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时，我正在后厨满头大汗地盯着新来的厨师切土豆丝。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时，我正在后厨满头大汗地盯着新来的厨师切土豆丝。

“细点，再细点。”我说，“咱们店的招牌菜是酸辣土豆丝，不是酸辣土豆条。”

新来的小伙子脸一红，手上的动作更慢了。

我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微信消息。

是大学班长王浩发的。

“林然，周六晚上七点，‘辉煌阁’，毕业十年同学聚会，不许缺席啊！”

后面还跟了个“你懂的”坏笑表情。

我看着“辉煌阁”三个字，有点出神。

那不是我的餐厅吗？

思绪飘回十年前，毕业散伙饭上，大家喝得东倒西歪。

王浩，我们班的富二代，搂着当时还是我女朋友的白雪，高举酒杯。

“十年后，我们再聚，我保证在咱们市最贵的酒店请客！”

当时所有人都欢呼，只有我默默地喝着杯里的苦酒。

因为就在前一天，白雪跟我提了分手。

理由很现实，她不想跟着我这个山沟里出来的穷小子，一起在大城市里吃苦。

她选择了王浩，选择了能给她更好生活的捷径。

我没纠缠，只是平静地问她：“这是你的选择？”

她躲闪着我的目光，点了点头。

毕业后，我删掉了所有同学的联系方式，包括她。

我找了份餐厅后厨的工作，从洗碗工干起。

脏，累，热，是我那几年生活的全部。

但我没抱怨过，因为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路。

我学着切菜，学着配菜，学着炒菜。

几年后，我成了那家餐厅的主厨。

再后来，老板年纪大了，准备把餐厅盘出去。

我用尽了所有积蓄，又贷了一大笔款，把餐厅盘了下来。

我给它改名叫“辉煌阁”。

倒不是为了赌气，只是觉得，人总得有点奔头。

我把主打菜定为酸辣土豆丝。

因为我刚学会炒菜时，给自己炒的第一道菜就是它。

酸，辣，爽口，像极了当时的生活。

没想到，这道最家常的菜，竟成了店里的爆款，也成了我事业的起点。

“老板？老板？”

大堂经理陈姐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周末有个大包厢预订，说是同学聚会，你看菜单怎么安排？”

我回过神，笑了笑：“陈姐，这个聚会，我也参加。”

陈姐愣住了：“啊？您也去？”

“对，”我把手机揣回兜里，“所以那天，我就不是老板了，只是个来吃饭的普通客人。”

“您千万别跟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就当不认识我。”我叮嘱道。

陈姐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点了点头：“好的老板，我明白了。”

我很好奇，十年了，大家都变成了什么样。

我也很好奇，白雪现在过得好不好。

更或者，我只是想去给自己的青春，画上一个句号。

周六晚上，我特意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

这是我平时去菜市场进货时穿的衣服。

我开着送货用的小面包车，停在了辉煌阁对面的停车场里。

看着自家餐厅金碧辉煌的大门，我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订吗？”门口的迎宾小姐姐微笑着问我。

“我找人，帝王厅。”

迎宾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打量了我一番，但还是专业地指了指方向：“好的先生，三楼最里面就是。”

我能理解她的眼神，毕竟来帝王厅消费的客人，非富即贵。

而我这一身，看起来确实和这里格格不入。

我推开帝王厅厚重的木门，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喧闹声、谈笑声、酒杯碰撞声，瞬间将我包围。

十年未见，很多人的样貌都变了，发福的，秃顶的，脸上带着疲惫和沧桑。

我的出现，让包厢里瞬间安静了半秒。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哟，这不是林然吗？你可算来了！”

王浩站了起来，他比大学时胖了不少，一身名牌，手腕上的金表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他热情地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重。

“可以啊兄弟，十年不见，还是这么朴素，不忘初心啊！”

他话里有话，引得桌上的人一阵哄笑。

我没理会他，目光越过他，看到了他身后的白雪。

她还是那么漂亮，妆容精致，穿着一条优雅的连衣裙，只是眼角眉梢，多了几分世故和疏离。

她看到我，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那种感觉，就像是看着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我的心，还是无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

“来来来，林然，坐这里。”王浩把我按在一个角落的位置。

我顺从地坐下，周围的同学象征性地跟我打了声招呼，便又各自聊开了。

聊的话题无非是房子、车子、孩子和工作。

“老张，听说你都升到部门总监了？手下管着几十号人吧？”

“哪里哪里，混口饭吃。还是你厉害，去年就在市中心全款买了套大平层。”

“哎，别提了，为了孩子上学，没办法。对了王浩，你那公司是不是准备上市了？”

话题的中心，自然而然地转到了王浩身上。

王浩得意地笑了笑，端起酒杯：“快了快了，等上市了，各位手里的原始股可就值钱了啊！”

“还是浩哥牛逼！”

“浩哥以后可得罩着我们啊！”

马屁声此起彼伏。

白雪坐在他旁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像一个完美的女主人。

这时，一个女同学突然把矛头指向了我。

“哎，林然，我们都说了半天了，你呢？毕业之后去哪儿高就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我身上。

我放下筷子，平静地说：“我开了个小饭馆，自己干。”

“哦？饭馆？”王浩挑了挑眉，“在哪儿啊？规模多大啊？改天我们去给你捧场。”

“就一个路边小店，上不了台面。”我淡淡地回答。

“哎呀，自己当老板，不错了！”一个同学打着圆场。

但更多的人，眼神里的轻视已经毫不掩饰。

在他们看来，一个路边小饭馆的老板，跟他们这些公司总监、企业高管，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王浩更是笑出了声：“林然，你还是这么谦虚。不过没关系，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来，服务员！”

他打了个响指，对走进来的服务员说：“把你们店里最贵的酒，82年的拉菲，先给我来两瓶！”

“再把什么澳洲龙虾、帝王蟹、东星斑，都给我上了！”

他一边点菜，一边斜着眼看我，像是在示威。

“今天我请客，大家放开了吃，放开了喝！千万别给我省钱！”

包厢里又是一阵欢呼。

我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看着这群昔日的同学，觉得有些可笑。

原来十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比如曾经单纯的同学情谊，如今变成了赤裸裸的攀比和炫耀。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们在高谈阔论，我在默默倾听。

他们聊着欧洲的奢侈品，美国的股市，仿佛每个人都站在了世界的顶端。

偶尔有人会问我一句：“林然，你那饭馆一个月能挣多少啊？”

“够糊口。”我总是这样回答。

然后他们就会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同情表情，不再理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浩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

“林然，你说……你怎么就混成这样了呢？”他大着舌头说。

“想当年，你可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年年拿奖学金，老师们都说你前途无量。”

“怎么现在……就开了个小破饭馆呢？”

他旁边的白雪拉了拉他的衣角，皱着眉说：“王浩，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王浩甩开她的手，“我这是为林然感到惋惜！”

“你看你，穿的这是什么？地摊货吧？”

他伸手扯了扯我的T恤领口，一脸嫌弃。

“再看看白雪，跟着我，过的是什么日子？香奈儿的裙子，爱马仕的包。”

“林然，你给得起吗？”

他的声音很大，整个包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沉默了，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白雪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王浩，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

“说完了吗？”我问。

王浩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说完了就坐下，别影响大家吃饭。”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浩被我看得有些发毛，悻悻地坐了回去，嘴里还在嘟囔着：“装什么装……”

这场闹剧过后，气氛再也回不到之前了。

大家开始心照不宣地准备散场。

王浩大着嗓门喊：“服务员，买单！”

很快，陈姐亲自拿着账单走了进来。

她看到我，眼神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先生您好，一共消费二十八万六千八百元。”陈姐微笑着说。

“多少？”王浩的酒醒了一半。

“二十八万六千八。”陈姐重复了一遍。

包厢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虽然大家都有点家底，但一顿饭吃掉将近三十万，还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王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刚才只顾着炫耀，点的全是店里最贵的，根本没看价格。

他硬着头皮，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刷卡。”

陈姐拿着POS机过来，操作了几下，然后抱歉地对王浩说：“不好意思先生，您的卡余额不足。”

“什么？”王浩的音量陡然拔高，“不可能！你再刷一次！”

陈姐又试了一次，还是摇了摇头：“先生，确实是余额不足。”

这下，王浩的脸彻底挂不住了。

他慌乱地翻着钱包：“我……我换张卡。”

他接连换了好几张卡，结果都是一样。

他的额头开始冒汗，酒意全无。

他最近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大部分钱都投进去了，卡里确实没剩多少。

本以为几万块钱的饭局，撑撑场面足够了，没想到……

包厢里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刚才还围着他“浩哥”“浩哥”叫的同学，此刻都低着头，假装看手机，谁也不敢出声。

白雪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她拉着王浩的胳膊，低声说：“要不……我们AA吧？”

王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把甩开她：“AA什么？我说过我请客的！”

他这是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红着眼睛，对其他同学说：“那个……谁先帮我垫一下，回头我还你们双倍。”

然而，没有一个人接话。

开玩笑，将近三十万，谁敢随便垫？

看着王浩窘迫的样子，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只觉得悲哀。

我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我身上。

王浩以为我要看他笑话，恶狠狠地瞪着我：“你看什么看？用不着你一个开小饭馆的来可怜我！”

我没有理他，径直走到陈姐面前。

“账单给我吧。”我说。

所有人都愣住了。

白雪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林然，你……”

王浩更是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你拿什么付？把你那小破饭馆卖了吗？”

我从陈姐手里接过账单，看都没看一眼。

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对陈姐说：“这单，记我账上。”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陈姐憋着笑，但还是按照我的吩咐，专业地保持着微笑。

王浩终于忍不住，指着我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记你账上？你以为你是谁？这家店的老板吗？”

他的笑声尖锐而刺耳。

就在这时，陈姐向前一步，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整个包厢。

“老板好！”

王浩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嘴巴还张着，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像一尊滑稽的雕塑。

整个包厢，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石化了，眼珠子瞪得溜圆，下巴掉了一地。

“老……老板？”一个同学结结巴巴地问，声音都在发抖。

陈姐直起身，微笑着对大家说：“忘了跟大家介绍，这位林然先生，就是我们辉煌阁的……老板。”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林然是这里的老板？”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全市最顶级的餐厅之一啊！”

“他不是说自己开了个路边小饭馆吗？”

“辉煌阁……对他来说，可不就是个小饭馆吗……”有人弱弱地说。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火辣辣的尴尬。

他们想起了自己刚才的嘴脸，想起了对我的冷嘲热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浩的脸色，已经从猪肝色变成了死灰色。

他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财富，在辉煌阁真正的老板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白雪，她怔怔地看着我，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悔恨，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迷茫。

我转过身，面向所有人，平静地开口。

“没错，辉煌阁是我的。”

“我确实是从一个路边小店做起的，洗过盘子，切过菜，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我今天来，本来是想和老同学叙叙旧，重温一下当年的情谊。”

“但我发现，我错了。”

我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与我对视。

“你们关心的，不是我过得好不好，而是我有没有你们混得好。”

“你们在乎的，不是同学情，而是可以用来攀比和炫耀的资本。”

“这顿饭，算我请的。”

“就当是……为我们逝去的青春，最后买一次单。”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

“林然！”

白雪突然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乞求。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笑了。

“白雪，你知道我店里的招牌菜是什么吗？”

她愣住了。

“是酸辣土豆丝。”

“十年前，我身无分文，能请你吃的，只有学校门口五块钱一份的酸辣土豆丝盖饭。”

“你当时说，你再也不想吃这种廉价的食物了。”

“现在，我能把全世界最贵的菜摆在你面前，但这道酸辣土豆丝，才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可惜，你已经不懂了。”

“我们都回不去了。”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将一屋子的狼狈和悔恨，关在了身后。

外面的走廊很安静，空气很新鲜。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突然觉得无比轻松。

那个纠缠了我十年的心结，终于在今天，彻底解开了。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是大学时和我关系最好的室友，张胖子。

“然子，你……你还好吗？”

他是今晚唯一一个没有嘲笑我，还偷偷给我递了几次水果的人。

我笑了：“我很好。你在哪儿？”

“我……我提前走了，那气氛太尴尬了。真没想到……你小子可以啊！”

“有空出来喝酒。”我说。

“好！我请你！就去你家楼下那家烧烤摊，那儿的土豆片，肯定没你炒的好吃！”

我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十年过去，有些东西变了，但有些东西，一直没变。

这就够了。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