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凌晨三点的风,裹挟着城市余温的燥热,吹进保安亭的窗户。陆沉掐灭了指尖的烟,廉价烟草的辛辣味呛得他微微皱眉。他身上那套笔挺的保安制服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黏,肩章上的两道杠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两道无形的枷锁。
凌晨三点的风,裹挟着城市余温的燥热,吹进保安亭的窗户。陆沉掐灭了指尖的烟,廉价烟草的辛辣味呛得他微微皱眉。他身上那套笔挺的保安制服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黏,肩章上的两道杠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两道无形的枷锁。
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一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但那串数字,陆沉早已烂熟于心。
他接通电话,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死水:“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上来。小榆睡了。”
“好,苏总。”陆沉挂断电话,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镜中的男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轮廓分明,眼神深邃,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沉郁。这张脸,是他这份工作的“敲门砖”,也是他所有屈辱的源头。
【又是这样。只有在那个男人不在的时候,她才会想起我这个廉价的替代品。】
他走出保安亭,和同事交接了工作,走向小区最深处那栋灯火通明的楼王。电梯平稳上升,停在顶层复式。指纹解锁,门应声而开。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将一切都笼罩在暧昧的阴影里。苏芷穿着一身真丝睡袍,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身形窈窕,像一株遗世独立的白芷,清冷又孤傲。
“过来。”她没有回头。
陆沉沉默地走过去,在她身后站定。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上昂贵的香氛味,和他身上的汗味、烟味格格不入。
苏芷缓缓转过身,抬起手,指尖冰凉地抚上他的脸颊,眼神迷离,似乎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望舒……”她轻声呢喃,带着几分醉意。
又是这个名字。顾望舒。那个她放在心尖上,却远在海外的男人。而他陆沉,只是因为有七分像那个男人,才得以踏入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
【渣男?或许吧。为了钱,出卖自己的尊严和身体,不是渣男是什么?】陆沉自嘲地想着,任由她的手在他脸上游走。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带着审视和怀念的触碰。
“苏总,我只是陆沉。”他平静地提醒她。
苏芷的眼神瞬间清明,那份迷离和脆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冰冷和疏离。她收回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用纸巾擦了擦。“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她从玄关的柜子里拿出一叠现金,随手扔在茶几上,“这是这个月的。”
动作轻蔑,像是在打发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陆沉没有去看那叠钱,目光越过她,望向二楼儿童房的方向。“小榆今天怎么样?”
提起儿子,苏芷的脸色柔和了些许,但语气依旧冷淡:“老样子。拼完了他那个什么‘天宫’空间站的模型,非要等你回来给他看。”
“我去看看他。”陆沉说着,便要上楼。
“站住!”苏芷叫住他,声音里带着警惕,“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我雇来的……保镖。不要对小榆投入不该有的感情。”
陆沉的脚步顿住,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苏总,合同里写的是,在顾先生回来之前,我需要扮演好‘父亲’这个角色。关心他,是我的分内工作。”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的女人,径直走上二楼。
儿童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小夜灯温暖的光。陆沉推开门,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正趴在巨大的乐高模型前,怀里抱着一个平板电脑,小小的眉头紧锁着,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着一行行绿色的代码。
听到动静,男孩猛地抬起头,看到是陆沉,眼睛瞬间亮了,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曜石。“陆叔叔!你回来啦!”他丢下平板,迈着小短腿扑了过来。
陆沉蹲下身,稳稳地接住他。小家伙身上有股好闻的奶香味,软软的身体撞在怀里,瞬间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阴霾。
“苏星榆,”陆沉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苏星榆,小名小榆。苏芷的儿子。一个智商高达160的天才儿童。
小榆献宝似的拉着陆沉走到那个巨大的模型前,骄傲地挺起小胸膛:“你看!我把对接舱的程序优化了!之前妈妈找的工程师都说很难实现,我只用了一个晚上!”
陆沉看着那复杂的结构和流动的模拟数据,眼底闪过一丝赞赏。“很厉害。”他的夸奖真心实意。这孩子的天赋,远超常人。
“陆叔叔,你教我格斗术好不好?”小榆仰着脸,满眼期待,“我们班有个小胖子总欺负人,我想保护我们班的女同学!”
“小孩子打架是不对的。”陆沉严肃地说。
“不是打架,是‘正当防卫’!”小榆学着大人的口气,一本正经地纠正,“电视里的叔叔都这么说。”
陆沉被他逗笑了,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他陪着小榆玩了一会儿,又给他讲了两个睡前故事,直到小家伙打着哈欠沉沉睡去。掖好被角,陆沉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下楼时,苏芷已经不在客厅。茶几上的那叠钱还在,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他。
他走过去,拿起钱,面无表情地揣进兜里。转身准备离开时,却在玄关处看到了苏芷。她靠在墙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他就那么喜欢你?”她问,语气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酸涩。
“小孩子的心思很单纯。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陆沉平静地回答。
“好?”苏芷冷笑一声,“你对他好,不也是为了钱?陆沉,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
【是啊,我就是为了钱。】陆沉在心里说,但嘴上却换了个说法:“苏总说的是。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他换上自己的鞋,拉开门。
“等等。”苏芷又叫住他,“下周……望舒要回来了。”
陆沉开门的动作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闷得发疼。他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他回来后,你就不用再来了。”苏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会把尾款一次性结清,足够你在任何一个二线城市买套房,安稳过完下半辈子。”
“知道了。”陆沉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夜风吹在脸上,有些凉。陆沉走回那个小小的保安亭,从口袋里掏出那叠钱,数也没数就塞进了储物柜的铁盒子里。盒子里已经有了厚厚的一沓。这些钱,每一张都沾着他的屈辱。
他点上一根烟,猛吸了一口。烟雾缭M绕中,他想起了一年前的自己。
那时,他还是国内顶尖网络安全公司“神盾”的首席技术官,代号“冥王”,在地下世界是让无数黑客闻风丧胆的存在。因为一次意外,他被最信任的兄弟背叛,核心代码被盗,公司濒临破产,自己也背上了巨额债务,甚至被行业永久封杀。
走投无路之际,他在医院照顾重病的妹妹时,遇到了苏芷。
她的儿子苏星榆患有严重的自闭症,不肯与任何人交流,唯独在看到与他前男友顾望舒有七分相似的陆沉时,眼中才有了一丝光亮。为了儿子,苏芷开出了一个陆沉无法拒绝的价码,签下了一份为期一年的“替身合同”。
他需要扮演苏星榆的“父亲”,苏芷的“男友”,直到那个真正的男人回来。
一年来,他穿着保安制服,扮演着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忍受着苏芷的冷漠和轻视,也享受着和小榆在一起时难得的温情。他以为自己早已麻木,可当听到“望舒要回来了”那句话时,心还是被刺痛了。
【原来,我也会痛。】
他不是为苏芷,而是为了那个会软软糯糯叫他“陆叔叔”的孩子。那个会在他被苏芷训斥后,偷偷塞给他一颗糖果的孩子。那个会用稚嫩的黑客技术,帮他抢特价电影票的孩子。
他以为自己只是个演员,却不知不G觉入了戏。
接下来的几天,苏芷变得异常忙碌。她家里的陈设开始一点点改变,所有陆沉留下的痕迹,都被她不动声色地抹去。他用过的杯子被收了起来,他常坐的沙发位置换上了新的靠垫,甚至连小榆房间里,陆沉送给他的一个手工木雕小人都被苏芷收进了储物间。
小榆为此大发脾气,抱着平板电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叫都不开门。
最后还是陆沉,隔着门板,轻声说:“小榆,是我,陆叔叔。”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门咔哒一声开了一条缝。小榆红着眼睛,委屈地看着他:“妈妈把小木人收走了。她说,以后家里不许有这些东西。”
陆沉的心一沉,他蹲下来,平视着孩子的眼睛:“小榆,大人之间的事情很复杂。你妈妈她……”
“她是不是不喜欢你了?”小榆打断他,一针见血,“因为那个叫‘顾望舒’的叔叔要回来了?我用她的电脑查过了,那个人在国外,是个画家,长得……是跟你有点像。”
陆沉震惊地看着这个五岁的孩子。他知道小榆聪明,但没想到他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
“陆叔叔,我只喜欢你。”小榆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要那个什么画家叔叔当我爸爸。”
陆沉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紧紧抱住这个孩子,在他耳边轻声说:“叔叔也喜欢你。”
这天晚上,苏芷没有像往常一样命令他留下。她坐在客厅,神情疲惫,看着陆沉,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商量的语气说:“陆沉,周六有个晚宴,是我一个世交伯父的生日宴。望舒赶不回来,你……陪我出席一次。”
陆ax沉有些意外。他以为自己的“替身”生涯已经提前结束了。
“以什么身份?”他问。
“还是……我的保镖。”苏芷避开了他的视线,“只是那天人多,我需要一个人在身边。”
陆沉明白了。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的“合作”。也是她对外界宣告“顾望舒”即将回归前,最后一次利用他这个“烟雾弹”。
【也好,就当是最后的告别。】他点了点头,“可以。”
周六晚上,陆沉脱下了保安制服,换上了苏芷为他准备的阿玛尼西装。衣服剪裁得体,完美地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材。常年的格斗训练让他身姿挺拔,气质沉稳。当他从换衣间走出来时,即便是苏芷,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太像了。
除了眼神。顾望舒的眼睛里总是带着艺术家的忧郁和温柔,而陆沉的眼睛,像一口深井,平静无波,却又深不见底,偶尔透出的锋芒让人心悸。
“走吧。”苏芷很快回过神,率先转身。
晚宴在一家顶级的私人会所举行。宾客非富即贵,衣香鬓影。苏芷作为商界有名的冰山美人,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她身边的陆沉,也成了众人打量的对象。
“芷芷,这位是?”一个穿着艳丽的女人走过来,目光在陆沉身上上下扫视,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轻蔑。
“我的保镖,陆沉。”苏芷淡淡地介绍。
“保镖?”女人夸张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望舒回来了呢。长得是真像啊。不过,气质可差远了。一个保镖,一股子穷酸味。”
尖酸刻薄的话语引来周围一阵低低的窃笑。
苏芷的脸色有些难看,正要开口,陆沉却先一步上前,挡在她身前,对着那个女人微微一笑,说:“这位女士,我的工作是保护苏总的安全,不是来参加选美比赛的。至于气质,我想,保护人的能力,比长相更重要。”
他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个女人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讪讪地笑了笑,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苏芷有些惊讶地看着陆沉的侧脸。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此锋利的一面。
【原来,他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不对我发而已。】
晚宴进行到一半,一个油头粉面的富二代端着酒杯过来搭讪,言语轻浮,甚至想对苏芷动手动脚。
“苏总,赏个脸跳支舞呗?”
苏芷皱眉后退,陆沉不动声色地横跨一步,挡在两人中间。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那个富二代的手腕上,富二代立刻发出一声惨叫,酒杯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在悠扬的音乐中显得格外刺耳。
“啊!我的手!我的手要断了!”
陆沉面无表情地松开手,语气平淡:“抱歉,手滑了。”
周围的宾客都看了过来。富二代的父亲,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气冲冲地跑过来:“怎么回事!你是谁?敢动我儿子!”
“一个保镖而已,仗着苏总撑腰,就敢这么嚣张!”刚刚那个女人又跳了出来,煽风点火。
苏芷的脸色沉了下来,正要开口解释,陆沉却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递到那个中年男人面前。
“张董,我想,您应该对这个更感兴趣。”
视频里,正是他的宝贝儿子和一个网红在包间里进行毒品交易的清晰录像,连对话都录得一清二楚。
张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他一把拉过自己的儿子,对着他就是一巴掌,然后又对着苏芷和陆沉点头哈腰:“对不起,苏总!对不起,这位先生!是我教子无方,我该死!”
说着,就拖着还在哀嚎的儿子灰溜溜地跑了。
一场风波,被陆沉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一种全新的,带着敬畏和探究的眼神看着这个之前被他们鄙视的“保镖”。
苏芷也怔住了。她看着陆沉,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男人是如此的陌生。他身上隐藏的秘密,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回程的车上,两人一路无言。
快到家时,苏芷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需要钱的普通人。”陆沉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淡淡地说。
“普通人能随手拿出那种视频?”苏芷不信。
陆沉沉默了片刻,说:“苏总,我们的合同,下周就到期了。我的过去,与你无关。”
他的话像一堵墙,将她隔绝在外。苏芷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失落。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对这个“替身”产生了好奇。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恐慌。
第二天,顾望舒回来了。
苏芷亲自去机场接机。顾望舒穿着一身米白色的亚麻休闲装,头发微长,气质儒雅,看到苏芷,他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拥抱。“芷芷,我回来了。”
苏芷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放松下来。她微笑着说:“欢迎回来。”
【就是这个感觉,我等了三年的感觉。】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然而,当顾望舒坐进她的车,看到儿童座椅里的苏星榆时,脸上的笑容却淡了几分。“这就是……我们的孩子?”
“嗯,他叫小榆。”
“他……”顾望舒犹豫了一下,“他是不是……有点问题?”
苏芷的心猛地一沉:“他只是……比较内向。”
回到家,小榆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和陆沉一起搭建一个复杂的电路板。看到顾望舒,小榆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忙自己的事,连一声“叔叔”都没叫。
反倒是看到顾望舒身后的陆沉时,他眼睛一亮,高兴地喊:“陆叔叔!”
顾望舒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穿着保安制服的陆沉,又看了一眼苏芷,眼神里带着质问。
苏芷有些尴尬,连忙解释:“这是我请的保镖,陆沉。小榆比较依赖他。”
“保镖?”顾望舒的目光在陆沉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苏总的喜好,还真是专一。”
他的话里带着刺,让在场的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陆沉打破了僵局。他站起身,对着苏芷和小榆点了点头:“苏总,小少爷,我的工作结束了。再见。”
他说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陆叔叔!”小榆丢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脸,眼眶红红的,“你不要走!”
陆沉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蹲下身,摸了摸小榆的头,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小榆,听话。叔叔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说完,他狠下心,掰开小榆的手,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他待了一年的地方。
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小榆撕心裂肺的哭声。
陆沉的脚步没有停。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回到自己租住的那个狭窄的地下室,脱下保安制服,扔进垃圾桶。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台改装过的军用级笔记本电脑。
他插上电源,开机。屏幕亮起,映出他冷峻的脸。
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一行行代码如瀑布般在屏幕上刷新。
“神盾”倒了,但“冥王”还在。
是时候,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了。
接下来的日子,对苏芷来说,像是一场迟来的美梦,却又处处透着违和。
顾望舒对她温柔体贴,会为她画画,会陪她看文艺电影,会说各种动听的情话。所有的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但,他对小榆却毫无耐心。
他会因为小榆不小心打翻了他的颜料而大发雷霆,会嫌弃小榆摆弄的那些电路板和代码是“怪胎才玩的东西”,甚至会当着苏芷的面,毫不掩饰地表达他对小榆自闭症的厌恶。
“芷芷,这孩子……我们还是送去专业的机构吧,对他好,对我们也……”
“够了!”苏芷第一次对他发了火,“小榆是我的儿子!”
顾望舒愣住了,随即又换上那副温柔的面孔,搂住她:“好好好,我只是心疼你。你一个人带他这么多年,辛苦了。”
苏芷的心里却越来越冷。
她开始不自觉地拿顾望舒和陆沉作比较。
陆沉从不会嫌弃小榆。他会陪着小榆一起研究那些复杂的模型,会耐心地教他格斗术的入门动作,会在小榆情绪失控时,安静地抱着他,直到他平静下来。
陆沉话不多,从不会说什么情话,但他会在她加班晚归时,留一盏温热的灯;会在她胃痛时,默默递上一杯热水;会在她被客户刁难时,用他自己的方式,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决所有麻烦。
那些她曾经不屑一顾的细节,如今却像电影慢镜头一样,一帧一帧地在她脑海里回放。
她发现,自己开始想念那个沉默寡言的“替身”了。
而小榆,在陆沉离开后,自闭的症状变得更加严重。他不再开口说话,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抱着那个被他从储物间偷回来的木雕小人,一遍又一遍地看陆沉以前陪他录的视频。
一天晚上,苏芷无意中发现,小榆的平板电脑上,有一个加密的聊天窗口。对方的头像是黑色的,昵称是“M”。
小榆正用代码和对方飞快地交流着。
“M,我妈妈好像不开心。”
“M:为什么?”
“小榆:因为那个画家叔叔。他不是好人。他偷偷看妈妈公司的文件。”
苏芷的心猛地一跳。
“小榆:我还发现,他偷偷联系一个叫‘辉煌资本’的公司。我查了,那是妈妈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
“M:把证据发给我。”
小榆发过去一个加密文件包。
片刻后,对方回复。
“M:做得很好。保护好自己和你妈妈。剩下的,交给我。”
苏天芷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她冲进房间,夺过小榆的平板:“这个‘M’是谁?!”
小榆被她吓到了,嘴巴一扁,眼看就要哭出来。但他还是倔强地说:“是朋友!是唯一能帮我的人!”
苏芷看着那个黑色的头像,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颤抖着手,在对话框里输入一行字:“你是……陆沉?”
对方沉默了很久。
久到苏芷以为自己猜错了。
然后,屏幕上跳出一个字。
“是。”
那一刻,苏芷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她一直以为的底层保安,那个被她呼来喝去,用钱就能打发的替身,竟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顶尖黑客?而且,他走了之后,还在用这种方式,默默地保护着她们母子?
她想起晚宴上他轻而易举化解危机的样子,想起他面对羞辱时的沉稳冷静,想起他看向小榆时眼中藏不住的温柔……
原来,他不是没有能力,他只是……心甘情愿地,为她和孩子,收起了所有的锋芒。
而她,都做了些什么?她用最伤人的话语羞辱他,用金钱践踏他的尊严,把他当成一个召之即来的玩物。
**她才是那个最可笑的人。**
第二天,苏芷拿着小榆给的证据,不动声色地开始调查顾望舒。结果让她如坠冰窟。
顾望舒根本不是什么情深义重的白月光。他三年前出国,是因为在国内欠下巨额赌债。这次回来,也不是为了和她再续前缘,而是受了“辉煌资本”的指使,蓄意接近她,窃取她公司的商业机密。
就连他那张脸,也是按照陆沉的样子,在国外做了微调。
因为他知道,苏芷一直在找一个和陆沉相似的人。
“陆沉?”苏芷喃喃自语。她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她冲进书房,打开一个尘封多年的保险箱。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大学时代的她,和一个穿着白衬衫的清瘦少年。少年眉眼清俊,笑容干净。
那才是真正的,最初的顾望舒。
那个在她最困难的时候,默默资助她上完大学,却在毕业前夕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张字条说“等我回来”的少年。
这张脸,和现在的顾望舒有五分像,却和陆沉……有九分像!
苏芷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疯了一样冲出家门,开着车,凭着记忆里一个模糊的地址,找到了陆沉租住的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她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应。
最后,是房东闻声出来,不耐烦地说:“别敲了!那个姓陆的小子,昨天就搬走了!说是……要去干一番大事业!”
苏芷失魂落魄地靠在斑驳的墙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把他弄丢了。
把那个真正爱了她十年,守护了她十年的人,亲手推开了。
原来,他从来都不是替身。
**他才是正主。**
而她,却找了一个拙劣的赝品,伤害了真正的宝藏。
一周后,苏芷的公司“芷兰科技”召开新品发布会。但在发布会开始前,辉煌资本却抢先发布了一款功能、外观几乎一模一样的产品,并且恶意申请了专利,反咬“芷兰科技”抄袭。
一时间,舆论哗然,“芷兰科技”股价暴跌,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就在苏芷焦头烂额,董事会乱作一团的时候,发布会现场的大屏幕突然被黑了。
所有人的手机也同时收到了一条推送。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由代码组成的漩涡。漩涡中心,缓缓浮现出两个字——
**冥王。**
紧接着,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视频里,是辉煌资本高层和顾望舒密谋窃取“芷兰科技”商业机密的全过程,从语音聊天记录,到邮件往来,再到资金流转,证据链完整得无懈可击。
视频最后,定格在顾望舒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上。
而发布会现场,早已等候多时的警察冲了进来,当场将辉煌资本派来的代表和几个被收买的公司内鬼全部带走。
全场震惊!
大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切换,变成了一份详细的技术对比报告。报告用最专业,最无可辩驳的数据,证明了“芷兰科技”的产品拥有绝对的核心原创技术,并且在性能上,遥遥领先于辉煌资本的“山寨货”。
报告的最后,有一个署名——
神盾安全实验室,首席执行官,陆沉。
苏芷站在台上,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泪流满面。
原来,他不是去干一番大事业。
他是去为她,打一场硬仗。
发布会结束后,陆沉的名字震惊了整个科技圈。销声匿迹一年的“冥王”强势回归,不仅重建了“神盾”,还以雷霆之势,揭露了行业巨头辉煌资本的惊天丑闻,凭一己之力,挽救了“芷兰科技”。
陆沉成了所有媒体追逐的焦点。他不再是那个穿着保安制服,沉默寡言的男人。他穿着高定西装,站在聚光灯下,从容不迫,言谈举止间,是运筹帷幄的自信和锋芒。
苏芷在电视上看着他,感觉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试着给他打电话,永远是关机。
她去“神盾”的公司找他,前台小姐礼貌地告诉她:“抱歉,苏总,陆总很忙,没有预约不能见。”
她知道,他在躲着她。
他为她做了一切,却不肯再见她一面。
苏芷病倒了。心病。
她整夜整夜地失眠,眼前总是浮现出陆沉穿着保安制服的样子,浮现出他被自己用钱羞辱时,那平静无波的眼神。
【原来,那不是麻木,是心死。】
小榆看着日渐憔悴的妈妈,偷偷用自己的小电脑,再次联系了那个黑色的头像。
“M,妈妈生病了。她很想你。”
这一次,陆沉回复得很快。
“M:照顾好她。”
“小榆:你为什么不回来?你还在生她的气吗?”
“M:小榆,大人的世界,不是生气那么简单。”
“小榆:可是,爱一个人,不就是想让她开心吗?她现在不开心,你也不开心。你们好笨啊。”
看着屏幕上那句稚嫩的话,陆沉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他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开车去了那个他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
他站在那栋熟悉的公寓楼下,却没有上去。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顶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站了很久很久。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里面传来一道虚弱却依旧清冷的声音:“陆沉,你……能不能上来一下?”
是苏芷。
陆沉的心一紧,“你怎么了?”
“小榆……他把自己锁在服务器机房了。他说,如果你不回来,他就要把全城的网络都弄瘫痪……”苏芷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无奈。
陆沉:“……”
【这小子,真是我的亲儿子。】
他挂断电话,飞奔上楼。
指纹锁没有换。他推开门,苏芷穿着睡衣,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眼眶红肿,看到他,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陆沉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那个被小榆从内部反锁的机房。
“小榆,开门。”
“我不!除非你答应我,再也不走了!”里面传来小家伙闷闷的声音。
陆沉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插在门禁系统的一个隐秘接口上。几秒钟后,价值百万的顶级安保系统发出一声轻响,门开了。
小榆正抱着膝盖坐在服务器中间,看到陆沉,嘴巴一扁,眼泪汪汪。
陆沉走过去,把他抱进怀里。“胡闹。”他嘴上训斥着,手却温柔地拍着他的背。
小榆把头埋在他怀里,小声说:“我只是……想让你回来。”
陆沉抱着小榆走出机房,苏芷还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
“对不起。”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陆沉,对不起。”
陆沉看着她,眼神复杂。有心疼,有无奈,也有还未消散的怨。
他没有回应她的道歉,只是抱着小榆,走进了儿童房。
那一晚,陆沉留了下来。他没有和苏芷说一句话,只是像以前一样,陪着小榆,给他讲故事,直到他睡着。
深夜,他走出房间,看到苏芷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
陆沉走近,才听清,她在说:“别走……别走……”
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转身,从卧室里拿了一床被子,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脸颊,冰凉一片。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从那天起,陆沉没有再离开。他搬进了公寓的客房,以“小榆的家庭教师兼保镖”的身份。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他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客气,疏离,却又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有着无法割舍的牵绊。
苏芷变了。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冰山总裁。她开始学着下厨,虽然做得一塌糊涂;她会试着去理解小榆那些复杂的代码,虽然看得头昏脑涨;她会在陆沉工作到深夜时,默默地给他泡一杯咖啡,放在他手边,然后悄悄离开。
她用一种笨拙的方式,小心翼翼地,试图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
陆沉都看在眼里,但他什么也没说。
有些伤口,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愈合的。他需要时间,也需要看清,她是否真的改变。
转眼,半年过去。
“神盾”在他的带领下,已经成为国内网络安全领域的绝对霸主。而“芷兰科技”,也在那次危机后,涅槃重生,股价一路飙升。
这天,是陆沉的生日。
他自己都忘了。
晚上回到家,迎接他的不是往日的寂静,而是满室的温馨。
客厅里被装饰上了气球和彩带,餐桌上摆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陆叔叔生日快乐”。小榆穿着一身小西装,像个小大人一样,一脸骄傲。
而苏芷,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裙,系着围裙,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盘菜。她的脸上沾了一点面粉,显得有些滑稽,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却盛满了陆沉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紧张。
“我……我不太会做饭,你……别嫌弃。”她有些语无伦次。
陆沉看着这一幕,怔住了。
“快许愿!快许愿!”小榆兴奋地把陆沉按在椅子上。
陆沉看着蛋糕上跳动的烛光,又看了看身边一脸期待的母子俩,心中那道冰封已久的墙,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他闭上眼睛,许下了一个愿望。
吃完饭,小榆被哄去睡觉了。客厅里只剩下陆沉和苏芷。
“陆沉,”苏芷鼓起勇气,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生日礼物。”
陆沉打开,里面是一本相册。
相册的第一页,是那张泛黄的旧照片,是大学时代的他们。照片旁边,是苏芷娟秀的字迹:“对不起,我弄丢了你十年。”
他一页一页地翻下去。里面全都是他的照片。有他穿着保安制服在亭子里打瞌睡的样子,有他陪着小榆搭积木的样子,有他在晚宴上保护她的样子,还有他在发布会上光芒万丈的样子……
每一张照片下面,都写着一句话。
“原来,最好的风景,一直在我身边。”
“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你是我世界里,唯一的光。”
“我用了一年时间伤害你,我想用一辈子来补偿你。”
……
看到最后一页,陆沉的眼眶湿润了。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有一句话。
“陆沉,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剩下的空白,都填满吗?”
苏芷站在他面前,紧张地绞着手指,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陆沉合上相册,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当年的毕业典礼,你为什么没来?”
这是他心里,十年来的一个结。当年,他准备好了一切,准备在毕业典礼上向她告白,然后带她走,可她却失约了。他以为她选择了一个更有前途的未来,心灰意冷之下,才参军入伍,不辞而别。
苏芷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我……我那天出了车祸,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等我出院去找你,你已经……走了。我给你写的所有信,都石沉大海。”
陆沉的身体猛地一震。
原来,他们之间,错过了整整十年。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苏芷,”他第一次,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叫她的名字,“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以后我的每一个生日,都有你们陪我过。”
苏芷愣住了,随即,巨大的喜悦淹没了她。她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将这十年来的委屈、思念和悔恨,都哭了出来。
陆沉紧紧地抱着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窗外,月光皎洁。
儿童房的门悄悄开了一条缝,小榆抱着他的平板电脑,看着客厅里相拥的两个人,露出了一个天才式的得意微笑。
他点开和“M”的聊天框,发出了最后一条信息。
“任务完成。”
然后,他按下了删除键,将那个黑色的头像,连同所有的聊天记录,一起永久删除。
从今以后,他的陆叔叔,不再是活在网络里的“M”,而是他真正的,生活在阳光下的爸爸。
来源:山谷欢歌笑语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