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老汉蹲在门槛上吧嗒旱烟,青烟缭绕里眯起一双老眼。圈里三头牛正低头吃草,大儿子那头膘肥体壮,二儿子那头骨架匀称,唯有给小儿子的这头,瘦得肋骨根根分明,眼角还挂着两坨黄脓。
"爹!您这心眼儿偏到南天门去了!"大儿子李金柱把锄头往地上一杵,震得土坷垃乱蹦。二儿子李银梁更是直接扑到牛圈门口,死死拽住那头油光水滑的大黄牛缰绳。
李老汉蹲在门槛上吧嗒旱烟,青烟缭绕里眯起一双老眼。圈里三头牛正低头吃草,大儿子那头膘肥体壮,二儿子那头骨架匀称,唯有给小儿子的这头,瘦得肋骨根根分明,眼角还挂着两坨黄脓。
"老三!"李老汉突然扯着嗓子喊。正在井边打水的李铜锁浑身一颤,木桶"咣当"掉进井里。这个总把裤脚卷得高低不一的小儿子,此刻正光着脚丫站在泥地上,脚趾缝里还沾着草籽。
"从今儿起,这头花斑牛归你。"李老汉话音未落,大儿媳已经叉着腰跳出来:"公爹莫不是老糊涂了?咱家就这三头宝贝,您偏把最孬的给铜锁?"
李铜锁盯着那头病牛,牛耳朵上确实有块蝴蝶状的白斑。这牛此刻正有气无力地嚼着草料,每哞一声都带着破风箱似的喘息。他想起昨夜偷听到的对话——爹在油灯下对着娘的遗像抹眼泪:"那头花斑牛...是给铜锁留的活路啊..."
"我要!"李铜锁突然开口,惊得树梢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大儿子和二儿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窃喜。这傻子,怕是不知道这牛前日刚被兽医判了死刑。
分家当日,李老汉把三份地契铺在八仙桌上。大儿子挑了东边二十亩水田,二儿子选了南坡十五亩旱地,留给铜锁的只有西山脚下五亩乱石岗。分完家当,老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里渗出的血迹把旱烟杆染得通红。
当夜,李铜锁蹲在牛棚里给花斑牛梳毛。这牛吃草慢得像数米粒,可每当铜锁摸它耳朵上的白斑,它就会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手心。月光透过茅草缝洒下来,牛背上的花斑竟泛出珍珠般的光泽。
"你倒是心宽。"铜锁对着牛自言自语,从怀里掏出最后半块玉米饼。花斑牛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这声音让铜锁想起小时候,娘哄他睡觉时哼的小调。
第二天清晨,铜锁被一阵喧闹惊醒。跑出茅屋一看,自家乱石岗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原来昨夜山洪暴发,东边的水田被冲成烂泥塘,南坡的旱地全成了沙窝子,唯有西山脚的乱石岗,洪水到了山脚就像遇到无形屏障,绕着弯儿流走了。
"铜锁兄弟!"村长挤过人群,手里举着块亮晶晶的石头,"你这地里全是上等花岗岩!县里修桥正缺这个!"
铜锁呆立当场,回头看见花斑牛正慢悠悠啃着带露水的青草。它每嚼一口,地上的野草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转眼间牛圈周围竟开出一片五颜六色的野花。
消息像长了翅膀。第三天,县里最大的米商找上门来,要用三倍价钱买铜锁的陈米——原来其他村的粮食都被洪水泡了,只有他的石头岗滴水未沾。第五天,药铺掌柜跪在门口,求购牛圈边那丛突然冒出来的七叶莲。第七天,知府大人的管家骑着高头大马赶来,说知府老夫人梦见蝴蝶引路,指定要买这头花斑牛当寿礼。
"不卖!"铜锁把牛护在身后,花斑牛突然伸出舌头,在他手背上舔了道湿痕。这一下惊得管家从马上摔下来,爬起来时满嘴是泥:"你...你知道这牛值多少银子吗?"
当夜,铜锁做了个怪梦。梦里娘穿着生前的蓝布衫,牵着花斑牛站在油菜花田里。"这牛是娘给你攒的嫁妆..."娘的声音像风吹过麦浪,"它耳朵上的白斑是月牙印,每逢月圆..."
话没说完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开门一看,两个哥哥鼻青脸肿地站在门口,大儿子怀里抱着个豁口的陶罐:"好弟弟,爹他...他吐了半罐血..."
牛棚里的花斑牛突然"哞"地长叫一声,铜锁怀里的陶罐突然变得滚烫。掀开盖子一看,原本暗红的血水竟泛起金灿灿的光,仔细看竟是无数细小的金粒在沉浮。
"这是..."二儿子话音未落,花斑牛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在虚空中划出几道银光。银光落地变成锄头、犁耙,最神奇的是把闪着蓝光的药锄。铜锁握着药锄往乱石岗上一挥,坚硬的岩石立刻像豆腐般裂开,露出底下黑黝黝的肥土。
李老汉的病床前,三个儿子头回挤在一张条凳上。老汉枯瘦的手指戳着大儿子:"你贪水田肥美,可知洪水专冲低洼处?"又转向二儿子:"你选旱地轻松,怎料沙土不存水?"最后握住铜锁的手按在花斑牛背上:"这牛是二十年前,我在山神庙前救下的...它病得越重,福气越厚..."
话音刚落,花斑牛突然抖了抖身子。它身上的癞斑像雪遇朝阳般消融,露出底下油亮的黑毛,牛角上竟生出金灿灿的纹路。最神奇的是耳朵上的白斑,此刻变成了真正的蝴蝶形状,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月圆之夜..."李老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牛背上的蝴蝶会引路..."话没说完就闭上了眼,但嘴角挂着欣慰的笑。
三年后的中秋夜,铜锁骑着金光闪闪的神牛回到村子。牛背上的蝴蝶纹路里嵌着七颗夜明珠,照亮了整条山路。大儿子在村口开起了米店,二儿子经营着药铺,曾经冷清的乱石岗如今是十里八乡最肥沃的田地。
"哥!"铜锁跳下牛背,从怀里掏出两个锦盒。大儿子打开一看,是块刻着"长兄如父"的翡翠牌;二儿子的盒子里躺着对和田玉镯。花斑牛突然凑过来,用鼻子拱开铜锁的衣襟,露出里面泛黄的布帕——正是当年娘裹着铜锁从产房抱出来的襁褓。
月光下,蝴蝶纹路突然泛起涟漪。七只真蝴蝶从牛背上飞起,绕着李家老宅盘旋三圈,最后朝着北斗星的方向飞去。铜锁望着夜空,仿佛又听见娘的声音:"福气不是天上掉的,是用心捂热的..."
如今,李家村口立着座神牛庙。庙里的泥塑神牛耳朵上永远停着只玉蝴蝶,香案前总摆着最新鲜的青草。老人们说,每逢月圆之夜,还能听见牛圈方向传来"咕噜咕噜"的轻响,像是谁在哼着古老的小调。
来源:再回首恍然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