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早晨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听见院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揉着眼睛下床,心想哪个不识时务的人一大清早来撵人起床。门一开,是我二婶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脸上的皱纹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拉扯开了。
早晨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听见院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揉着眼睛下床,心想哪个不识时务的人一大清早来撵人起床。门一开,是我二婶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脸上的皱纹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拉扯开了。
“老四,不得了啦,你大伯那块地,出事了!”
我一下子清醒了。那块地,全村人都知道。
大伯的那三亩薄田位于村子东头,紧挨着镇上通往县城的公路,土质贫瘠,年景好的时候一年也打不出多少粮食来。这几年随着县城扩建,那块地的位置倒成了香饽饽,据说已经被规划进了县城的发展区域内。
去年夏天,县里一家开发商找到了大伯,开价一百八十万买下那块地,村里人都说大伯捡了天大的便宜。可大伯愣是摇头,说啥也不卖。
时间一晃就到今年开春,开发商又来了,这次直接把价格提到了三百万。村里人都劝大伯卖了,毕竟三百万在我们这个小县城,能买好几套房子了。可大伯还是不为所动,说那块地是祖上传下来的,不能卖。
我穿好衣服,跟着二婶往大伯家赶。路上遇到不少村民,都往同一个方向走。
“听说了吗?老李家那块地,挖出了大东西!” “什么东西啊?” “不知道,听说把县文物局的人都惊动了!”
我们来到大伯的地里,远远就看见一大群人围着,还有几辆警车停在路边。人群中央,一个大坑里露出了几块青灰色的石头,县文物局的工作人员正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什么。
看见大伯站在一旁,我挤进人群走到他身边。大伯平日里就不善言辞,这会儿更是沉默着,脸上那道深深的法令纹似乎又刻得更深了。
“大伯,这是咋回事啊?”我问。
大伯指了指那个大坑,轻声说:“挖出来了,终于挖出来了。”
原来,昨天开发商签下了合同,大伯终于同意卖地了。只是提了个奇怪的条件:必须等他看到挖地基的样子,才能过户。开发商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谁知道挖了没多久,挖掘机就铲到了坚硬的东西。起初工人以为是石头,清理了一下才发现,那是一块石碑的一角。再继续挖,竟然挖出了一个古墓的入口。
县文物局闻讯赶来,初步判断这是一座唐代的古墓,墓主人身份不明,但从墓室规格和出土的几件器物看,应该是个官员或者富商。
我有些糊涂了:“大伯,您早就知道这里有古墓?”
大伯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红色小本子,递给我。我翻开一看,是爷爷的日记。日记很简短,只有寥寥几页,但我看到其中一页上写着:
“1973年4月15日,阴。今天在东边那块地里发现了一块石碑角,像是古墓的一部分。因为怕惹麻烦,我又把它埋回去了。但我想,这可能是祖上的坟冢,得保住这块地。”
我愣住了,看着大伯。大伯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一丝笑意:“你爷爷去世前,把这个本子交给了我,说东边那块地可能有古墓,是咱们李家祖上的。他让我一定要看好这块地,不能卖。”
这时,文物局的一位专家走过来,神情严肃:“李老先生,这墓葬年代久远,经初步鉴定,至少有一千二百年历史。墓室内有一石碑,上面刻着’唐故李府君之墓’。李府君是谁,我们还需进一步研究。但按照《文物保护法》,这里将被划为文物保护单位,您的地会被政府征用,会给予合理补偿。”
大伯点点头,目光越过人群,望向远处的县城方向。阳光洒在他干枯的脸上,那一刻,他看起来比平时高大许多。
“这块地,他守了几十年啊。”二婶在一旁感叹。
是啊,从爷爷到大伯,这块看似贫瘠的土地,已经被我们家守护了两代人。谁能想到,它下面竟然埋藏着这样的秘密。
那天之后,大伯的地被文物部门接管了,古墓的发掘工作正式开始。随着出土文物的增多,古墓的价值越发明显。考古专家们兴奋地宣布,这是本地区近年来发现的保存最完好的唐代中期墓葬之一。
村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不少媒体都来采访大伯,问他为什么坚持不卖地。大伯还是那副寡言少语的样子,只是说:“这是祖上的嘱托。”
其实大伯心里很矛盾。一方面,三百万对他来说是一笔巨款,可以彻底改变生活;另一方面,爷爷的嘱托又让他不能违背。最后,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同意卖地,但要亲眼看到挖地基的过程。他想,如果真有古墓,那就听爷爷的,不卖;如果没有,那就卖了改善生活。
“你说,你爷爷是怎么知道地下有古墓的?”村支书在大伯家院子里问我。
我摇摇头。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大伯。大伯说爷爷从没提过,只留下了那本日记。
我又翻了几遍那本日记,发现了一些零散的线索。爷爷在1973年那会儿,正赶上农田基本建设,下地翻土才偶然发现的石碑角。而且,那块地在解放前确实是我们李家的祖业,据说是太爷爷从一个落魄的富户手里买下的。
县文物局的专家根据墓志铭推测,墓主”李府君”可能是唐代一位叫李贶的县令或者更高级别的官员。更有意思的是,我们村子的名字叫”李家湾”,会不会与这位李府君有什么关联?
古墓的发现,让村里人对大伯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以前,村里人都笑话大伯固执,现在却称赞他有先见之明。开发商悄悄找到大伯,说愿意出五百万把地买下来,被大伯一口回绝了。
“现在才明白,为啥我爹看不上那一亩三分地的收成,却从不让我撂荒。”大伯坐在门槛上,嘴里叼着烟袋锅,眼神飘忽,“他一直在守着一个秘密。”
我坐在大伯旁边,看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忽然理解了,大伯这些年来的固执,不只是为了那块地的价值,更是为了守住一份承诺。
“大伯,您现在打算怎么办?那块地已经被征用了。”
大伯吐出一口烟,慢悠悠地说:“政府说会给补偿,具体多少还不知道。不过无所谓了,我这辈子种了几十年地,也攒了些钱,够花了。”他顿了顿,又说,“倒是那个古墓,听说以后会建成博物馆,到时候咱们李家祖上的事,可能就真相大白了。”
我想起昨天文物局的人说,从墓中出土了一些竹简和纸质文书,正在紧急保护和研究中。也许,那些文字能告诉我们更多关于这位”李府君”的故事。
古墓发掘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县城,不少人专程来李家湾参观。村里趁机搞起了农家乐,生意出奇地好。二叔家的小卖部一天能卖出去七八箱矿泉水,比往年一个月的销量还多。
“你大伯这回可真是为咱们村做了件大好事啊!”村支书拍着我的肩膀说,“县里已经决定,要把李家湾打造成文化旅游村,以后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起来。”
文物局的工作进展很快。一个多月后,他们公布了初步研究成果。“李府君”确实姓李,名贶,是唐玄宗时期的一位县令,因为政绩突出后来升为刺史。他去世后葬在此地,而李家湾的得名,也与他有关。
更让人惊讶的是,李贶的后人中有一支,一直生活在这里,代代相传。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我们李家与李贶有血缘关系,但从地理位置和姓氏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大。
“早知道咱家祖上这么显赫,我当年就该好好读书,考个状元啥的。”大伯的小儿子,我堂哥老李头,半开玩笑地说。他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现在在县城开了个小饭馆,生意还不错。
大伯摇摇头:“祖宗再显赫,跟咱们也没啥关系。能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就够了。”
政府最终给了大伯一百五十万的补偿款,还承诺给他在县城安排一套住房。大伯把钱分给了三个儿子,自己只留了十万块钱,说是够养老了。
“卖地能卖三百万,现在才补偿一百五十万,亏大了。”有人在背后这么说。
大伯却不这么认为:“那古墓又不是我的,是国家的文物。能得到这些补偿,已经很满足了。”
博物馆开工建设了,就在大伯那块地的上面。县里特意邀请大伯参加了奠基仪式,还在展馆里专门辟出一个区域,讲述这个古墓被发现的故事。大伯的照片被挂在那里,下面写着”文物守护者”。
我陪大伯参观时,看到他站在自己的照片前,表情既骄傲又有些不好意思。一群小学生正好也来参观,老师指着大伯的照片讲解。孩子们好奇地看着大伯,眼里满是崇拜。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大伯守护的不只是那三亩薄田,还有一段历史,一种精神。
古墓的发掘还在继续,不时有新的发现。最近,考古队在墓室深处找到了一个小型密室,里面放着一个玉匣。玉匣中有一卷保存完好的绢书,上面记载了李贶的一生,以及他对后人的期望。
“望吾子孙,守吾坟冢,恪尽孝道。吾一生清白为官,不取民财一粟,愿后世子孙以此为戒,持身以正,造福乡里。”
这段话被摘录出来,刻在了博物馆的墙上。每当我路过那里,都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思索这千年前的教诲。
大伯看到这段话时,沉默了很久。回家路上,他忽然对我说:“你爷爷做对了,我也做对了。这块地,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守住根啊。”
我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在这个变化飞快的时代,能有人为了祖先的嘱托,坚守几十年,实在难得。
村里的变化越来越大。因为古墓的发现,李家湾被列为文化保护村,政府投资修缮了村内的古建筑,铺设了柏油路,还在村口建了个文化广场。每到周末,都有不少游客来村里参观,顺便品尝一下农家饭。
大伯依然住在村里的老房子里,拒绝搬进县城的新房。他说习惯了村里的生活,城里太闹腾,住不惯。每天早上,他都会到博物馆门口的小广场上遛弯,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游客,偶尔跟他们聊几句。
一天傍晚,我去看大伯,发现他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面前摆着一碗自家酿的米酒,独自小酌。
“大伯,想什么呢?”我问。
大伯指了指角落里的那把老农具:“以前种地时用的,现在没用了,留着做个纪念。”他又指了指院墙上挂着的一张全家福,是去年春节照的,“这才是最值钱的东西。”
我突然明白了,大伯守护的不只是那块地,那座古墓,还有一种家族的凝聚力和根脉。
“老四啊,人这辈子,钱财是身外物,带不走的。咱们李家能在这个村子里生存千年,靠的就是这份根脉。”大伯慢悠悠地说,“三百万算啥?祖宗留下的东西,那才叫无价之宝。”
夕阳西下,大伯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的身影在余晖中显得格外高大挺拔,仿佛一棵历经风霜却依然屹立的老树,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地。
我忽然记起爷爷日记中的最后一句话:“土地是活的,它会记住守护它的人。”
现在,这句话被印证了。那三亩薄田下埋藏的秘密被发掘出来,也让大伯的坚守有了更深的意义。
博物馆正式开馆那天,我问大伯:“当初要是卖了地,现在会后悔吗?”
大伯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人这辈子,能为祖宗做点事,为后人留点东西,就值了。”
我想,这或许就是大伯守着那三亩薄田不卖的真正原因。不是为了钱,也不仅仅是为了遵守爷爷的嘱托,而是为了守住一种传承,一份责任。
在这个金钱至上的时代,大伯用他的行动告诉我们:有些东西,比金钱更珍贵,那就是根与魂。
夜深了,村子里一片寂静。远处,博物馆的灯光依然亮着,像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照亮着古老与现代交织的李家湾。而大伯,这个普通的老农民,用他的坚守,让一段被尘封的历史重见天日,也让我们这些后人,找到了自己的根。
来源:农村的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