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第四次我决定主动出击,直接在皇上面前跪下:“臣女愿嫁首辅大人。”
【全京城都夸首辅江砚白温润如玉,是谦谦君子。
只有我知道,他为了娶我,暗中搅黄了我三次相亲。
第四次我决定主动出击,直接在皇上面前跪下:“臣女愿嫁首辅大人。”
皇上笑眯眯地准了,江砚白却当场僵住。
新婚夜,他挑开我的盖头轻笑:“夫人这一招,为夫真是猝不及防。”
我掏出搓衣板放在地上:”不急,夫君,今晚有你猝不及防的时候。“】
1
我,沈妙,京城知名咸鱼贵女。
人生目标就是混吃等死,顺便嫁个门第相当、脾气好能让我继续咸鱼的夫君。
可这目标,愣是三年没实现。
全怪那个杀千刀的江砚白!
全京城都夸他什么?
“皎皎君子,温润如玉”“谦谦首辅,德行无双”……啊——呸!
只有我知道,这货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白切黑!心机婊!
我的三次相亲,全毁在他手里!
第一次,我和忠勇伯家的小公子约在茶楼听曲儿。
那小子虽然有点结巴,但胜在脸皮薄好拿捏。
结果曲子没听一半,江砚白“恰巧”路过,“温润”地进来打了个招呼。
然后“不经意”地提起小公子八岁还尿床、十岁被鹅撵上树的光辉事迹。
小公子当场脸红成猴屁股,掩面狂奔,再也没敢见我。
第二次,我看中了新科探花郎,有才华,就是有点穷。
没事,我家有钱,我娘刚安排我们相看,第二天探花郎就“喜提”外放,千里之外,穷山恶水!
据说,是首辅大人“爱才心切”,觉得年轻人该去基层“锻炼锻炼”。
第三次,我爹属下一位武将,人糙话不多,但靠谱!我觉着挺好。
江砚白这回更绝,他直接在宫宴上,对着陛下“无意”感慨:“王将军忠心可嘉,只是听闻北境苦寒,若能有家眷随行照料,想必更能安心为国效力。”
皇帝老爷子一听,龙心大悦,反手就给王将军和一位据说“力能扛鼎”的郡主赐了婚,第二天就打包扔去了北境吹风沙。
我:“!!!”
江砚白,你丫的就是跟我过不去!
我气得在家捶了三天的枕头,嚼了五盘桂花糕。
阿碧看着我的黑眼圈,小心翼翼:“小姐,要不……算了吧?首辅大人也许、可能、大概……只是关心您?”
我狠狠咬断嘴里的糕:“他关心个屁!他就是阴险!就是狡诈!就是不想让我嫁人!”
可为什么啊?
我沈妙一不才惊绝艳,二不倾国倾城,就是一条有点小钱有点小闲的咸鱼,碍着他江大首辅哪只眼了?
除非……
一个荒谬的念头钻进脑子。
他不会是想……娶我吧?!
我被自己这想法吓得打了个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江砚白是谁?
年纪轻轻位极人臣,皇帝眼前第一红人,京城无数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他看得上我?图我懒?图我能吃?
图我爹只是个从三品的闲散武官?
可除了这,没法解释他这断我桃花断得跟砍瓜切菜似的行径啊!
行,江砚白,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不是能搅和吗?老娘不相了!我直接嫁你!看你还怎么搅!
赌了!
第四次,宫宴。
我穿着我娘压箱底的绯色宫装,坐在一群贵女中间。
眼睛跟钩子似的盯着御座下首那个一身月白常服,笑得人模狗样的男人。
江砚白正与陛下低声说着什么,侧脸线条完美,唇角噙着惯有的温和笑意,一举一动那叫一个清风朗月,君子端方。
呸!装!继续装!
酒过三巡,气氛正好。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在全场逐渐安静下来的注目礼中,走到御前,噗通一声跪得结结实实,声音洪亮:
“陛下!臣女沈妙,倾慕首辅江大人已久,斗胆请陛下赐婚!臣女愿嫁与江大人为妻!”
死一般的寂静。
丝竹声停了,交谈声没了,我怀疑我爹我娘的呼吸都停了。
无数道目光钉在我背上,估计我明天。
不,今晚就能荣登京城八卦头条——《惊!沈家女竟当众逼婚首辅!》
皇帝老爷子显然也懵了。
端着酒杯愣了好一会儿,看看我,又看看下方面色骤然僵住的江砚白,
突然抚掌大笑:“哈哈哈!好!好啊!朕还是头一回见如此爽快的女子!妙!甚妙!”
他老人家看热闹不嫌事大,兴致勃勃地转向江砚白:“砚白啊,你意下如何?朕看沈家丫头率真可爱,与你正是般配!”
全场的目光唰地全聚焦在江砚白身上。
只见咱们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首辅大人,此刻身体微僵,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温润笑容彻底凝固,碎得拼都拼不起来。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震惊几乎要实质化,估计cpu都快干烧了。
我心里狂笑:哈哈哈!江砚白!傻眼了吧!没想到吧!老娘直接偷塔!
他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皇帝立刻抢白,一锤定音:“既无异议,那朕今日就成全这桩美事!赐婚首辅江砚白与沈爱卿之女沈妙,择吉日完婚!”
“臣……”江砚白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极其艰难地躬身谢恩,“谢陛下隆恩。”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爽了,彻底爽了!磕头谢恩的声音比谁都响亮:“谢陛下!”
起身时,我挑衅地朝江砚白飞过去一个眼神:没想到吧?玩脱了吧?把自己套进来了吧?
他接收到我的目光,眼底的震惊慢慢褪去,转而浮上一层复杂难辨的幽深,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错觉!一定是错觉!
2
接下来一个月,我爹我娘处于一种“天上掉馅饼但好像是个铁馅饼”的梦幻恐慌中。
全京城都在议论我这惊天一跪,版本传出十八个,主流说法是我给首辅下了蛊。
纳彩、问名、纳吉……六礼走得飞快,快得不像首辅娶妻,像首辅抢亲。
终于到了新婚夜。
我顶着一脑袋沉死人的凤冠,穿着繁复的嫁衣,坐在铺满花生红枣的喜床上,饿得前胸贴后背。
怀里揣着个好东西,阿碧偷偷给我弄进来的。
门外脚步声响起,沉稳,清晰。
我的心莫名其妙跳快了两拍。
房门被推开,淡淡的酒气混合着清冷的梅香一起飘了进来。
盖头下,我看见一双金线绣云纹的男式喜靴停在我面前。
喜秤伸了过来,轻轻一挑。
视野骤然开阔。
大红烛光下,江砚白一身大红喜袍,衬得他面如冠玉,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昳丽。
他垂眸看着我,眼底含着戏谑的笑意,唇角弯起。
“夫人。”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慵懒沙哑,“你金殿逼婚这一招,真是让为夫猝不及防。”
我抬头,朝他露齿一笑,毫无新嫁娘的羞涩:“不急,夫君。”
然后,在他逐渐凝固的目光注视下。
我猛地从宽大的嫁衣袖子里,掏出了那个准备多时的光亮崭新、棱角分明的搓衣板!
“哐当”一声,我把它稳稳当当地拍在铺着红毯的地面上,拍了拍手。
“今晚有你猝不及防的时候。”
“喜欢吗?特意给你准备的,檀木的,结实,跪一晚上不带变形的。”
江砚白脸上的笑容再次,成功地,僵住了。
他看看地上的搓衣板,又看看一脸“我赢了”的我。
那双总是蕴藏着无尽深意的黑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愕然。
房间里红烛高燃,噼啪作响。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不是平日那种温和疏离的笑,而是真正从胸腔里震出来的、带着点无奈和更多兴味的笑。
“夫人……”他抬脚,轻轻踢了踢那坚硬的搓衣板,挑眉看我,“为夫所犯何罪,竟惹得夫人新婚夜便请出家法?”
还装!还在装!
我叉腰,开始细数他的罪状,掰着手指头:“第一,忠勇伯家的小公子!”
江砚白挑眉,坦然承认:“口吃,耳根软,易受人挑唆,非良配。”
“第二,探花郎!”
“家徒四壁,寡母刁钻,嫁过去伺候一家老小,夫人不累?”
“第三!王将军!”
“戍边将领,三年五载回不得京,夫人欲守活寡?”
他说得条理清晰,振振有词,仿佛哪一条都是为我深思远虑。
我被他这通歪理气得差点噎住:“那、那也不是你暗中捣乱的理由!”
他向前一步,逼近我,身上那好闻的梅香混着酒气将我笼罩:“那夫人以为,该如何?”
烛光在他眼底跳跃,那里面藏着我看不懂的暗涌。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梗着脖子:“关我什么事!反正你搅黄我三次姻缘,就得跪搓衣板!”
他低笑,又逼近一步,几乎与我呼吸可闻:“可夫人也毁了臣的清誉不是?金殿逼婚,如今全京城都知臣是惧内之人。”
他的呼吸扫过我的额头,有点烫。
我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强装镇定:“那、那扯平了?”
“扯平?”他尾音上扬,带着蛊惑的味道,忽然伸手,轻轻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他,“夫人,春宵苦短……”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唇上,意图明显。
我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抬手格开他,心跳如擂鼓:“你想干嘛?!搓衣板还没跪呢!”
江砚白从善如流地松开手,视线再次落回那孤零零的搓衣板上,摸了摸下巴,似在认真思考。
片刻后,他抬眼看我,眼神真诚得可疑:“夫人,此事可否容后再议?”
“不行!”我态度坚决,“就今晚!立刻!马上!”
他叹了口气,表情甚是无奈:“也罢。”
然后,在我炯炯目光的注视下,他真的撩起喜袍下摆,作势要屈膝。
我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不会吧?真跪啊?
这可是江砚白!权势滔天的首辅大人!给我跪搓衣板?这说出去谁信啊!
就在他膝盖即将触碰到那檀木棱角的瞬间,他却突然身形一晃,像是醉酒站不稳般,猛地向我倒来!
“哎哟!”
我毫无防备,被他结结实实扑了个满怀。
脚下一绊,两人一起倒向身后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喜床!
“唔!”
他沉得很!压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浓烈的酒气和梅香彻底侵占了我的呼吸,温热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料紧紧贴着我,心跳声咚咚咚,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我手忙脚乱地推他:“江砚白!你起来!重死了!”
他却在我颈窝里低低地笑,湿热的气息喷在我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夫人……”他声音哑得不像话,带着得逞的愉悦,“搓衣板硌得慌,为夫换个地方跪可行?”
我:“???”
换你个大头鬼!
我想骂人,可下一秒,他滚烫的唇就精准地捕获了我的嘴巴。
所有抗议全被堵了回去。
脑子里像炸开了一团浆糊,迷迷糊糊间,只有一个念头格外清晰,
完了!又被他套路了!
3
我是在浑身酸痛和一股子浓郁鸡汤香味里醒过来的。
阳光透过大红窗棂晒得人发懒,我眯着眼发了会儿呆,才猛地想起昨晚的“战况”。
搓衣板!江砚白!那个莫名其妙的吻!还有后面……
我“噌”地坐起来,掀开被子一看,还好,身上穿的还有点衣服。
“醒了?”一个带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头皮一麻,抬头就看见江砚白一身月白常服,人模狗样地靠在门框上,手里还端着一个白瓷碗,热气腾腾。
那副温润君子的模样,跟昨晚那个把我往床上压的混蛋判若两人!
他踱步进来,把碗放在床前小几上:“夫人昨夜辛苦,喝点鸡汤补补。”
我眼神嗖地往床下扫,空的!我那么大一个檀木搓衣板呢?!
“找这个?”江砚白顺着我的目光,轻笑一声,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那光亮如新的搓衣板,语气遗憾,
“为夫仔细想了一夜,此物棱角过于锋利,恐伤膝盖,实在不利于夫妻和睦。
不如,为夫换个方式补偿夫人?”
我警惕地往后缩了缩:“……怎么补偿?”
他俯身,那张俊脸陡然在我眼前放大,眼底漾着促狭的光:“比如,今日带夫人去醉仙楼吃新出的水晶肘子?”
我:“!!!”
他怎么知道我想那口想了半个月了?!我爹嫌我胖,死活不让我去!
可恶……心动了。
但原则不能丢!
我强忍着口水,板起脸,指着搓衣板:
“休想用糖衣炮弹腐蚀我!你、你还没说清楚,以前为什么搅黄我相亲!”
他直起身,叹了口气,表情居然有点……委屈?
“夫人当真不知?”
“我该知道什么?”
“三年前,西山马场。”他慢悠悠提醒。
我愣住,脑子里飞快倒带。
三年前……马场……好像是有那么一回。
我嫌宴席无聊偷溜出去撒欢,结果马惊了,差点把我甩下山坡……
“那个路过的傻小子?”我猛地想起来,“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那个?!”
当时那傻小子看着文弱,力气倒不小,硬是勒住惊马把我捞了下来,自己胳膊脱臼了还一声不吭。
我急着回去怕挨骂,就把随手带的一个绣得歪歪扭扭的平安符塞给他当谢礼,跑了。
后来让家丁去找,人就没影了。
江砚白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摸出个东西。
一个褪了色、线头都快散架了的平安符,上面绣的两只鸭子(其实是鸳鸯)依稀可辨。
“夫人给的定情信物,为夫一直贴身收藏。”他眼神幽深地看着我。
我:“……”
老天爷!那丑东西他居然留着?!
还定情信物?!我当时纯粹是身上没带值钱东西,随手糊弄一下啊!
“所以你就……盯上我了?”我声音发颤。
“嗯。”他点头,一脸理所当然,“夫人既主动赠了信物,臣自然该等夫人长大,前来娶你。
谁知夫人及笄后,相亲相得风生水起,全然忘了西山旧人。
臣,只好略施手段,以防夫人所托非人。”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略施手段?!断我桃花断得寸草不生,这叫略施手段?!
还有,谁家定情信物送那么丑的平安符啊!阅读理解满分啊首辅大人!
“你……你……”我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
他却把鸡汤往前推了推,笑容温软:“夫人,汤要凉了,喝完了,才好去醉仙楼。”
……水晶肘子。
我悲愤地瞪了他三秒,一把抢过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吃了肘子再说!
4
醉仙楼雅间。
我对着油光发亮、颤巍巍的水晶肘子使出了洪荒之力,吃得毫无形象。
江砚白就坐在对面,慢悠悠品着茶,偶尔给我夹一筷子笋丝,美其名曰“解腻”。
“你瞅啥?”我啃着肘子皮,含糊不清地问。
他那眼神,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看夫人吃饭,甚是有趣。”他笑,“比看那些一本正经的奏折舒心多了。”
我哼了一声,决定不理他,埋头苦干。
正吃得欢,雅间外传来一阵嘈杂,似乎有人想进来,被拦住了。
“首辅大人在此歇息,闲人勿扰!”是江砚白随身侍卫冷硬的声音。
“下官确有要事禀报首辅大人!是关于……”
外面的人压低了声音,但我耳朵尖,捕捉到了“漕运”“亏空”几个字。
我心里咯噔一下。
漕运?那不是我那管着漕运衙门的大舅舅最近焦头烂额的那摊子事吗?
听说亏空了大笔银子,陛下震怒。
江砚白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放下茶盏:“让他进来。”
一个穿着青色官袍、面色焦急的中年官员快步进来,也顾不上看我,直接躬身行礼:
“大人,出事了!
刘侍郎方才在堂上,一口咬定漕运亏空皆因沈司业(我大舅舅)贪墨所致,还拿出了几封密信为证!
陛下已下令将沈司业收押候审了!”
我手里的肘子“啪嗒”掉进了碗里。
“舅舅不可能贪墨!”我猛地站起来,急声道,“他那人古板得要死,多拿一文钱都能失眠三天!”
那官员这才注意到我,吓了一跳。
江砚白抬手,示意我稍安勿躁。
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问那官员:“刘侍郎提供的密信,核实过了?”
“字迹……与沈司业平日奏对文书一致。”官员低声道。
“一致也能伪造!”我急了,抓住江砚白的袖子,“肯定是有人陷害!我舅舅就是个背锅的!”
江砚白垂眸看了一眼我油乎乎的手抓在他雪白的袖口上,没躲开。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语气沉稳:“夫人别急。”
他转向那官员,几句吩咐下去,条理清晰。
让人去查刘侍郎近期的动向、密信的来源、漕银的具体去向,沉稳冷静得可怕。
官员领命匆匆而去。
我心乱如麻,看着他又恢复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喝茶,忍不住呛声:“喂!那是我亲舅舅!你想想办法啊!”
他放下茶盏,抬眼看我,忽然问:“夫人昨日刚嫁入江家,今日舅父便出事,夫人不觉得,太巧了些么?”
我愣住:“你什么意思?”
“有人坐不住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转瞬即逝,又朝我笑了笑,“放心,舅父不会有事。”
他拿出干净帕子,拉过我的手,一根一根,仔细擦掉我指尖的油渍。
“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
我:“……”这比喻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那现在怎么办?”
“等。”
他擦干净我的手,却没松开,指尖在我掌心若有似无地挠了一下,笑得像只狐狸,
“顺便,夫人是不是该履行一下昨晚未尽的事宜了?”
我瞬间警铃大作,想抽回手:“什么事宜?!”
“为夫昨夜‘伺候’得夫人可还满意?”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气息拂过我耳廓,“那搓衣板,能否免了?”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这个衣冠禽兽!我舅舅都进大牢了!他居然还在想搓衣板的事!
“你想得美!”我用力抽回手,心跳得厉害,强装镇定,
“一码归一码!舅舅的事你要办不好,我、我让你跪钉板!”
他闻言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出声,眼神亮得惊人。
“夫人凶起来……”他慢悠悠道,语气里的愉悦藏都藏,“甚合我意。”
5
江砚白这厮果然说话算话。
没出三天,我那位古板得快成精的大舅舅,居然全须全尾地从大理寺出来了。
消息传回来时,我正窝在院子里那棵老海棠树下,
一边嗑瓜子一边琢磨是再订做个铁搓衣板还是直接上钉板。
阿碧跟阵小旋风似的刮进来,气喘吁吁,眼睛瞪得溜圆:
“小姐!小姐!舅老爷出来了!没事了!
听说首辅大人连夜进宫,不知怎地就说服了陛下,今早刘侍郎反倒因为构陷同僚、贪墨漕银被下了大狱!”
我瓜子仁卡在喉咙口,咳了个惊天动地。
“刘侍郎下狱了?!”我拍着胸口,难以置信。
那刘侍郎在朝中根基颇深,居然就这么倒了?
“千真万确!”阿碧猛点头,
“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首辅大人手段雷霆,一击即中!还顺藤摸瓜揪出了一串呢!
都说舅老爷因祸得福,以后漕运衙门可得彻底清静了!”
我愣愣地听着。
所以江砚白不仅捞出了我舅舅,还顺手把对手老巢给端了?
这效率……也太吓人了点。
他那天在醉仙楼说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原来不是比喻,是陈述句?
谁动他罩着的人,他就剁谁爪子?
我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有点后怕,又有点安心?
晚上江砚白回府,依旧是一身月白常服。
神情温淡,仿佛只是出去散了个步,而不是刚在朝堂上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他瞧见我坐在桌边,面前居然摆着一盘洗好的水灵灵的葡萄,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
“夫人今日竟有闲情逸致等为夫回来?”他踱步过来,很自然地在旁边坐下。
我捏起一颗最大的葡萄,递到他嘴边,努力让表情看起来真诚又狗腿:
“夫君辛苦了,吃颗葡萄润润喉?”
他垂眸看着唇边的葡萄,又抬眼看我,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就着我的手将葡萄含了进去。
冰凉的指尖无意擦过我的手指,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甜吗?”我干巴巴地问。
“尚可。”他慢条斯理地咽下,“比之夫人的关心,略逊一筹。”
我:“……”又来了又来了!
我清清嗓子,进入正题:“那个……我舅舅的事,谢谢啊。”
“份内之事。”他语气平淡,“夫人不必挂心。”
“那……搓衣板……”我试探着问,
心里的小算盘噼啪响:看在你立功的份上,或许可以打个折?跪一个时辰?
他忽然侧过身,面对着我,神色认真了几分:“妙妙。”
我心头一跳。
他很少叫我名字,每次叫,都没好事。
“此事虽了,但朝中盯着为夫的人不少。”他声音压低了些,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摇曳,
“你如今是首辅夫人,日后此类阴私手段,恐不会少。
今日是舅父,明日或许就是你父亲,甚至是你自身。”
我呼吸一窒,这我倒是没细想过,嫁给他,等于站到了风口浪尖上。
“怕了?”他观察着我的神色。
“谁、谁怕了!”我挺直腰板,“我是那种怕事的人吗?”
他轻笑,伸手过来,用指腹轻轻擦掉我嘴角蹭到的一点瓜子壳碎屑,动作自然又亲昵。
“嗯,夫人胆子最大。”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玲珑、触手生温的白玉玉佩,放进我手里,
“戴着,任何时候都不要离身。”
“这什么?定情信物升级版?”
我捏着玉佩,玉质极好,上面雕刻的纹路有些奇特,不像寻常花鸟。
“算是吧。”他笑了笑,没多解释,
“里面嵌了枚小印,若遇急事,凭此可调动府中暗卫,也可去城中任何一家挂着‘墨’字招牌的铺子求救。”
我手一抖,差点把玉佩摔了。
调动暗卫?!求救?!这哪是玉佩,这是保命的家伙啊!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只是给了我一颗糖。
所以,他早就料到会有危险?所以才……
我心里那点因为搓衣板生出的小得意瞬间烟消云散,沉甸甸的,有点发慌。
“江砚白,”我攥紧了玉佩,喉咙发紧,“你……你到底惹了多少仇家?”
他倾身过来,额头几乎要抵上我的额,温热的气息交融,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
“不多不少,刚够保夫人一世富贵荣华,也刚够让夫人偶尔……惊心动魄一下。”
他的眼睛里含着笑,还有我看不懂的深意和难以察觉的纵容?
我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完了完了完了。
我好像有点被这老狐狸撩到了。
不行!沈妙!挺住!这是糖衣炮弹!是高级套路!
我猛地往后一仰,拉开距离,把玉佩死死攥在手心,嘴硬道:
“谁、谁要惊心动魄!我就想安安稳稳吃我的肘子!”
他低笑出声,坐了回去,重新拿起一颗葡萄,姿态优雅地剥皮:“好,明日再带夫人去醉仙楼。”
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明明是来找他商量搓衣板打折的事,怎么就被他绕进去,还白得了个保命玉佩,顺便约好了下一顿肘子?
我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后知后觉地磨了磨牙。
首辅大人的套路,果然防不胜防!
6
然而,还没等我去醉仙楼践行我的“安稳吃肘子”大业,麻烦就真的找上门了。
过了几天,宫里头设宴,说是给哪位远道而来的藩王接风。
我作为新晋首辅夫人,自然逃不掉。
江砚白被几个老臣缠住说话,我懒得应酬,就溜达到御花园偏僻处的荷花池边透气。
正是夕阳西下,池水镀了层金,还挺好看。
我正琢磨着池子里的鱼肥不肥,能不能清蒸,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娇滴滴又带着几分尖锐的女声:
“哟,这不是首辅夫人吗?真是好兴致,一个人在这儿躲清闲呢。”
我回头,是安阳郡主,太后的心头肉,据说曾经非江砚白不嫁。
她带着两个丫鬟,袅袅婷婷地走过来,眼神跟刀子似的把我从头到脚刮了一遍。
最后落在我腰间那枚白玉玉佩上,嗤笑一声:“首辅大人待夫人可真是贴心,连随身的宝贝都给了夫人,不过……”
她话锋一转,带着恶意:
“我听说夫人当初能嫁入首辅府,是靠着在金殿上以死相逼,撒泼打滚换来的?
也是,若不是用这等手段,以夫人的家世品行,怎配得上首辅大人?”
我身边的阿碧气得脸都红了,想上前理论。
我一把拉住她。
哦豁,来了来了,江砚白说的“阴私手段”,这就开始了?
级别这么低?差评!
我掏了掏耳朵,一脸惊奇:“郡主消息挺灵通啊?不过版本有点老土了。
最新版本是我不但撒泼打滚,我还现场表演了个生吞匕首、胸口碎大石。
首辅大人被我的才艺深深折服,哭着求着陛下赐的婚,不信你打听打听去?”
安阳郡主被我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你胡说八道!不知廉耻!”
“廉耻?”我眨眨眼,“那玩意儿多少钱一斤?能换肘子吃吗?”
她大概从没见过我这种路数的,气得手指发抖,指着我:
“你少得意!别以为嫁进去就稳了!砚白哥哥不过是一时新鲜,迟早看穿你的真面目!你……”
她话没说完,目光突然越过我,看向我身后,脸上的怒容瞬间变成委屈和泫然欲泣,变脸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砚白哥哥……”她声音软得能掐出水。
我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江砚白清淡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郡主在与内子聊什么,聊得如此激动?”
安阳郡主立刻抢白,眼泪说掉就掉:“砚白哥哥,我不过是好心与夫人打个招呼,谁知夫人她……她竟出言羞辱于我,还说我、我……”
她抽抽噎噎,说不下去了,一副受尽天大委屈的样子。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奥斯卡欠你个小金人。
江砚白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揽住我的腰,看向安阳郡主,语气温和依旧,却带着疏离:
“是么?内子性子直爽,若有得罪之处,本官代她向郡主赔个不是。”
安阳郡主脸上刚露出一丝得意。
就听江砚白继续慢悠悠地道:
“不过,据本官所知,内子虽言语偶尔跳脱,却从不会主动寻衅滋事。倒是郡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安阳郡主瞬间僵住的脸,声音微冷:
“御花园路径宽阔,郡主为何偏要寻这僻静处来‘打招呼’?还特意支开了左右宫人?”
安阳郡主脸色唰地白了:“我……我没有……”
江砚白却没再看她,低头问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夫人,方才受惊了没有?”
我立刻戏精上身,捂住心口,往他怀里一靠,矫揉造作:
“夫君~你可来了!吓死人家了!郡主刚才好凶哦,还要把我推下池塘呢!嘤嘤嘤……”
安阳郡主:“你血口喷人!我没有!”
江砚白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好了好了,不怕,为夫在。”
他抬眼看向安阳郡主,眼神已然冷了下来,
“郡主,看来此处风大,容易让人头晕眼花,产生幻觉。还是尽早回席上去吧,免得……失了体统。”
这话已是极重的警告。
安阳郡主眼圈彻底红了,狠狠瞪了我一眼,跺跺脚,带着丫鬟狼狈地跑了。
我立刻从他怀里弹出来,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嘤嘤嘤……酸死我了。”
江砚白低笑,抬手替我理了理刚才蹭乱的鬓发:“夫人演得略浮夸。”
“对付这种人,管用就行。”我哼了一声,想起刚才他那句“推下池塘”,心有余悸,
“不过说真的,她刚才不会真打算把我推下去吧?”
江砚白目光扫过平静的池面,眼神微暗:
“她没那个胆子。不过,若夫人真的‘失足’落水,她再‘恰好’呼救。
众目睽睽之下,夫人衣衫尽湿,容貌受损,于名声有碍,而她则成了救人者。这点算计,还是有的。”
我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这些人的心肠,真是弯弯绕绕全是窟窿眼!
“所以,”他看向我,唇角弯起,“夫人现在可知,为何为夫要送你那枚玉佩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温润的玉佩,第一次觉得这玩意儿如此实在。
“知道了知道了!”我没好气地道,“以后出门一定戴好!行了吧?”
他满意地点点头:“乖。”
乖你个头!
我正想怼回去,他却忽然凑近,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方才为夫护驾有功,夫人是否该有所表示?那搓衣板……”
又来了!
我瞪他:“功过相抵!刚才我配合你演戏,扯平了!”
他直起身,遗憾地叹了口气:“夫人这账算得,真是精明。”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落在他含笑的眼底,漾着细碎温柔的光。
我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两拍。
赶紧别开脸,哼了一声:“走啦走啦,回去吃席,饿死了!”
嘴上嫌弃着,手却下意识地,悄悄攥紧了那枚保命的玉佩。
好像……嫁给这个腹黑心机的老狐狸,也没那么亏?
至少,肘子管够。
7
江砚白替我挡了一箭。
就在宫宴结束,我们并肩走出宫门的那个傍晚。
变故来得太快,几乎没人看清那支淬冷的箭镞是从哪个角落射出来的。
我只听到极轻微的一声破空锐响,下一刻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拽进一个带着冷梅香的怀抱里。
他闷哼一声,抱着我旋了半圈,用后背牢牢护住了我。
周围瞬间炸开一片惊恐的尖叫和侍卫们“有刺客!”“保护大人!”的怒吼。
我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脸埋在他胸前。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和那一声压抑的、几乎擦着我头顶发出的抽气声。
浓重的血腥味猛地窜进我的鼻子。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脚瞬间冰凉。
“江……江砚白?”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想抬头看他,却被他一只手更用力地按回怀里。
“别动。”他的声音贴着我发顶传来,居然还他妈的带着惯有的那点镇定,只是比平时哑了不少,带着明显的忍痛,
“没事,皮肉伤。”
骗鬼呢!这血腥味浓得都快呛人了!
侍卫们迅速围拢过来,形成护卫圈。
混乱中,我听到他冷静地吩咐:“封锁各宫门,查!要活口!”
然后他低头,快速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别怕,跟着我,慢慢上车。”
他揽着我的腰,几乎是将半身的重量隐晦地压在我身上,脚步却稳得看不出丝毫异样,面不改色地朝着马车走去。
只有紧贴着他的我,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绷得有多紧,呼吸有多么沉重。
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直到马车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
他挺得笔直的脊梁才猛地一松,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得吓人。
“江砚白!”我手忙脚乱地去扶他,碰到他后肩胛骨下方湿漉漉、一片温热的触感,抬手一看,满掌刺目的鲜红!
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叫……叫太医啊!”我带着哭腔朝外面喊,声音抖得厉害。
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眼神却异常清醒锐利:“不能叫太医。”
“你疯啦!流这么多血!”我急得想去掀车帘。
“妙妙!”他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听我说,刺客是冲着我来的,这一箭没要我的命,他们必有后手。
此刻召太医,动静太大,反而容易给对方可乘之机。”
他喘了口气,冷汗顺着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滴落:“回府,府里有信得过的郎中。”
我看着他惨白的脸和那不断洇开的血色,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但奇异地,被他强硬的镇定感染,竟然真的慢慢冷静了下来。
“好……回府。”我声音还在发颤,却努力扶稳他,朝外扬声道,“大人旧疾突发,立刻回府!快!”
马车疾驰起来。
我撕下裙摆的内衬,手抖得厉害,试图帮他按住不断流血的伤口,白色的布料瞬间被染红。
他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眉头因为疼痛紧紧蹙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看着竟有几分脆弱。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又酸又疼。
“喂……江砚白,你别睡啊!”我声音带着哭腔,轻轻拍他的脸,“跟我说话!你不是最能说了吗?”
他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底因为失血有些涣散,却努力聚焦看着我,嘴角居然还能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
“夫人……放心,死不了……还没……跪搓衣板呢……”
都这时候了还惦记搓衣板!
我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又气又急,口不择言:
“谁要你跪了!谁要你救了!谁让你逞英雄了!
你要是死了……我、我立马拿着你的钱改嫁!天天吃肘子!一顿吃三个!”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牵动了伤口,又吸了口冷气,声音更哑了:“那……为夫……更不能死了……”
好不容易熬到回府,早有得了消息的心腹侍卫和那位据说医术高超、嘴巴极严的老郎中候着。
我被拦在了卧房外间。
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压抑痛哼和器械碰撞声,我坐立难安,手指死死抠着掌心,那枚白玉玉佩被我攥得滚烫。
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直到老郎中一脸疲惫地出来,说箭已取出,没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需好生静养,今夜恐会发热。
我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回一点,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冲进里间,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江砚白趴在床上,墨发披散,上身赤裸,肩背缠着厚厚的白布,还有血色隐隐渗出。
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脸色白得透明。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平时那么厉害,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好像无所不能的一个人,原来受了伤,也会这么虚弱。
心里那股又酸又胀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没受伤那边肩膀的皮肤,冰凉。
“笨蛋……”我小声骂了一句,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谁要你救了……”
夜里,他果然发起了高热。
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
一会儿是冷厉的“查……一个不留……”,一会儿又变成低哑的“妙妙……别怕……”
我拧了冷帕子,不停地给他擦拭额头和脖颈降温。
他烧得难受,不安地动来动去,我怕他碰到伤口,只好半抱着按住他。
“冷……”他无意识地往我怀里缩,声音含糊,带着点从未有过的依赖。
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只好更紧地抱住他,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不冷了……”
折腾了大半夜,他的体温终于慢慢降了下去。
8
天快亮时,我才撑不住,趴在他床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感觉没睡多久,就觉得有东西在轻轻碰我的头发。
我猛地惊醒,抬头就对上一双已经恢复了些清明的眼睛。
江砚白醒了,正侧着头看我,眼神复杂,带着点疲惫,还有点温柔?
“你醒了?!”我惊喜地跳起来,差点碰倒旁边的水盆,
“怎么样?还疼不疼?渴不渴?饿不饿?”
我语无伦次,像个傻瓜。
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干涩:“吵醒你了?”
“没有!”我赶紧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扶起他一点,喂到他嘴边。
他就着我的手慢慢喝了几口,目光却一直落在我脸上,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看什么看!”我有点恼羞成怒,别开脸,“没看过美女照顾伤员啊!”
他低笑,结果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活该!”我嘴上骂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扶稳他。
他缓过劲来,忽然轻声问:“昨晚……吓到了吧?”
我鼻子一酸,低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房间里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极轻地说了一句:“以后……不会了。”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眼神认真,不像开玩笑。
“我保证。”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虽轻,却带着某种沉甸甸的分量。
我的心跳忽然漏跳了一拍。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柔和了那些平日里精于算计的棱角。
这一刻,我忽然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腹黑、心机、套路深似海的男人,是真的把我放在了心尖上,甚至超过了他自己。
什么搓衣板,什么肘子,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我吸了吸鼻子,重新拿起帕子,没好气地给他擦额角的虚汗,凶巴巴地命令:
“少废话!赶紧好起来!府里的账本堆得比山都高了,我看着就头疼!”
他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顺从地应道:“好,都听夫人的。”
江砚白这伤养得,简直跟坐了龙椅似的。
汤药是宫里太后娘娘亲自吩咐太医院院正斟酌了方子送来的。
补品堆满了半个库房,陛下甚至把他私库里的百年老参都薅了两根送来。
我端着药碗,看着他靠在床头,慢条斯理地批阅暗卫送来的密报,忍不住吐槽:
“大哥,你是受伤,不是坐月子,能不能稍微表现得虚弱一点?给我点发挥的空间?”
他头也没抬,笔尖唰唰写着什么,语气平淡:
“夫人若想发挥,不妨帮为夫看看这几份漕运新拟的章程有无疏漏?”
我:“……当我没说。”
他把密报处理完,递还给侍立一旁的侍卫。
这才接过我手里的药碗,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苦得我舌根都发麻的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刺客的事,有眉目了?”我接过空碗,忍不住问。
“嗯。”他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角,“安阳郡主撺掇,端亲王出的死士,箭上淬的毒,也是端亲王门下幕僚弄来的南疆秘药。”
我倒吸一口冷气。
端亲王!皇帝的亲弟弟,势力盘根错节,可不是刘侍郎那种级别!
“那……怎么办?”我有点慌,“陛下知道了吗?”
“证据已经递上去了。”江砚白淡淡道,“陛下很生气,毕竟高位上的人是不允许下面的人生出任何其他心思的苗头,哪怕是亲弟弟”
岂止是生气。
第二天早朝,陛下直接发作,以“纵容门下、勾结南疆、意图不轨”为由,夺了端亲王所有实权,圈禁宗人府思过。
至于安阳郡主,被太后迅速打包,送去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休养”。
据说哭晕过去三回,也没能让她那位太后姑母心软。
雷霆手段,快刀斩乱麻。
我听着阿碧打听来的消息,后背一阵发凉。
这朝廷上的风云变幻,真是杀人不见血。
江砚白下班回府时,我正对着小厨房送来的晚膳发呆。
清炖老母鸡、黄芪枸杞煨乳鸽、当归红枣蒸乌鸡……全是补血的。
他换下官服,一身清爽的青色常服,走到我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拿起勺子尝了口鸡汤。
“味道还行。”他评价道,然后像是随口一提,“端亲王倒了,他空出来的位置,岳父大人似乎可以争一争。”
我猛地扭头看他:“我爹?那个从三品闲职混吃等死的武官?”
江砚白挑眉:“岳父大人当年也是军中猛将,只是不喜钻营。
如今机会正好,兵部右侍郎之职,正三品,掌京城部分防务,实权在握。
岳父大人正值壮年,难道真想一辈子混吃……闲散度日?”
我爹被江砚白“请”来书房“闲聊”了半个时辰后。
是晕乎乎飘着出去的,脸上那种沉寂多年的热血和光,隔老远我都能看见。
9
没过几天,任命真的下来了。
我爹,沈光宗,咸鱼翻身,成了炙手可热的兵部侍郎大人。
我娘喜极而泣,拉着我的手说:“妙啊,咱们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姑爷可真是……大好人啊!”
我:“……”娘,你忘了谁当初差点把你女婿当骗子打出去?
看着我爹每天精神抖擞去上班,我娘忙着应付突然多起来的访客,我蹲在首辅府的后花园里,深刻地意识到。
我,沈妙,可能、大概、也许……真的是抱上了一条金光闪闪的粗大腿。
这条大腿不仅给我遮风挡雨,还顺手给我全家镀了层金。
晚上,我主动抱着枕头蹭进了江砚白的书房。
他正在看书,烛光下侧脸完美得像玉雕。
伤好得七七八八,但郎中嘱咐还需静养,所以他最近居家办公居多。
“咳,”我蹭到他书案边,“那什么……谢谢你啊。”
他从书卷里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我爹的事。”我抠着枕头边,“还有……挡箭的事。”
他放下书,朝我伸出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被他拉着手腕带进怀里,坐在他腿上。
伤口在另一边,碰不到。
“夫人打算如何谢?”他搂着我的腰,下巴轻抵在我发顶,声音带着笑意。
我从怀里摸啊摸,摸出一个小布袋,倒出里面几颗圆滚滚、蜜饯过的梅子,递到他嘴边:
“喏,最好的铺子买的,甜得很,抵药苦。”
他低笑,就着我的手含住一颗,温软的唇瓣擦过我的指尖。
“嗯,甜。”他评价道,也不知道是说梅子,还是别的。
我心里有点发热,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特别踏实。
“江砚白,”我小声问,“你当初……为什么就认定我了?就因为那个丑平安符?”
他沉默了一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我的头发。
“西山马场那次,你明明吓得脸都白了,还梗着脖子对惊马喊‘有本事你摔死我’,觉得特别有趣。”他声音里带着回忆的笑意,
“后来派人去查,发现沈家小姐活得甚是鲜活。
高兴了就笑,不高兴就骂,爱吃肘子,懒得动弹,简单,明白。”
“跟京城里那些心思九曲十八弯的贵女不一样。”他总结道,“像个小太阳,暖和。”
我老脸一红,这夸得我怎么觉得不像好话?
“所以你就处心积虑,把我这太阳拴你身边了?”
“嗯。”他坦然承认,手臂收紧了些,“怕别人把你这太阳吹灭了,或者藏起来了,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最安心。”
行吧,虽然过程很混蛋,但理由勉强及格。
“那以后……”我仰头看他,“还坑我不?”
他低头,额头抵着我的额,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眼底是细碎的、温柔的光:“坑,一辈子还长,夫人多担待。”
“……滚!”
我笑着骂他,却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他那总是说出气人话的薄唇。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底笑意加深,化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带着梅子甜味的吻。
烛火噼啪,一室静谧温馨。
一年后。
首辅大人惧内的名声已经响彻朝野内外。
据某不愿透露姓名的首辅心腹侍卫爆料。
曾亲眼看见首辅大人被夫人举着鸡毛掸子追出书房,原因疑似是首辅大人偷藏了夫人私购的话本子。
也有首辅府下人透露,夫人偶尔生气会让首辅大人睡书房,但每次不到半夜,首辅大人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溜回主屋。
次数多了,夫人索性给书房那张软榻换了条特别短的被子,据首辅大人抱怨,盖住胸口就盖不住脚。
至于搓衣板?
首辅大人曾私下对岳父沈侍郎感叹:“男儿膝下有黄金。”
沈侍郎深表赞同。
然后第二天,就有人看见沈侍郎被自家夫人罚顶着一盆水在院子里扎马步。
首辅大人听闻后,沉默良久,当晚主动给夫人捶腿时格外卖力。
当然,这些都是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真实情况是,首辅夫人沈妙女士,依旧热爱咸鱼和肘子。
并且在她的“督促”下,首辅大人勤政爱民的同时,也更加注重“家庭和睦”。
而首辅大人江砚白,依旧腹黑、心机、套路深,只是所有的算计,都明明白白地绕开了怀里那个笑得像小太阳一样的女人。
毕竟,暖洋洋的太阳,谁舍得真的让她落下呢?
来源:宫墙往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