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程宴北用钱把我从泥潭里捞出来时,笑着对朋友说:“看,这哑巴多像她。”
程宴北用钱把我从泥潭里捞出来时,笑着对朋友说:“看,这哑巴多像她。”
他逼我学他白月光的穿着打扮,连微笑弧度都要用尺子量。
我低头熨烫他衬衫,蒸汽氤氲中藏起录音笔—— 里面是他醉酒后说的杀人证据。
直到那天他把我抵在镜前,咬着耳朵问:“装聋作哑这么久,不累吗?” 镜子里我的嘴角正扬起和他白月光一模一样的弧度。
【一】
雨水沿着破旧的窗沿往下淌,在地上积起一滩浑浊的水洼。
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霉味,混着廉价香烟的烟雾,呛得人喉咙发痒。
彭非晚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指紧紧抠着木质扶手,指甲边缘泛出青白色。
她听不见房间里男人们哄笑的声音,但能感觉到地板传来的震动,还有那些落在她身上,黏腻又充满审视的目光。
像打量一件货物。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凑近,满嘴酒气几乎喷在她脸上,他故意放慢语速,嘴唇夸张地动着:“喂——听——说——你——以——前——是——跳——舞——的?”
彭非晚垂下眼睫,没有任何反应。
花衬衫觉得无趣,悻悻地直起身,扭头对坐在中间沙发上的男人说:“北哥,这哑巴……模样是挺像,但死气沉沉的,玩起来没劲啊。”
程宴北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指尖夹着烟,闻言撩起眼皮,目光淡淡地扫过彭非晚。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裙子,肩膀单薄,微微缩着,像一只受惊的鸟。但那双低垂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惊慌,只有一片沉寂的灰暗。
他扯了扯嘴角,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锐利的眉眼。
“像就行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要的就是个影子。”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彭非晚完全笼罩。
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用冰凉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她的皮肤很凉,触感细腻。眼神空洞,映不出他的样子。
程宴北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带着点玩味和残忍,对旁边的人说:“看,这哑巴,安静得多好。不会吵,不会闹,比活人省心。”
花衬衫和其他人哄笑起来。
彭非晚的指尖抠得更紧了,指节泛白,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她。
程宴北松开手,从钱夹里抽出一叠厚厚的钞票,随手扔在旁边的桌子上,对负责“牵线”的中间人说:“行了,人我带走了。”
钞票散开,红色的纸片刺眼。
彭非晚的目光掠过那些钱,又迅速垂下。她被一股力量从椅子上拽起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程宴北没看她,径直朝外走去,只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跟上。”
雨还在下,黑色的轿车停在巷子口,像一头蛰伏的兽。
有人替她拉开车门,动作粗鲁。她弯腰坐进去,车内是浓郁的皮革味和程宴北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在一起,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程宴北坐在另一侧,闭着眼假寐,侧脸线条冷硬。
车窗外,破败的街景飞速倒退,最终被繁华的霓虹取代。
两个世界。
彭非晚悄悄抬起眼,从车窗的倒影里,看着身边那个闭目养神的男人。
她的眼神,在那一刻,不再是死寂的灰暗,而是闪过一丝极快、极冷的微光。
像无声野火,悄然点燃。
【二】
程宴北的住处大得惊人,也冷清得惊人。
光可鉴人的地板,昂贵的家具,一切都井然有序,却没有人气。
一个穿着严谨、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等在那里,程宴北叫她“周姨”。
“带她去洗干净,换身衣服。”程宴北丢下这句话,便径直上了楼,没再多看彭非晚一眼。
周姨上下打量了彭非晚一番,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检查一件物品的成色。她皱了皱眉,似乎对彭非晚这一身的狼狈和寒酸很不满意。
“跟我来。”周姨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刻板。
浴室里水汽氤氲。彭非晚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驱不散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她看着那些浑浊的污水顺着排水口流走,用力搓洗着皮肤,直到泛红。
周姨拿来的裙子是柔软的丝绸,款式却有些过时,颜色也是一种柔和的浅粉,不是彭非晚会穿的风格。她沉默地换上,裙子有些宽松,更显得她身形纤细脆弱。
当她走出浴室时,程宴北正靠在二楼的栏杆旁,手里端着一杯酒。
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清明,但眉头却蹙紧了。
“不对。”他放下酒杯,快步走下楼,来到她面前。
他的手指近乎粗鲁地拂过她的头发,将湿漉漉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整张脸。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仔细地审视着她的五官,特别是那双安静得过分的眼睛。
“眼神不对。”他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没你这么……死气沉沉。”
彭非晚任由他摆布,没有任何反应。
程宴北松开手,退后一步,语气带着命令:“笑一下。”
彭非晚抬起眼,看向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几乎看不出弧度地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更像是一种肌肉的抽搐,僵硬而怪异。
程宴北的脸色沉了下去。
“不是这样!”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耐烦,“她的笑不是这样的!是……嘴角右边有个很小的梨涡,眼睛会弯起来……”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从客厅的抽屉里翻找出一张照片,递到彭非晚眼前。
照片上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阳光下,青春洋溢,眼神清澈灵动。她的嘴角确实有一个浅浅的梨涡,甜美可人。
彭非晚看着照片,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看清楚了吗?”程宴北盯着她,“以后,你就学着这么笑。”
他收起照片,语气不容置疑:“周姨会告诉你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走路的样子,说话的口型……你都得学。学得像,你日子就好过。学不像……”
他没说完,但未尽之语里的威胁,清晰无比。
彭非晚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不属于自己的裙子,还有光洁地板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一个无声的、需要被精心复制的影子。
周姨递过来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封皮已经磨损。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那个叫“林晚”的女孩子的所有细节喜好,甚至还有不少照片。
彭非晚接过笔记本,手指微微收紧。
程宴北已经转身上楼,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带任何感情:“你就住楼下那个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上二楼。”
沉重的脚步声渐远。
彭非晚站在原地,许久,她才抬起手,轻轻抚过笔记本的封面。
她的指尖,冰凉。
【三】
日子变成了一种机械的重复。
彭非晚的活动范围被限定在一楼和别墅后那个小小的庭院。
周姨像个严格的教官,一丝不苟地执行着程宴北的命令。
“林小姐走路时脚步很轻,像猫一样。”
“林小姐喜欢吃甜的,但不能太腻,慕斯蛋糕只要草莓味的。”
“林小姐说话时习惯微微偏着头,嘴角带着笑。”
周姨一遍遍地示范,彭非晚就一遍遍地模仿。
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练习走路的姿态,练习那种看似天真无邪的偏头动作。
程宴北偶尔会下来“检查功课”。
他通常很忙,深更半夜才回来,身上带着酒气或别的女人的香水味。他会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彭非晚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或者按照要求,露出那个练习了无数遍的、带着梨涡的浅笑。
有时,他会长时间地凝视她,眼神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不存在的人。
有时,他会突然暴怒,因为一个眼神不对,或者一个动作不够像。
“不对!重来!”他会把杯子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彭非晚总是沉默地承受着,在他发火时,会适时地露出一点点惊慌和畏惧,这似乎更能取悦他,让他想起林晚可能也会有的反应,从而慢慢平静下来。
她像一个最用心的学生,努力把自己打磨成另一个人的复制品。
但有些东西,是复制不来的。
比如声音。
程宴北有一次喝得大醉,被人扶回来。他瘫在沙发上,眼神迷离地看着安静地站在一旁的彭非晚。
他向她招手,口齿不清地喊:“晚晚……过来……”
彭非晚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把她拽到自己身边。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晚晚……”他把头埋在她颈窝,声音带着哽咽,“你说话啊……你再叫我一声‘宴北哥哥’……”
彭非晚的身体僵硬着。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微弱的气流摩擦的嘶声。
程宴北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盯着她的嘴唇,看了好久。
突然,他像是清醒了过来,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厌恶。
他猛地推开她,力气大得让她踉跄着撞在茶几上,腰侧一阵钝痛。
“滚!”他低吼道,“你不是她!你只是个哑巴!一个替代品!”
彭非晚低下头,慢慢站直身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她靠在门板上,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那里一片沉寂。
但她的眼神,却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那个周姨给她的、属于林晚的笔记本。她翻过那些记录着林晚喜好的页面,手指在书页的夹层里轻轻一探,摸出了一个用透明胶带粘着的、极小极薄的黑色物体。
一枚录音笔。
电量已经不多,但足够用一段时间。
她把它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外壳,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
替代品?
她无声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和练习时截然不同的、冰冷的弧度。
【四】
程宴北的生意似乎做得很大,来的朋友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
最常来的一个是那个花衬衫,叫赵莽,说话咋咋呼呼,对程宴北带着明显的巴结。另一个则是个戴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叫孙谨言,话不多,但眼神很精明的样子。
他们谈事的时候,通常会在二楼的书房,或者直接去外面的会所。
但有时程宴北兴致来了,也会在一楼的客厅,完全不在意坐在角落像个透明人一样的彭非晚。
或许在他眼里,一个听不见、说不出的小哑巴,和一件家具没什么区别,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彭非晚就安分地做她的“家具”。
她总是拿着一件需要熨烫的衣服,或者一块需要擦拭的摆件,安静地待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低眉顺眼。
她的“失聪”,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有一次,赵莽几杯酒下肚,话开始不过脑子。
“北哥,城西那块地,咱们是不是得抓紧?听说姓李的那个老家伙还不肯松口,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赵莽骂骂咧咧。
程宴北晃着酒杯,没说话。
孙谨言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老李头骨头硬,但他那个宝贝儿子,可是个软骨头。听说最近赌债欠了不少……”
程宴北笑了笑,那笑容让人发冷:“那就从他儿子身上下手。找个机会,让他欠笔大的,还不起,自然就知道该怎么求他老爹了。”
赵莽兴奋起来:“还是北哥有办法!就像上次处理那个不长眼的记者一样,弄个意外,神不知鬼不觉……”
孙谨言轻咳了一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彭非晚。
赵莽也意识到了,讪讪地闭嘴,但随即又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怕什么,一个聋子,又是个哑巴,她能知道什么?”
程宴北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彭非晚。
她正低着头,专注地熨烫着他明天要穿的那件白衬衫,蒸汽袅袅升起,模糊了她平静的侧脸。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程宴北收回目光,语气淡漠:“做好你们自己的事,少废话。”
他们转而聊起了风花雪月。
彭非晚的手稳稳地握着熨斗,一下,一下,熨平了衬衫上的最后一丝褶皱。
熨斗底座的热气,灼烫着指尖。
但她的心,比那蒸汽还要滚烫。
夜深人静,别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清醒的呼吸声。
程宴北今晚没回来。
彭非晚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间,反锁了门。她从那个隐秘的角落取出录音笔,连接上古老的耳机接口——这是她想办法弄来的旧手机,只能播放音频,没有网络功能,相对安全。
耳机里,先是传来滋滋的电流声,然后是赵莽那粗哑的嗓音:“……就像上次处理那个不长眼的记者一样,弄个意外,神不知鬼不觉……”
接着是程宴北冰冷的声音:“做好你们自己的事,少废话。”
彭非晚反复听着这几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的耳膜。
那个“意外”身亡的记者……
她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姐姐彭非明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姐姐也是记者,几个月前,在一次所谓的“交通意外”中去世。警方以证据不足结案,但她留给彭非晚的最后一条加密信息里,提到了程宴北的名字,以及“城西地块”和“证据”。
姐姐说,程宴北是个危险人物,让她无论如何不要靠近。
可是,姐姐死得不明不白,她怎么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聋哑是她的缺陷,却也成了她接近真相的伪装。
她收起录音笔,紧紧攥在手里。
证据还远远不够。她需要更多,更需要能直接指向程宴北的关键证据。
野火在地下蔓延,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五】
彭非晚变得比以前更“用心”。
她不再只是被动地模仿林晚,开始主动观察程宴北的喜好,揣摩他的心情。
她会在程宴北深夜归来时,提前温好一杯解酒茶,温度恰到好处地放在茶几上。她会在他皱眉时,适时地递上一支他常抽的烟,并为他点燃。
她甚至开始留意他饮食的偏好,让周姨准备他多吃了一筷子的菜。
她的“乖巧”和“进步”,似乎取悦了程宴北。
他对她的态度缓和了一些,偶尔会盯着她看得出神,目光里的审视和冰冷减少,多了几分复杂的、连他自己也未必清楚的恍惚。
有时,他会允许她在旁边待得更久一些。
一天晚上,程宴北心情似乎不错,独自在客厅喝酒,没有叫朋友。
他喝了很多,醉意明显。彭非晚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却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程宴北忽然向她招手。
彭非晚放下杂志,走过去。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彭非晚依言坐下,身体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程宴北侧过头,醉眼朦胧地看着她,看了很久。他的目光不像平时那样具有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罕见的迷茫和脆弱。
“你真像她……”他喃喃自语,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眉骨,她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她练习了无数次才勉强模仿出的那个梨涡的位置。
他的指尖带着酒后的灼热,彭非晚的身体瞬间绷紧,强忍着没有躲开。
“晚晚……”他低唤着,声音沙哑,“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的头慢慢靠过来,抵在她的肩膀上。沉重的重量压下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浓重的酒气。
彭非晚僵硬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那天……那天如果我不让你去……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肩膀微微颤抖,“是我不好……晚晚……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像是陷入了一场痛苦的梦魇。
彭非晚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她悄悄地将一直藏在袖口里的录音笔,调整了一个更清晰的角度。
“……那辆车……刹车……”程宴北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变成了呓语,“我明明……让人检查过的……怎么会……”
彭非晚的瞳孔猛地收缩。
刹车?
姐姐的尸检报告里,确实提到了车辆刹车系统存在异常磨损,但最终被认定为意外事故前的正常损耗!
程宴北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像是睡着了。
彭非晚轻轻动了动,想把他推开。
他却突然收紧手臂,把她更紧地箍在怀里,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别走……”他嘟囔着,“晚晚……别离开我……”
彭非晚停止了动作。
她低下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这个男人。他睡着的时候,眉宇间的戾气消散了不少,竟显出几分难得的平和,甚至……无助。
但一想到姐姐冰冷的尸体,一想到他刚才醉话里透露的信息,彭非晚的心瞬间又冷硬如铁。
鳄鱼的眼泪罢了。
她任由他靠着,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直到窗外天色微亮,程宴北才动了一下,缓缓醒来。
他看到近在咫尺的彭非晚,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她,眼神迅速恢复了惯有的冷漠和疏离。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衬衫,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走上了楼。
仿佛昨晚那个脆弱依赖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彭非晚慢慢活动了一下僵硬发麻的身体。
袖口里的录音笔,沉甸甸的。
【六】
机会来得比想象中快。
程宴北要出差几天,临行前,他难得地对彭非晚交代了一句:“好好待着。”
别墅里只剩下她和周姨。
周姨对她依旧不苟言笑,但监视似乎放松了一些。毕竟,一个哑巴,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第三天,孙谨言来了。他是来替程宴北取一份文件的。
他径直上了二楼书房,彭非晚在楼梯口擦着花瓶,低眉顺眼。
孙谨言看了她一眼,没在意。
他在书房里待了十几分钟,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牛皮纸袋。他一边下楼,一边打着电话,语气恭敬:“北哥,文件拿到了……是,我知道,您放心……林小姐祭日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和往年一样,会准备她最喜欢的白玫瑰……”
彭非晚擦花瓶的动作微微一顿。
孙谨言从她身边走过,忽然停下脚步,对着电话那头说:“对了,北哥,之前您让我处理的……关于彭记者那件事的后续……嗯,都干净了,警方那边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彭非晚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死死攥着手中的抹布,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孙谨言没有察觉任何异常,一边讲着电话,一边走出了大门。
引擎声远去。
别墅里恢复了死寂。
彭非晚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她冰冷的眼底。
彭记者……后续……干净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她的心上。
虽然还是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孙谨言的这番话,几乎印证了姐姐的死绝非意外,而且程宴北是知情人,甚至……可能就是主谋!
她需要进入二楼书房!那里一定有更重要的东西!
程宴北的书房是禁区,平时都锁着,只有他自己有钥匙。
但孙谨言刚才进去过……他会不会……
彭非晚的心跳加速。她小心翼翼地走上二楼,来到书房门口。
门紧闭着。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拧动门把手——
“咔哒”一声轻响。
门,竟然没有锁!
也许是孙谨言刚才离开时疏忽了,也许是程宴北自信无人敢闯入他的领地。
彭非晚深吸一口气,闪身进入书房,轻轻关上了门。
书房很大,布置得奢华而冷硬。巨大的红木书桌,背后是一整排书架。
她的时间不多。
她迅速走到书桌前,桌面很整洁。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些文件、合同,看起来都是正常的生意往来。
她不敢翻动得太明显,怕留下痕迹。
她的目光落在书桌角落的一个不起眼的矮柜上。那个柜子看起来比其他家具要旧一些,上面甚至有一把老式的黄铜锁。
但此刻,那把锁只是虚挂在搭扣上,并没有锁死。
是程宴北疏忽了,还是……这里面有什么陷阱?
彭非晚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轻轻取下锁,打开了柜门。
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旧照片,还有几个厚厚的文件夹。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个文件夹,打开。
里面竟然是林晚的资料,比周姨给她的那本笔记本详细得多,从出生到死亡,事无巨细。还有很多程宴北和林晚的合影,照片上的程宴北,年轻许多,看着林晚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意和宠溺。
彭非晚快速翻过,她现在对这些不感兴趣。
她拿起第二个文件夹,很沉。
打开一看,她的呼吸瞬间窒住。
里面是……姐姐彭非明的资料!
包括姐姐的生平、工作经历、发表的新闻报道,甚至还有她出事前一段时间的行为轨迹记录!最后几页,是那起“交通意外”的剪报,以及一份……车辆检测报告的复印件!
报告上用红笔圈出了一行字:刹车油管存在人为松动痕迹。
人为!
彭非晚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强忍着翻到最后一页,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程宴北飞扬跋扈的字迹,只有一句话:
“多管闲事,自取灭亡。”
冰冷的八个字,像一把尖刀,彻底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是他!
真的是他!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证据赤裸裸地摆在眼前时,彭非晚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彻骨的寒意。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小的手机,对着这些关键的资料,一张一张,仔细地拍下照片。
每一张照片,都像是从地狱里取来的火焰,灼烧着她的指尖。
拍完最后一张,她将一切小心翼翼地恢复原状,包括那把虚挂的锁。
她像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门。
回到自己房间,反锁。
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手机相册里,那些照片清晰无比。
证据,拿到了。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报警?程宴北手眼通天,这些证据能否扳倒他?会不会打草惊蛇?
直接离开?带着证据远走高飞?可姐姐的仇呢?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时,别墅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程宴北回来了!
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一天!
彭非晚猛地站起身,迅速将手机藏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自己。
她抬手,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然后,慢慢地,练习了无数次地,牵动嘴角,露出了那个属于“林晚”的、带着浅浅梨涡的微笑。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温顺又无辜。
但眼底深处,那簇野火,已经燃成了燎原之势。
【七】
程宴北这次回来,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看彭非晚的眼神,少了些透过她看影子的恍惚,多了几分直接的、带着审视的探究。
他不再频繁地要求她模仿林晚,甚至有一次,当彭非晚习惯性地按照林晚的喜好为他泡了一杯加糖的红茶时,他皱了皱眉,推开。
“换一杯。”他说,“清茶。”
彭非晚愣了一下,依言照做。
他喝着清茶,目光却落在她身上,像是在研究一个谜题。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去,但彭非晚能感觉到,某种暗流在涌动。
她变得更加谨慎,将藏有证据的手机用防水袋密封好,藏在了庭院里一盆最大的绿植的泥土深处。
她需要等待一个最稳妥的时机。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程宴北突然说:“晚上有个饭局,你跟我一起去。”
彭非晚惊讶地抬起头。这是第一次,他要求她出现在他的社交场合。
程宴北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怎么,不愿意?”
彭非晚迅速低下头,摇了摇。
他扔给她一个纸袋:“换上。”
里面是一条昂贵的连衣裙,款式时尚性感,不再是林晚那种清纯的风格。
饭局设在一家高级私人会所,包间里灯光暧昧,烟雾缭绕。
除了赵莽和孙谨言,还有几个生面孔,身边都带着女伴。那些女人妆容精致,笑语晏晏,衬得安静无声的彭非晚格外突兀。
程宴北似乎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和别人谈笑风生,偶尔会把彭非晚拉过来,搂在怀里,像展示一件精美的藏品。他的手劲很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赵莽几杯酒下肚,又开始口无遮拦:“北哥,这小哑巴被你调教得不错啊,比之前像样多了!就是不会叫,少了点味道,哈哈!”
周围响起一阵暧昧的哄笑。
彭非晚的身体僵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程宴北笑了笑,没接话,反而低头,凑近彭非晚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她因为紧张而异常敏感的耳膜:
“装得很辛苦吧?”
彭非晚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程宴北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醉意,只有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光。
他知道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几乎让她窒息。
但程宴北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他抬手,看似亲昵地帮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动作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压迫感。
“别紧张。”他低声说,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惊心,“游戏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时间,对彭非晚来说如同炼狱。
程宴北不再理会她,任由她像个木偶一样坐在旁边,承受着各种或好奇或轻蔑的目光。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和退路。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是怀疑,还是已经掌握了证据?他为什么不当面揭穿?是在戏弄她,还是另有目的?
饭局终于结束。
回去的路上,车内气压低得可怕。
程宴北闭着眼,一言不发。
彭非晚紧紧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心一点点沉下去。
回到别墅,周姨已经休息了。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程宴北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转过身,一步步走向彭非晚。
彭非晚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落地镜,无路可退。
程宴北伸出手臂,撑在镜子上,将她困在自己和镜子之间。他俯下身,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
“彭非晚。”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彭非晚浑身一颤,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程宴北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去:“告诉我,你费尽心机,装聋作哑,潜伏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比怒吼更令人胆寒。
“为了你姐姐?彭非明?”
彭非晚咬紧了下唇,倔强地迎视着他的目光。既然伪装已经被彻底撕破,她也不再需要演戏了。
她抬起手,开始用手语飞快地比划,动作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和恨意:「是你杀了她!」
程宴北看懂了。他嗤笑一声:“证据呢?”
彭非晚继续比划:「我看到了!书房里的资料!刹车油管被人动了手脚!是你做的!」
程宴北的眼神骤然变得阴鸷,他一把抓住她还在比划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所以,你偷进了我的书房。”他的语气危险起来,“胆子不小。”
彭非晚疼得蹙眉,却不肯示弱,狠狠地瞪着他。
程宴北盯着她看了半晌,脸上的阴鸷却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近乎疲惫的神情。
他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我说,你姐姐的死,不是我做的呢?”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彭非晚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事到如今,他还想狡辩?
程宴北转过身,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彭非明是个好记者,她查到了些不该查的东西。”他背对着她,声音低沉,“有人不想让她继续查下去。”
“那天,她开的车,确实被动过手脚。但动手脚的人,不是我。”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彭非晚:“你想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吗?”
彭非晚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的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巨大的波澜。
是真的吗?还是另一个谎言?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挣扎。
程宴北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走到她面前,抬起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但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彭非晚,”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你以为的复仇,可能从一开始,就找错了对象。”
“留在原地,别做傻事。”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警告的严肃,“有些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得多。”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上了楼。
留下彭非晚一个人,僵立在冰冷的镜子前,心乱如麻。
镜子里映出她苍白而迷茫的脸。
仇恨的目标突然变得模糊,一直以来的信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程宴北的话,有几分可信?
如果凶手不是他,那会是谁?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她该怎么办?
【八】
那一夜之后,别墅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
程宴北不再把彭非晚当作林晚的影子,但也并未限制她的自由,甚至默许了她可以在别墅内大部分区域活动,包括二楼的书房——那扇门再也没有锁过。
这是一种试探,还是一种……变相的放任?
彭非晚没有轻举妄动。她需要时间消化程宴北的话,需要判断真伪。
她依旧安静,但那种安静不再是死气沉沉的顺从,而是一种带着戒备和思考的沉默。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程宴北,观察他接触的人,处理的事。
她发现,程宴北的生意确实游走在灰色地带,但并非毫无底线。他对赵莽那种粗暴的行事方式时常流露出不耐烦,反而更倚重孙谨言的算计和谋划。
孙谨言……
彭非晚想起那天孙谨言在电话里提到的“后续处理”,心里一动。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孙谨言来的时候出现,给他端茶倒水,扮演一个温顺无害的哑巴女佣。
孙谨言起初很警惕,但时间长了,见她确实只是安静做事,眼神空洞,便渐渐放松了警惕。
一次,孙谨言和程宴北在书房谈事,彭非晚进去送水果。
孙谨言正在说:“……北哥,李老头那边松口了,不过他有个条件,想让他儿子进咱们公司,挂个闲职……”
程宴北冷哼:“想得倒美。那种废物,进来也是惹事。”
孙谨言推了推眼镜:“暂时安抚一下而已。等事情尘埃落定,再找个由头打发走就是了。”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就像当初打发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彭记者一样,干净利落。”
彭非晚摆放果盘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程宴北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孙谨言,带着警告。
孙谨言立刻噤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彭非晚低着头,退出书房,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如擂鼓。
孙谨言的话,和程宴北那晚的解释,截然不同!
到底谁在说谎?
几天后,程宴北又要出差。这一次,他带上了孙谨言和赵莽。
别墅里再次只剩下彭非晚和周姨。
周姨似乎接到了什么指令,对彭非晚的看管几乎完全放开。
彭非晚知道,这是机会,也可能是陷阱。
她犹豫再三,对复仇的渴望和对真相的追寻,最终压倒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她必须再去一次书房,寻找更多关于孙谨言,关于姐姐之死的线索!
夜深人静,她再次潜入书房。
这一次,她目标明确,直接翻找与孙谨言相关的文件,以及近期公司与城西地块项目相关的所有记录。
书桌的抽屉里没有太多发现。她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沉重的保险柜。
密码会是什么?
她尝试了程宴北的生日,林晚的生日,都不对。
她凝神思索,忽然想起,有一次程宴北醉酒,曾含糊地念过一个日期,似乎是……林晚的祭日。
她尝试着输入了那个日期。
“咔哒。”
保险柜的门,应声而开!
彭非晚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保险柜里分了好几层。上面是些现金、珠宝和重要合同。下面一层,则放着几个厚厚的文件袋。
她抽出其中一个,标签上写着“城西项目”。
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完整的项目规划、合作协议,以及……一些隐秘的资金往来记录。她仔细翻阅,发现有几笔巨额资金,通过复杂的海外账户,最终流入了一个匿名账户。而操作这些资金流转的经手人签名,赫然是——孙谨言!
另一个文件袋,标签是“事故处理”。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打开。里面不仅有姐姐那起事故的详细资料,还有另外几起看似意外的事件记录,都与程宴北生意上的对手有关。处理方式如出一辙,而背后隐约都有孙谨言的影子!
在最底下,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U盘。
她毫不犹豫地将U盘揣进口袋,然后将一切恢复原状,关好保险柜。
回到房间,她用旧电脑读取了U盘。
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她点开播放。
先是嘈杂的环境音,接着是孙谨言清晰的声音:“……北哥心软,留着彭非明迟早是祸害。那女人查得太深了……必须处理掉。”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犹豫:“可是北哥那边……”
孙谨言冷笑:“放心,做得干净点,就像上次那个记者一样,弄成意外。北哥就算怀疑,没有证据,也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把我怎么样。等他发现的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了。程宴北太重感情,这是他的弱点……我们需要的是更果断的领导者,才能赚更大的钱……”
音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彭非晚呆坐在电脑前,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真相竟然是这样!
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一直看起来斯文忠诚的孙谨言!他不仅害死了姐姐,还在背地里谋划着背叛程宴北!
而程宴北……他可能真的并非主谋,甚至……他也是被蒙蔽的一个?
她想起程宴北那晚说的话:“如果我说,你姐姐的死,不是我做的呢?”
想起他警告她“别做傻事”时,眼神里的复杂。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头晕目眩。
她该恨谁?又该相信谁?
复仇的目标瞬间转移,而一直被她视为仇敌的程宴北,其形象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快走!孙已怀疑你!危险!”
彭非晚的心脏猛地一缩!
是警告?还是另一个圈套?
她来不及细想,强烈的求生本能让她瞬间做出了决定。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迅速删掉短信,收拾了最简单的行李,主要是那个藏有证据的手机和U盘。她看了一眼这个囚禁了她许久、也充满了谜团的别墅,毫不犹豫地从后门溜了出去,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野火,终于要烧到地面上了。
但她发现,自己点燃的,可能是一片远远超出她想象的火海。
【九】
彭非晚没有地方可去。
她不敢回以前和姐姐同住的小公寓,怕被孙谨言找到。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那个发来警告短信的陌生号码。
她找了一家不需要登记身份证的小旅馆住下,条件简陋,但暂时安全。
她需要冷静下来,理清思路。
现在她手上有孙谨言背叛程宴北、以及策划杀害姐姐的证据(U盘里的录音),还有程宴北书房里那些灰色地带的商业资料。
报警?
孙谨言显然在警方也可能有关系,这些证据是否足够?会不会打草惊蛇,反而被倒打一耙?
直接交给程宴北?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是她最初认定的仇人,虽然现在看来可能不是主谋,但也绝非善类。把证据交给他,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会相信她吗?还是会认为这是她的离间计?
而且,那个警告短信是谁发的?是程宴北的人?还是……别的势力?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电视上的一则本地新闻吸引了她的注意。
新闻播报,本市知名企业家程宴北名下的集团,因涉嫌非法用地、商业欺诈等多项罪名,正接受相关部门调查。报道还隐晦地提到,有内部人士提供了关键证据……
彭非晚愣住了。
孙谨言动作这么快?已经开始对程宴北下手了?
那程宴北现在……
她鬼使神差地,用公共电话拨通了程宴北的私人手机号码——这个号码,她在那栋别墅里见过无数次,早已烂熟于心。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接起。
那边传来程宴北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喂?”
彭非晚握着听筒,没有说话。她无法说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程宴北似乎叹了口气:“彭非晚?”
他居然猜到了是她。
彭非晚深吸一口气,用手指,有节奏地、轻轻地敲击了几下话筒。这是他们之间一种极其隐秘的交流方式,在她“装聋作哑”的那段日子里,有时程宴北心情好,会这样逗她,不同的节奏代表不同的意思。
她敲击的是:“危险。孙。”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久到彭非晚以为信号断了,或者他已经挂了电话。
终于,程宴北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清晰冷静了许多:“你在哪?”
彭非晚没有回答。她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
她又敲击了一段更长的节奏:“证据。U盘。孙害我姐。害你。”
程宴北的声音陡然变得凝重:“你说什么?U盘?什么证据?”
彭非晚知道电话里说不清楚,而且不安全。她最后敲击了四个字:“见面。小心。”
然后,不等程宴北回应,她果断挂断了电话。
她的心跳得厉害。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得对不对,是否太过冒险。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孙谨言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而且显然已经抢先动手。程宴北如果倒台,孙谨言下一个要清理的,很可能就是知情的她。
和程宴北合作,是险棋,却也是目前唯一可能破局的路。
她找了一家位置偏僻、人流量大的快餐店,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座位,给程宴北发了条短信,告知了见面地点和时间。
然后,就是焦灼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快餐店里人来人往,喧闹异常。彭非晚紧紧攥着口袋里那个小小的U盘,手心全是汗。
她不时看向窗外,警惕地观察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约定的时间到了,程宴北没有出现。
又过了十分钟,还是没有。
彭非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不来了?还是出了意外?或者……这根本就是他和孙谨言设下的另一个圈套?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等待,准备离开时,一个身影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了下来。
不是程宴北。
是孙谨言!
他穿着得体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
“彭小姐,好久不见。”孙谨言微微一笑,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北哥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他让我来……取东西。”
彭非晚的血液瞬间冰凉。
她中计了!
程宴北果然不可信!
她猛地站起身,想要逃跑。
但孙谨言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按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无法挣脱。同时,快餐店门口出现了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堵住了去路。
“把东西交出来。”孙谨言凑近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威胁,“U盘,还有你拍的那些照片。别耍花样,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和你姐姐团聚。”
彭非晚绝望地环顾四周,周围的食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常,或者说,不敢注意。
就在她以为在劫难逃之时,快餐店的门被猛地推开。
程宴北带着几个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脸色阴沉,目光如刀,直直射向孙谨言。
“孙谨言,”程宴北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般的怒意,“放开她。”
孙谨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北哥,你怎么来了?这小哑巴偷了公司的机密,我正帮你……”
“闭嘴!”程宴北厉声打断他,他带来的几个人迅速围了上来,控制住了孙谨言和他的手下。
程宴北走到彭非晚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手腕上被孙谨言捏出的红痕,眼神复杂。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颤抖的肩膀上。
“没事了。”他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然后,他转向面如死灰的孙谨言,冷冷地道:“你的戏,该落幕了。”
快餐店里的冲突引来了商场保安,但程宴北的人很快处理了现场,将孙谨言一行人带离。
程宴北带着惊魂未定的彭非晚,从安全通道离开,坐进了另一辆不起眼的车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程宴北看着窗外,声音有些沙哑,“路上遇到了点‘意外’。”
彭非晚紧紧裹着他的外套,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她没有比划,只是抬起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程宴北似乎明白了她的疑问。
“那个短信,是我让人发的。”他解释道,“我早就怀疑孙谨言有问题,只是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你姐姐的事,真的和他有关。”
他转过头,看向彭非晚,目光坦诚:“彭非晚,我们之前的恩怨,可以稍后再说。现在,我们需要联手。孙谨言背后还有人,不把他连根拔起,我们都不会安全。”
彭非晚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让她恨之入骨、也让她迷茫困惑的眼睛。
此刻,里面没有了戏谑,没有了冷漠,只有严肃和一丝……请求合作的诚意。
野火已经烧起,卷入了更多的人。
她点了点头。
暂时的联盟,在这一刻,达成。
【十】
接下来的日子,风起云涌。
程宴北和彭非晚,这两个原本站在对立面的人,为了各自的目的和生存,暂时站在了同一战线。
彭非晚将她掌握的所有证据——U盘录音、照片、资金往来记录——都交给了程宴北。
这些证据,结合程宴北自己掌握的一些内部材料,形成了对孙谨言及其背后势力的致命一击。
程宴北展现了他雷厉风行和铁血手腕的一面。他迅速清理了公司内部孙谨言的党羽,同时向警方提交了详尽的证据,不仅洗清了自己身上的嫌疑,还将孙谨言等人绳之以法。
案件审理期间,更多的真相浮出水面。
孙谨言觊觎程宴北的地位和财富已久,暗中策划多年。彭非明记者因为调查城西地块的非法交易,触及了孙谨言的核心利益,才被他设计杀害,并企图嫁祸给程宴北。而林晚当年的死,似乎也并非单纯的意外,背后隐约也有孙谨言的影子,目的是为了打击程宴北,让他一蹶不振。
尘埃落定那天,程宴北和彭非晚一起去了墓园。
他站在林晚的墓前,放下了纯白的玫瑰花,沉默了很久。
“我一直以为,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他低声说,像是对彭非晚,也像是自言自语,“现在才知道,是我信错了人,连累了她。”
彭非晚站在姐姐彭非明的墓前,照片上的姐姐,笑容依旧温暖。
真相大白,凶手伏法。姐姐的冤屈得以洗刷。
这应该是她一直追求的结局。
可是,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释然和痛快,反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转过头,看着旁边那个身影挺拔却透着孤寂的男人。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残忍的程宴北。他也是一个被信任的人背叛、失去了所爱的普通人。
仇恨的迷雾散去,露出了原本被遮蔽的、更复杂的人性图景。
从墓园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车停在彭非晚暂时租住的公寓楼下。
“以后,有什么打算?”程宴北开口问道。
彭非晚用手语比划着:「重新开始。找份工作,过普通人的生活。」
程宴北看着她的手势,点了点头:“也好。”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找我。”
彭非晚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她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彭非晚。”程宴北忽然叫住她。
她回过头。
程宴北看着她,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有愧疚,有感激,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
“对不起。”他说。为最初强取豪夺的伤害,为因他而起的波折,也为那些误解和亏欠。
彭非晚怔住了。
她看着程宴北,看了很久。
然后,她抬起手,比划了一句:「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
仇恨,误解,利用,算计……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真相大白而尘埃落定。
她下了车,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公寓楼。
程宴北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单元门后,久久没有离开。
他和她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声音的寂静,还有无法挽回的过去,和充满不确定的未来。
那场始于强取豪夺、充满算计和仇恨的无声野火,烧尽了谎言和伪装,也烧出了一条通往真相的残酷路径。
火熄之后,留下的不是灰烬,而是历经灼烧后,一片复杂而清醒的荒原。
他们在这片荒原上,各自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来源:舟舟故事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