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城头的风刮得人脸生疼,守城的将领在我耳边阴恻恻地低语,让我求救时哭得大声些,凄惨些。
城头的风刮得人脸生疼,守城的将领在我耳边阴恻恻地低语,让我求救时哭得大声些,凄惨些。
我被高高吊在城门之上,俯瞰着底下黑压压的兵马,不由得嗤笑出声:“不必白费力气了。”
人海之中,我的夫君宋琏,那个名满京城的少年将军,正一身银色战甲,手握长枪,如鹤立鸡群般醒目。
他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玉面朱唇,英气逼人。
只可惜,这副英姿勃发的模样,不是为我。
他身旁,那位娇滴滴的太子妃柳韵儿正拽着他的衣角,声音婉转如黄莺:
“琏哥哥,你可千万别冲动,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少心血啊。”
美人垂泪,总是格外动人。
于是,我的少年将军,那个曾许诺要护我一生的男人,被她说动了。
他的脚步就那么钉在了原地,一双曾许诺过我未来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呆滞的空洞,直勾勾地望着我。
哦,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
我,沈昭宁,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2
“看吧,我说了没用的,”我冲着身旁的将领平静地笑了笑,风吹得眼眶发酸,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抓一个失宠的将军夫人,将军这笔买卖,可真是亏大了。”
是啊,抓我这个无足轻重的人有什么用呢?
也对,只有不被放在心上的人,才会被轻易地丢在寺庙里,任人宰割。
至于他的心尖宠,他自然是日日守着护着,又怎会让她落入险境?
“是吗?”那将领脸上的笑意添了几分狠戾,长剑出鞘,剑光一闪,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一股滚烫的液体混杂着撕裂般的剧痛从我右耳传来,他竟生生削去了我的一只耳朵。
“宋夫人别急,”他舔了舔嘴唇,语气残忍,“我们总得给宋将军多一次选择的机会,不是吗?”
猩红的血,迅速染透了我的白色衣衫。
右耳畔是钻心的疼。
再给他一次机会?
或许是疼得麻木了,本不该再抱有任何幻想的我,竟真的想再试一试。
“夫君——救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银色的身影嘶喊,眼泪混着血水滑落脸颊。
我看见,人群中那个挺拔的身影,似乎真的动了一下。
“琏哥哥,我怀着身孕,你最清楚不过了,”柳韵儿娇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
“这可是太子唯一的血脉了,你不能抛下我们母子啊。”
如此柔弱,如此惹人怜爱。
果然,那道银色身影虽双目赤红,拳头紧握,青筋暴起,却终究是没了下文,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看,又失败了。
3
我望着城墙下上演的这出苦情戏,内心早已波澜不惊。
我用了整整四年的时间,都没能捂热宋琏那颗石头做的心。
他向来最听劝,只可惜,从来听的都不是我的劝。
所以七天前,他才能在前一刻还与我焚香论经,下一刻就将我独自一人丢弃在寺庙里,转身去寻他的白月光。
他说:“昭宁,你一向坚强,雪儿她不一样,她还怀着孕,她比你更需要我。”
他还说:“这是我欠她的。”
可他似乎忘了,怀有身孕的,不止她一个。
我当时哭着求他别走,可他离去的背影,没有半分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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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个狠心肠的!”
城墙上的男人啧啧称奇。
他似乎不信这个邪,狞笑着又是一剑挥来,我的左耳也随之离我而去。
“琏哥哥,他们太残忍了,昭宁姐姐这副模样,就算救下来,恐怕也无颜苟活于世了。”
柳韵儿“满是担忧”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
“不如……不如我们成全她,给她一个痛快,为她保留这世上最后的体面吧!”
她总是这般善良又柔弱。
连要人性命的话,都能说得如此善解人意,仿佛是为了我好一般。
不出所料,那道银色身影果然又听劝了,他呆滞了许久,猩红的眸子里尽是挣扎,
最终咬了咬牙,从身旁副将手中接过了弓,搭箭上弦,那冰冷的箭头,对准了我曾为他跳动不已的心口。
“昭宁,对不住,”他的声音透过风声传来,破碎而遥远,“你不是想要我的心吗?来生,我把它赔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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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眼,是熟悉的雕花木床,窗外是我亲手种下的海棠,空气里还飘着闺阁中独有的熏香。
我怔怔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意识到,我又回来了。
【系统,你还在吗?】我在心中默念。
系统那有些傲娇的电子音随即响起:【在呢。】
其实,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重生了。
准确地说,这该是我的第三世。
第一世,宋琏对我一见倾心,对我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最终,我沉溺在他一次次的英雄救美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深情许诺中,风光大嫁。
那曾是一段将门虎女与少年将军的佳话。
他将我宠成了全京城最令人艳羡的女子,而我也毫无保留地爱上了他。
所以,在他意外战死沙场后,我悲痛欲绝,最终寻得了这个重生系统。
重生后,我满心欢喜地奔向他,想告诉他我有多思念他,想提醒他曾经有多爱我。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完全不认得我了。
甚至,他还爱上了那个在第一世被他数次冷言拒绝的柳韵儿。
后来,柳韵儿被太子看中,成了太子妃。
而几经波折,他最终还是娶了我。
系统安慰我,说他或许有一天能记起前世,让我不要放弃。
我信了。
我尽心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好妻子的角色,为他打理好府中上下。
他爱剑,我便跟着京城最好的匠人,在三伏天里守着火炉,亲手为他锻造了一把袖剑。
他嗜茶,我便跑遍全城,只为给他寻得上好的新茶。
就连我最厌恶的针线活,我也甘之如饴,他身上的每一件衣衫,都出自我的指尖。
有一次他在战场失踪,是我,单枪匹马,寻遍了大半个姜国才将他找回。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再付出一点,总能让他记起曾经那个深爱我的他。
直到他为了柳韵儿,将有孕的我毫不犹豫地丢在甘霖寺时,我才幡然醒悟。
四年,整整四年。
我没能让他记起前世分毫,他这颗心,我大抵是永远也暖不热了。
6
上一世被利箭穿心的痛楚,似乎也带到了这一世,我的心口时常会隐隐作痛。
系统说,这是重生的代价。
“小姐,出大事了!宋家那位小将军,上门来提亲了!”
丫鬟绿袖几乎是撞开门帘冲进来的,脸上是压不住的激动与喜色。
宋家小将军?
我愣了一下。
宋琏?他怎么会来?
按照前两世的时间线,此刻的他,应该根本就不认识我才对。
我压下心中的疑虑,神色淡漠地步入前厅。
一抹刺眼的紫色身影撞入我的眼帘。
宋琏素来不喜紫色,可偏偏我喜欢,过去我没少缠着他穿。
今日,他倒是主动穿上了。
看见我,那个俊美无双的男人眼底瞬间闪过一抹浓重的愧色,竟有些慌乱地向我走来:
“昭、昭宁——”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我从未听过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小心点,小丫头,他这世……还有上一世的记忆。】系统突然在我脑中低语。
它似乎也察觉到了失言,不安地补充道:【不,冒犯了,该称您沈姑娘才是。】
宋琏向前迈了一步,又像是怕吓到我一般,不着痕迹地退了回去。
还有前世的记忆?
我浑身一僵,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
他此刻的神情,竟和第一世我们初见时一模一样。
那时我的马受惊,是他出手救了我,他当时看我的眼神,就是这般慌乱、急切,又带着一丝想要弥补什么的小心翼翼。
一瞬间,我的心像是坠入了万丈冰窟。
【系统,这到底是我第几次重生?】我声音冰冷地质问,【说实话。】
系统在我脑中焦躁地转了半天,才幽幽地吐出实情:【这……这是您的第四世了。】
【那他的记忆呢?】
【一直都在。】
它似乎不打算再隐瞒了,索性摊了牌。
所以,它当初所谓的“宋琏有可能找回记忆”,让我不要放弃,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他从未忘记过。
我身子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两世的记忆,无数的话语,如潮水般在我脑海中翻涌交织。
“昭宁,你素来要强,雪儿她不如你……”
“宁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宋琏此生,非你不娶……”
“沈昭宁,雪儿不过是想维护你的清白,你竟将她推入水中,我真的对你太失望了!”
“昭宁,我喜欢你,我对你一见钟情。”
我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所以第一世,他选了柳韵儿,对吗?”
难怪他会说“欠”了她。
原来如此。
可笑我还以为第一世的他对柳韵儿不屑一顾,原来都是演给我看的。
一人一世,他这碗水,端得可真是平。
“沈姑娘,宋琏今日前来求亲,愿以天为媒,以地为聘,将这天地都赠予你,只求能用八抬大轿,迎你入门……”男人捧着礼单,眼神认真而深情。
“是吗?”
我轻笑一声,眸底却是一片寒凉。
我当初究竟是被什么蒙了心,才会相信他这般拙劣的演技。
我伸手,慢悠悠地接过那份沉甸甸的礼单,然后随手将它丢在了地上。
我的绣花鞋,“不经意”地,踩了上去。
我学着第一世那般天真烂漫的模样,笑意却未达眼底:
“宋小将军当真是要娶我?”
“可怎么办呢?我这人,似乎不太愿意呢~”
7
宋琏被我赶了出去。
他固执地认为,我只是还不认识他,他绝不会放弃。
他眼中的深情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猩红的眼眶里,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那日之后,系统便彻底装死了,再无声息。
我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七日,避开了所有可能与宋琏“初遇”的机会。
直到第八日,一张来自太子府的烫金请柬,让我避无可避。
这场太子府的春日宴,本就是为我而设。
圣上有意将我许配给太子,太子便借此机会,见我一面,名为赏春,实为考察。
我安静地坐在京城一众贵女公子之间,一言不发。
四周很快便响起了那些熟悉的、带着尖刺的议论声。
“听说沈姑娘自小便在北疆长大,也不知这琴棋书画,可曾学过?”
“阿音,你这话问的,谁不知道北疆那种蛮荒之地,咱们的沈姑娘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废物’,琴棋书画?呵。”
“哎呀,那可真是咱们这些京城闺秀比不上的。
不像我们,自小被拘在规矩里,还是沈姑娘自在,有沈老将军护着,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当个‘美人废物’。”一个世家公子摇着扇子,故作姿态地嘲讽,“要不,本世子即兴作首诗,美人拿回去好生背一背,也算不虚此行?”
……
刻薄的言语如针一般刺来。
邻座的宋琏眉头紧锁,拳头已然握紧,眼看就要起身。
上一世,便是如此。
不,是第一世。
初见时,他于惊马前救我,让我心生好感。
而真正让我芳心暗许,正是在这场宴会上,他为我挺身而出。
我自小随父亲在北疆长大,无拘无束。
回京后,才发现自己与这些贵女们格格不入。
我不会吟诗作对,不懂琴棋书画,就连那些繁琐的礼节也学不来。
她们嘲笑我,说我是个给沈家丢脸的“美人废物”。
那时的我,表面强撑,内心却自卑到了极点。
是宋琏,在这场宴会上站了出来,不仅将那些嘲讽一一怼了回去,还对我说:“沈姑娘不必与她们一般见识,你有你自己的光芒。”
那一刻,我如遇知己。
我在武学和兵法上天赋异禀,可在她们眼中,这些都是不务正业。
他的维护,让我彻底沦陷。
后来,在那个被他遗忘的第二世,我也曾穿着他最爱的衣衫来赴宴,试图寻找他还爱我的证据。
可那一次,他却带着柳韵儿一同前来,自始至终,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
8
“各位未免——”
“干你们何事?”
宋琏刚一开口,便被我冷冷地打断了。
我懒得再与他们费口舌,反手抽出腰间的匕首,手腕一抖,一道银光擦着那男人的脸颊飞过,
“嗡”地一声钉进了他身后的廊柱,几根被削断的发丝悠悠飘落。
“沈昭宁——”
那公子哥吓得脸色惨白。
我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将匕首拔出,在指尖转了个刀花。
“各位倒是说对了,”我将锋利的刀刃,轻轻贴上刚刚笑得最开心的那位贵女的脸颊,“我沈昭宁,的确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冰冷的触感让她吓得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可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会发疯。”
“各位贵女、公子们,看来对我们北疆还真是不太了解。”
“茹毛饮血,听过吗?就像这样……”
匕首尖端在她光洁的额心、鼻尖、下颌处游走,她吓得脸颊不住地抽动。
突然,我手腕一转,匕首调转方向,狠狠地刺入了她面前的梨花木桌案,大半个刀身都没了进去。
满座皆惊。
我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诸位觉得,这景致如何?从今天起,谁要再敢在我背后阴阳怪气,我可不介意亲自登门,与各位好好‘交流交流’。”
擦完手,丝帕被我随手丢在桌上,那柄深入桌案的匕首也被我轻易拔出。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沈姑娘,我方才只是想帮你。”
路过宋琏身边时,他伸手拦住了我。
他今日依旧穿着我最爱的紫色衣袍,君子端方,清冷俊美,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和一种近乎讨好的深情。
原来,在那个我拼命讨好他的第二世,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小丑一般的我吧。
我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笑了。
“这位公子,”我甚至没正眼瞧他,“劳驾让让,好狗不挡道,这道理你该懂吧?”
9
我在太子府大闹一场的事,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他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叫“京城第一悍妇”。
我不在乎。
融不进的圈子,何必硬融。
不该爱的人,也别再爱。
这是我用了三世的惨痛代价,才换来的道理。
或许是真的被我吓到了,太子很快就向圣上明确表态,此生绝不娶我为妻。
阿爹听到消息时,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嚷嚷着说他这几日要领兵出征,等他凯旋,定要找太子算账。
看着为我愤愤不平的父亲,我心中一暖。
可就在这时,父亲的身影在我眼前忽然变得模糊,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贯穿我的头颅,一个陌生又凄厉的女声在我脑海中疯狂叫嚣着:
【骗子!骗子!全都是骗子!】
【宋琏,你为了给她报仇,骗我成亲,杀我父兄!】
【我沈昭宁用这条命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所爱,不 得 好 死……】
10
再次清醒时,脑海中那莫名又凄厉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但我清楚地记得,昏过去的前一刻,那股锥心刺骨的痛。
系统依旧在装死。
倒是丫鬟绿袖,递上了一张来自陆沅儿的请帖。
陆沅儿,礼部侍郎之女,曾是我在京城唯一的朋友。
说起来,她也算是我和宋琏第一世的“媒人”。
那日,她邀我乘船游湖,行至湖心,我“不慎”落水,是宋琏救了我。
他自诩正人君子,说要为我的清白负责,次日便登门提亲。
父亲本是不愿的。
我家掌兵,宋家亦手握重兵,两家联姻,必会引起圣上猜忌。
可不知为何,那日我落水之事不胫而走,闹得满城风雨,我的名声尽毁。
加上宋琏愿以交出兵权为代价求娶,父亲无奈,只得应允。
但也因此,彻底得罪了太子。
后来宋琏待我极好,将我宠上了天,这段本不光彩的开端,反倒成了一段佳话。
“小姐,您要去吗?”绿袖见我捏着帖子出神,低声问道。
我想起脑海里那一声声凄厉的“骗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去,为什么不去?”
有些事,过去不曾细想,如今,倒是要好好分辨一下了。
那到底是巧合,还是……某些人处心积虑的有意为之。
11
赴约的时候,我带上了上榀侯家的纨绔世子。
行至岸边时,果然也瞧见了宋琏的身影。
他目光不善地死死盯着南子枫。
我只笑笑,平静地与她们一道上船。
“昭宁妹妹觉得宋小将军如何?”
陆沅儿拿着帕子掩唇低声问我。
那两人在船尾,我俩在船头。
我冷淡了看了一眼宋琏:“不怎么样。”
“呵——”女人笑着,“宋小将军模样甚好,性情又最好,怕是你早就芳心暗许了吧?”
“女人呀,就喜欢口是心非。”她说。
这些话,其实那一世她也与我说过。
我蹙眉,微微不悦地看着她,却突然心头一阵烦躁。
一直以来,我皆以为我与宋琏是上苍注定的缘分。
所以那次重生后,他不记得我了,我才会那么执着。
女子笑了笑,却见她似乎给船尾一个眼神,猝然转身,双掌用力地推向了我。
这一次我看清楚了,原来不是“不小心”,而是被算计了。
身子闪躲,我右脚灵巧地勾着她的脚。
她身子前倾,人“一不小心”便掉进了水里。
“不好了!”我忙从船头跑向船尾,模样惊慌失措。
宋琏眸色沉沉地望向我,又扫向了水里扑腾的人影。
“我、我不会水,你们快救救沅儿呀!”
宋琏身子未动,目光晦暗不明。
倒是旁侧的南子枫呸了一声“麻烦”,纵身一跃跳进了湖里。
陆沅儿被救上来时,身子湿了个透。
南子枫与她紧贴着。
我挑了挑眉:“小世子,你这般抱着沅儿姐姐,姐姐的清白,你、你要对姐姐负责!”
如当初她与宋琏说的一般。
女人噗了一口湖水,眼带怨恨地瞪着我,“不、不要,我不要嫁给他这个纨绔子,我不要。”
“可……”我拧着眉,手帕“温柔”地擦在女人脸上,“可南世子模样甚好,性情又最好,姐姐怕是早就对他芳心暗许了吧?”
“南世子别怪姐姐哈,女人嘛,最喜欢口是心非了。”
12
游湖之后,风平浪静,京中并无过多传闻。
那一世,所谓的路人瞧见传播,想来也知晓是怎么回事了。
可惜我找的人极好,南子枫是个百年难遇的废柴,陆沅儿可是个才女,他老爹知晓了游湖之事,忙觍着脸上门帮他求媳妇。
听说陆沅儿自杀都闹上了,可南子枫老爹是个老泼皮。
让人传播她与南子枫其实早已珠胎暗结,早已私订终身,礼部侍郎最重脸面,在流言蜚语的压力下,这亲终究还是定下了。
“陆姑娘可真惨呀,因为一次落水便要嫁给那个人人都避之的纨绔子。”绿袖眨着眼,感慨说。
我随手拨弄着芭蕉叶:“是呀!真惨。”
那一世,我想了想,似乎后来她嫁的是宋琏的表哥。
原来锁头在这呀!
13
父亲出征的日子,我心底总是惴惴不安。
午憩醒来,骤雨初歇。
母亲坐在我身旁,面色苍白地递上了加急的密信:
“沈家军误入迷踪十里,生死难料。”
我讶异地抬头看着母亲,她点了点头。
迷踪十里我知道,是姜国和邺国边境的一处地方,前两世宋琏都去过。
传闻迷雾遮天,机关重重,还长着许多毒果。
“可是——”我捏着密信蹙起了眉。
父兄这一战,我记得两世都是顺顺利利的大捷,从未有过这一遭。
“宋琏,你为了给她报仇,骗我成亲,杀我父兄……”
我脑海里突然闪过那日萦绕的话。
脸色渐渐僵住,好像重生后,我似乎忘记了。
我一次次地拒绝宋琏,可他最懂我软肋的。
14
找上宋琏时,他果真并不讶异。
暗紫色的流云纹衣袍,墨发高束,依旧是往日俊美的模样。
他瞧着我走进来,脸上挂上小心翼翼。
“昭宁,这些都是你最喜欢的。”他说。
言罢,他又从怀里拿出一方褐色的油纸包,里面浅浅地躺着六块梨花糕:
“杨记的梨花糕。”
杨记梨花糕是前世他与我带得最多的。
却不是因为我。
喜欢梨花糕的是柳韵儿。
她嫁给了太子,他不过是睹物思人罢了。
他每次都与我说:“她不要,那就给你罢了。”
那时的我,对他失而复得,虽心里疼得滴血,却还是一次次故作欣喜地接受。
自欺欺人地想:“至少他给我,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呵——宋将军可真会送礼,别人不要的送我,可真是有心了。”
梨花糕被我打落,我的话夹枪带棒。
此刻的我,已不再是那个满心满眼皆是他的沈昭宁。
所以这梨花糕和他,我都不要了。
男人手上一顿,面色苍白,唇角挂上了一抹惨笑:
“昭宁,你果真有前世记忆对吗?”
“难怪,难怪你不愿嫁给我了!”
“难怪,你不让我帮你了。”
“昭宁,射死你并非我之愿的。”他的手蓦然攥上了我的手腕,“昭宁,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心吗?我把它赔给你好不好?”
“赔给我?”我咀嚼着话语,用力地抠开了他的手指,后撤了两步,蓦然笑了起来,“拿什么赔给我?”
“宋琏,你明明上一世有我们相爱的记忆,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任由我像个小丑般,一遍遍地帮你找寻记忆。”
“我一次次厚着脸皮去讨好。”
“为你扎破了指尖,烫伤了手。”
“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吗?”
“你说,『沈昭宁,你永远比不上韵儿,你能不能别闹了?』”
15
一室安静。
宋琏眸色猩红,面色苍白如雪。
大抵他没想到,我竟然知晓他有记忆的事。
他的手用力地捏着薄瓷杯,他越是用力,杯里的水却晃得越厉害。
“昭宁。”他抬眸深深地看向我。
“上一世,我是有苦衷的。”
“不管你信不信,自始至终,我爱的都是你。”
“所以这一次,你便设计我的父兄误入迷踪十里,这便是你的爱?”
我冷笑道。
来的路上我便想过了,自始至终,他都是那个自私的宋琏。
爱我时,设计我清白,逼我嫁给他。
不爱时,看着我像小丑般一次次自我感动。
他知道,我了解他去过迷踪十里。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怎么走出来了。
清风自窗而入,吹落了一室冷清。
“我、我只是想让你理理我。”宋琏唇角挂着惨笑。
“宁宁,我递了很多次拜帖了,你不愿见我,我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来见我。”
“昭宁,我这一世才知道,原来被拒绝是那般的痛。”
“那时你不厌其烦地缠着我,我说的那些狠话,你一定很难过吧?”
“昭宁,对不起,我这一世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16
从宋家出来,我答应了宋琏的求亲。
他帮我救父兄,我嫁给他。
绿袖气鼓鼓地撸起来了袖子,大骂宋琏趁火打劫。
我平静地望着开始从枝头飞落的梨花。
这一世,唯愿父兄平安。
宋琏行动很快,入宫请旨去营救。
第十七日,军中传来消息,父兄走出迷踪十里,从侧面出击,此战大获全胜。
归来那日,宋琏盔甲未脱便奔向了我:
“昭宁,我做到了,你答应过的,你要嫁给我的。”
我平静地笑了笑:
“好。”
17
此战大捷,圣上如前世般,让父亲在府上设宴庆祝,他亲临撑面。
“昭宁,我会求陛下为我们赐婚。”宋琏好看的眉眼沁满了笑,低声与我说。
“是吗?”我笑了笑,“那就恭喜将军了。”
“宁宁!”他双手用力地撑在了我的肩上,“是恭喜我们!是我们!”
我递上了酒:“哦,恭喜。”
庆功宴是由母亲亲自张罗的,不奢华却很有格调。
陛下坐镇,君贤臣和。
我瞧见有个小厮凑在宋琏身旁,片刻,宋琏蹙了蹙眉便跟着他走出去了。
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绿袖从外面走了过来。
她冲着我眨了眨眼睛,然后“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用着足够所有人听到的声音道:
“小姐,不好了,宋家小将军似乎醉酒了,误闯了太傅家柳姑娘休憩的厢房,轻薄了柳姑娘。”
她声音刚落,太傅的酒杯便应时倒了。
“烟儿,你去看看情况。”他与他的大女儿说。
一身粉色衣衫的女子忙起身,随着绿袖一道急步而出。
“这个、这个、这个——”我头脑简单的老爹连连这个这个这个,半晌出了一句,“这个可能是个误会。”
我浅笑地饮了一杯酒。
误会吗?
可不尽然吧。
满室沉默了半晌,那粉色衣衫的太傅长女也刚好回来,她脸色苍白,朝着太傅点了点头。
却见太傅一头扎在了地上:
“陛下,宋小将军虽有军功,但故意毁我儿清白,实属居心叵测,求陛下为臣做主。”
我笑了笑,掷下了酒杯:
“太傅大人,也许只是个误会,宋小将军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饮了酒,许是酒迷心智罢了。”
“宋小将军英勇无比,令嫒美貌无双,不如借此机会求陛下赐一桩婚事如何?”
“父亲,宋小将军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不如你代他求陛下赐婚吧。”
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众人也纷纷点头。
偏自家老爹吹胡子瞪我。
“宁宁,那宋琏长得也好,打仗也好,还救过你爹我的命,反正你也嫁不了太子了,我还想着把他留给你呢!”他低声说。
老头傲娇得誓死不从,我手指用力地掐在他的手臂上。
都掐红了,这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求了旨。
末了,还委屈地哼我一句:“真是便宜柳老头了。”
18
宋琏进门的时候,脸色还泛着潮红。
他入门目光便急切地寻向我,然后一头跪在了地上。
“陛下,臣愿以全部军功求娶一人。”他叩首道。
圣上凛冽地瞪着他,一茶盏摔在了他身上:
“混账东西,喝了几口酒就犯起了浑,不必求了,朕刚刚已经帮你和太傅之女赐了婚,你们即日开始准备成亲事宜便好。”
圣上的话带着不悦,宋琏身子一颤,呆立在了原地。
他猛然死死地盯着我,眼底是浓烈的受伤和震惊。
清风吹拂甚好,紫檀香炉袅袅生烟。
我浅笑地端起了酒杯:“那就恭喜将军了!”
他一头叩在了地上,半晌才回:“微臣遵旨。”
19
客来云聚,客走云舒。
宋琏直到宾客散尽,才走向我。
“为什么?”他死死地盯着我。
眼看着就要达成目的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失败。
大概是值得愤怒的。
我轻轻一笑:“因为我想成全你们呀!”
上一世,他那么爱柳韵儿,爱到为她上战场,为她逼宫,为她一次次地抛弃我。
我这人心软,最看不得有情人不成眷属了。
所以在他酒水里下点药呀什么的,这可是成人之美。
“沈昭宁!”男人手指紧扣我手腕,“我刚从迷踪十里救出你的父兄,你答应过我的,要嫁给我的。”
是呀!我答应过他的。
可那又如何?
谁说我就是个好人呢?
我勾了勾唇:“是吗?有这回事吗?可我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就像他与我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后转身便爱上了别人了。
对呀!
因为我们都不记得了。
20
成亲的日子定在四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
宜搬家、宜嫁娶。
宋琏倒是没再来烦我了,安静得不正常。
绿袖说宋家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成亲事宜。
我托着腮,捏着毛笔思索着。
蓦然墨汁竟莫名其妙地溅在了画幅上,一片叶子被墨涂黑了。
那叶子旁边一个柳字亦被遮了上。
我蹙起了眉,脑中有些什么突然划过。
我猛然翻出来一张净纸,研墨提笔。
许久,才将一封书信放在了信封里。
“绿袖,若是有一日我出了意外,你在出事一个月后,将这封信亲手交给柳太傅之女,柳韵儿。”我说。
21
成亲的日子来得很快。
那日,我恰好陪母亲在寺庙祈福。
鼻尖只闻得一股幽香,眼前一黑,我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是在疾驰的马车上,身旁坐着宋琏。
“醒了?”他脸上挂着宠溺的笑意,“乖,别怕,再行一日我们便到了。”
他用力地将我拥进了怀里:“宁宁,没有人能阻挡我们了,你最终还是属于我的。”
宋琏绑架了我,甚至弄来了一具尸体丢在了火海里。
宋家他也做了一具假尸。
世上再无沈昭宁和宋琏了。
“宁宁,你还记得那一世你与我说,你想去江南看看吗?”
“你说你想看江南的烟雨是否像画里那般好看。”
“你说你想看看江南的日出。”
“对不起宁宁,那一世我走得太早了,这一次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22
落脚在江南的一处别院。
山清水秀,风景宜人。
宋琏小心翼翼地将我抱进了院中:
“宁宁,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我说过的,这一次,我的心、我的人都属于你。”
“这里只有我们。”
他将我囚禁了起来,捧来无数的珍馐美味,送来无数的绫罗衣衫。
“宋琏,你这样可真没劲。”我懒懒地靠在软榻上。
一脚将衣衫踢落在地。
我爱他时,他视我如敝履。
如今我不要他了,他反倒像条狗一样。
衣衫落地,他笑了笑,弯腰捡起,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在了捧盘里:
“宁宁,你原来是最喜欢紫色的。”
他轻手轻脚地躺在软榻上,从背后安静地抱着我:
“宁宁,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你像从前那样爱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带着乞求,就像当初我拽着他衣袖求他。
“宋琏,上一世我们真的是相爱的,这一次,你能不能试着爱我好不好?”
他拂落了我的手指,冰冷地与我说:“不好。”
23
被囚的十九日,我没有与宋琏说一句话,但他依旧充满耐心地讨好我。
他素来是最会宠人的。
毕竟我曾被他宠过一世。
“宋琏,我想去听书。”我突然咬着筷子与他说。
他愣了片刻,猛地抬起了头,眼中划过一抹欣喜。
“好好好!”他用力地攥着我的手,“吃过饭,咱们便去。”
我是喜欢听书的,宋琏是知道的。
那一世,我总是缠着他陪我去酒馆听书,甚至还以我与他为原型,编了一个凄美的神话故事。
一个仙子爱上了个凡人,她为他堕了凡,却发现那凡人却是个历劫的仙人。
凡间一世,只是他历的劫而已。
安静地坐在酒楼里,我俯瞰着楼下的说书人。
他唾液横飞地说着牛郎织女。
我突然伸出了手掌:“给我钱,我要让他说我们的故事。”
宋琏俊美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还是解下钱袋子递给了我。
我将一锭银子砸向了那个说书人。
“喂,说书的,你上来,你来讲我的故事,我将这些钱都给你。”我晃着钱袋子大声喊着。
楼下一阵喧嚣,那说书人忙起身往楼上跑。
途中又有几个人也跑了上来:
“这家姑娘,咱们也是说书的,要不也让我们试试?”
24
说书人四五个。
钱袋子见了底。
我将曾经我编写的神话故事与他们说了。
他们皆信誓旦旦道:“姑娘放心,过不了几日,全城都能听到姑娘高作。”
宋琏蹙着眉望着我。
“你都还记得。”他眼中有些动容。
是呀,最爱他的那一世,我们也曾风花雪月。
这个本子,是成亲第一年,他生辰时我送他的生辰礼。
“是呀!”我笑了笑,“生辰快乐。”
25
被囚禁的第三十三天。
宋琏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囚禁我了。
他许我去酒楼里听书。
但是总有几个侍卫随时随地地跟着。
酒楼里,我歪在梨木椅上,平静地饮着茶。
一蒙面的女子落座在我的包厢里:
“你果真还活着。”
她阴沉着眸色,死死地瞪着我。
我笑了笑,瞧着取下面纱,柳韵儿那张秀丽的脸。
“好久不见,宋夫人。”我说。
宋琏是在成亲后,燃了书房假死的。
所以柳韵儿算起来,真堪当一句宋夫人。
“他呢?”她眸色猩红,眼底是满满的恨意。
我抬头望向门口,紫色的身影恰巧入门。
26
夏中最是烦热。
宋琏一如既往地“宠”我。
终于在被囚的三十五日,我拉起了他的手:
“宋琏,你还记得你上一世抛弃我时,我们还有一卷经未曾听完。”
“你陪我听完那卷经,我们、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吧!”
男人听完我的话,满目惊喜,他紧紧地抱着我,仿佛要将我嵌入骨血:
“好!我们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他竟激动得淌出了泪,落在了我的后颈处:
“我们好好过日子。”
27
云芦寺里,我与宋琏在经楼里听师父讲座。
他与我们讲完了最后一句,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走出去了。
宋琏失而复得地望着我。
我冲着他浅浅一笑,朱唇轻轻地吻在他的唇上:
“宋琏,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28
狼烟滚滚,烈火犹如奔腾的龙蛇。
宋琏被捆在椅子上,他身旁站着一袭红衣的柳韵儿。
“柳韵儿?你怎么在这?”他从昏迷中睁开了眼。
女人阴狠地冲着他一笑:
“宋琏,你不是喜欢死吗?不是喜欢放火,不是喜欢当死人吗?好!那我们一起!我陪你一起死!”
女人的嗓音凄厉犹如厉鬼。
她疯癫了,将烈油泼洒在宋琏和她的身上。
宋琏焦急地四处张望。
半开的窗牖外,他突然看见了我:
“昭宁!昭宁!”
他用力地喊着我。
我却淡淡一笑:
“宋琏,我说过的,我用这条命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所爱,不 得 好 死。”
男人的眼睛骤然失了神色。
他苍白着脸,惨笑着看着我:
“原来、原来你全都记起来了。”
是呀!
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们纠缠的四生四世。
那一世,我初从北疆回京,路上遇到劫匪,是宋琏救了我。
那时,我便对他情根深种了。
为了他,甚至不惜破坏了将军府和太子的联姻。
我却不知,他原来已经与柳韵儿相爱了。
太子与我的婚约作废,他把目标转向了柳韵儿。
那柳韵儿抵死不从,在成亲前一夜投了湖。
那时,我并不知宋琏如此恨我。
他频频出现在我面前,又真切求娶。
婚后三年,他将我宠成了娇娇女。
他满足我的一切,对我言听计从。
在我高调地向所有人展示我的幸福时,又亲手摧毁了这一切。
他构陷我父兄通敌,押着我亲眼看着我父兄脑袋落地。
“沈昭宁,若不是你,韵儿便不会死。”
“都是你的错。”
“我就是要你,在你即将得逞时,摧毁这一切。”
“让你感受下云端跌落的感觉。”他与我说。
那天风声很大,一场大火,了结了我和他。
我死前诅咒他,生生世世不得所爱,不 得 好 死。
29
烈火咝咝作响,宋琏惨笑地望着我,火蛇已经攀上了他的裤脚。
“昭宁,来生再见。”他说。
我平静地望着被火焰吞噬的两人笑了笑。
【重生轮回已终止,系统即将自毁。】脑海中系统拼命地转动着。
手指轻轻地将他送我的梨花糕放在了唇里。
“没有来生了。”我轻轻说。
终止轮回的办法只有一个。
诅咒应验,宋琏不得所爱,不 得 好 死。
所以,没有下一世了。
30
一场大火,消弭了一切业障。
我骑上了马,回了京。
娘亲、父亲见到我时,老泪纵横。
我窝在他们怀里。
真好,这一世,所有人都还活着。
“小姐,听说宋小将军假死逃婚,宋夫人千里追夫,最后选择了同归于尽。”
绿袖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与我说。
“那你说,宋小将军改头换面了都,江南离京城那么远,她怎么找到的呢?”
小丫头疑惑地问。
“因为你呀!”我浅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
“我?”她蹙起了眉。
是呀,因为她呀。
因为她送的那封信,里面写满了宋琏要带我私奔,写满了我对柳韵儿的挑衅。
我与她说,宋琏为了我写了个故事。
凡间一世,只是他历的劫而已。
我说,最后的结局,他愿意为了她,重新堕入了凡劫。
宋琏是他,而那个仙子是我。
番外一:宋琏篇
1
烈火烧塌了房梁,我瞧见昭宁对着我在笑。
她用最狠戾的言语与我说:“宋琏,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所爱,不 得 好 死。”
可她却不知,我一生挚爱唯她一人而已。
初次见昭宁时,是在一片林子里。
她被一帮土匪围攻,寡不敌众,落了下风。
那时我恰巧经过,她躲在了我的身后,带着狡黠的讨好道:“壮士,路见不平,该是你拔刀相助的时候了。”
她的笑很明媚,不同于十几年来我见过的那些闺门女的矜持。
她像热烈的阳光般炙热。
我救了她,她与我说,她叫沈昭宁。
第二次见,是在太子殿下的春日宴上。
她被众人讥讽,我为她解了围。
那时我不知为何,控制不住想要帮他,似乎见不得她受委屈的样子。
就好似热烈的太阳蒙了灰,让人难以不心疼。
她是沈大将军的女儿,也是未来太子的妻。
不知为何,我心头有些恼。
我本不该这样的,因为我注定要娶柳韵儿的。
韵儿从小与我一同长大,她是恩师的女儿。
她生来便身子骨柔弱,所以,自小我便像哥哥般保护她。
后来恩师有意撮合我们俩,她知书达理,是个合格的主母人选,我其实并不抗拒。
可是在遇上沈昭宁时,第一次迟疑了。
面对韵儿的水柔,我更喜欢沈昭宁性格的火热。
意识到内心对韵儿的背叛后,我好多次尝试过去远离沈昭宁。
可她明媚的笑容像是一盆火,烧掉了我所有的理智。
她似乎也很喜欢我。
她为了我不惜装疯卖傻,推了太子的婚事。
可我却未曾想到,太子竟把目标放在了韵儿的身上。
其实他们成亲前,我答应了韵儿要带她离开。
可是离开那日,沈昭宁之前得罪的那帮土匪,却将她绑架了。
我来不及去找韵儿,拼了命地找到土匪窝,将她救了出来。
可等我回转时,韵儿在成亲的前一夜,已经投湖了。
那时,我悔恨、愧疚。
我将所有的怨气都算在了沈昭宁的身上。
若不是她的出现,我的心便不会背叛韵儿。
若不是为了救她,我带韵儿走,韵儿便不会死。
我素来是个卑鄙、自私的人。
我妄图将一切罪过推给她,仿佛我还是那个专一而深情的人。
我要为韵儿报仇。
可我不知,我这一决定,让我后悔了整整四世。
上门求娶了沈昭宁。
我的计划是将她宠上了天,然后再将她重重地摔下。
可我不知为何,明明说好只宠她半年的。
可我却一次次地贪恋着她对我的依赖。
她害羞得灼红的那张脸。
她脸上明媚的笑意。
还有她开心地扑进我的怀里,低低地叫我着“夫君”。
我说好是演戏的。
可这戏一演,我便演了三年。
后来,恩师死了,他死前对韵儿的死依旧不能释怀。
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了。
我的心不能再软了。
我构陷了沈家通敌卖国,满门诛斩。
我逼着她,她亲眼看着他父兄人头落地的模样。
从刑场回来,沈昭宁她突然就安静了,像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任凭我说什么,她都不理会我。
那一刻,我没有报仇后的喜悦,反而我怕极了。
我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我早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
我后悔了,我拼命地想挽留她。
我甚至卑鄙无耻地想用一个孩子拴住她。
知晓怀孕那日,昭宁她破天荒地笑了。
她轻轻地抚摸着肚子说:“宋琏,咱们有孩子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吧。”
她说好好过日子时是那么温柔。
我激动地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好!咱们好好过日子。”我抱着她说。
我以为我们都可以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可她却在我最幸福时,一场大火,亲手烧死了她、孩子和我。
她说:“宋琏,我用这条命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所爱,不 得 好 死。”
2
那世死后,我重生在了遇到她前。
我发现她竟然没有记忆。
我设计了几次英雄救美,救了她。
她还像上一世那般活泼、灵动,充满了朝气。
我小心翼翼地呵护她,弥补她。
我向沈将军求娶,不惜上交飞云骑的军权。
婚后,我将她宠成了娇女。
她喜欢听书,我便终日随她一道去听。
她有时听着听着就歪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便抱着她回府。
在我生辰那日,她神秘兮兮地拉我去书肆。
她为我亲手写了个书本子。
她眸底星光闪烁,得意地与我说:“夫君,生辰快乐。”
我们相伴了三年,那是我最幸福的三年。
可就像她的诅咒那般,不 得 好 死。
我在第四年,死在了一场意外里,尸体被百狼啃食。
3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知道我又重生了。
我想欣喜地去找昭宁时,却提前见到了柳韵儿。
她抱着我说,她重生了。
她那天在柳树下等了我一天一夜,我都没来。
她说:“琏哥哥,你真的欠我太多了,这一世你要补给我。”
她好像变了个人,变得心狠手辣。
她才重生几日,她贴身的两个婢女就被她亲手赐死。
曾经欺负过她娘的妾室,也莫名其妙地血崩,一尸两命。
她浅笑着与我说:“琏哥哥,你喜欢沈昭宁是吗?当初你便是为了她没来找我。”
我敛了敛眸说不喜欢。
她笑了笑,一瓶毒药丢在了桌上:
“那便让我看看,有多不喜欢。”
她攀上了太子,成功地当上了太子妃。
她得意地与我说:“还是权势能让人沉醉。”
我为了护下沈昭宁,只能违心地说不喜欢。
可我没想到,沈昭宁她却有记忆。
她一遍遍地与我说她多爱我。
一遍遍地妄图想让我记起。
她为了我扎破了手指,烫红了手。
我心疼到了极点。
可我只能说:“你永远都比不上韵儿,你别闹了。”
可我还是费尽心机娶了她。
昭宁最喜欢梨花糕。
我每日归家,都会为她带上一包。
柳韵儿权势通天,连府里都有她的眼线。
我只能狠着心说这是韵儿不要的,便宜你了。
我看着她失落的眼神。
我心像针扎了似的。
逼宫的那日,我原本计划便是趁机除掉柳韵儿,保下沈家全家。
我知道沈家对她意味着什么。
可计划出了纰漏,反害死了昭宁。
我看着她那双淡漠失望的眸。
那诅咒似乎又应验了,这次我是,不得所爱。
我突然想,再来一世吧。
我重新补过。
我与她说,来生我把我的心给她。
来世。
我会毫无保留,用力地去爱她的。
4
再次重生,我一刻都等不了了。
我明知此刻昭宁甚至并不认识我。
可我就是径直去提亲了。
她的模样很平静。
一次次地跨过我设计的与她接触的环节。
直到我听到她那句“别人不要的”我便知,她果然有前世的记忆。
甚至还知道了,我一直没有失去记忆的事。
上天似乎给我开了个玩笑。
这一世没有柳韵儿、太子的阻拦。
我们好像还是走向了陌路。
我用沈将军的命,要挟她嫁给我。
可她转身却给我下药,促成了我和柳韵儿的婚事。
我假死带她离开。
她那么聪慧,很容易就算计了我。
她满是仇恨地与我说着:“生生世世不得所爱,不 得 好 死。”
我冲着她笑了笑。
是呀,这一次我真的如她诅咒的那般,不得所爱,不 得 好 死。
“那便来生再见吧。”我对她说。
来生,我希望她没有了记忆。
我希望她还明媚得像太阳。
来生我希望我再无顾忌地好好爱她。
带她看江南的日出,北疆的雪。
好好地过日子。
番外二:娑洛篇
1
“重生轮回已终止,系统即将自毁。”
镜司大人问我,可无后悔。
我浅笑着,冲着清冷俊美的大人摇了摇头。
四世了,我陪着沈昭宁四世了。
她如今能摆脱重生轮回,纵使我要灰飞烟灭了。
我也是开心的。
因为她在我心里,比我自己更重要。
初识沈昭宁,是在我最落寞的时候。
她是我的第一个宿主,也是唯一一个。
我原本是镜族人,我的族人掌管天下法则。
我拉着族里的高岭之花坠入了情爱。
他被洗去了记忆,成为了高高在上的镜司大人。
而我被罚为重生轮回系统,要经受无尽的轮回。
我便是这时候遇到沈昭宁的。
沈昭宁很烦的。
她总絮絮叨叨地逗我一个“系统”笑。
明知道我不能吃那甜甜的点心,还故意在我眼前晃。
被宋琏宠成宝时,还会跟我嘚瑟。
哼,反正就是好讨厌她的。
在这个重生轮回里,困着的是她和我。
我看着她一次次地爱而不得,得而复失。
我把宋琏都恨透了。
我记得那一世,她因为宋琏不记得她,哭得好难过。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告诉她,有一天他可能会想起来的。
其实,我知道宋琏有记忆的。
可是我们系统,什么都不能说的。
因为我也怕灰飞烟灭的。
可是她真的太可怜了,跟我一般可怜。
我们都只能困在轮回里,无休无止地为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而赎罪。
我的错是拉上了高岭之花落凡尘。
而她是爱上一个人,害了自己全家。
法则只会变着法的,玩弄着轮回里的我们。
沈昭宁其实不知道,她最后一世,是我改了法则,保留了她的记忆。
宋琏有记忆,也是我故意说的。
我想给她个解脱,也给自己个解脱。
四世的相伴。
虽然我嘴里说讨厌她,可我早已经将她当成了我唯一的朋友。
镜司发现了我的目的。
他说我是在寻死。
他禁了我的言,让我不能告诉她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便是,宋琏不得所爱,不 得 好 死。
可前提是,也不能死在她的手上。
所以,我帮她选了动手的人,我用泼墨告知了她。
用我们以前常玩的猜心游戏。
大火蔓延的那日,她问我该如何。
我骗了她,我说我会回到我来的地方。
我没告诉她,轮回终止,我也会灰飞烟灭的。
她笑了笑问我:“系统,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想了想。
太久了。
从没人记得。
我也忘记了。
2
皑皑的雪山,囚禁着一个我。
“她活得很好,继承父亲遗志,如今成了女将军,刚收复邺国被占的四城。”镜司大人与我说。
我唇角扬起了一个得意的笑。
我的小丫头,我就知道,她可以的。
那日灰飞烟灭时,我并未死,镜司救下了我。
他说我是他的下属,完不成任务,是他的过错。
他还是那般公正廉明,又不近人情。
我被罚在极零之巅囚禁五千年。
“真的值吗?你的刑期还有四千九百八十七年。”他说。
他真的好烦。
每年都来问我一次。
我懒散地靠在冰块上:
“无所谓了,反正也没人等我,对我来说,哪里不一样呢?”
镜司大人那张俊美又透着严明的脸,又露出那种孺子不可教的表情。
他转身离去时,却在山口停了足。
他的双手紧握,白色的衣袍几乎要和雪山交融了,低低道:“我等你,娑洛。”
雪山的飞雪飞进了我的眸里。
我笑了笑。
哦。
我想起来了。
原来我叫娑洛……
【全文完】
来源:向阳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