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抽油烟机轰隆作响,也盖不住铁锅与锅铲碰撞的清脆声响。我倚在厨房门框上,闻着满屋子葱姜蒜爆锅的香气,心里那点下班路上的疲惫,早就被冲得一干二净。
引子
妈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抽油烟机轰隆作响,也盖不住铁锅与锅铲碰撞的清脆声响。我倚在厨房门框上,闻着满屋子葱姜蒜爆锅的香气,心里那点下班路上的疲惫,早就被冲得一干二净。
“爸,你这从哪儿弄来这么大的龙虾?”我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流理台上那盆刚处理好的大龙虾,虾壳鲜红透亮,虾肉雪白饱满,一看就价格不菲。
爸正蹲在地上择菜,闻言抬起头,眼镜后面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你王叔叔送的,知道你今天要回来,特意留着的。让你妈给你做个爆炒龙虾,你最爱吃这个。”
我的心一下子就热乎起来。嫁人三年,回娘家的次数不算少,但这样兴师动众地准备我爱吃的菜,还是让我觉得被捧在了手心。我凑到妈身边,看她把切好的蒜末姜片码得整整齐齐,笑着说:“妈,辛苦啦,看这架势,今天我可有口福了。”
妈头也没回,用锅铲在锅里搅动着,声音含混在油烟机里:“知道回来就好,赶紧出去等着,别在厨房里添乱。”
我笑着应好,转身回到客厅。弟弟林涛和弟媳小梅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茶几上摆满了零食。小梅怀着孕,正是全家重点保护的对象。我过去坐下,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眼睛却总忍不住往厨房瞟,心里惦记着那道还没出锅的硬菜。
晚饭很快就摆上了桌,糖醋排骨、清蒸鲈鱼、油焖大虾……满满当当一大桌子,都是我从小吃到大的家常味道。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爸开了瓶酒,气氛热热闹闹的。
我一边给老公陈阳夹菜,一边在桌上扫视,心里犯起了嘀咕。菜都上齐了,怎么偏偏少了那道爆炒龙虾?
也许是妈忘了,或者还在锅里温着,准备当压轴菜吧。我这样想着,也就没多问。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话题大多围绕着小梅的肚子。妈不停地给小梅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林涛也殷勤地给媳妇剥虾壳。我看着这场景,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点欣慰,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饭吃到最后,果盘都端上来了,那道我心心念念的爆炒龙虾,始终没有出现。
我心里的那点热乎气,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慢慢凉了下去。妈在厨房和餐厅间来回忙活,收拾着碗筷,仿佛压根就没有龙虾这回事。爸和林涛聊着车贷的话题,也没人提起。
是我出现幻觉了吗?我明明亲眼看到了那盆处理好的龙虾。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我一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堵得难受。那盘没上桌的龙虾,成了一根刺,扎在我心尖上,不碰都疼。
“怎么了?从一出家门就闷闷不乐的。”陈阳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温和。
我再也忍不住,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声音都带了些哭腔:“你说,我妈是不是故意的?那龙虾明明是给我准备的,可为什么就是不端上桌?当着弟弟弟媳的面,就这么不给我面子吗?我是嫁出去了,可我还是她女儿啊!”
陈阳没有立刻回答,车子拐过一个路口,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林岚,你冷静点。你真觉得,那龙虾是给你准备的?”
他的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我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第一章 暗流涌动的家宴
陈阳的话,像一把钥匙,拧开了我心里那把生了锈的锁。记忆的潮水倒灌回来,晚饭时的一幕幕,此刻在脑海里放电影似的,变得异常清晰。
饭桌上,妈确实没怎么顾得上我。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怀孕五个月的弟媳小梅身上。
“小梅,这鱼肚子肉没刺,你多吃点。”妈用公筷夹起一块最肥美的鱼肉,小心翼翼地剔掉可能存在的细刺,稳稳地放进小梅碗里。她攥紧围裙角擦了擦手,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谢谢妈。”小梅的声音细声细气的,带着点南方姑娘特有的软糯。
弟弟林涛紧挨着媳妇坐着,立刻接话:“就是,多吃点鱼,孩子聪明。”说着,他手脚麻利地剥了只油焖大虾,蘸了酱汁,也送到了小梅嘴边。
我看着他们,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我默默地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慢地嚼着,味同嚼蜡。
我心想,这场景真是既熟悉又陌生。曾几何时,那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是我啊。考上大学那年,升学宴上,妈妈也是这样,把最大的一只鸡腿夹给我,说:“我们家岚岚最有出息。”可现在,这份独一无二的宠爱,似乎已经悄无声息地转移了。
席间,我试图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我清了清嗓子,笑着说:“爸,妈,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我带的那个毕业班,这次市里统考,平均分又是全年级第一。学校还给我评了个‘优秀教师’。”
我特意说得很大声,想让全家人都分享我的喜悦。这是我工作上的一份荣耀,是我熬了无数个夜晚,精心备课、批改作业换来的。
爸听了,果然很高兴,举起酒杯:“好,好!我女儿就是能干!来,爸敬你一杯!”
可这话题的热度,还没持续三十秒,就被妈一句话打断了。她给小梅盛了一碗鸡汤,吹了吹,递过去,嘴上说着:“女孩子家,工作上别那么拼,身体要紧。你看你,又瘦了。还是早点要个孩子,趁我们还能动,帮你们带带。”
一句话,就把我的“优秀教师”头衔,打回了“早点生孩子”的家庭期待里。我的心沉了沉,像被扔进了一口深井。
我忍不住在心里叹气,难道在父母眼里,女儿事业上再大的成就,也比不过传宗接代来得重要吗?我不是不想生,只是我和陈阳有自己的规划,想等经济再宽裕些。这些话,我说过很多遍,但妈似乎从来没往心里去。
陈阳在桌子底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递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我勉强对他笑了笑,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饭桌上的气氛依旧热烈,只是这份热烈,不属于我。林涛开始大声地谈论他最近的烦心事,无非是车贷压力大,想换个工作,又觉得前途渺茫。
“姐,姐夫,你们都是文化人,帮我参谋参谋,现在干点啥能挣钱啊?”林涛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我们。
我还没开口,妈就抢先说道:“你姐一个老师,她懂什么生意上的事。你姐夫是工程师,脑子活,让他给你出出主意。”
我捏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又是这句“你懂什么”。从小到大,每当我跟弟弟意见不合,妈总是用这句话来结尾,仿佛默认了我是错的。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一阵刺痛。
我怎么会不懂呢?林涛的困境,说白了就是眼高手低。我几次想跟他好好聊聊,让他踏实下来,找份稳定的工作,可每次话到嘴边,都被妈挡了回去。
现在想来,那盆龙虾,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为我准备的。它更像是一个道具,一个为了引出弟弟求助而精心布置的舞台背景。而我,这个兴高采烈回娘家的女儿,不过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观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的心就像被泡进了冰水里,从里到外,一片冰凉。
第二章 一盒褪色的奖状
回到家,一进门,我就把自己摔进了沙发里。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却驱不散我心头的阴霾。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我的心上。
陈阳没开灯,只是默默地走过来,给我倒了一杯温水,放在茶几上。他什么也没说,就坐在我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静静地陪着我。
我不需要他说什么。我们结婚五年,他早已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的委屈,我的不甘,我的失落,他都懂。
沉默了许久,我才哑着嗓子开口:“陈阳,我是不是特别小心眼?为了一顿饭,一盘菜,就跟自己家里人置气。”
“不是。”陈阳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你不是气那盘菜,你是气那种被忽略的感觉。就像小时候你最宝贝的玩具,突然被送给了别人,心里空落落的。”
他的比喻很贴切,一下子就戳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是啊,我气的不是龙虾,而是父母那份理所当然的偏心,是那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疏离感。
我起身走进书房,从书柜最顶层,搬下来一个积了灰的纸盒子。打开它,里面是我从小到大的奖状和证书。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奥数竞赛一等奖……一张张泛黄的纸,承载着我曾经的骄傲。
我曾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是整个家族的希望。可现在,这些荣耀,在弟弟那还没出生的孩子面前,似乎都变得一文不值。
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反复诘问自己:林岚啊林岚,你到底在执着什么?你已经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还要像个孩子一样,去奢求父母毫无保留的爱呢?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那份从小被呵护惯了的心,突然被冷落,怎么可能不疼?
我拿起一张小学时的“优秀少先队员”奖状,上面的红领巾图案已经褪色。我记得那天,爸爸把我举过头顶,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那时的快乐,真实得仿佛就在昨天。可现在,爸爸的目光,更多的是追随着弟弟。
陈阳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他从我身后,轻轻环住我的肩膀。
“别想了。”他把下巴搁在我的头顶,“爸妈年纪大了,他们的想法,有时候是转不过弯的。他们觉得,你已经有了我,生活稳定,不需要他们操心了。可你弟弟不一样,他还没站稳脚跟,他们自然会多费些心。”
我转过身,靠在他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就是心里难受。我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怎么会是外人呢?你永远是他们的女儿。”陈阳轻轻拍着我的背,“只是,他们爱的方式变了。以前是把你捧在手心,现在是默默地看着你,希望你过得好。他们觉得,不给你添麻烦,就是对你最大的爱。”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过我冰冷的心。我抬起头,看着他。灯光下,他的眼神温柔而深邃,充满了理解和包容。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我心里一紧,犹豫着要不要接。
陈阳替我按下了接听键,并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略带疲惫的声音:“岚岚,到家了吧?”
“嗯,到了。”我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那就好。今天……你弟媳妇闻着油烟味有点恶心,那龙虾就没做。你别往心里去啊。”妈妈解释道,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却没能完全解开我心里的疙瘩。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全家人都默契地对此事绝口不提?这让我觉得,这个理由更像是一个事后找补的借口。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妈妈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冷淡,沉默了几秒,才又开口:“那个……你弟弟想做点小生意,还缺点启动资金,你看……”
话没说完,但我已经全明白了。果然,这才是今晚这顿饭,这通电话的真正目的。那盘没上桌的龙虾,就像一个引子,牵出了后面真正的大戏。我的心,彻底凉了。
第三章 电话里的争吵
妈妈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地扎在我刚刚被陈阳抚平一点的心上。原来,前面所有的铺垫,所有的温情,最终都指向了“钱”这个字。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妈,他想借多少?”
“也不多,就……五万。”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显然也觉得这个数目不小。
五万。对我这个普通的高中老师和陈阳这个工程师组成的家庭来说,不是一笔可以随手拿出来的闲钱。我们每个月要还房贷,还要为未来的孩子存教育基金。每一分钱,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挣来的。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晚饭时林涛抱怨车贷压力大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又要借钱创业。他有过哪怕一次成功的经验吗?没有。从小到大,他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赔进去的钱还少吗?
我心里那股压抑已久的火气,再也忍不住了,腾地一下就蹿了上来。
“妈,你们到底怎么想的?林涛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他上回开奶茶店,赔了多少钱?前年跟人合伙搞装修,又被骗了多少?他的话能信吗?这五万块钱投进去,不就是打水漂吗?”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八度。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能想象到妈妈此刻的表情,眉头一定拧成了川字,嘴唇紧紧抿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他现在是有家庭有责任的人了,想上进,想多挣点钱,有什么错?你当姐姐的,不帮衬一把,还说风凉话?”
“我不是说风凉话,我是实事求是!”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有责任心,就不会让小梅怀着孕还跟着他担惊受怕!他想上进,就应该脚踏实地找份工作,而不是天天想着一步登天!你们就是太惯着他了!”
“林岚!”妈妈的声音也尖锐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你都嫁出去了,有自己的小家了,就不管娘家死活了是吧?你现在日子过得好,就看不起你弟弟了?我告诉你,要不是当初我们……”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当初为了给弟弟凑首付,我们的婚礼办得多么简单,给我的嫁妆又是多么微薄。这些陈年旧事,像一根根拔不掉的刺,总是在这种争吵的时刻,被血淋淋地翻出来。
我心想,难道这就是我的原罪吗?因为我是女儿,所以就活该被牺牲?因为我嫁了人,所以就理应不断地反哺娘家,去填补那个无底洞?这不公平。
“妈,当年的事,我不想再提。”我的心彻底冷了,语气也变得异常平静,“我只知道,我和陈阳的钱,也是我们一分一分挣来的。林涛要创业,可以,让他自己去贷款,自己去承担风险。我这里,一分钱也没有。”
“你……”妈妈气得说不出话来,“你真是翅膀硬了!好,好,我没你这个女儿!”
电话被“啪”的一声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我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瘫坐在椅子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陈阳一直默默地站在我身边,此刻,他走过来,蹲下身,用手背轻轻擦去我的眼泪。
“别哭了。”他叹了口气,“气头上说的话,别往心里去。妈也是着急。”
我摇着头,泣不成声:“她不是着急,她就是偏心!在她心里,只有儿子是宝,女儿什么都不是!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这场争吵,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把我心里最后一点温情和幻想,都打得粉碎。我抱着膝盖,任由自己在黑暗中沉沦。我知道,我和娘家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痕,经过今晚,已经变得更深、更宽了。
第四章 弟弟的求助
和母亲大吵一架后的第二天,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上课的时候,好几次走神,差点把重要的知识点讲错。学生们关切地问我:“林老师,您是不是不舒服?”我只能勉强笑着说没事。
我知道,自己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我正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看,是弟弟林涛发来的微信。
“姐,在吗?”
我盯着那三个字,心里五味杂陈。犹豫了半天,还是回了一个“嗯”。
他的信息几乎是秒回:“姐,妈都跟我说了。你别生她的气,她也是为我好。我知道我以前不靠谱,让你和爸妈失望了。但这次,我是真的想好好干一番事业。”
看着这段文字,我心里没有丝毫感动,反而觉得有些讽刺。每次他想借钱,开场白都惊人地相似。
我冷冷地回复:“你想做什么事业?”
“我一个朋友,在做社区生鲜团购,现在正好缺人手。他拉我入伙,负责我们这个片区的货源和配送。前期需要投入一笔钱,用来租个小仓库,再买辆二手小货车。我算过了,五万块钱足够了。这个项目前景特别好,回本快,做得好一个月就能挣一两万。”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可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又一个画在纸上的大饼。
我心想,你连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去批发市场进货的苦都吃不了,还谈什么创业?你所谓的朋友,靠谱吗?市场调研做过了吗?风险评估考虑了吗?这些问题,他大概一个都没想过。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林涛,你今年二十八了,不是十八岁。别再做梦了,踏踏实实找个班上吧。小梅马上就要生了,你得对她和孩子负责。”
信息发出去后,对话框上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很久,他才发来一句话。
“姐,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
看到这句话,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我不是看不起他,我是心疼爸妈,也是恨铁不成钢。
紧接着,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按下了接听键。
“姐!”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对吧?”
“我没有这么说。”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你就是这个意思!”他拔高了声音,“从小到大都这样!你学习好,你考上好大学,你是爸妈的骄傲!我呢?我干什么都不行!现在我好不容易想干点正事,你作为我亲姐姐,不支持我就算了,还一个劲地给我泼冷水!你是不是觉得我把爸妈的钱都花光了,以后就没人给你养老了?”
他最后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捅进了我的心脏。我气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在他心里,我竟然是这样的人。我关心他,劝他脚踏实地,在他看来,却成了自私自利的算计。
“林涛,”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冷得像冰,“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该失望的是我!”他口不择言地吼道,“你现在是城里人了,是优秀教师了,看不上我们这些没出息的穷亲戚了!我告诉你,这钱我今天借定了!你不借,我找别人借!以后我发财了,你别来求我!”
“你……”
不等我再说什么,他已经狠狠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走廊上,手脚冰凉。初冬的冷风吹过来,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我突然觉得很累,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这个家,这个我曾经以为最温暖的港湾,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变成了一个让我感到窒息的漩涡。
第五章 陈阳的“背叛”
和弟弟不欢而散后,我好几天都吃不好睡不着。工作上的事情也变得力不从心。陈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变着法地开导我,给我做我爱吃的菜,但收效甚微。
我单方面地和娘家断了联系。妈妈和弟弟没再给我打电话,我也赌着气,不主动联系他们。我们就这样僵持着,像两只互不相让的刺猬。
周末,我整理房间,无意中在陈阳的外套口袋里发现了一张银行的取款凭条。上面的日期,就是我和弟弟吵架的第二天。取款金额,两万。
我的心,咯噔一下。
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都在发抖。我们家里的每一笔大额支出,陈阳都会和我商量。这两万块钱,他取出来干什么了?他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并且越来越清晰。
我没有立刻去质问陈阳,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我打开手机银行,查了一下我们联名账户的流水。果然,在那笔两万的取款记录下面,紧跟着一条转账记录。收款人的名字,赫然是林涛。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捅我的人,是我最信任、最依赖的丈夫。
我心想,这算什么?阳奉阴违?在我明确表示一分钱都不会借给弟弟之后,他却背着我,偷偷地把钱转了过去。这是对我的背叛,是对我们这个小家的不负责任!
傍晚,陈阳下班回来,看到我坐在客厅里,脸色阴沉,手里还拿着那张取款凭条,他立刻就明白了。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走过来,想解释什么:“岚岚,你听我说……”
“说什么?”我把凭条狠狠地摔在茶几上,站了起来,双眼通红地瞪着他,“陈阳,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把我当什么了?傻子吗?”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我第一次对他发这么大的火。
陈阳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他低声说:“我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的。”
“合适的机会?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机会?等林涛把钱都赔光了,再来告诉我吗?”我歇斯底里地喊道,“那是我们俩的钱!你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给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只会让他觉得我们好欺负,以后会变本加厉!”
“我知道,我都知道。”陈阳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但是岚岚,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这个家。”
“为我?为我们家?”我冷笑一声,“你这是在火上浇油!你让我在我妈我弟面前,怎么抬得起头?他们只会觉得我这个姐姐说话不算话,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不会的!”陈阳急切地走上前,握住我的肩膀,“他们不知道这钱是我给的!我转账之后特意给你弟打了电话,告诉他,这钱算我个人借给他的,跟他姐没关系。让他写了借条,一年之内必须还。我还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们不会再管他的任何事。”
我愣住了,心里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
陈阳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岚岚,我比你更不看好你弟弟的所谓事业。这两万块钱,我也做好了打水漂的准备。我之所以借给他,是不想让你和娘家的关系彻底闹僵。血浓于水,你现在说得再决绝,将来他们真有事,你不可能不管。我不想看到你以后后悔,不想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敲在我的心上。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化作了泪水,汹涌而出。
他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那天晚上,我去阳台抽烟,无意中听到了叔叔阿姨在房间里说话。”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听到阿姨在哭,说都怪她,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叔叔在旁边叹气,说,‘涛涛这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咱们现在只能指望岚岚了,可岚岚也有自己的家,我们不能总拖累她。’他还说,那龙虾,本来真是给你留的,想着等你下次一个人回来,做给你吃,省得小梅闻着味儿又难受。他们……不是不疼你,是真的没办法。”
陈阳的这番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所有的迷雾。原来,那盘没上桌的龙虾背后,藏着这样一番我从未想过的苦心。原来,我所以为的冷漠和偏心,背后是父母的无奈和眼泪。
第六章 厨房里的真相
陈阳的话,在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我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反复回想着他转述的父母的对话。那些我曾经认为的“证据”,那些支撑着我委屈和愤怒的基石,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第二天是周日,我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独自一人回了娘家。
我到的时候,爸妈家的大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家里静悄悄的。客厅里没人,我径直走向厨房。
妈妈正背对着我,站在厨房里忙碌着。她的背影,在冬日午后的阳光里,显得有些佝偻。曾经在我眼中那么高大、无所不能的母亲,不知不觉间,已经老了。她的头发,在阳光下能看到明显的银丝。
我走近了,才看清她正在做什么。她正小心翼翼地把一些剩菜分装在保鲜盒里。流理台上,放着一个白色的泡沫箱。那箱子,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那天装龙虾的箱子。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我轻轻地叫了一声:“妈。”
妈妈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看到是我,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慌乱。她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那个泡沫箱。
“岚岚?你……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她一边说,一边用围裙擦着手。
我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了那个泡沫箱上。我走过去,轻轻地打开了箱盖。
两只硕大的龙虾,静静地躺在冰块上,已经被冻得硬邦邦的。它们鲜红的甲壳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就是它们。那天晚上,搅得我心神不宁的,就是它们。
我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所有的误会,所有的委屈,在看到这两只被精心保存的龙虾时,都烟消云散。
“妈……”我的声音哽咽了。
妈妈看我这样,也红了眼眶。她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
她指着泡沫箱里的龙虾,解释道:“那天,这龙虾是你王叔叔送的,你爸特意说留给你吃。可谁知道,我刚把葱姜下锅,那味儿一出来,小梅在客厅就吐了。孕妇嘛,闻不得这些腥味重的。我寻思着,总不能为了你一顿吃的,让你弟媳妇难受吧。就赶紧把火关了,想着等你下次一个人回来,再做给你吃。谁知道你这孩子,心思这么重,还跟你弟为了钱的事吵了一架。”
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弟弟不争气,我和你爸愁得头发都白了。他要的那五万块钱,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了。家里的积蓄,给他买房、结婚,早就掏空了。你爸那点退休金,也就够我们俩日常开销。我们知道你和你陈阳也不容易,所以……那天真没想跟你开口。是我嘴快,没忍住。”
妈妈说着,抬起粗糙的手,抹了抹眼角的泪。那双手,因为常年操劳,关节已经有些变形,皮肤干裂得像老树皮。
我看着妈妈的脸,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了,疼得喘不过气。我一直以为,我是这个家里最委屈的人。可我忘了,父母才是那个默默承受了所有压力的人。他们要为儿子的不成器担忧,还要为女儿的敏感多心而自责。
我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妈妈。
“妈,对不起。”我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衫,“是我错了,是我太小心眼了,我不该跟您吵架,不该误会您。”
妈妈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就像小时候我受了委屈时那样。她的声音也带着哭腔:“傻孩子,跟妈道什么歉。是妈不好,妈没把事情说清楚。”
厨房里,阳光正好。我和妈妈相拥而泣。窗外,是城市的喧嚣,而在这个小小的厨房里,我和母亲之间那道无形的墙,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消融了。那两只被冷冻的龙虾,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了这场迟来的和解。
第七章 没有上桌的爱
那天中午,我和妈妈在厨房里待了很久。她一边收拾,一边跟我说着家里的各种琐事,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抱怨和无奈,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她说,弟弟林涛拿到陈阳借给他的两万块钱后,并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挥霍掉,而是真的去租了个小仓库,买了一辆破旧的二手面包车。他每天凌晨四点就起床,去几十公里外的批发市场进货,晚上盘点、送货,要忙到深夜。
“瘦了好多,也黑了好多。”妈妈说起弟弟,眼圈又红了,“前天回来吃饭,累得端着碗都能睡着。我和你爸看着,心疼啊。可他自己说,这次一定要干出个样来,不能再让人看扁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百感交杂。也许,陈阳是对的。有时候,家人需要的不是居高临下的说教,而是在关键时刻拉他一把的信任和支持。那两万块钱,或许买不来一个成功的生意,但却可能点燃一个男人沉睡已久的责任感。
爸爸午睡醒来,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没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地走进厨房,把那两只龙虾从泡沫箱里拿了出来,开始解冻、清洗。
下午,陈阳也赶了过来。他一进门,就熟络地跟爸妈打招呼,手里还提着给小梅买的孕妇营养品。
晚饭,依然是在我娘家吃的。
桌子中央,摆着一盘色泽红亮、香气四溢的爆炒龙虾。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和上次截然不同。妈妈不停地给我和陈阳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你们上班也辛苦。”爸爸话不多,但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断过。
林涛和小梅没来,弟弟打电话说,晚上有几个大单要送,就不回来吃饭了。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但充满了干劲。
我夹起一块龙虾肉,放进嘴里。虾肉Q弹紧实,裹着浓郁的酱汁,味道鲜美无比。可吃在嘴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有点咸,有点涩,那是眼泪的味道。
我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它可能不会被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甚至会以一种笨拙、粗糙的方式呈现。它就像那盘没能及时端上桌的龙虾,虽然缺席了一场家宴,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份沉甸甸的惦念。它被小心翼翼地保存在最冷的地方,只为在最合适的时机,温暖那个它最想温暖的人。
回家的路上,我靠在陈阳的肩膀上,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像无数双温暖的眼睛。
我侧过头,看着陈阳的侧脸。是他,用他的理性和智慧,点醒了我这个当局者。是他,在我被情绪的漩涡裹挟时,为我拨开了迷雾,让我看到了爱的真相。
“谢谢你,陈阳。”我轻声说。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握住了我的手。“我们是夫妻,说这些就见外了。”
是啊,夫妻。我们不仅是生活的伴侣,更是彼此人生的导师。在漫长而琐碎的岁月里,我们互相扶持,互相点醒,共同成长。
家,到底是什么呢?它或许不总是和风细雨,也会有误解和争吵。但只要心里的那份爱还在,那份牵挂还在,无论走多远,它永远是那个可以让我们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的港湾。那份没有上桌的爱,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它以一种更深沉、更厚重的方式,存在于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温暖着我们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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