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总在想,那方传说中的和氏璧,在被剖开之前,在幽深的岩层里沉睡时,可曾梦见自己未来的命运?它本是楚国山野中一块冷硬的石头,因卞和的痴与泪,才被赋予了悲壮的传奇。然而,它的故事,方才启程。当它被雕琢成一块光洁无瑕的美玉,当它从楚王的掌中流转到秦王的案头,它的质地
我总在想,那方传说中的和氏璧,在被剖开之前,在幽深的岩层里沉睡时,可曾梦见自己未来的命运?它本是楚国山野中一块冷硬的石头,因卞和的痴与泪,才被赋予了悲壮的传奇。然而,它的故事,方才启程。当它被雕琢成一块光洁无瑕的美玉,当它从楚王的掌中流转到秦王的案头,它的质地便彻底改变了。它不再仅仅是玉,它被凿刻上了八个虫鱼鸟篆的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从这一刻起,它便成了中华帝国血脉中一块最沉重的骨骼,一个最辉煌也最凶险的魅影。
这方“传国玉玺”,从此便有了灵魂。它见证了秦宫的黑衣烈烈,也听到了子婴素车白马献上它时的悲鸣。它被刘邦捧在手中,那温润的触感,是否让他感到了“天命”的真实重量?此后的岁月,它便在历史的激流中沉浮。它时而是王朝正统最无可辩驳的信物,时而又成了野心家们觊觎的终极猎物。
我仿佛能看到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三国纷争,年轻气盛的孙策偶得传国玉玺,为向袁术借兵,竟以玉玺为质。那一方玉玺,在他眼中,或许比不过驰骋江东、开创基业的勃勃生机。这真是一种豪迈的现实主义!而在五胡十六国的乱世,它更是在马蹄与刀剑间颠沛流离,从匈奴的刘聪到羯族的石勒,每一个夺得它的豪酋,都急不可耐地将其紧抱怀中,仿佛抱住了华夏正统的衣钵,便能洗去身上的血污与风尘。玉玺,沉默着,却也无声地言说着:所谓天命,有时竟能如此狼狈地被争来夺去。
最富戏剧性的一幕,莫过于唐朝初年。太宗李世民,这位旷世英主,竟因未能得到这块传说中的玉玺,而被对手讥讽为“白版天子”。尽管他的天下是凭真刀真枪打下,他的贞观之治光耀千古,但缺少了这方玉玺,似乎总让他的皇冠上缺了一颗最耀眼的明珠。后来,它虽失而复得,但这个故事本身,便已道尽了传国玉玺作为符号的巨大魔力——它能让英雄耿耿于怀,能让盛世也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底气不足。
然而,魅影终有消散时。从五代后唐末帝李从珂怀抱玉玺登玄武楼自焚那一刻起,这块见证了无数王朝兴衰的玉石,便彻底消失在历史的烟尘里。此后宋、元、明、清,虽屡有“发现传国玉玺”的记载,但终究似是而非,成了帝王将相心照不宣的一场场政治表演。传国玉玺不在了,但关于它的传说与寻觅,却从未停止。它用自身的“缺席”,反而更深刻地证明了它的“存在”。
这让我想起那个著名的现代掌故。建国后,毛泽东主席曾饶有兴致地问溥仪:“传说那块玉玺,在你那儿?”溥仪平静地回答:“那是封建社会的东西,早已不属于我这个公民了。”一问一答间,两个时代完成了交接。一个绵延了两千多年的王朝正统之梦,在新时代的阳光下,如露水般蒸发了。玉玺的实体早已湮灭,但它所承载的关于权力、天命与合法性的巨大命题,却已深深浸入我们的历史记忆深处。
传国玉玺究竟在哪里?或许,它已化整为零。它的一部分,融入了紫禁城金銮殿的砖石;一部分,消散在玄武楼的焦土里;还有一部分,就流淌在我们每一个阅读历史、感慨兴衰的人的血脉中。它是一块真实的石头,更是一个民族关于秩序与混乱、天命与人心、永恒与无常的集体想象。它不在了,但它那巨大的、沉默的魅影,依然笼罩着整部帝制中国的编年史,引人发出一声长长的、穿越千年的叹息。
来源:玉扬新石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