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看着对面正慢条斯理咀嚼着食物的邱旭明，胃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凉飕飕。
婚姻是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但有些围城，连出口都找不到。
【1】
雍雨薇放下筷子，那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看着对面正慢条斯理咀嚼着食物的邱旭明，胃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凉飕飕。
桌上是她花了两个小时准备的晚餐，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可惜唯一的食客似乎只将其视为维持生命体征的必要燃料，脸上没有任何享受的表情。
“今天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我妈恢复得还不错。”雍雨薇尝试着开启一个话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嗯。费用清单我明天转给你。”邱旭明的目光没有离开碗里的米饭，语气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那股凉意从胃里蔓延到了指尖。雍雨薇握了握拳，指甲掐进掌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妈想让我们周末去看看她，一起吃顿饭。”
邱旭明终于抬起头，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冷静而疏离。“周末我要见几个重要的客户，关系到下半年的业绩。你知道的，现在市场竞争有多激烈。”
“一次晚饭的时间都没有吗？就一次？”雍雨薇的声音里带上了恳求，连她自己都感到羞耻。
“雨薇，”邱旭明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却冰冷，“我们早就说好的，各自负责原生家庭的事务，互不干涉。你母亲的治疗费用，我一分不会少，但额外的情感陪伴和时间投入，不在我的义务范围之内。这是效率最高的相处模式，避免不必要的内耗。”
“义务？模式？邱旭明，那是我的母亲！也是你法律上的岳母！”雍雨薇的声音拔高了，胸膛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人和事都能用‘效率’和‘义务’来衡量？”
邱旭明微微蹙眉，似乎对她的失态有些不耐。“理性分工可以减少百分之八十的无谓争吵。我以为经过这三年，你已经认同这一点。情感用事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
“是，我认同，我太认同了！”雍雨薇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认同到我觉得自己快不是个人了，而是一台按照你设定的程序运行的机器！”
她转身想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空间，却被邱旭明下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别忘了，当初是你父亲的公司濒临破产，你亲自来找我，希望邱家注资。这场婚姻的本质，从一开始就是资源整合。现在雍家稳定了，你就开始要求超出协议的情感回报了吗？”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捅进了雍雨薇心底最痛的地方。
她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所有汹涌的委屈和愤怒，最终都化作了无力的沉默。
是啊，是她先递上了“卖身契”。
为了挽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她亲手把爱情和婚姻明码标价，嫁给了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却吝于付出丝毫温情的男人。
她以为日久能生情，以为冰山也能被融化。
可三年过去了，邱旭明依然是那个邱旭明，理智、冷酷、一切以利益为先。
而她却在这段形同虚设的婚姻里，耗尽了所有的热情和希望。
离婚？
她不是没想过。
但父亲的公司刚刚重回正轨，经不起任何风波。
邱家也不会允许这种“丑闻”影响股价和声誉。
更重要的是，那份苛刻的婚前协议，让她在离婚后几乎净身出户，她如何有能力继续支撑母亲后续昂贵的康复治疗？
她被困住了。
被现实、被责任、被自己的选择，牢牢地困在了这个华丽的牢笼里。
雍雨薇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转过身，脸上已经戴上了惯常的麻木面具。
“我知道了。周末我自己去。你忙你的。”
说完，她不再看邱旭明，径直走向厨房，开始机械地收拾流理台。
水龙头哗哗地响着，掩盖了她喉间压抑的哽咽。
邱旭明看着她的背影，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拿起桌上的财经杂志，翻开了下一页。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水流声和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两种截然不同的节奏，如同他们的生命轨迹，看似处在同一空间，却永远无法交融。
【2】
周末，雍雨薇独自回到了城西的父母家。
相比起邱旭明那套冷色调、充满设计感却毫无烟火气的大平层，这里显得拥挤而温馨。
空气中弥漫着煲汤的香气，那是家的味道。
“雨薇来了？旭明呢？”母亲雍夫人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期盼。
“他临时有重要的客户要见，来不了。”雍雨薇挤出一个笑容，把带来的水果和营养品放在桌上，“妈，您身体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就是惦记你们。”雍夫人擦着手走出来，仔细端详着女儿，“你怎么又瘦了？脸色也不太好。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还是和旭明……”
“没有的事。”雍雨薇急忙打断母亲的话，“就是最近项目忙，熬夜多了。旭明他……对我挺好的。”
她垂下眼睑，不敢看母亲探究的目光。
“那就好，那就好。”雍夫人拍拍她的手，语气欣慰，“当初看你嫁得好，我跟你爸就放心了。旭明能力强，会赚钱，虽然话少了点，但男人嘛，稳重可靠最重要。”
雍雨薇心里苦笑。
是啊，在所有人眼里，她雍雨薇嫁入邱家，是攀了高枝，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邱旭明年轻有为，英俊多金，是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结婚对象。
可谁又知道，这桩看似光鲜的婚姻内里，早已千疮百孔，冰冷彻骨。
“姐，你来啦！”一个欢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雍雨薇的妹妹，雍雨晴。
雍雨晴比雍雨薇小五岁，性格活泼外向，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身边总是围绕着各种各样的朋友。
“嗯，刚到家。”看到妹妹，雍雨薇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些。
“姐夫没来？”雍雨晴探头探脑。
“他忙。”
“嘁，大忙人。”雍雨晴撇撇嘴，凑到姐姐身边，压低声音，“姐，我跟你说，我们社最近跟一个超有名的独立设计师合作，他叫沈肆，超有才华，人也超帅！下次介绍你们认识啊？反正姐夫总不在家，你多认识点朋友也好。”
“胡说什么呢！”雍雨薇嗔怪地瞪了妹妹一眼，“我没事认识什么设计师。”
“哎呀，就是交个朋友嘛！你看你，结婚后都快跟社会脱节了。整天不是上班就是回家，多没意思。”雍雨晴不以为然，“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
“行了，别贫了，快来帮忙端菜。”雍夫人从厨房喊道。
吃饭的时候，父亲雍建明话不多，只是不时给女儿夹菜，问些工作上的事。
雍雨薇尽量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轻松愉快。
她不能让父母担心，尤其是父亲，刚刚从事业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不能再受刺激。
这个家，经不起任何风雨了。
她必须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哪怕代价是独自吞噬所有的苦涩。
饭后，雍雨晴拉着姐姐在阳台晒太阳聊天。
“姐，你真的开心吗？”雍雨晴突然收起嬉笑的表情，认真地问。
雍雨薇一愣，下意识地避开妹妹的目光。“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就是觉得……你好像变了。以前的你，眼睛里有光，现在……总觉得蒙着一层灰。”雍雨晴担忧地说，“我知道爸妈总说姐夫好，但过日子的是你自己。如果……如果不开心，没必要硬撑着的。”
雍雨薇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沉默了很久。
“没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生活就是这样，哪有十全十美。”她轻声说，像是在说服妹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旭明他……没什么不好。只是我们性格不太一样。”
“性格不合比吵架更可怕！”雍雨晴激动起来，“那是冷暴力！是精神上的慢性自杀！姐，你才二十八岁，难道就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一辈子？
雍雨薇心里一颤。
那该是多么漫长而冰冷的岁月。
她勉强笑了笑，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傻丫头，别瞎操心。我挺好的。倒是你，什么时候带个正经男朋友回来给爸妈看看？”
成功地转移了话题，姐妹俩又聊了些别的。
但雍雨晴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离开父母家时，天色已近黄昏。
雍雨薇没有直接回那个冰冷的“家”，而是让司机把车开到了江边。
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需要呼吸一点自由的空气。
初秋的江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的发丝。
她沿着江岸慢慢走着，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和来往的船只，心情稍稍平复。
“雍小姐？”一个略带惊喜的男声在身边响起。
雍雨薇转头，看到一个穿着休闲西装，气质儒雅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速写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您是……？”雍雨薇觉得对方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沈肆。我们是校友，上次在美院的校友联谊会上见过一面。”男人笑着伸出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沈肆？雍雨薇想起来了，妹妹口中那个“超有才华超帅”的设计师。上次联谊会人很多，他们只是简短地打了个招呼。
“沈先生，你好。”雍雨薇礼貌地和他握了握手。
“叫我沈肆就好。”他的笑容很干净，带着艺术家的随性，“一个人来散步？”
“嗯。随便走走。”
“这里的夕阳很美，我经常来这边写生。”沈肆扬了扬手中的速写本，“介意一起走走吗？”
雍雨薇本想拒绝，但看着对方真诚的目光，又想到妹妹的话，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也许，她是需要和邱旭明世界之外的人说说话了。
【3】
和沈肆的交谈出乎意料的轻松。
他没有追问她的家庭，没有谈论功利性的话题，而是聊着艺术，聊着旅行中的趣闻，聊着对生活的细微观察。
他的语言生动有趣，充满了对生活的热情和好奇。
雍雨薇发现，自己竟然很久没有这样放松地、毫无负担地和人聊天了。
在邱旭明面前，她总是下意识地紧张，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哪个观点不合他的“逻辑”，就会引来他冷静却尖锐的批判。
而在沈肆这里，她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哪怕有些想法听起来很幼稚，他也会认真地倾听，然后分享他的看法。
“你看那片云，”沈肆指着天边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云霞，“像不像一只展翅的火凤凰？”
雍雨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真的有点像。很壮观。”
“生活中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沈肆笑着说，“有时候换个角度，再平凡的东西也能发现惊喜。”
雍雨薇若有所思。
换个角度？她和邱旭明的婚姻，还有惊喜可言吗？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雍雨薇看了看手表，出来已经快两个小时了。
“我送你吧？”沈肆礼貌地说。
“不用了，谢谢。我的司机在那边等。”雍雨薇指了指不远处的停车场。
“那好，路上小心。”沈肆也没有强求，笑容依旧温和，“很高兴能和你聊天，雍小姐。希望下次还有机会。”
“我也很高兴。再见，沈先生。”
坐进车里，雍雨薇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有些恍惚。
刚才那一个多小时的轻松愉快，像是一个偷来的美梦。
而现在，梦醒了，她又要回到现实。
果然，刚进家门，就看到邱旭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是在等她。
他穿着家居服，手里拿着一杯红酒，电视里播放着财经新闻。
“去哪儿了？”他问，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去我爸妈家吃饭了。后来去江边走了走。”雍雨薇换上拖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一个人？”邱旭明抿了一口酒，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雍雨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喜欢这种被审问的感觉。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想节外生枝。如果说出遇到了沈肆，以邱旭明的性格，不知道又会引申出什么“逻辑”和“规则”。
邱旭明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下周是我父亲的生日宴，别忘了准备礼物。规格按照往常一样。”
“知道了。”雍雨薇应道。这种应酬是她最讨厌的环节，但作为邱家的儿媳，她必须出席，并且表现得体。
“还有，”邱旭明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以后尽量不要一个人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散步。不安全，也不符合你的身份。”
他的身高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雍雨薇抬起头，对上他镜片后深邃的眼睛。“我的身份？我是什么身份？连独自散步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你是邱太太。”邱旭明一字一顿地说，“这意味着你的行为举止不仅仅代表你自己。很多双眼睛在看着。我不希望听到任何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雍雨薇觉得可笑，“我只是去散个步，能有什么闲言碎语？邱旭明，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只是一个需要精心维护的商标？不能有任何自己的喜好和空间？”
“维护好‘邱太太’这个形象，对你，对雍家，都有好处。”邱旭明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希望你能保持理性。”
又是理性！
雍雨薇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她不想再争论下去，每一次争论，都只是让她更清楚地看到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累了，先去洗澡了。”她绕过他，想往卧室走。
手腕却被邱旭明抓住。
他的手掌温热，力道却不容挣脱。
雍雨薇浑身一僵。
结婚三年，他们很少有亲密接触。除了某些特定的、程序化的时刻，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像合租的室友。
邱旭明看着她，眼神复杂，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
“雨薇，”他叫了她的名字，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些，“我们……”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空气中某种微妙的凝滞。
邱旭明松开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微蹙，然后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雍雨薇站在原地，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心里乱糟糟的。
刚才那一刻，她竟然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波动？
是错觉吗？
还是又是她的一厢情愿？
邱旭明接完电话回来，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公司有点急事，我出去一趟。你先睡。”
说完，他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下雍雨薇一个人。
空气中还弥漫着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
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看，这就是他们的婚姻。
连一次未完成的对话，都可以被一个电话轻易打断。
而那个电话，永远比她重要。
【4】
邱父的生日宴设在市郊一座豪华的私人会所。
灯火辉煌，觥筹交错，名流云集。
雍雨薇穿着昂贵的定制礼服，化着精致的妆容，挽着邱旭明的手臂，脸上挂着得体而疏离的微笑，周旋于宾客之间。
她熟练地扮演着“邱太太”的角色，应对着各种或真或假的寒暄和恭维。
邱旭明则一如既往地沉稳从容，与人交谈时思路清晰，气场强大。
他们是外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只有雍雨薇自己知道，挽着邱旭明手臂的指尖是多么冰凉，脸上的笑容肌肉是多么僵硬。
“旭明，雨薇，你们来了。”邱父邱瀚洋笑着走过来，他身材保持得很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不怒自威。
“爸，生日快乐。”邱旭明递上礼物，是一块价值不菲的古董手表。
“邱伯伯，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雍雨薇也送上准备好的贺词和礼物。
“好好，你们有心了。”邱瀚洋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雍雨薇身上停留片刻，“雨薇最近气色不错，看来旭明很会照顾人。”
雍雨薇笑容微僵，含糊地应了一声。
照顾？他连她喜欢吃什么，对什么花粉过敏都不知道。
“旭明，你跟我来一下，介绍几位重要的叔伯给你认识。”邱瀚洋对儿子说。
邱旭明看了雍雨薇一眼：“你随便吃点东西，我很快回来。”
雍雨薇点点头，看着他们父子二人融入人群。
她松了口气，走到自助餐区，拿了一杯香槟，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看着眼前衣香鬓影、谈笑风生的场景，她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孤独。
这里的一切，都充斥着利益交换和虚伪应酬。
她不属于这里。
“邱太太，一个人吗？”一个娇媚的女声响起。
雍雨薇抬头，看到柳芊芊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柳芊芊是邱旭明母亲那边的一个远房表亲，家境普通，却一心想着攀附权贵，削尖了脑袋往这个圈子里钻。她对邱旭明的那点心思，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柳小姐。”雍雨薇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柳芊芊自来熟地在旁边坐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雍雨薇全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邱太太今天这身礼服真好看，是限量款吧？也就只有您能撑得起来。”柳芊芊奉承道，话锋一转，“不过，我看旭明哥好像一直很忙，都没什么时间陪您。像您这样的美人，独守空房，真是可惜了。”
雍雨薇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脸上依旧维持着微笑：“旭明他事业心重，我理解。”
“理解归理解，但女人嘛，总是需要陪伴的。”柳芊芊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挑唆的意味，“我听说啊，最近有个刚回国的女投资人，跟旭明哥走得很近呢。好像叫什么……林薇？长得漂亮，能力又强，跟旭明哥简直是商业上的绝配。”
雍雨薇的心猛地一沉。
林薇？她好像听邱旭明提起过这个名字，是在讨论一个合作项目时。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柳芊芊牵着鼻子走。
“柳小姐的消息真灵通。不过，生意上的事情，我不太懂，也不便过问。”雍雨薇的语气依旧平静。
柳芊芊碰了个软钉子，有些不甘心，还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雨薇姐，原来你在这里！”
雍雨薇回头，看到妹妹雍雨晴竟然来了，身边还跟着沈肆。
“雨晴？沈先生？你们怎么……”雍雨薇有些惊讶。
“是我带雨晴来的。”沈肆笑着解释，“我家和邱伯伯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收到请柬。正好雨晴对这类活动好奇，我就邀请她一起来见识一下。”
雍雨晴凑到姐姐耳边，小声说：“姐，我是来给你撑场子的！怕你一个人无聊受欺负！”
雍雨薇心里一暖，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胡闹。”
柳芊芊看到气质出众的沈肆，眼睛亮了一下，又见他和雍雨薇姐妹似乎很熟络，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悻悻地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姐，那女的是谁啊？一看就不是好人，刚才是不是在说你坏话？”雍雨晴警惕地看着柳芊芊的背影。
“无关紧要的人。”雍雨薇摇摇头，看向沈肆，“沈先生，谢谢你照顾我妹妹。”
“举手之劳。而且，有雨晴这么活泼的同伴，我也没那么无聊了。”沈肆幽默地说。
他的出现，像一阵清新的风，吹散了雍雨薇心头的些许阴霾。
他们三人站在一起闲聊，气氛轻松愉快。
沈肆很健谈，知识面又广，总能找到有趣的话题。
雍雨薇发现，自己在他和妹妹面前，可以很自然地笑出来。
而不远处，正在和宾客交谈的邱旭明，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这个角落，看到了雍雨薇脸上那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以及她身边那个气质儒雅、与她谈笑风生的男人。
他的眼神，不易察觉地暗了暗。
【5】
生日宴结束后，回去的路上，车内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邱旭明一直沉默着，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侧脸线条冷硬。
雍雨薇也懒得找话题，靠在椅背上假寐。
今天应付那些宾客，她已经身心俱疲。
“刚才和你说话的男人是谁？”邱旭明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雍雨薇睁开眼，心里有些意外。他居然会注意到沈肆？
“沈肆，一个设计师。是雨晴的朋友，碰巧遇到。”她言简意赅地回答，不想多作解释。
“雨晴的朋友？”邱旭明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我看你们聊得很投机。他对你，似乎很殷勤。”
雍雨薇皱起眉：“你什么意思？只是正常的寒暄而已。难道我连和别人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正常的寒暄需要笑得那么开心？”邱旭明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雍雨薇，别忘了你的身份。在这种场合，和不明来历的男人过分亲近，只会惹人笑话。”
“不明来历？沈肆是美院校友，有名有姓的设计师，怎么就不明来历了？”雍雨薇的火气也上来了，“倒是你，那个叫林薇的投资人，又算怎么回事？柳芊芊可是特意跑来告诉我，你们是商业上的绝配！”
话一出口，雍雨薇就后悔了。
她不该提起柳芊芊，更不该显得像是在吃醋。
这只会让邱旭明觉得她幼稚可笑。
果然，邱旭明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所以，你是在质疑我？”
“我不是质疑你，我只是不喜欢这种双标！”雍雨薇扭过头，看着窗外，“你可以有你的商业伙伴，我连和普通朋友说句话都要被审查？”
“林薇是重要的合作伙伴，我们的交往纯粹出于商业目的，公开透明。”邱旭明冷冷地说，“而你呢？那个沈肆，看你的眼神，可不像只是普通朋友。”
“你！”雍雨薇气得胸口起伏，“邱旭明，你简直不可理喻！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做什么事都带着目的吗？”
“理性分析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基本的生存技能。”邱旭明的声音依旧冰冷，“我建议你也学会这一点，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
误会？
雍雨薇只觉得心寒。
在他眼里，她所以为的短暂的轻松和愉快，不过是另一个“需要理性分析”的局面。
他甚至不愿意去理解她渴望正常社交的心情。
“停车！”雍雨薇突然对司机喊道。
司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你要干什么？”邱旭明蹙眉。
“我觉得闷，想自己走走。”雍雨薇说完，直接推开车门下了车。
“雍雨薇！”邱旭明的声音带着怒意。
雍雨薇没有回头，快步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夜晚的凉风吹在她脸上，却吹不散心中的郁结。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高跟鞋磨得脚后跟生疼，才在一个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周围很安静，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
她抱着双臂，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
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最亲密的夫妻，却比陌生人还要隔阂。
连最基本的沟通都做不到。
手机响了起来，是邱旭明打来的。
她看了一眼，直接按了静音。
现在，她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不想听到任何关于“理性”、“规则”、“身份”的说教。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亮了，这次是雍雨晴发来的微信。
“姐，你没事吧？到家了吗？今天那个柳芊芊没再找你麻烦吧？”
看着妹妹关切的话语，雍雨薇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道：“我没事，到家了。别担心。”
刚发出去，雍雨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姐，你真的没事？我怎么听你的声音不对劲？”雍雨晴敏感地问。
“真的没事……就是有点累。”雍雨薇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是不是又跟姐夫吵架了？”雍雨晴一针见血。
雍雨薇沉默着，算是默认。
“唉……”雍雨晴叹了口气，“姐，要不……你考虑一下我上次的提议？出来工作吧！哪怕只是找个轻松点的事情做，有点自己的收入和社会圈子，也好过整天困在家里，围着姐夫转。人一旦有了底气，心情都会不一样。”
工作？
雍雨薇的心动了一下。
结婚前，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有自己的职业规划。但婚后，邱旭明虽然不限制她工作，却隐隐流露出希望她安心做邱太太，不必辛苦奔波的意思。加上当时父亲公司的事情让她心力交瘁，她就顺势辞了职，成了全职太太。
这三年来，她逐渐与社会脱节，生活圈子越来越小，所有的重心都围绕着邱旭明和那个冰冷的家。
也许……雨晴说得对。
她是需要改变一下了。
不是为了赌气，而是为了给自己找一条出路，哪怕只是一条小小的缝隙，能透进一点光也好。
“我再想想。”雍雨薇对妹妹说。
挂了电话，她坐在长椅上，看着城市的霓虹灯，陷入了沉思。
【6】
雍雨薇没有在外面逗留太久。
她知道，无论怎么逃避，最终还是要回到那个“家”。
出乎意料的是，当她输入密码打开门时，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
邱旭明坐在沙发上，没有看电视，也没有看文件，只是静静地坐着，似乎在等她。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两人对视着，一时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但也绝不轻松。
“脚怎么了？”邱旭明忽然问。
雍雨薇低头，才发现自己刚才走路的时候，脚后跟被高跟鞋磨破了皮，渗出血丝。
“没事，磨了一下。”她淡淡地说，准备换鞋去处理。
“医药箱在电视柜下面。”邱旭明说了一句。
雍雨薇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居然会注意到这种细节？
这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她拿出医药箱，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用碘伏棉签小心地擦拭着伤口。
邱旭明就那样看着她，没有说话。
安静的客厅里，只有棉签触碰皮肤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今天……”邱旭明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柳芊芊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林薇只是合作伙伴。”
雍雨薇擦拭伤口的手停住了。
他这是在……解释？
结婚三年，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解释关于另一个女人的事情。
她抬起头，看向他。
邱旭明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目光移向别处，似乎不太习惯说这样的话。
“我知道。”雍雨薇低下头，继续处理伤口，心里却泛起一丝微澜。
也许，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完全无动于衷？
“关于工作的事情，”雍雨薇深吸一口气，决定趁这个机会说出来，“我考虑过了，我想出去找点事情做。”
邱旭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
“为什么？”他问，眉头微蹙，“是零用钱不够？还是觉得在家无聊？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报一些课程，或者多参加一些慈善活动……”
“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无聊。”雍雨薇打断他，“我只是想有自己的生活重心。我还年轻，不想一直这样……无所事事。”
“邱太太的身份，本身就是一种工作。”邱旭明试图用他的逻辑说服她，“维护好这个形象，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我不认为你出去从事一份普通的工作，能比现在创造更大的价值。”
“价值？”雍雨薇放下棉签，直视着他，“邱旭明，对你来说，价值就是金钱、地位、人脉，这些可以量化的东西。但对我来说，价值还包括成就感、自我认同感和……快乐。这些，我现在的生活给不了我。”
“快乐？”邱旭明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它是一个陌生的概念，“你认为工作能带给你快乐？职场复杂，人际关系繁琐，压力巨大，我不认为那是一个寻找快乐的好地方。”
“至少那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苦乐都是我自己的体验！”雍雨薇的情绪有些激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个被你圈养在金丝笼里的雀鸟，按照你设定的模式生活！”
“圈养？”邱旭明的脸色沉了下来，“我提供给你优渥的生活，尊重你的自由，从未限制你的行动。这就是你眼中的圈养？”
“无形的枷锁比有形的更可怕！”雍雨薇站起身，声音带着颤抖，“你用你的理性、你的规则、你的价值体系，把我包裹得透不过气来！我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先经过你那套标准的过滤！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吗？”
邱旭明也站了起来，他比雍雨薇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受伤？
“所以我为你所做的一切，在你看来，都是一种控制？”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不知道！”雍雨薇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你为我做了什么！除了物质，你给过我什么？关心？理解？陪伴？哪怕只是一次认真的倾听？”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邱旭明，我们结婚三年了！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吗？你知道我害怕打雷吗？你知道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关心我是否符合‘邱太太’的标准！”
邱旭明看着她脸上的泪水，愣住了。
他好像……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情绪失控，如此脆弱。
在他的认知里，情绪是低效的，眼泪是无用的。
可此刻，看到她的眼泪，他心里某个地方，竟然泛起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感觉。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词穷了。
那些他惯用的逻辑和分析，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是僵硬地说：“很晚了，先去休息吧。这件事，以后再说。”
又是以后再说。
雍雨薇擦干眼泪，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熄灭了。
她不再看他，转身默默地走向客房。
今晚，她不想和他睡在同一个房间。
邱旭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客房门口，第一次没有出言阻止。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
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他回想她刚才的话，那些控诉，那些眼泪。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可是，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他成功的经验都告诉他，理性、规则、效率，才是正确的处世之道。
情感用事，只会坏事。
他走到客房门门口，抬起手，想敲门，却最终缓缓放下。
他不知道门后是怎样的场景，更不知道门开后，该说些什么。
沟通，似乎比搞定一个上亿的合作项目还要困难。
这一夜，隔着一道门，两个人都失眠了。
【7】
接下来的日子，陷入了一种冰冷的僵持。
雍雨薇和邱旭明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几乎零交流。
雍雨薇开始积极地投简历，参加面试。
她大学学的是艺术管理，有一定的基础。虽然脱离职场三年，但她学习能力不弱，形象气质佳，谈吐也得体，很快就有几家不错的公司给了她复试机会。
邱旭明知道了，但没有再明确反对，只是态度更加冷淡。
他似乎用沉默来表达他的不认同。
雍雨薇也懒得理会。她把自己的精力都投入到找工作的准备中，生活反而充实了许多。
期间，雍雨晴和沈肆偶尔会约她出去吃饭、看展。
和沈肆相处，总是很轻松。他像个见多识广的朋友，带领她重新发现生活中的美好，鼓励她追求自己的想法。
雍雨薇能感觉到沈肆对她有好感，他的体贴和欣赏是那么明显。
但她始终保持着距离。
她是有夫之妇，无论婚姻多么不堪，这是不争的事实。她不能，也不想卷入任何复杂的感情纠葛。
沈肆也很有风度，从未越界，只是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和鼓励她。
这让雍雨薇对他更多了一份敬重。
一天下午，雍雨薇刚从一家画廊面试出来，心情不错。面试官对她很满意，很有希望拿到这个策展助理的职位。
她想着约妹妹晚上一起吃饭庆祝一下，却接到了母亲焦急的电话。
“雨薇，不好了！你爸他……他心脏病犯了，在医院抢救！”
雍雨薇的脑袋“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她立刻打车赶往医院。
抢救室门口，母亲雍夫人哭成了泪人，妹妹雍雨晴也赶到了，正扶着母亲。
“妈！怎么回事？爸怎么会突然……”雍雨薇冲过去，声音发抖。
“公司……公司那边好像又出问题了……你爸接到电话，一着急就……”雍夫人泣不成声。
雍雨薇的心沉到了谷底。
父亲的公司，是全家人的心病。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她是长女，不能乱。
她安抚着母亲，一边向闻讯赶来的医生询问情况。
医生表示情况很危急，需要立即进行手术，但手术风险很大，费用也非常高昂。
“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救我爸！”雍雨薇毫不犹豫地说。
但当她看到手术知情同意书上那巨额的费用预估时，手还是忍不住颤抖了。
这几年为了维持母亲的治疗和体面的生活，她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父亲的公司看似稳定，实则根基不稳，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现金。
怎么办？
雍雨薇第一个想到的，是邱旭明。
虽然他们在冷战，但事关父亲的生死，他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她颤抖着手拨通了邱旭明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邱旭明压低的声音：“我在开一个非常重要的视频会议，有什么事晚点说。”
说完，不等雍雨薇开口，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雍雨薇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整个人如坠冰窟。
晚点说？
她父亲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他却让她晚点说？
这就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的“重要会议”永远排在第一位。
巨大的绝望和愤怒席卷了她。
雍雨晴看着姐姐瞬间惨白的脸色，担心地问：“姐，怎么了？姐夫什么时候过来？”
雍雨薇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她不能倒下。
“他……暂时过不来。”雍雨薇艰难地说，然后转向医生，“医生，请您尽快安排手术，钱的问题我来解决！”
她走到一边，开始疯狂地打电话借钱。
亲戚，朋友，父亲以前的生意伙伴……
可是，世态炎凉。雍家今非昔比，听到要借这么大一笔钱，大多数人都是支支吾吾，找各种借口推脱。
雍雨薇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绝望。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父亲……
“雨薇姐，需要帮忙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是沈肆。他大概是听雍雨晴说了消息，赶了过来。
看到沈肆关切的眼神，雍雨薇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
她简单说明了情况。
沈肆听完，没有丝毫犹豫：“钱的事情你别担心，我先帮你垫上。救命要紧。”
说着，他就要去刷卡。
“不……不行，这怎么可以……”雍雨薇连忙阻止。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她和沈肆只是朋友，怎么能接受他如此大的恩惠？
“就当是我借给你的。”沈肆语气坚定，“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不计利息。现在伯父的命最重要！”
在他的坚持下，手术费终于凑齐了。
父亲被推进了手术室。
雍雨薇瘫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浑身虚脱。
沈肆默默地陪在旁边，给她递上一瓶水。
“谢谢……真的谢谢你，沈肆。”雍雨薇哽咽着说，“这笔钱，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
“别说这些了。希望伯父手术顺利。”沈肆安慰道。
雍雨晴看着沈肆，又看看失魂落魄的姐姐，心里五味杂陈。
关键时刻，伸出援手的竟然是姐姐的“普通朋友”，而那个位高权重的姐夫，却连电话都不接。
这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手术很成功，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需要转入ICU观察。”
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雍雨薇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邱旭明打回来的。
雍雨薇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眼神冰冷。
她走到楼梯间，接起了电话。
“会议结束了。你刚才找我什么事？”邱旭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雍雨薇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无比讽刺和心寒。
“没事了。”她淡淡地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都解决了。”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挂断邱旭明的电话。
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她知道自己和邱旭明之间，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可能连接的线，也彻底断了。
【8】
父亲脱离危险后，转入了普通病房。
雍雨薇日夜守在病床前，悉心照料。
邱旭明来过医院一次，带了昂贵的补品，和主治医生谈了话，确保用的是最好的药和治疗方案。
但在病房里，他和雍雨薇之间，只有冰冷的沉默。
雍雨薇不再看他，也不再跟他说话。
邱旭明似乎想找话题，但看到雍雨薇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最终也只是公式化地嘱咐了几句，留下了一张银行卡。
“这里有笔钱，用于后期的康复治疗。不够再跟我说。”
雍雨薇看都没看那张卡一眼。
“不用了。钱我已经借到了。”
邱旭明的手僵在半空。
“你跟谁借的？沈肆？”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雍雨薇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这跟你没关系。邱旭明，我们离婚吧。”
这句话，她说得异常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邱旭明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她，像是没听清她的话。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雍雨薇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只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邱旭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雍雨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离婚？因为一次争吵？还是因为那个沈肆？”
“跟任何人都没关系。”雍雨薇摇摇头，“是因为我们本身。邱旭明，我累了，真的累了。我不想再活在你这套冰冷的规则里，不想再勉强自己去做一个合格的‘邱太太’。我想为自己活一次，哪怕活得辛苦一点，卑微一点，但那是真实的，有温度的。”
“真实的？有温度的？”邱旭明逼近一步，眼神锐利，“离开我，离开邱家，你以为你能得到你想要的真实和温度？雍雨薇，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现实和残酷！没有邱家做后盾，你和你那个摇摇欲坠的家庭，能支撑多久？”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心，但雍雨薇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她转过身，看着窗外，“请你离开吧，我爸需要休息。”
邱旭明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失态过。
他看着雍雨薇决绝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
但他骄傲的自尊和根深蒂固的理性，让他无法说出挽留的话。
最终，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雍雨薇，希望你不要后悔。”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病房门被摔得震天响。
雍雨薇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这不是委屈的泪，而是解脱的泪。
她知道，这条路会很难。
但她宁愿在风雨中跋涉，也不要再在那座华丽的冰宫里，慢慢枯萎。
【9】
雍雨薇没有立刻搬出邱家。
父亲还需要人照顾，她暂时住在医院附近的酒店。
她接受了那家画廊的策展助理职位，虽然薪水不高，但工作内容是她喜欢的，同事关系也简单。
她开始学着独立处理各种事情，租房子，打理生活，规划收支。
日子过得清贫而忙碌，但内心却前所未有地充实和平静。
她和邱旭明进入了分居和离婚协议阶段。
邱旭明起初态度强硬，拿出婚前协议，坚持让她净身出户，似乎想用现实的压力逼她回头。
但雍雨薇异常坚定，毫不犹豫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她的决绝，反而让邱旭明有些不知所措。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雍雨晴和沈肆走得更近了，两人似乎互有好感。
雍雨薇乐见其成，沈肆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父亲的身体逐渐康复，虽然公司最终没能保住，宣布了破产，但一家人平安健康，已是万幸。
母亲也看开了，不再执着于虚无的体面，反而更珍惜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柳芊芊不知从哪里听说邱旭明婚姻触礁，又蠢蠢欲动，使出浑身解数想趁虚而入，结果被邱旭明毫不留情地当众斥责，颜面扫地。
据说，邱旭明最近变得比以前更加冷硬，工作起来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脾气也越发阴晴不定。
这些消息，雍雨薇都是从别人口中零星听说的。
她的生活，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邱旭明如何，与她再无瓜葛。
一天下班后，雍雨薇和沈肆、雍雨晴一起吃饭。
雍雨晴临时被社里叫去赶稿，提前走了。
只剩下雍雨薇和沈肆。
饭后，沈肆送雍雨薇回她租住的公寓楼下。
“就送到这里吧，谢谢。”雍雨薇微笑着说。
沈肆看着她，月光下，她的脸庞清瘦了些，却多了几分坚韧和光彩。
“雨薇，”沈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和邱先生……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雍雨薇摇摇头，目光平静：“破镜难重圆。何况，那面镜子从一开始就是碎的。”
沈肆沉默片刻，说：“那我……可以追求你吗？”
雍雨薇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沈肆的眼神真诚而温暖：“雨薇，我从第一次见你，就欣赏你。我知道你现在刚经历很多，需要时间。我可以等。我希望有机会，能给你带来真正的快乐。”
雍雨薇看着眼前这个温和优秀的男人，心里不是没有感动。
但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她需要时间疗愈，需要先真正独立起来。
“沈肆，你很好，真的。”雍雨薇诚恳地说，“但是对不起，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生活。我们做朋友，好吗？”
沈肆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被理解和尊重取代。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他笑了笑，“无论何时，你需要帮助，或者只是想找人聊聊天，我都在。”
“谢谢。”雍雨薇由衷地说。
看着沈肆离开的背影，雍雨薇心里很平静。
她感激生命中出现过的善意，无论是妹妹的支持，还是沈肆的帮助。
但这些，都无法替代她自身的成长。
她转身，走向自己那间小小的公寓。
那里没有奢华的装修，没有佣人伺候，但那里有她的自由，她的梦想，她重新开始的人生。
就在她快要走进单元门时，路边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缓缓降下。
车里坐着的人，是邱旭明。
他不知在那里停了多久。
他看着雍雨薇和沈肆道别，看着雍雨薇独自一人走上楼梯，看着她窗口的灯亮起。
灯光温暖而平凡。
邱旭明坐在车里，没有下车，也没有上去打扰。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那扇窗。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雍雨薇时的样子，那时她眼里有光，笑容明媚。
是什么时候，那光熄灭了呢？
是他吗？是他用他的理性、他的冷漠、他自以为是的“为你好”，亲手扼杀了那份美好吗？
他想起她决绝地说“离婚”时的眼神。
想起她挂断他电话时的冷漠。
想起父亲病危时，他因为一个“重要会议”而缺席……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种陌生的、不受控的情感，让他感到恐慌，也让他……第一次开始真正反思自己。
也许，雍雨薇说得对。
他构建的那个完全理性、高效的世界，或许坚固，却冰冷得无法呼吸。
他赢得了世界，却弄丢了他生命中唯一可能存在的、那点不理智的温暖。
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但似乎，明白得太晚了。
邱旭明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那扇窗的灯光熄灭，融入城市的万家灯火，再也分辨不出。
他才发动引擎，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沉入无边的黑暗与寂寥。
而楼上，雍雨薇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心中一片安宁。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她终于走在了属于自己的路上。
这条路上，或许有荆棘，有坎坷，但每一步，都踩得实实在在。
这就够了。
来源：舟舟故事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