的权利,女儿根本不能插手。
外婆想在院子里种个菜园子。可大舅对此毫不在意,执意让施工队按照他的想法将整个院子铺成水泥地,划分停车位。外婆精心挑选的种子,就这样被大舅随手丢弃。
他直言不讳:“这是我的家,难道让我一个老太太来指挥?说真的,我在这里还要住上几年,老太太顶多能活几天。”他接着补充道:“房子是我花钱建的,谁出钱谁就有话语权。如果你愿意出钱,我倒是会尊重你。”
外婆对此忧心忡忡,心情低落了好几天。那一刻,我脑中忽然冒出了句令人沉思的话——我之前似乎并没有在意,但如今想一想,倒真的有些道理:“她活在这世上,先是在父亲家待了几年,然后嫁给丈夫,在丈夫家又生活了些年,最终又来到儿子家,仿佛她这一生都是个外人,最后化成风中的絮,雨里的萍。”
或许你们也听过这句话。难道农村的女人,非得结了婚后才有资格安葬在公墓里?难道只要依靠丈夫,她们才配享有归属感?
我仍然记得那次为了外婆的菜园与大舅争吵的情景:“你一年回家几次?外婆一直在这里生活,凭什么不听她的话?”
大舅根本不屑一顾,转身就要离去:“你妈都管不了我家的事,你来插嘴干什么?”
当我妈知道后,她选择支持大舅,完全不让我插手。她在大舅面前一边赔笑着道歉,称我没被教育好,一边用力掐了我的胳膊:“这是你舅舅的地,他们想怎样就怎样。你妈和你姨都懂事没发声,你就别多管了。”
我困惑地问:“难道不是外婆的房子吗?” 房产证上明明写着我外公和外婆的名字。外公离世,难道房子不该归外婆所有吗?
我心中满是疑惑,连在自家小菜园里施展创意都遭拒绝。
“外婆哪里有家?外公走了,这房子算你舅舅的了,两位舅舅要如何处置,全是娄家的事。”
我妈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愤怒,“你居然敢插手,连我都不敢发声!”
“你嫁到了别家,就别再插手娘家的事了。这已经算是仁慈了,要是别人,早就把你打一顿了。”
我那会儿问:“那我哥的事,也算我管不了,对吧?”
“没错,你结了婚就是局外人。我们早已经不再是一家人了,更别提你和你哥了。”
从那时起,我的心凉了下来。
我与母亲的关系,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她骂了我几句,转身便发来了大舅的航班信息。
“快去看看你舅舅啥时候到,他这一辈子没出过远门,你表哥的钱也不多,帮他们挑些好衣服。”
“你外婆家那么体面,舅舅也得得体地 dressed,这样才有面子。别省钱,尽管花心思买好点的。”
“对了,酒店也得你来定,你表哥说真的没钱,票钱全花在机票上了,回来机票的钱得你出。”
“亲人之间不该小气,该出的都得出,孝敬长辈是理所当然的。”
听完她这一番话,我不禁冷笑。
她能说出如此话语,我却毫不意外。
每当我过生日,她总是要我给钱。
要我感谢她,说是我让她遭了那么多罪。
要给她“感谢费”、“辛苦费”、“精神损失费”。
逢年过节,还得去取悦她的两个舅舅。
送茅台,送中华,才算是走亲戚。
此刻,竟然让我替他们订酒店、买衣服。真把我当傻子了吗?
我冷冷一笑,回复道:“妈,你要有钱就自己出,我的财务我自己来管理,没必要你来分配。”
电话那头的气氛顿时凝重,我随即挂掉了电话。
然后我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孟家的舅舅和表哥,舅舅此刻已经在飞往医院的途中。
表哥立刻要了航班信息:“我去处理这个。”
“哦,对了,能给我介绍一下你们家的人吗?”
“什么?”
表哥困惑地问,“我想了解姑奶身边,究竟还有多少人是真心的。”
真心?这词让我心中产生了怀疑。
连我自己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都难以分辨。
外婆生了四个孩子。
两个男孩和两个女孩。
在那个年代,她承受着无数不为人知的辛酸与无奈。
我只能作为局外人,静静注视着她的生活。
养女的身份让她从小就被灌输要特别孝顺养父的观念。
养父虽是残疾人,但为了照顾她,倾注了不少心血。
从小,外婆便显得格外懂事,家务事样样能胜任,尤其擅长照顾他人。
她所养的鸡鸭,产出的蛋数量远超村里其他人,种的南瓜也格外硕大。
我记忆中,最深刻的便是外婆院子里的葡萄架。
在夏末时节,葡萄累累如珠,几乎吃不完。
外婆总是乐于将一大篮儿的葡萄送给邻居、亲戚,当然也少不了每个孩子。
尽管外公脾气火爆,但他为人勤劳。
要是没有其他事情,便总是忙着在地里干活,种的菜拿去市场上贩卖。
对孩子们,他是严格无比。
以前,外公在世时,家中所有事情皆由他一手操办。
舅舅和姨妈们都心知肚明,得对老人尽孝。
当外公离开后,家中只剩下外婆一人。
然而,他们却认为外婆是个累赘。
没有人愿意让她搬到自己的家去。
理由是什么?因为她太啰嗦,总喜欢干预孩子们的事务。
工作一天,本就精疲力尽,根本不想听她唠叨。
外婆得知后,愈发沉默,她心里想着:如果我少说几句,也许孩子们会更喜欢我,常常回来看我。
可现实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无情。
孩子们私下汇聚,决定将她安排在县城居住。
“外婆一辈子没住过单元楼,肯定不适应城里的生活。”
“村子里多好,有熟悉的老邻居,我们又在县中心,出行方便。”
“城里可没有村子好,妈已经适应这儿的生活。”
他们认为,尽管村子算是城中村,但在县城主街道上,一个人住也没有问题。
比起那些仍然住在窑洞的老人,外婆的日子可算得上好得多。
不过,老房子实在太陈旧,不再适合居住。
厕所还是传统的蹲坑,院子外面是露天的,得从屋里走出来,踏着台阶才能出去上厕所。
下雨或下雪的时候,老人走动非常不便。
两个舅舅凑了些钱,将老房子翻新一番,装上了地暖、空调,还有WiFi。
如此一来,外婆就能独自在县城安稳住下,不用再去占用孩子们的空间。
逢年过节时,大家再回老家探望她。
这样的情景,似乎在许多家庭中都屡见不鲜。
毕竟,真的愿意与老人一起生活的年轻人,屈指可数。
老人心中也明了,自然不想打扰儿女,只要能自理,便不会主动提及要搬过去。
在这个家里,谁也没为此争吵过。儿女们对外婆的生活不会挑剔,温和的笑容常挂在她脸上,然而,外婆的心中却是难以言表的沉重。
家人们似乎察觉不到这种微妙的矛盾,只能隐隐感到些许不妥,却怎么也说不清楚原因所在。外婆的沉默渐渐加深,仿佛有无形的阴影笼罩着她,我曾多次与妈妈提起这事。
妈妈对我说:“外公去世对她来说就像在半路丢下了她,谁能承受得住?陪伴了大半辈子的人已然离去,难过是自然的反应,没受到影响才奇怪。”我明白母亲的苦心,但心底始终有一丝疑惑,难道仅仅是为了失去伴侣的悲伤?
外公去世后,两个舅舅立刻分担起了责任。大舅负责外公的后事,小舅则照看外婆。大舅坚信,照顾外婆是小舅的责任,而小舅则辩称,外婆还在,责任是大家共同肩负的,毕竟在外公在世时,他也曾贡献过力量。
作为女儿的妈妈和姨妈,虽然想分担,却又感到为难。家里有儿子存在,女儿们如果过于尽孝,难免令人议论,所以无论妈妈如何努力,似乎总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离开。
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尽量常去看望她,每次带些小礼物或压岁钱。但我后来得知,外婆常把我妈的钱悄悄攒起来,最终却是交给了两个舅舅,俩个老兄弟常常以贫困为借口,向外婆软磨硬泡。
自那时起,我便再不敢给外婆钱。说实话,我一直很困惑,“孝顺”究竟如何衡量。但在我们家团聚时,明明屋子里人声鼎沸,却没有一个人显得真正孝顺。
外人无话可说,似乎也看不出家里的任何问题。事实上,外婆的生活条件之好令人羡慕,食衣无忧,一个人安居在宽敞的三层小楼中,设施齐全,比不少同龄人更加优越。我无从评说他人的过错。
那一刻,我真切地领悟到,老人是多么悲惨。
正如俗话所说,养儿不一定能养老,这话绝对是有道理的。
曾记得看到过一句话:“为什么大家总觉得老人令人厌烦,因为那位深爱她的母亲早已不在了。”
外婆算是幸运的一位,她这一生几乎未曾接受过别人无条件的爱。
直到晚年,她才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昨晚我为外婆洗澡时,小心翼翼地问:“奶奶,你有没有怨过你的父母?”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以为她用沉默回应我的问题。
她脸上流露出的情感,喜忧难辨,皆是让我摸不着头脑的复杂心情。
我刚想不再追问,突然她轻轻一笑,释然地说道:“以前,或许会怨过吧。”
“哪个孩子不渴望母亲的存在呢?”
她接着说:“那时我总是想,为什么别的家庭都有父母,偏偏只有我没有,全村里只有我一个,是被外乡人遗弃的。”
“我曾想过,如果真的见到亲生父母,一定不会原谅他们。”
“可我等啊等,从小女孩等到了老太太,老实说,到了这个年纪,谁也无法再恨了。”
她叹了口气:“亲子之间的事,太复杂,绝非一两句话能够解释清楚,能做到让两边都不欠的人,毕竟不多。”
“看到亲生父母躺在病床上,心里也不好受。”
“以前的人活得艰辛,我也是为人母的,能体会。”
外婆并没有注意到,我悄悄拭去脸颊上的泪水。
这个小老太太,总是为他人着想,真令人心疼。
明明……在我眼中,她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要是她晚几年出生,要是没有被送养,要是更早些被找回……
她的人生可能就不会落得如此不堪,几乎没享受过几天的安宁。
大舅和表哥终于被接了过来。
我并没有照着我妈的要求去买新衣服,也没选择那些奢华的酒店。
去年的时候,我表哥因信用贷款爆雷,债务缠身,竟然厚颜无耻地向我借了两万块。
他让我不要告诉家里,从那时起,我便守着这个秘密。
如今,他反倒选择了装作失踪,干脆不打算还钱。
眼下这个关键时候,他竟然把我大舅带到了海南,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大家心里都明白。
说真的,我真不想给他们好脸色。
在病房里,见到我,平日里总是拘谨的娄皓仿佛变得活泼了许多。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不去机场接我们?”
接着,他还带着几分嘲弄的口气说:“呆了几天就以为自己是大小姐了?”
他仗着自己的方言,旁边的人根本听不懂,声音也毫不压低,放肆得很。
他得意洋洋地说:“你不知道,接我们的那辆车,雷克萨斯的MPV,真是贵得离谱!我一查,得一百多万呢!”
“这次我们可是大赚了,你知道吗?到时候外婆说得委屈一点,让他们心里难受,咱们也能多拿点补偿。”
他满脸兴奋地诉说着。
我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如果真拿到补偿,你愿意分给我一点吗?”
娄皓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目光中满是警惕:“当然不愿意。你不过是外孙女,凭什么拿我家的钱?”
“这手伸得也太长了吧。”
我微微一笑,调侃地说:“要是外婆那边也是重男轻女呢?他们不肯给外婆一分一毫……”
“怎么可能?”
娄皓满脸不解地反驳,“有钱人哪会在意那点小钱?要是他们从指缝里漏点给我们,我们可就是发了!”我从不贪心,哪怕是一辆价值百万的豪车,心中也已心满意足。
“作为家中长子长孙,我总该有个见面礼吧?”
这时,舅舅也听到了,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他偷偷瞥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外婆。
外婆逃避着儿子的眼神,思绪似乎停滞,转头去看别处。
舅舅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把我拉出病房,语气变得严肃:“你这个小家伙,真有主见,瞒着我们也就算了,连你妈妈都不肯透露情况?”
“把你外婆这件事搞得我们措手不及,快把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虽说我有些不愿意,但最后还是把实情告诉了他。
毕竟是亲舅舅,特地过来一趟,我无法无动于衷。
相比起我小舅,他显得明显要强得多。
早上小舅发了微信提醒我,要我多留意大舅,家里早已默契决定,外婆的丧事由小舅来操办,遗产自然而然归他所有。
我必须站在小舅这一边,不能让大舅趁机夺走外婆的遗产。
这事情说出来还有些可笑。
这一块不足250平的宅基地,竟能在家中闹出如此大的风波。
这样的情形让我心里堵得慌。
曾几何时,我总感觉自己已经长大。
每一天背着包上班,装作成熟的模样,在职场上小心翼翼,像个真正的成年人。
可就在这一刻,我猛然意识到自己依然是个孩子,根本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重要事。
小的时候,我常听村里人提起,两个兄弟为了争夺那几亩苹果树地,居然用农具互相攻击,结果是几十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那时我反而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亲兄弟因为一点土地就闹成这样呢?
可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边时,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涉及到利益的分配,争吵就总是避免不了,无论这点利益看起来多么微不足道,甚至只是一张空头支票。
我猜得没错,有钱人也绝对不会傻。
舅爷曾向外婆问过她的想法,却一个字的钱都没提。
大舅来询问外婆是否能留点钱给她,但舅爷一言不发,“这是我姐姐的决定,你们无需担心。”
后来我们才了解到,外婆只想要一套房子。
她告诉我背后的原因:“我这一辈子从未拥有过自己的房间。”
“小时候家里只有两间泥瓦房,我父亲住一间,我和奶奶挤在另一间。”
“嫁人后,我和你爷爷共用一间房,孩子出生后,孩子也得和我们一起睡。”
“他去世后,我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可以自由自在地安卧,而不必忍受别人的呼噜声。”
“不过现在,我虽然能一个人睡,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但这个房子却不归我,是你们两个舅的。”
“或许你们觉得好笑,这么一位老奶奶竟然渴望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但梦梦,听你舅盖房时说的话,我怎能不感到心痛?”
外婆说这些时,眼神中写满了无奈。
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我自己。今年我29岁,确切地说,距离毕业已经整整七年。在市中心,我为自己购置了一套小房子。
家人听闻后,顿时焦急起来。
“一个女孩子,嫁人不是更能有归宿吗,何必自己花钱买房呢?这不是在浪费吗?”
“有房贷的女人,将来找对象可就难喽,很多男生可不愿意。”
“王梦买的房子当初价格高,现在可是跌了十几万呢。”
外婆说话很直接,起初她也半信半疑,觉得他们的理由痕迹甚明显。
按理说,结婚后应该是男方准备的婚房。然而,她的看法却转变了。
她说,若我没有自己的房子,未来也许会步她的后尘。
万一有一天男人去世,房子未必归我,还可能成为孩子名下的财产。
最终,我会沦为一个与家无关的旁观者。
法律虽有定论,现实却总是令人无奈。
尽管没人公然承认,私下里这种情况却十分普遍。
外婆对我充满了羡慕与钦佩。
她说,在她众多的孙子孙女中,只有我一人是凭实力买下这套房子的。
其他人要么在婚后有个“暂时的家”,要么是依靠父母的支持。
而我,则是凭自己的努力。
“我告诉你舅爷时,我不仅希望房子能写我的名字,还把别人一分钱都不想沾上。”
“孟家的人从没帮助过我,我也不愿花他们的钱,绝不让孩子欠他们的情。”
“你那两个舅舅,我早已看透。为了孟家,我从未想给他们添麻烦。”
年假所剩不多,我与外婆、太公太奶、表舅们一一告别,买好了回西北的机票。这边气候宜人,外婆在这里养老再合适不过,最重要的是,她的父母也在这儿,留在这里,才算真正有了个家。
大舅特意帮我订了和我同一航班的座位,让我一起回西北。
一路上,他没完没了地数落我。
“真是不明事理,怎么不阻止你外婆?她的条件可不简单啊,那可是一条大鱼!”
“她只要了一套小两居,才一百多万呢。”
“到时候分了,我和你二舅能各分个五十万。”
“现在这时代,五十万能干嘛?你长大了,赚钱了,难道不知道钱现在值不了那么多吗……”
他从外婆的财富扯到我不结婚,接着又啰嗦到我为何不留下来。
“孟家人对你印象不错,你应该留下来,好好照顾两位老人,多说好话,以后能争取点钱。”
“说得不好听,他们两个都快一百岁了,说走就走,咱要是全走了,财产肯定分不到一毛。”
我看着窗外的天空,突然无言以对。
“舅,你真的是缺钱吗?”
“你不是常说赚钱容易吗?县里还有一套房,市区两套,连两辆车都有。”
“整天在家吹牛,聊天记录我都留着呢。”
“怎么最近突然缺钱了?是不是想占点便宜?”
他们年轻时做生意,跑车族,掘得金山银山,连铺面和房产都不缺。
可如今年纪大了,每天在家打牌,哪来的缺钱?
究其原因,不过是看孟家太富裕,想从中多捞一笔。眼见我毫不留情地与他针锋相对,大舅的脸色立刻变了,扬言回去要让妈好好教训我。我不禁笑出声——连他我都不怕,怎么可能怕我妈呢?我早已习惯了她那说话的风格,每次只听个大概,剩下的随意忽略,脑子里根本没在思考。
娄皓对我说我是个猪脑子:“那是你的钱吗?你把我的钱弄没了!”“孟家多给外婆点东西,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我笑着反问:“你能自己赚钱,为什么一定要拿别人的?”“外婆没那关系,你难道想看着她饿死?”
“哥,你都三十多岁了,别光想着别人,不如想想自己怎么活下去。”我不解,为何有些男人总觉得老人的钱就是他的,继承法可不是这么规定的。
回到家,我休息了一天,随后立刻投入工作中。这段时间没来,很多事情都得赶着处理。外婆竟然学会发语音了。她告诉我,表哥专门请了老师教她认字。现在她每天都在学习,甚至在写作文。偶尔,她会把写的内容发给我看。
外婆的文字很简单,辞藻不华丽,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奇妙的是,她的话总能深深打动我。后来,经过外婆同意,我把她写的内容分享到了社交平台。渐渐地,关注她的人逐渐增多。
最受欢迎的一篇,应该是这段:“小时候没钱读书,我得照顾养父。村里有人教认字,我也就学会了自己的名字。出于好奇,我问教字的老师,我这名字是什么意思。老师说,‘张听话’大概就是要我乖乖听话,爸妈希望我能够乖巧。
”那时,我对这个名字有些抵触。或许是因为名如其人,这些年来,我总是顺从他人,无论是奶奶、父亲、丈夫还是儿子,谁的意见都能听得进去。可如今,我却渴望摆脱这些期待,只想做自己。
几天前,我突然情不自禁地询问爸妈,究竟是他们为我取的什么名字。妈妈告诉我,那是她亲手起的,叫孟凌云,蕴含着“壮志凌云”的美好寓意。
听完这句,我感觉这个名字的分量加重了,远比“听话”来得更有力量,也让我从心底里重新喜爱起了自己。
看着外婆日渐乐观的模样,我也暗自欣喜。愿她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快乐。电话中,她的声音愈发自信,常常分享一些有趣的旧事。
舅舅们也热衷打电话,询问她何时回家,但外婆总是一口拒绝,坚定地说这里才是她的归宿。其实,我知道她心底的难过,她离开熟悉的地方后,自然不会轻易回到那个让她感到不快的老家。
如今,她选择留下来陪伴父母,我觉得这个决定相当不错。至少,她不再孤单。与亲人一起,虽然她已快八十,但依然能够撒娇,享受关爱,感受温暖。没有人认为她是负担,也没人会去打扰她的生活,更没有人会无视她的想法。
她的心境,从“我该怎么办”转变为“随它去”,这是多么令人宽慰的变化。我希望我的小老太太能一直这么幸福。等我有空时,我一定会去探望她。
来源:成熟暖阳44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