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年代第九章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09-25 15:30 1

摘要:文科教职工会议刚刚散会,老师们三五成群走出教学楼。辜鸿铭、黄侃、刘师培也凑到了告示牌前。张丰载阴阳怪气地念着新一届评议委员会候选人的名字:陈独秀、夏元瑮、王建祖、温宗禹、章士钊、陈垣、马裕藻、李四光、王星拱、吴梅、钱玄同、陶孟和、沈尹默、王世杰、马寅初、胡适、

第九章 怪才辜鸿铭

9月中旬的北京,炎热渐渐退去。校园里,师生都穿起了长衫。受张勋复辟的干扰,北大新学期开学时间比往年推迟了很多。

教学楼前聚集了不少师生,大家都在观看校长室刚刚贴出的新学期的校评议委员会候选人名单,议论纷纷。

文科教职工会议刚刚散会,老师们三五成群走出教学楼。辜鸿铭、黄侃、刘师培也凑到了告示牌前。张丰载阴阳怪气地念着新一届评议委员会候选人的名字:陈独秀、夏元瑮、王建祖、温宗禹、章士钊、陈垣、马裕藻、李四光、王星拱、吴梅、钱玄同、陶孟和、沈尹默、王世杰、马寅初、胡适、刘文典、丁西林、任鸿隽……

黄侃挤上前去,不一会儿又挤出人群,脸色铁青,气冲冲地对辜鸿铭和刘师培说:“这是什么名单!黄毛小儿胡适榜上有名,我等三人却名落孙山。汤生兄,您老可是我们北大的元勋,不能这样受挤对。”

辜鸿铭涨红了脸,无奈地摇头:“此一时,彼一时,我老辜落伍了。”

张丰载因八大胡同事件背了个处分,一直对学校怀恨在心,趁机煽动说:“北大这样对待三位国学大师,我们不服。”

黄侃拉起辜鸿铭和刘师培:“我们去找蔡校长讨个说法。”

刘师培挣脱了黄侃,说:“我是个病秧子,不当那个评议员倒落得省心。”

黄侃还是一脸怒气:“申叔兄,士可杀不可辱,大不了我再送你回那座破庙里住去。”

北大校长室,蔡元培招呼黄侃等人落座,亲自为他们倒茶。

黄侃打了头阵:“蔡公,我们不是来喝茶的,而是来讨个说法的。”

蔡元培笑道:“三位国学大师联袂向我问罪,倒是件新鲜事。说吧,诸位都有什么冤屈,我蔡元培一定为你们公断。”

黄侃直言不讳:“我们想请教蔡公,这校评议委员会候选人名单是怎么产生的?”

蔡元培沉着应对,说出了原委:“张勋复辟之后,教育部要求我们根据北大师资的变化情况,重新调整原来的校评议会成员。根据教育部的要求,校委会经过多次酝酿,形成了一个候选人名单,张榜公示,征求意见。三位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向我反映。”

黄侃不服说:“我记得蔡校长曾经说过,学术水平是北大评聘教授的唯一标准。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我等认为这名单水分太大,有不少人是滥竽充数,会砸了北大的牌子。比如胡适,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能有几斤几两!堂堂中国最高学府,怎能让一个只会唱几句不伦不类童谣的后生做评议员!”

辜鸿铭跟着附和:“蔡公,恕我直言,如果因为胡适会说几句大白话就让他当教授和评议员,我看北京大学就不要叫北京大学,干脆改名叫白话大学算了。”

蔡元培耐心地解释说:“胡适是哥伦比亚大学的高才生,是北大从海外引进的青年才俊,虽然年轻,但著述甚丰、造诣深厚,在青年中有广泛影响。选他当评议员,是对青年的一个鼓舞,更能彰显北大兼容并包的精神。”

辜鸿铭一声冷笑:“敢问蔡公,我老辜十四岁留学英国,二十岁获爱丁堡大学文学硕士学位,通晓九门外语,尚不能当评议员,他胡适刚刚归国,寸功未立,何德何能?”

蔡元培叹了口气:“你辜鸿铭确实四海闻名,但你襄助张勋复辟,已激起民愤,不少师生写信要求解聘你,这个时候你怎么能够再当评议员。”

黄侃争辩道:“蔡公不是一再强调北大用人只看学术,不管政治倾向吗?要真的论政治倾向,我黄侃干革命的时候,胡适还不知道在做什么呢。”

蔡元培依然非常有耐心:“我是主张业务至上的,但是国家不允许。我可以告诉三位,这次调整校评议会,教育部是提出了明确标准的,其中就包括校评议员在政治上必须赞同共和体制,为人师表,要有良好的私德,必须有不同年龄层的代表,等等。三位大师为何落选,个中缘由想必就不用我一一细说了吧。”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哑口无言。

蔡元培笑了笑,主动为他们解围:“我知道你们对胡适不服,说实话,我对他心里也没底。但他毕竟是新文化的一个代表人物,是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大师杜威教授的高足,所以,在后天的开学典礼上,我专门安排胡适开办一个讲座,题目是《大学与中国高等学问之关系》。究竟他是不是水货,水平咋样,讲得如何,到时不辩自明。”

辜鸿铭不屑地说:“好,届时我老辜一定去捧场。”

蔡元培亲自将辜鸿铭、黄侃、刘师培送出校长室,看着三人远去,摇头叹了口气,漫步沉思片刻,心里烦躁,忍不住唱了起来:“俺诸葛怎比得前辈的先生,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看见庶务长过来,蔡元培向他招招手说:“你去把胡适教授请来,我要和他谈点事情。”

1917年9月21日,北大举行开学典礼,礼堂里座无虚席。陈独秀、夏元瑮、王建祖、温宗禹、章士钊、钱玄同、黄侃、刘师培、辜鸿铭、胡适等坐在第一排。

蔡元培上台致辞:“各位同学,张勋搞复辟,北大闹地震,这一耽搁就是三个月,令人痛心。所幸的是,现在我们又开学了。时局动乱,北大该怎么办,改革还搞不搞,这是大家关注的焦点。在这里,我要告诉诸位八个字——初心不改,坚定不移!”

大家热烈鼓掌。

蔡元培挥手示意大家安静:“我曾经说过,大学者,囊括大典、网罗众家之学府也。也就是说,大学是纯粹研究学问之机关,大学的教员当有研究学问之兴趣,尤当养成学问家之人格。乱世之中,北大怎样去研究学问,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多年,也没有形成一个很系统的想法。前几天,胡适教授来北大报到,给了我一篇三年前他在美国发表的文章《非留学篇》,谈的就是大学怎样研究学问的问题,我读了很受启发。所以,今天的开学典礼,我想变个花样,请胡适博士给我们做一个演讲,题目就是《大学与中国高等学问之关系》。现在请胡适博士上台。”

蔡元培走下讲台,请胡适上台。

陈独秀起身引导,全场起立鼓掌。唯辜鸿铭、黄侃等少数人视而不见,坐得稳如泰山,刘师培站起后又做了个半蹲的姿势。

西装革履的胡适气宇轩昂地走上讲台。他没有讲稿,向全场点头示意后以一句英语开始了演讲:“You shall see the difference now that we are back a-gain.”

礼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胡适稍作停顿,说:“这是希腊《荷马史诗》中的一句话,翻译成中文就是‘如今我们回来了,你们请看分晓吧’。这句话表达了我们新一代北大学人现在的心情。”

台下年轻人啧啧称赞。陈独秀带头鼓掌。

突然,拖着小辫、戴着瓜皮帽、提着水烟袋的辜鸿铭站了起来,他摇头晃脑地念了一通谁也听不懂的话。礼堂里一阵骚动,待听众们安静下来后,辜鸿铭问胡适:“胡博士,请问我说的是什么?”

台上的胡适有些尴尬,但并不慌乱,老老实实地说:“晚生确实听不懂先生所云。”

辜鸿铭得意地说:“你不懂,我告诉你。这是希腊语,原汁原味的《荷马史诗》。翻译成中文,意思是尊贵的王者也要倾听别人的意见,谨慎行事。就当我给你的一句忠告,不要置之脑后。”

场内一阵掌声。

辜鸿铭更加兴奋:“胡博士,你不懂希腊语,用英语朗读《荷马史诗》也未尝不可。但是,你应该知道,朗诵《荷马史诗》应该使用正宗的英国绅士英语,你刚才的英语说得太不地道了,那是英国下等人的发音。我可以教给你,你听——”辜鸿铭摇头晃脑地用英语把胡适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场内又是一阵掌声,继而哄堂大笑,还伴随着窃窃私语,秩序一时有些混乱。

陈独秀着急地望着蔡元培,希望他能出面维持秩序。蔡元培冷静地示意陈独秀坐下,并指了指台上的胡适。

胡适还是不慌不忙,他离开讲台,走下来向站在台下趾高气扬的辜鸿铭虔诚地鞠了一个躬,做出一个优雅的请的姿势,待辜鸿铭坐回座位后彬彬有礼地说:“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辜鸿铭先生吧?初次见面就劳您教诲,晚辈十分荣幸。”

辜鸿铭傲慢地摆摆手:“不必客气。”

胡适回到讲台:“我非常感谢辜教授对我英语发音的纠正。不过我引用荷马的这句诗,不在于它的发音,而在于它所表达的内容。‘如今我们回来了,你们请看分晓吧。’这句话也正是我要对辜先生说的。”说到这里,胡适突然用力地举起双手,提高了嗓门,“对,不光是对辜先生,也是我们北大学人对一个旧的中国、一个旧的文化的宣言,还是我们对办好新北大的一个郑重的承诺。”

场内郭心刚带头叫好,有人开始鼓掌。

胡适向场内挥手示意,说:“各位前辈、各位同人、各位同学,乱世之中,北大将何去何从?这是我们北大人殚精竭虑思考的问题。记得还在1915年1月时,我和竺可桢即谈过创办国内著名大学的强烈愿望,以后又和英文教师亚丹谈过中国无著名大学的耻辱。我在当天的日记中大发感慨:‘他日能见中国有一国家大学,可比此邦之哈佛,英国之剑桥、牛津,德国之柏林,法国之巴黎,吾死瞑目矣。’第二天,我仍觉意犹未尽,又在日记上写道:‘国无海军,不足耻也;国无陆军,不足耻也;国无大学,无公共藏书楼,无博物馆,无美术馆,乃可耻耳!’今天,我终于带着建好中国大学的愿望回来了。我胡适今天郑重宣布,回国后别无奢望,但求以一张苦口、一支秃笔,献身于北大迈向世界著名大学的进程!”

胡适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人热血沸腾、灵魂激荡。

蔡元培、陈独秀等率先站起来鼓掌,全场随之掌声雷动。

演讲结束,胡适被一群学生包围起来。陈独秀和钱玄同、高一涵等在门口等待,大家都很激动。胡适出来,钱玄同向他伸出大拇指:“不错,不愧是旧学邃密、新知深沉的博士。”

高一涵抱住胡适,兴奋地说:“适之,你也太厉害了。遇到这种突然袭击的场面居然能一丝不乱、应对自如,你练的是什么功呀?”

胡适依然谦虚:“我哪有那么老练,多亏蔡校长昨晚一再告诫我要做好充分准备。我故意把英语念得结巴些,让他们挑刺。果不其然,辜鸿铭上当了。”

陈独秀哈哈大笑:“痛快!看来还是老兔子狡猾呀。”

郭心刚等人正在学校告示牌上贴小字报,有学生念道:“强烈要求把张勋复辟的帮凶辜鸿铭逐出北大!”大个子山东学生刘海威接着念道:“决不允许北大成为清廷遗老遗少的庇护所!”围观者议论纷纷。

郭心刚对围观的同学们说:“同学们,蔡校长正在主持校评议委员会会议,我们请愿去。”

刘海威振臂一呼:“走,咱们请愿去!”

蔡元培主持召开新一届校评议委员会会议,主要议题是研究文科教学改革和外籍教员的聘任问题。突然,门口一阵嘈杂,庶务长在走廊上竭力拦住郭心刚等人,让他们千万不要冲动,不要影响学校的秩序,不要闹事。郭心刚坚持说他们不是闹事,而是响应蔡校长的号召,行使民主权利。

会议室内,所有参会人员都盯着门口。蔡元培笑了笑:“北大的改革开始了。”

陈独秀站起来要出去看看,蔡元培朝他摆摆手,对大家说:“请各位稍候,我去见见他们。”

蔡元培走出会议室,同学们围了上来。郭心刚递上要求学校解聘辜鸿铭的请愿书。蔡元培问:“你们说辜鸿铭是张勋复辟的帮凶,可有确凿证据?”郭心刚拿出一张报纸,说:“报上是这么写的。”刘海威补充说:“有人看见辜鸿铭跟张勋在一起看戏。”

蔡元培向同学们摆摆手说:“做学问不能靠道听途说、人云亦云,这可是我反复强调的北大学风。”

郭心刚上前一步:“蔡校长,您也多次说过,北大的改革要认真听取和尊重学生的意见。”

蔡元培说:“同学们,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你们的意见我也知道了。解聘教授,权利在校评议委员会,不在我个人。同学们的意见,我负责提交给校评议会,由他们讨论决断。大家先回去学习,好不好?”

郭心刚和几个同学商量后说:“蔡校长,我们请求旁听校评议会。”

蔡元培笑着说:“你们这个要求倒是很新鲜啊,是西洋的做派。不过这个我做不了主,我要和评议员们商量一下。”

蔡元培回到会议室,郭心刚等同学可以清楚地听到里面的说话声。蔡元培对评议员们说了两个问题,一是是否现在就讨论解聘辜鸿铭的问题,二是是否同意同学们旁听,请众人都发表意见。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没有人说话。

蔡元培扫视全场,说道:“既然大家都不表态,那我就说说我的意见。北大改革怎么搞,一个重要的原则就是要依靠广大教员和同学,充分尊重和吸收大家的意见、要求。所以,对今天同学们的这个举动,我们应该看作是他们对北大改革的积极参与和支持。我提议接受同学们的请求。”

场内又议论起来,多数人点头同意。

蔡元培见大家意见基本统一,就要请同学们进来。胡适举手站起来,他认为为了体现校评议委员会的权威性和严肃性,应该同意请愿的同学派一两个代表参加旁听,其他同学回去学习。章士钊同意胡适的这个意见。于是,郭心刚和刘海威作为学生代表被安排在后排记录员旁边坐下。蔡元培让大家根据部分同学的请求,对辜鸿铭教授的聘任问题发表意见。

见没有人发言,蔡元培点名陈独秀表态。陈独秀说:“关于辜先生是否胜任教授岗位一事,文科内部确有两种意见。一种认为,辜鸿铭参与张勋复辟,有辱师德,应予解聘;另一种意见认为,评聘教授,主要应该看教学水平,不应以个人的政治态度为标准。文科做过调查,持这两种意见的人数相当。有鉴于此,这次文科没有将辜鸿铭列入解聘人员名单。”

蔡元培问他个人是什么意见,陈独秀称自己说过二十年不谈政治,所以弃权。章士钊站了起来,为辜鸿铭辩护,说:“据我所知,辜汤生是被张勋硬拉去看戏的,事先并不知道复辟的事。去皇宫见溥仪确有其事,但说委任他当外交部侍郎却是谣传。前些日子他来找我诉苦,也是满肚子的懊悔。他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又有一身花钱的毛病,砸了他的饭碗就断了他的生路,所以建议还是放他一马。”

钱玄同不同意,说辜鸿铭主张复辟帝制,确实有失师德,即便不解聘,也应对他提出警告。马叙伦则提出,辜鸿铭的问题,关键要看他是否利用北大课堂鼓动学生支持帝制复辟、反对共和,如果没有,则不应解聘。

蔡元培看着郭心刚和刘海威,问他们是否能够拿出辜鸿铭在课堂上鼓吹帝制复辟的证据。郭心刚回答说拿不出来。蔡元培把目光投向胡适,询问美国的大学是怎样处理这类问题的。胡适说,据他所知,美国大学对言论要求比较宽松,但在教学上有严格的管理制度。

蔡元培见说得差不多了,就谈了自己的意见:“辜鸿铭的问题上次就议论过,我的意见很明确,如果辜鸿铭参与张勋复辟,犯了法,该由政府追究,与北大无关。至于他当教授是不是合格,主要应看教学水平和业绩。”他又问二位学生代表,“你们认为辜鸿铭的教学水平不合格吗?”

没等学生开口,章士钊说话了:“辜汤生在东交民巷给外国人办讲座,场场爆满。梅兰芳的戏票是一块二一张,辜汤生的听课证两块钱一张你还买不到。”

郭心刚马上说:“可是辜鸿铭在北大上课没人听。他在文科教授英国诗歌,一年只讲授六首零十几行诗,纯属误人子弟。他上课经常只有一两个学生。”

大家又议论起来。

蔡元培问陈独秀这个情况是否属实,陈独秀说他做过调查,确实如此。蔡元培不满地指责陈独秀:“那你们是怎样管理的?有没有对他进行过诫勉?”

陈独秀苦笑:“这辜鸿铭耍大牌,谁的话他也听不进去。”

蔡元培觉得这个事情基本清楚了。辜鸿铭教学确实有问题,问题不是学问不够,而是教学态度不端正。但是,辜鸿铭毕竟是在海内外有影响的大学者,同时,他的这个问题也与北大的教学管理体制不无关系,因而不能不教而诛。因此,蔡元培向校评议委员会建议:“由我出面找辜鸿铭做一次诫勉谈话,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如果同学们愿意听他的课,就续聘。如果同学们不买他的账,就解聘。大家同意不同意?”

全体评议员一致表示同意。

郭心刚站起来还想说话,被陈独秀制止了。蔡元培请两位学生代表离席,接着讨论下一个议题。

9月的北京,秋高气爽。黄昏时分,蔡元培从家里出来,溜达着走到柏树胡同26号辜鸿铭寓所。

蔡元培叩门,一个身着旧式长衫、留着大辫子的人开了门,蔡元培吓了一跳。

蔡元培刚要问话,那人却单腿半跪行叩首礼道:“奴才刘二恭迎蔡总长。”

蔡元培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蔡元培?”

刘二答道:“我家老爷去前门稻香村买点心去了,出门时交代,要小人在此恭候。”

蔡元培又问:“你家老爷对点心还这么讲究?稻香村离这可不近啊。”

“老爷说蔡总长是南方人,习惯吃南货,不喜欢北京的点心。请蔡总长屋里用茶。”刘二领蔡元培进北屋厅堂用茶,然后弓着腰侍立在旁。

蔡元培感到浑身不自在,只好没话找话:“听闻辜汤生家有一妻一妾,怎么都不在家?”

刘二答道:“老爷知道蔡总长要来,刻意让两位夫人回避了。”

蔡元培起身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拘泥,领我看看可好?”

刘二躬身说道:“蔡总长请。”

院子不大,内有三间北房是起脊瓦房,一间南房是灰顶平台。厅堂条案上有一匾额,上书四个大字——“晋安寄庐”,下方一行小字——“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仕在北洋”。

看了一遭,蔡元培对刘二说:“看样子,你家主人晋安寄庐斋主眼下的日子并不宽裕呀。”

“比前朝的时候败落了许多。我家老爷嗜好太多,花销太大,常常入不敷出。”刘二倒也没有隐瞒。

蔡元培又问:“你一直跟着汤生吗?”

刘二答:“我原是前朝总理衙门的杂役,辛亥年后老爷收留了我。”

正说着,辜鸿铭急匆匆地走进院子,人未见,声音先到:“蔡公,失礼了,恕鸿铭未能远迎。”

刘二接过点心,辜鸿铭赶紧向蔡元培施礼。

蔡元培拱手答礼:“汤生兄客气了,大可不必如此铺张。”

“蔡公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属下怎敢怠慢。”说着,辜鸿铭招呼刘二摆点心、上烟。

落座后,辜鸿铭指着盘子说:“这稻香村的点心不知蔡公习惯否?”

蔡元培摇头笑道:“谢谢汤生美意,我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喝茶即可。”

辜鸿铭又递上一个鼻烟壶:“不知蔡公是否习惯用烟?这个鼻烟壶可是皇上所赐,您试试。”

蔡元培摆摆手:“我不好此物,你不必客气。”顿了顿,接着说,“汤生兄,今天我是受北京大学教授评议委员会委托来和你谈话的,事关私密,你的这位仆人还是请他自便吧。”

辜鸿铭看着蔡元培,起身说:“蔡校长,既然如此郑重,那咱俩就换个地方,到南书房谈吧。”

蔡元培摆摆手:“不必拘泥形式,此地就行。”

辜鸿铭一本正经地说:“此地是应酬客人、谈天说地的场合,书房是谈论学问的地方,不可混淆。来,我们把茶带上。”

辜鸿铭的书房里又是一番景象,满屋的中国古籍,满屋的书香。

一张书案,一杯清茶,两个人相对而坐。辜鸿铭向蔡元培拱手道:“请蔡公指教。”

蔡元培说:“此地甚好,那我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了。”

辜鸿铭谦卑地说:“我洗耳恭听。”

蔡元培清了清嗓子:“汤生兄,我先问你,如果此时让你离开北大,你愿意吗?”

辜鸿铭干脆地回答:“不愿意。”

蔡元培问道:“为何?”

辜鸿铭实话实说:“不瞒蔡公,今日中国,时局混乱,帝制无望,除北大外已无鸿铭立足之地,离开北大鸿铭恐怕就要流落街头了。”

蔡元培正色道:“既然如此,那我下面的话你就要认真考虑了。”

辜鸿铭起身道:“庸人谨遵训示。”

蔡元培说:“北大改革,首当其冲的是教学管理制度的改革。广招天下英才,解聘不合格的庸才,是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对你辜鸿铭,现在校内外非议甚多,吁请解聘你的呼声很高。”

辜鸿铭拍案而起:“请问蔡公,我辜鸿铭是不合格的庸才吗?”

蔡元培声音平静但态度很严肃:“你辜鸿铭不是庸才,但不合格却是证据确凿。”

辜鸿铭叫起屈来:“蔡公呀,新来的胡适之不过是个候补博士,北大尚能委以重任,而我身背众多学术头衔,却不能在北大立足,这是哪家的道理、哪门子的改革?”

蔡元培拍着桌子说:“你辜鸿铭在北大教书,一年的英国诗歌课程只讲了六首诗,大多时间在讲你那套‘君师主义’,听课的学生寥寥无几,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辜鸿铭依然不服:“蔡公莫动怒。北大的课堂上,一对一授课的并非我辜鸿铭专利。英国教授克德莱讲课时教室里经常空无一人,不是一直拿着最高的聘金吗?”

蔡元培严肃地说:“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克德莱正是北大要解聘的第一个外籍教授。”

辜鸿铭有些慌乱,问:“蔡公真的要解聘我?”

看到辜鸿铭惊慌的眼神,蔡元培缓和了一下语气:“校评议委员会认真研究了你的问题,决定由我对你进行一次诫勉谈话。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让学生回到你的课堂。否则的话,你将失去在北大教书的资格。”

辜鸿铭愣了愣神,继而哈哈大笑:“蔡公呀,你吓死我了。让学生都来听我的课,那还不好办!我只怕北大没有那么大的教室。”

蔡元培问:“汤生兄如此自信?”

辜鸿铭又恢复了本性,飘飘然起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蔡公,从下周起,我在北大文科办一个系列讲座,题目是《中国人的精神》。到时如果同学们不愿意来听我讲课,无须学校解聘,我当自动辞职。”

蔡元培瞪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辜鸿铭伸出手掌:“军中无戏言。我可以向蔡公立军令状。”

蔡元培与辜鸿铭击掌为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北大教学楼前围着不少师生看新贴的告示,大家议论纷纷。

郭心刚大声念道:“系列讲座《中国人的精神》。主讲人:辜鸿铭;时间:1917年10月3日至6日上午;地点:北大文科小礼堂;10月3日第一讲《中国精神》;10月4日第二讲《中国妇女》;10月5日第三讲《中国语言》;10月6日第四讲《中国学》。欢迎本校师生踊跃参加。”

傅斯年对旁边人说道:“听说辜教授在东交民巷给外国人讲《中国人的精神》,每张门票两块大洋,比梅兰芳的戏票还贵。”

张国焘不屑地说:“瞎编的吧。这辜鸿铭在北大讲课都没人听,还能卖票?”

白兰赶紧证明说:“是真的。我在东交民巷一个外国人家做家教,听他家人说,辜教授的名声可大了。他们都说,到中国可以不看三大殿,不可不看辜鸿铭。”

见陈独秀和章士钊过来了,同学们都围了上来。郭心刚问陈独秀:“陈先生,这辜鸿铭是不是又要借北大的讲台鼓吹帝制呀?”

白兰扯了扯郭心刚的衣服:“你不要乱讲,人家辜教授讲的是学问。”

陈独秀笑了笑,对郭心刚说:“他讲的是什么,你来听听不就知道了吗?”

白兰赶忙问:“陈先生,我可以来听吗?”

陈独秀想了想,说:“北大现在还没有招收女生。不过,你们来旁听学术讲座,应该是允许的。”

章士钊语带深意地说:“我劝同学们都来听听。辜汤生的这个讲座,在外面可真是一票难求的。”

10月3日清晨,一辆黄包车拉着辜鸿铭来了,还是那身打扮,拖着一条久不梳理的小辫子,辫子上面压着一顶平顶红结的瓜皮小帽,身着枣红色的旧马褂和长衫,袖子上面斑斑点点,净是鼻涕和唾液的痕迹。拉车的叫王三,以前是辫子军的士兵,人高马大,穿个背心,拖着一根长辫子。刘二跟在车后跑,也拖着一根长辫子。三根辫子成为校园里一道独特的风景,吸引了很多人驻足观看。

辜鸿铭来到小礼堂后台,庶务长已在那里恭候。辜鸿铭指着刘二和王三说:“这两个仆人得跟着我在台上站着伺候。”

庶务长不知所措:“这恐怕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这也是讲课的需要。我这一讲就是一个半时辰,中间要是跑出来喝水、抽烟,不是耽误事吗?”

庶务长不敢做主,只好说:“您先喝点水、抽口烟,我去问问陈学长。”

小礼堂里已经满满当当,连两旁过道都站满了人。白兰和高师附中的几个女学生格外引人注目。蔡元培、章士钊、陈独秀、钱玄同、胡适、刘师培等都来了。蔡元培故意坐在后面,其他几位坐在前排。

庶务长过来向陈独秀耳语。陈独秀笑着对蔡元培说:“我去后台看看。”说着,他和庶务长来到后台。辜鸿铭正在抽水烟,看见陈独秀,并不搭理。

陈独秀恭维道:“辜教授,今天可是盛况空前呀。”

辜鸿铭并不正眼看他,说:“陈学长抬举,但愿这不是我辜汤生在北大最后的演讲。”

陈独秀佯装不明就里:“我奉蔡公之命来给您做好服务,您有什么要求请讲。”

辜鸿铭指了指讲台:“我今天是演讲,不要讲台。请把那个桌子撤了。”

陈独秀说:“好的,这就办。”

辜鸿铭又说:“还有,我做演讲时,这两个仆人得在台上伺候我。”

陈独秀想了想,说:“这个您自便。您看,一会儿要不要我先给您做个引见,垫个场?”

辜鸿铭不屑地说:“北大我比你熟悉,就不劳驾陈学长了。”

陈独秀点点头:“辜教授辛苦,我到台下当学生去了。”

辜鸿铭出场了。他大摇大摆地走到讲台中央。刘二和王三,一个拿着水烟,一个捧着茶壶,左右站立。三根辫子一出现,全场哄堂大笑。

辜鸿铭手无片纸。他一挥手,全场静了下来,演讲开始了:“诸位,我知道你们笑什么。你们在笑我的辫子。这辫子好笑吗?辫子是我中华文化一条斩不断的根。在座的各位,不管你是否愿意,只要你是中国人,终究都是要依附于这条辫子的。我和诸位不同的是:我的这条辫子是有形的,顶在头上;你们的辫子是无形的,藏在心里!”

辜鸿铭别出心裁的开场白一下子就吸引了听众的兴趣,台下一阵骚动,继之是几片掌声。

辜鸿铭挥手示意大家安静:“诸位,今天我给大家演讲的题目叫《中国人的精神》。这个题目我给外国人多次讲过。给外国人讲课,我不仅要收他们每人两块大洋的门票,还坚决不给他们提问和插话的机会。今天不同,今天我在北大给我的学生讲课,既是演讲,也是交流。同学们可以随时打断我的演讲,可以随时向我提出任何问题,我保证满足同学们的一切要求。”

台下有人叫好,有人鼓掌。

辜鸿铭示意王三上前,接过王三手上的茶壶,喝了一口,正式开讲:“何谓中国人的精神?众所周知,在我们今天生活的这个世界里,各个国家的人有不同的精神。比如美国人,一般说来,他们博大、纯朴,但不深沉;英国人,一般说来深沉、纯朴,却不博大;德国人,特别是受过教育的德国人,一般说来深沉、博大,却不纯朴。我还曾经听一位外国朋友这样说过:作为外国人,在日本居住的时间越长,就越发讨厌日本人;相反,在中国居住的时间越长,就越发喜欢中国人。这是为什么呢?”

礼堂里十分安静,大家都瞪着眼睛等待辜鸿铭的答案。辜鸿铭却故意停下来,向刘二做了个手势,刘二上前递过水烟枪,辜鸿铭悠然自得地吸了一口,眯起了小眼睛。

台下有人高喊:“辜教授,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们答案吧!”

人们哄笑起来。

辜鸿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吐出一口烟,猛然提高了嗓门:“好,现在我就告诉你们答案。我们中国人,尽管我们缺乏卫生习惯,生活不甚讲究,尽管我们的思想和性格有许多缺点,但是,在我们的身上,却蕴藏着一种其他民族所不具备的难以形容的东西,这就是温良!我想请教在座的各位同学,什么是温良?郭心刚同学,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坐在第一排的郭心刚站了起来,想了想,大声回答:“温良就是温顺和懦弱。在我看来,温良并不是什么好的精神,而恰恰是中国人体质和道德上的一种缺陷。”

全场哗然,人们开始议论起来。

辜鸿铭大手一挥,厉声喝道:“你错了!温良不是温顺,更不是懦弱。温良是一种力量,是一种源于同情心和真正人类智慧的伟大力量。在这里,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中国人之所以有这种强大的同情的力量,是因为他们完全地或几乎完全地过着一种心灵的生活。就是说,和西方人不同,中国人的全部生活是一种情感的生活,这种情感是一种产生于我们人性深处的情感,是心灵的激情和人类之爱的情感。”

大家都被辜鸿铭的声音和表情感染了,场内鸦雀无声。

傅斯年站了起来:“辜教授,您能不能说得具体一些?”

辜鸿铭点点头:“好,我给你举个例子。为什么与欧洲人相比,中国人具有惊人的记忆力?原因就在于中国人是用心而非脑去记忆的。用具有同情力量的心灵记事,比用头脑或智力去记忆要好得多,因为后者是枯燥乏味的。再举个例子:中国人比外国人讲礼貌,这是举世公认的事实。礼貌的本质是什么呢?就是体谅、照顾他人的感情。中国人有礼貌是因为他们过着一种心灵的生活。他们完全了解自己的这份情感,很容易将心比心、推己及人,显示出体谅、照顾他人情感的特征。当然,日本人也讲礼貌。不过在我看来,日本人的礼貌是一朵没有芳香的花,中国人的礼貌则是发自内心的,充满了一种类似于名贵香水的奇异芳香。”

礼堂里笑声和掌声此起彼伏,听众的情绪完全被调动起来了。

罗家伦站起来提问:“辜教授,您的意思是说中国人和外国人的主要区别是中国人用心、外国人用脑吗?”

辜鸿铭点点头:“你可以这样理解。”

郭心刚又站起来:“辜鸿铭先生,按您的说法,中国人的精神是完美无缺的,根本不需要进行社会改造?”

辜鸿铭摇头:“非也!中国人的缺陷是显而易见的,我可以给你举几个例子……”

讲座在继续,精彩在继续。

文科小礼堂门口聚集的学生越来越多,大家都想往里挤。庶务长和邓中夏等同学维持秩序越来越困难。

陈独秀被庶务长喊了出来。他招呼邓中夏赶紧关上礼堂大门,然后站在台阶上高喊:“同学们,不要拥挤。学校已经决定,辜鸿铭教授今天的演讲将印成讲义发给大家,明天的讲座将改在学校大礼堂举行。”

台上,辜鸿铭摇头晃脑、声情并茂,已然是天马行空,到了忘我的境界。他大汗淋漓,索性摘掉头上的瓜皮帽,高举双手向全场挥舞:“同学们,现在让我来揭开谜底,告诉你们什么是真正的中国人吧。真正的中国人就是有着赤子之心和成年人的智慧、过着心灵生活的这样一种人,是有着童子之心和成人之思的人!中国人的精神是一种永葆青春的精神。中国人永远年轻的秘密就在于他们具有那种难以言表的温良。如果说中华民族之精神是一种青春永葆的精神,那么,民族精神不朽的秘密就是中国人心灵与理智的完美谐和。我辜鸿铭将终身致力于传播与弘扬这种伟大的中国人的精神,虽九死而无悔!”

场内的情绪再次被调动到高潮。

坐在后排的蔡元培连连点头:“怪才!奇才!”

天色微明,北大校园已然热气腾腾。

开展体育活动,是蔡元培办学的一项新举措。庶务长带着一些员工在操场上安装新添的单杠、双杠等体育器械。邓中夏、郭心刚等同学在操场一角做早操。张国焘和傅斯年、刘海威等人在打篮球。

蔡元培和胡适围着操场并肩跑步。蔡元培身穿马甲,头上扎着一条白毛巾。胡适则是一身从美国带回来的运动服,英气十足。几圈下来,蔡元培已是气喘吁吁。他和胡适走到操场北面小树林边,扩胸踢腿,舒展身体。两人又谈起这几天北大的热门话题。

蔡元培感叹道:“这个辜汤生果然是个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一连四天的讲座,场场爆满。在北大,甚至整个北京的高校中都掀起了一股研究中国精神的热潮。昨天章士钊对我说,辜鸿铭现在已经成了‘辜旋风’了。”

胡适也是真心地服气:“尽管我并不同意辜教授的观点,但对他的学问却是打心里佩服。他的演讲生动活泼、雅俗共赏,显示出了很高的学术造诣。”

蔡元培严肃地说:“对我们这些提倡新文化的人来说,辜鸿铭的观点是一个必要的、很好的提醒,提醒我们不要走极端。”

胡适对蔡元培的观点并不完全赞同:“平心而论,如果仅仅从做学问的角度看,辜鸿铭的观点不仅无可厚非,而且很有益处。但是他总是想把学术研究作为表达政治倾向的平台,借以宣扬复古的主张,这就非常有害了。您听他后两天的讲座,又在有意无意地鼓吹帝制了。”

蔡元培大度地说:“这个辜汤生是个怪才、文坛狂士,只要他不出大格,就不要计较了。但你刚才提的那个问题很重要。你也办个讲座吧,讲讲新文化和文学革命。”

胡适想了想,也提出一个建议:“新文化是一个系统工程,我一个人势单力薄,难担大任。如果能把《新青年》同人编辑组织起来,集各人所长,搞一个新文化系列讲座,必定立竿见影,可收奇效。”

蔡元培闻言大喜:“这个主意好,马上请仲甫他们来商量。”

当天下午,蔡元培就召集陈独秀、钱玄同、沈尹默、刘半农、高一涵等来商量举办新文化系列讲座事宜。蔡元培说:“在北大举办一个新文化系列学术讲座,是适之提出的一个建议,我觉得非常好。新文化运动的发起人是仲甫,平台是《新青年》杂志。现在人和杂志都到了北大,北大也就成了新文化的策源地了。新文化现在可以说是我们新北大的一块招牌和一面旗帜。诸位都是《新青年》的编辑,虽然编委会的架构还没有正式搭建起来,但作为同人编辑的也就是这些人了。”

陈独秀补充道:“还有李大钊和周树人、周作人兄弟。”

蔡元培说:“守常接替章士钊做北大图书馆主任已经定了。仲甫,你赶快联系他来上任。周树人在教育部有职位,只能在北大兼职。周作人很快就会来任文科教授。等守常一到位,《新青年》就正式实行同人编辑制,把新文化的旗帜高高地举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北大校园里还亮着一处灯光,陈独秀正在给李大钊写信:

守常兄:

北大平安度过张勋复辟一劫,已于近日恢复正常。经章士钊先生鼎力推荐,你已被正式聘为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望兄接信后即刻返京,切切。

秋雨绵绵的南京,李大钊打着油布雨伞在街道上徘徊。突然,一个头插草标、跪在泥地里的小女孩拉住了李大钊的长衫,一边磕头一边哀求:“老爷,您买了我吧!我什么活都能干,我只要一块银圆把我父亲安葬了。我伺候您一辈子,给您做牛做马。求求您,可怜可怜我吧。”

李大钊俯身扶起小女孩,拔掉她头上的草标,从包袱里掏出两块银圆:“孩子,快起来,拿着这钱安葬了你父亲,再想办法讨个生路去吧。”

小女孩千恩万谢,磕头不止。李大钊把雨伞送给小女孩,转身跑开,泪水流在他的脸上,泥水溅了他一身。

1917年下半年,李大钊在中国南方深入考察中国社会,重新探索中国民主革命新道路。这期间,通过对伪调和论、伪国家主义和梁启超改良主义的批判,李大钊开始丢弃对西方民主制和议会政治的幻想。他提出,对于像袁世凯、段祺瑞那样的反动暴力政治,善良公民有革命的权利。

11月,接到陈独秀的来信后,李大钊决定去北大任职。离开南京前,他到江苏督军府向好友白坚武辞行。

白坚武此时担任江苏督军顾问,看到李大钊来了,高兴地拉他坐下:“守常兄,你总算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江苏督军李纯已经决定聘任你为督军府法律顾问,专门负责处理与日本的相关事务,不日将委派你去日本考察,这可是个美差呀。恭喜老兄。”

李大钊面露歉意:“坚武兄,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我要去北京了。”

白坚武一脸诧异:“这样兵荒马乱的年头你去北京干什么?我已经和李督军说好,准备派人去把你的家人都接到南京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你时来运转了。”

李大钊拱手致谢:“谢谢坚武兄的美意。大钊早就立誓,此生决不做官。国难当头,我还是去北大和陈独秀他们一起编辑《新青年》,为唤醒民众做些事情吧。”

白坚武摇摇头,长叹一声:“守常兄,你这是何苦呢!”

绿皮火车徐徐开进北京站,李大钊手提皮箱在车门口张望,赵世炎、葛树贵、郭心刚跑过来,葛树贵接过皮箱。

李大钊问葛树贵:“你们怎么来了?”

葛树贵说:“是琴生老弟跑到长辛店告诉我的,说您今天要回北京,我就让小山套上驴车来接您了。”

李大钊笑了:“好嘛,走的时候是坐你的驴车,回来还是坐你的驴车。有你这样的朋友,有你这样的驴车,我李大钊知足了。”

葛树贵也笑了:“先生可别这样说,能跟先生做朋友是我葛树贵的荣幸。陈先生也亲自来接您了。”

李大钊一听陈独秀来了,惊讶地问:“陈先生,他在哪儿?”

李大钊顺着葛树贵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陈独秀在站台上向李大钊招手。他急忙跑过去,和陈独秀紧紧拥抱,说:“仲甫兄,没想到你还亲自来接我。”

陈独秀拍着李大钊的后背:“守常,可是想死我啦。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胡适教授,也是特意来接你的。”

李大钊和胡适热烈握手:“久仰,久仰!”

陈独秀右手拉着李大钊,左手牵着胡适,满脸高兴:“守常,你终于回来了,《新青年》的同人编辑制可以正式开始了,下一期就由你负责,怎么样?”

李大钊毫不犹豫地说:“听你的调遣。百日面壁,我正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你说呢。”

陈独秀非常高兴:“好啊,说来听听。”

李大钊表情复杂:“一言难尽,你要是有兴趣,今晚我和你聊个通宵。”

陈独秀一听,来了兴致:“好啊,君曼一早就把一品锅蒸上了,今晚我们‘三驾马车’一醉方休!”

来源:开朗明月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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