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钱上瘾二十年,我终于疯狂消费了一次》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15 06:07 4

摘要:视频里那个因为童年被寄养奶奶家而极度节俭、甚至无法相信父母之爱的女孩,像一根细而冷的针,精准扎进了我某处麻木的神经末梢。

【导语】 40万,36小时花完。我妈来电:借5万,不然砍手指。 原来她教我省半辈子,是为我给她兜底。

第一章

六月天,城市入梅了,空气黏腻得能拧出水来,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化开,像一枚枚腌渍过的蛋黄。

我正在看网红主播大冰的聊天视频,窗外的霓虹恰好闪烁起来,映得我侧脸明明暗暗。

视频里那个因为童年被寄养奶奶家而极度节俭、甚至无法相信父母之爱的女孩,像一根细而冷的针,精准扎进了我某处麻木的神经末梢。

我关掉直播,下意识地点开手机银行App,一串数字跳了出来,余额403,926.47。

这串数字曾是我的氧气,此刻却像一条勒绳,勒得我喘不过气。

我也有那样一个奶奶,也有同样一段被浸透了节省与不安的童年。视频里女孩的影子,在我身上投下清晰的轮廓。我不至于像她那般极端,但骨子里的那股劲儿,骗得了别人,骗不过午夜梦回时心脏突突的惊跳。

"抠。"我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带着自嘲。

我想起上周同事起哄让请客,一杯三十八的奶茶,让我的指尖在屏幕悬了半天,最后还是借口胃疼离开;想起唯一尝试过养的那只小猫崽子,最终也被我送人了。因为盘算完疫苗、猫粮、可能生病的开销;那柔软的温暖,竟成了压在我心口上的巨石。

一种突如其来的、近乎暴戾的烦躁包裹住了我。

凭什么?我受够了!受够了每次付款前的掌心冷汗,受够了购物车里反复添加又删除的物件,受够了奶奶那套"省着点,省着点"的话,像魔咒一样烙进我的骨髓里!我猛地站起身,呼吸急促。

报复。我需要一场报复,对着那片笼罩了我整个成长岁月的、名为"匮乏"的阴影,狠狠踹上一脚。

行动快过思考。我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微微发抖。最新款的手机,顶配,下单;浏览了很久一直没舍得买的大牌包包,颜色最扎眼的那一个,下单;购物车里所有"可有可无"的漂亮衣服、昂贵化妆品,下单、下单;我甚至咬牙订了一张前往遥远海滨城市的头等舱机票,酒店选了最贵的海景套房。

支付密码一次次输入,短信提示音叮咚作响,像一连串清脆的耳光,扇在过往那个“攥紧每一分钱、惊恐地望着父母的自己”的脸上。

当最后一笔钱划出,余额:0。

一种近乎疼痛的快意在我血管里奔流。

我感觉自己终于赢了。

但我没想到,这场胜利的代价,会在几天后以一个我绝对想不到的方式,彻底将我吞没。

第二章

接下来的几天里,快递如潮水般涌来,几乎淹没了我公寓狭窄的门厅。不同商家的logo在瓦楞纸箱上喧闹地挤作一团,拆开的包装盒堆积如山,溢出的泡沫填充粒,像一场荒谬的雪。

我坐在一片狼藉中央,机械地拆着一个又一个盒子。最新款的手机,屏幕黑亮如镜,映出我茫然的脸;那个颜色扎眼的奢侈品包,皮革散发着冷冽的、金钱的味道;真丝睡袍滑腻地贴在我的皮肤上,像另一层脱不掉的、陌生的皮。

我穿上它,踩上那双鞋底硬得硌脚的新拖鞋,在这些昂贵的战利品中间踱步。我拿起那个包,挎在臂弯,走到镜前。镜子里的人影浮华又疲惫,像一个偷穿了主人衣服的小丑,眼神里没有欣喜,只有一种竭力想证明什么却最终失败的茫然。

我试图从中打捞起一丝预想中的快感,哪怕是一丁点“值得”的实感。但我反复摩挲的,不是丝滑的皮革,而是标签上那串灼人的数字。它们没有变成快乐,只是变成了一堆冰冷的、沉默的物证,证明着我那场名为“报复”的起义,最终只是演给自已看的一场无声滑稽戏。

心里那片空落,非但没有被填满,反而被这些物质撑得更大了,呼啸着穿堂风。

晚上,我故意去了城里最贵的餐厅。

我强迫自己点下最硬的菜和最贵的酒,菜单上的数字让我眼皮直跳,招牌菜合计12888,等于我14个月的工资。单选的一瓶红酒就花了8888。

水晶灯折射出炫目的光,周围是低声谈笑的人群,我坐在其中,像个误入的局外人,刀叉碰撞的声音尖锐地刮擦着鼓膜。食物嚼在嘴里,滋味莫辨。结账时,账单上的数字像一记重锤,我面色苍白地刷了卡,走出餐厅时,夜风一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扶着冰凉的路灯杆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只余满嘴苦涩。

日子在这种刻意的挥霍里滑过。我像一场表演里唯一的演员和观众,卖力地演绎着"阔绰",却不时感到内在的某个部分正在加速耗空。白天尚能用喧嚣和物质填充,夜晚却变得格外难熬。

我开始睡不安稳。梦里总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奶奶家老房子灶台间冰冷的砖石地面,窗外永远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

直到今晚。

雨声又大了些,敲打着窗棂。我陷在过于柔软昂贵的床垫里,辗转反侧。那些买来的东西在黑暗中模糊成一片片“魔魅”的黑影,沉默地包围着我。

当睡意终于黏稠地包裹住我时,那声音又来了。

起初像是窗外的风,呜咽着。渐渐凝实,变得清晰,苍老,嘶哑,一字一句,钻进我的耳蜗:"省着点花...省着点花。"

我猛地一颤,想睁眼,眼皮却像被缝住了,四肢沉得动弹不得。

那声音贴得更近了,仿佛就伏在我的枕边,"省着点花...省着点花"

寒气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我浑身绷紧,指甲掐进掌心。

声音停了片刻,然后,像最后一点灰烬也被风吹散,它幽幽地,吐出那句凿穿我所有伪装的话:"...你爸不要你了,只剩钱能救你。"

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瞬间浸透了真丝睡衣,黏腻地贴在后背上。枕边空空如也。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永无止境的雨。

记忆的闸门被这句话暴力撞开。不是奶奶。最初说这话的,不是奶奶。是妈妈。

那年我七岁也许是八岁……母亲的声音像是淬了毒,一字一句,钉进我耳朵里:"男人靠不住!谁都靠不住!听见没有?以后就只有我们俩了!钱!抓住钱!只剩钱能救你!省着点花!一分钱要掰成两半!不然我们都得去死!"

原来是这样。我死死攥紧的,从来不是钱本身。是那个被父亲抛下的、惊恐万状的小女孩。是那个被母亲的恐惧浸透、无法呼吸的孩子。

我不是在省钱,我是在攥着一根虚无的稻草,在一个名为"被抛弃"的冰冷海洋里拼命挣扎。

我缓缓地环顾四周。黑暗中,那些新买的、象征着"报复"与"摆脱"的物品,此刻露出了它们冰冷的本来面目:它们堆叠在那里,沉默地嘲讽着我。

我不是金钱的奴隶。我是恐惧的奴隶。

在这片由金钱和恐惧共同编织的、令人窒息的寂静里,我终于看清了自己那座看似坚固的堡垒,原来从一开始,就修筑在无尽的荒芜与虚空之上。

天快亮了。雨声渐小。我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把这一切虚假的战利品都退回去。但就在我拿起手机,准备联系第一个客服时,屏幕突然亮了——一个熟悉的、却让我心脏骤停的名字跳了出来……

第三章

是我妈。

凌晨五点。这个时间来电,几乎等同于噩耗。

我手指僵硬地划过接听键。

"晚晚......"母亲的声音从点哈那头传来,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可辨的哭腔和恐慌,"你......你手头有没有钱?能不能......先转妈五万?急用!"

背景里,似乎还有压抑的、男人的争吵和砸东西的声音。

"妈?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别问那么多了!快点!有没有?就当妈求你了!他们......他们逼得太紧了......说不给钱就……就砍掉我一根手指头!晚晚,快啊!"

高利贷―――不出意外,又是母亲找的那个男人欠下的赌债吧。

果然。又是钱。永远都是钱。

"省着点,晚晚,只剩钱能救你。"——原来母亲一直是这样实践的,用一种最绝望、最扭曲的方式。

冰冷的愤怒,还有更深重的无力感,像水泥一样灌满了我的四肢百骸。

"妈,"我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钱,我有。"

电话那头母亲的啜泣瞬间停止,变成一种急切的、近乎贪婪的屏息。

"但我不能就这么给你。告诉我你在哪。地址发给我。我现在过去。"

"不行!你不能来!他们......"

"要么告诉我地址,我过去处理。要么,我现在就挂电话报警。你选。"

沉默。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一个地址从带着哭腔的声音里断断续续地传来。

电话被猛地挂断。忙音嘟嘟作响。

我放下手机,站在原地,有几秒钟完全无法动弹。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手脚却一片冰凉。

我冲进卧室,从抽屉最深处翻出那张存着四万三千块的银行卡。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卡片,我仿佛能听到自己过去无数个日夜省吃俭用的叹息。

我知道,我省吃俭用垒起的那道名为‘安全’的堤坝,今晚就要为那个从未给过我安全感的女人,彻底决堤了。我穿上鞋,冲进了凌晨冰冷黏腻的雨夜里。前方是龙潭虎穴,而我,别无选择。

第四章

出租车在凌晨空荡的街道上疾驰,窗外的雨丝被路灯拉成长长的银线,不断抽打着玻璃。我靠在后座,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微微晃动,感觉自己像一件被送往未知终点的行李。手心因为紧攥着那张银行卡而被汗水浸得滑腻,卡片的边缘硌得生疼。四万三。这个数字在我脑子里反复盘旋,像一句冰冷的谶语。我省下每一杯奶茶、每一件新衣服、无数次在深夜加班后舍不得打车选择走回家……所有那些被抠下来的“生活”,最终凝结成了手里这片冰冷的塑料。它没能建成我的避难所,却即将为那个制造了我所有不安全感的人,支付一笔荒唐的赎金。

车在一个老旧得几乎被城市遗忘的居民区口停下。“姑娘,就这儿了,里面车进不去了。”司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我付了钱,推开车门,冰冷湿黏的空气瞬间裹挟了我。

楼道里没有灯,只有手机屏幕发出的一点惨白的光,照亮脚下坑洼的水泥台阶和墙壁上斑驳的污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到令人窒息的霉味,混杂着劣质油烟和某种说不清的腐败气息。我凭着母亲断断续续描述的位置,摸到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里面没有灯光,但能听到压低的、凶狠的男声,像野兽在喉咙里发出的咕噜,间或夹杂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啜泣——那是我母亲的声音。一股冰冷的怒火猛地窜上我的头顶,奇异地压过了恐惧。我深吸了一口那污浊的空气,没有犹豫,抬手敲响了铁门。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持续了十几秒,长得让我以为刚才的声响是幻觉。然后,门猛地被拉开一条缝,一条粗重的金属防盗链还挂着。一只布满血丝、充满警惕的眼睛在门缝后面上下打量我,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粗暴。

“谁?”一个沙哑的男声,带着浓重的烟味。

“我来处理钱的事。”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我自己都陌生的冷硬,“我是她女儿。开门。”

门后的眼睛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传来链条滑落的哗啦声。门开了。

逼仄的客厅里,景象比气味更令人作呕。一个灯泡悬在屋顶,光线昏黄,勉强照亮了满地狼藉。快餐盒、烟头、空酒瓶扔得到处都是。母亲蜷缩在角落一张破旧的沙发上,头发凌乱,脸上泪痕和污渍交错,在她看到我的瞬间,眼睛里爆发出一种混杂着羞愧、恐惧和……一丝埋怨的复杂情绪。

屋里还有两个男人。开门的那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穿着紧身的黑色T恤,胳膊上纹着狰狞的图案。另一个干瘦些,坐在唯一的木椅上,眼神像冰冷的刀子,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把小刀削着苹果,皮长长地垂到地上。

“钱呢?”横肉男堵在门口,粗声粗气地问,彻底堵死了退路。

我没有看他,径直走到客厅中间,目光扫过那个削苹果的干瘦男人——他显然是主导者。我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张银行卡,把它轻轻放在积满油污、甚至看不清本来颜色的茶几上。这个动作让我胃里一阵翻搅。

“这里面有四万三。我只有这么多。”我重复了一遍在电话里的话,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密码是900901。拿了钱,立刻走。借条留下。”900901,我的生日。一个我母亲从未记得的日子。

那干瘦男人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桌上的卡,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声音又尖又冷,像蛇吐信:“四万三?小姑娘,你当我们是叫花子?利滚利,早他妈不止这个数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我的手更快一步,“啪”地一声按在了银行卡上。我抬起眼,直接看向他,眼神里没有任何乞求,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极度疲惫和绝望冲刷后的、冰冷的空洞。

“只有这么多。”我一字一顿地说,“要么,拿着这些钱,两清。要么,”我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屏幕早已解锁,直接亮出拨号界面,手指悬停在绿色的拨号键上,“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告你们非法拘禁和暴力催收。你们可以试试,是你们的刀快,还是警察来得快。”

屋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母亲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噎声。横肉男动了一下,被干瘦男人用眼神制止了。他盯着我,那双冰冷的眼睛试图从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张声势。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但按着银行卡和手机的手指,稳得如同焊铁。

终于,干瘦男人嗤笑一声,把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和刀子随手扔在茶几上,发出“哐当”一声响。他站起身,一把抓过那张卡。

“行。算你狠。”他恶声恶气地冲着角落的母亲啐了一口,“老东西,算你走运,生了个带种的女儿!妈的,下次再借,可没这么便宜的事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扔在桌上。横肉男骂骂咧咧地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摔门而去。

巨大的声响之后,是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弹,刚才那场对峙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气。几秒钟后,我才缓缓转过身,第一次真正地看向我的母亲。

她脸上的恐惧慢慢褪去,另一种表情迅速浮了上来。她看着空荡荡的茶几,仿佛那张卡还在那里,眼神里充满了失去钱财的巨大心疼和一种……对我的埋怨。

“晚晚……”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不再是恐惧,而是懊丧,“那钱……四万三啊……你怎么……你怎么就真的给他们了……跟他们再说说……说不定能少给一点……”

她的话,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我心里仅存的一点温热。

我没有说话,也真的说不出一个字。我缓缓走到茶几边,拿起那张代表着“屈辱和枷锁”的借条。纸张粗糙,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我低着头,一点一点、非常缓慢地,将它撕得粉碎。纸屑像苍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回那肮脏的茶几上。

然后,我抬起头,看向她。我的母亲。

我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一种一锤定音的、彻底的终结感:

“妈。”

“钱救不了你。”

“也救不了我。”

说完,我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我没有再看她一眼。身后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没有呼唤,没有道歉,甚至没有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只有一片彻底的心碎后的死寂。

楼道里陈年的霉味混合着雨水的腥气,前所未有地尖锐地扑面而来,几乎令我作呕。我一步步往下走,高跟鞋敲击水泥地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空洞地回响。身体轻飘飘的,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手术,被抽走的不是四万三千块钱,是二十年来勒进我肉里的那根名为“母女共生”的输血管。

直到走到楼下,冰冷的雨丝像细针般扎在脸上,我才猛地从那种麻木的虚脱中惊醒,停住脚步。

一股巨大的、迟来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我刚才,是不是亲手把我最后的退路,给彻底切断了?

那笔钱,是我用无数个委屈自己的日夜筑起的堤坝,是我对抗整个世界所能想到的唯一武器。现在,堤坝决堤了,武器也缴械了。从此以后,再遇到任何风浪,我不会再有任何幻想,不会再有一个能让我躲藏、哪怕只是喘口气的借口。同时涌上的,还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我不仅切断了她的退路,也亲手拆毁了我自已用恐惧搭建了二十年的避难所。它从不能遮风挡雨,但它至少是一个熟悉的、蜷缩惯了的地方。

现在,我把自己彻底暴露在了旷野之上,一无所有,淋着冰冷的雨。

但在这恐慌与心碎的最深处,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上,竟有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奇异感觉,破土而出——那是自由。是尽管前路茫茫、一无所有,但双脚终于真正站在了属于自已的土地上的,那种带着刺痛感的自由。

第五章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疲惫地靠在座位上。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银行的余额变动短信。

我没有看。口袋空了,心也好像跟着空了一块。但预想中的天崩地裂并没有到来。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平静。原来"失去"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失去"永无休止的恐惧。

我让司机在一家银行门口停下。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走到ATM机前,插入我最常用的工资卡。查询余额。

“189999”,数字跳了出来,比我预想的要多。网上购物退货的钱大部分回来了。

但是,一种熟悉的感觉瞬间再一次裹挟了我——心口发紧,呼吸放轻。魔咒还在。它没有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盘踞在我的呼吸里,我的心跳间。

一股沮丧涌上来,所以一切都白费了吗?

我看着玻璃门外排队领退休金的老人,奶奶的脸庞模糊地闪过我的脑海里。

她一张张地摩挲着那些毛票,将它们仔细捋平,放进铁皮盒子……

记忆的闸门却由此轰然洞开,不再是零碎的片段,而是一个无比清晰、浸透着午后阳光的场景。

那是在奶奶家的土灶间里,一个同样闷热的下午。阳光透过钉在窗框上的旧塑料布,变得朦胧而温吞,空气里漂浮着尘埃和柴火淡淡的烟味。

我趴在方凳上写作业,铅笔秃了,奶奶就拿出她那个装零碎物的铁皮月饼盒子,从里面找出一个小刀片,不是削,而是刮。她把我搂在怀里,低着头,握着我的手,一下一下,极其耐心地刮着铅笔芯。木屑和石墨的粉末簌簌落下,落在她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围裙上。她那么专注,仿佛世上没有比削好一支铅笔更重要的事。

刮好了,她还要把铅笔头放在手心,仔仔细细地捻一遍,确定没有一根木刺会扎到我,才递还给我。“省着点用,”她说,声音温和,“下一支要等赶集了。”

然后,她像是变戏法一样,从那个百宝箱似的月饼盒最底下,摸出一个小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两块动物饼干,大概是哪个亲戚来时送的。她小心翼翼地掰下半块,递到我嘴边。另外一块半,又用油纸妥帖地包好,放回原处。

“奶奶不吃,你吃。”她看着我,眼角堆起很深的皱纹,那是一个疲惫却真实的笑。我小口小口地啃着那半块甜得发硬的饼干,觉得那是世上最好的美味。

我吃完了,她拉过我的手,用那张油纸,把我手指上沾的饼干屑一点点擦下来,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油纸也捋平了,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重新放回了铁皮盒里。

“奶奶,一张破纸,还留着干嘛呀?”我仰头问。

她合上铁皮盒的盖子,发出轻轻的“哐当”一声。她摸了摸我的头,看着窗外,目光好像看得很远很远,半晌,才轻声说:

“囡囡,人这辈子,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东西不分好坏,用到尽处,才不算亏欠。奶奶得替你,多算计几步。”

她的语气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毒,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和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温柔。那是一种在极端匮乏的漫长岁月里,被磨砺出的、对待每一分资源的郑重其事。

那一刻,我忽然触碰到了奶奶那份沉默之下的温度——那并非源于恐惧金钱本身,而是恐惧无法用这有限的金钱,护住身后那个父母缺席的小小女孩的温饱。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安静地、汹涌地流淌。为奶奶,为小时候的自己,也为刚刚失去四万三千块、却仿佛卸下部分枷锁的、此刻站在这里流泪的自己。

哭了不知道多久,心里的那块硬核似乎被泪水泡得松动了一些。

我拿出手机,点开旅行APP。那张无法退款的头等舱机票,静静地躺在"我的订单"里。有效期一年。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手指缓慢却坚定地移动,点下了"改签"。

目的地不变。航班,就在三天后。

舱位选择时,我的指尖在"经济舱"上悬停了片刻。心脏习惯性地揪紧。但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手指落下,依旧选择了"头等舱"。

支付了改签费。

操作完成。这不是一场报复性的消费了。这是一种确认。确认我有权利,也有能力,为自己选择一种更舒适的体验,哪怕它"不划算"。

我转身,离开银行。

阳光终于费力地穿透厚重云层,像一盏功率被调弱的灯,勉强地、却是确凿无疑地照在身上,带来一种轻微的、带有试探意味的暖意。这光不够炽烈,却足以让我停下脚步,仰起头,闭上眼,感受那一点点温度如何缓慢地渗进皮肤,试图烘干那些被梅雨和泪水浸透的日夜。

街角那几棵沉默了一冬的樱花树,不知何时已开得纷繁一片。粉白的花瓣在雨后湿润的风中簌簌飞舞,有几片打着旋,轻轻落在我的肩头,停留片刻,又滑落下去。它们那么轻,那么软,带着雨水洗过的洁净,温柔地拂过我的头发和肩膀,像一个迟来了二十年、却终于抵达的、沉默而坚定的拥抱。我没有伸手去拂拭

路过一家宠物店橱窗,我停下脚步。一只毛茸茸的金色幼犬正在里面打滚。我心里那种尖锐的算计感,这一次,没有立刻跳出来大声尖叫。它还在,只是音量小了很多。

我最终没有推开门。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只是还没准备好。

我继续向前走,脚步比之前轻快了些许。

我知道,那咒语的声音不会轻易消失。它念了二十年,早已深入骨髓。

但是。但是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我抬起头,眯眼看向天空。梅雨季的乌云依然厚重,但我知道,只要有一丝缝隙,光就能透下来。就像我知道,下一次同事再起哄喝奶茶,我或许,终于能试着说一声:“好啊,我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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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巴陵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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