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大概没料到我拒绝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掰着指头给我算账:
高考前夕,程峰劝我退学,让我出去打工,好供他上大学。
他说等他将来出人头地,就许我一个阔太太的未来。
我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做梦。”
他大概没料到我拒绝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掰着指头给我算账:
“我妈那风湿病越来越厉害,离不开人照顾。
我上大学一年,学费加生活费,怎么也得三万块。”
我直接把话怼了回去:“那你就干脆别念了,留下来打工照顾你妈。”
一句话,噎得他满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也懒得给他台阶下,冷笑道:“你现在这点成绩,还是我熬夜给你补出来的。
一个成绩差的,凭什么要我这个能考清华的为他牺牲?”
程峰脾气爆,说不过我就摔门走了。
他这边行不通,他妈那边就开始唱苦情戏。
那天晚自习回家,一进门就看见程妈坐在客厅里抹眼泪。
“我这把老骨头,算是彻底废了。”
“胜男啊,你要是觉得我成了拖累,我现在就去死了断。”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这么大,不图你什么回报,往后清明,记得给我烧一炷香就够了。”
我走过去,给她递了张纸巾:“阿姨,您别胡思乱想。”
“程峰考上大学可以申请助学贷款,生活费他也能靠兼职自己挣。
您要是真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他还能申请带着您住进宿舍。
我放假了也能去打工,帮您分担医药费。”
可她根本不听这些,一把挥开我的手,索性摊牌了:
“你跟阿峰是板上钉钉的一家人,你怎么就不能懂事点,
主动把这个家撑起来,让他安安心心读书?等他将来出息了,还能少了你的福气?”
“我爸当年也是这么画大饼哄我妈的,”
我看着她,眼神一点没软,
“结果他一毕业,眼界高了,扭头就嫌我妈是个没文化的村妇。”
“我妈咽气前,抓着我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闺女,别信男人画的饼,也别帮男人追梦想,那不如自己挣座金山。”
2
我妈,曾经是全村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她用小半生的辛劳和付出,换来的却是我爸无情的背叛。
她一个人,任劳任怨地照顾瘫痪在床的爷爷整整八年,还省吃俭用供小姑子和小叔子读上了重点高中。
结果呢?我爸在城里站稳脚跟后,转身就娶了单位领导的女儿。
那个年代,农村里摆个酒席就算结婚,根本没什么法律意识去登记。
我爸就钻了这个空子,矢口否认和我妈的夫妻关系。
他对那个光鲜亮亮的新老婆说:“她就是个死缠烂打的疯婆子。”
至于我,他轻描淡写地说,是我妈自己不检点,怀上我这个野种来逼婚的。
真是笑话,在那个连感冒药都难买到的穷乡僻壤,哪来的什么迷药?
我爸读过的那些书,全被他用在了颠倒黑白、歪曲事实上。
我妈一夜之间,成了被抛弃的怨妇、伤风败俗的典型,村里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她抱着我,泪眼婆娑地说:“胜男,记住,永远别靠男人,别指望任何人给你未来。
你要争气,好好读书,从这里走出去,活出个人样来!”
说完那番话的第二天,她就跳了村口那条冰冷的河。
尸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被泡得浮肿变形,几乎认不出原来的模样。
奶奶说我是个不祥的野孩子,把我赶出了家门。
外公外婆也觉得脸上无光,对我避之不及。
恰好那年村里在评选文明村,把孤儿送到福利院会显得村子人情淡薄。
村长出面,给我办了低保和补助,谁家愿意收养我,这笔钱就归谁。
最后,是程峰的妈妈把我领回了家。
他爸死得早,她一个寡妇拉扯着程峰也不容易。
程家地少,亲戚们也帮衬不上。
村长把这个“差事”派给她,多少也存着接济她们母子的心思。
虽然每次吃饭,她都把碗里仅有的几块肉夹给程峰;虽然程峰年年有新衣,而我穿的永远是他换下来的旧衣服改的。
但至少,她没让我挨饿受冻。
我从不计较这些,一门心思扑在读书上。
有一次,村口的牛受了惊,疯了一样朝我冲过来。
是程妈想也没想就挡在我身前,结果被牛撞断了一条腿。
她躺在炕上,脸色苍白,虚弱地抓住我的手:
“胜男,答应我,我要是挺不过去了,你一定要嫁给程峰,替我好好照顾他。”
我吓坏了,怕她真的就这么撒手人寰,哭着拼命点头。
后来村医来看了,说只是外伤,养养就好了。
她的腿确实很快就痊愈了。
但从那天起,她见人就说,我是她未来的儿媳妇。
自从村里修了通往外面的路,年轻的姑娘 们都跑出去打工,很少有再回来的。
村里的光棍越来越多,三十好几娶不上媳妇的一抓一大把。
程妈总是很得意地跟人炫耀:“我这是有远见,提前给儿子把媳妇定下了。”
3
程妈过日子很节省,每晚九点一到,家里准时熄灯。
为了多看会儿书,我就溜到村委会的屋檐底下,借着那里的长明灯做题。
程妈对此很不理解:“一个女娃子,读那么多书有啥用?最后不还是要嫁人生娃,伺候老公。
你放心,我家峰儿跟你那个没良心的爹不一样,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我亲手打断他的腿!”
我懒得跟她争辩,只是更拼命地学习。
我爸虽然人品烂到了骨子里,但大学文凭确实让他彻底翻了身。
他在城里买了房,把爷爷奶奶和叔叔姑姑一家子全都接了过去。
甚至,村里有条新修的水泥路,还是他捐资建的,美其名曰“志远路”。
许志远,就是我爸的名字。
每次心里恨得不行,我就会去那条路上,用脚狠狠地踩踏那个名字。
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村里人都说,我这是遗传了我爸的读书基因。
却很少有人知道,我妈当年也是个才女。
她会写诗,我偷偷看过她藏在箱底的几个笔记本,字迹清秀,诗句动人。
我最早的认字和算术,都是她手把手教的。
可惜,她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把自己的一生活活葬送了。
程峰比我大两岁,成绩却差得离谱。
他留了两级,最后居然和我成了同班同学。
我每天放学后都强制给他补课。
他敢打瞌伸,我就拿程妈织毛衣的钢针扎他。
程妈对此乐见其成,嘴里还念叨着:“对,不打不成器!”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他的成绩总算摸到了二本线。
高考放榜,毫无悬念,我考上了清华。
我成了我们村,有史以来第一个清华生。
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天,村长激动地让人又是挂横幅,又是敲锣打鼓,比过年还热闹。
平日里对我爱答不理的外公,也特地跑过来,颤巍巍地塞给我两百块钱,眼眶通红地说:“好孩子,你比你妈有出息!”
老师也拍着我的肩膀,满脸欣慰:“胜男,去实现你的梦想吧。”
程峰则被东北一所二本院校录取了。
程妈小心翼翼地问我:“胜男,你……你带我一起去北京吧?我想去那边找点活干,你和峰儿上大学,到处都得花钱。”
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她,她爱占小便宜,嘴巴又碎。
但转念一想,她一个女人拉扯程峰长大,要是不强势一点,早就被村里的闲言碎语给吞了。
程峰上学确实是笔不小的开销。
可怜她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现在为了儿子,却要背井离乡去大城市打拼。
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心想,我课余时间也要兼职,说不定还能相互照应一下。
4
我们提前十天出发,第一站是先送程峰去东北的学校报到。
这是程妈第一次和儿子分开,她显得格外不舍,眼眶红红的,一遍遍地叮嘱着各种生活琐事。
程峰却一脸不耐烦。
“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多给我留点钱。”
程妈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叠卷得皱巴巴的现金塞到他手里。
临走前,她把村里的老房子和几分薄田都卖了。
村里人都羡慕地说,她这是熬出头了,供出两个大学生,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她显然把这些话都听了进去,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反正,我从没打算再回那个地方。
安顿好程峰,我和程妈马不停蹄地赶往北京。
来车站接我的是一位叫白敬文的学长。
他个子很高,气质干净,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十分显眼。
他是生物工程专业的大四学生。
他笑着跟我打趣:“你可是我们学院第一个带着家长来报到的新生。”
程妈立刻大声纠正道:“我可不是她妈,我是她婆婆,她是我儿媳妇。”
白敬文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问我:“你……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吧?”
我尴尬地解释:“是我的养母。”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浑身散发着清爽的气息。
当他毫不嫌弃地把我的旧麻袋行李扛上肩时,我窘迫得脸颊发烫。
我小声说我自己来就好。
他却爽朗一笑:“我是男生,这点力气活算什么。”
到了宿舍,他放下东西,拿出手机说要加我微信。
“学校有新生帮扶计划,以后有任何困难,随时可以找我。”
我低下头,默默从书包里掏出我的手机。
那是一部从镇上二手店淘来的老款手机,外壳的漆已经磨掉了大半。
当他的新款智能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我自卑得更不敢抬头了。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主动报出他的手机号,让我打过去。
白敬文走后,程妈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胜男,我警告你,上了好大学也别想甩了阿峰,你可不能学你那个没良心的爹。”
这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很不舒服,但我没有反驳。
或者说,是懒得解释。
我来大学是为了改变命运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
我跟宿管阿姨好说歹说,磨了半天嘴皮子,她才勉强同意让程妈在我的床位临时挤上七天。
晚上,我就在手机上下载了几个求职软件。
以前在村里听人说,上了年纪的女人出来打工,多半是去做保姆或者保洁。
我打算趁着开学前这一周,先帮程妈找个安身之处。
第二天是新生缴费日。
可当我问程妈要钱时,她却支支吾吾,死活不肯把我的奖学金拿出来。
作为镇上第一个考上清华的学生,镇里和学校一共奖励了我一笔钱,足够我四年的学费。
但因为我当时未满十八岁,办不了银行卡,钱就暂时存在了程妈的存折里。
我盯着她,直接问:“钱呢?”
“花完了。”她眼睛一翻,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相。
一股火气“噌”地从我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冲过去翻她的包想找存折,她拼命地护着。
拉扯间,我从她包里只翻出了两百块现金。
她伸手就来抢,我力气比她大,往后一躲,她自己没站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她干脆就地撒起泼来。
“杀人啦!我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现在要活活打死我这个当妈的啊!”
她这一嗓子,立刻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宿管阿姨闻声赶来,劝道:“同学,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我也哭了,哭得比她还凶,声音里带着绝望的颤抖。
“她把我的奖学金全卷跑了,现在一分钱都不肯拿出来给我交学费!”
这件事最后闹到了校长办公室。
程妈还是一副滚刀肉的样子,就一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看着她那副又黑又瘦、满脸风霜的样子,校长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重。
最终,学校同意我先缓交学费,年底前补齐就行。
5
从那天起,我和程妈陷入了彻底的冷战。
我每天早出晚归,一句话都懒得跟她说。
我曾天真地以为,考上大学,人生就会从此一片坦途。
可真正踏入校园,我才发现自己像个从原始森林闯入现代都市的野人,格格不入。
室友们热烈地讨论着《理想国》和《乌托邦》,聊着莫言的《生死疲劳》,而我站在一旁,茫然得像个傻子。
中学时代,靠着题海战术我能轻松拿到高分。
可大学教授讲的课,却如同天书,我第一次急得在课堂上掉下了眼泪。
有同学好心提醒我,可以去网上查阅相关资料提前预习。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班级,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没有笔记本电脑。
就算有,我也不知道该从何查起。
学业的压力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生活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我太缺钱了。
我跑遍了学校周边的所有餐馆,询问是否招兼职。
可老板们一听我是清华的学生,都像看怪物一样连连摆手拒绝。
我甚至卑微地说工资可以给得低一点,他们却觉得我是在消遣他们。
我的生活,就像一辆失控的过山车,从云端直直坠向谷底。
就在这时,程峰打来了电话,也是为了要钱。
他说要买电脑,要交各种资料费,钱不够了。
“你妈把我交学费的钱都给了你,我现在还欠着学校的钱,你还有脸来问我要?”我冲着电话怒吼。
电话那头的他立刻炸了毛:“我们是男女朋友,互相扶持不是应该的吗?
许胜男,你是不是一进城就眼界高了,也想学那些城里姑娘一样,靠男人养着?”
我“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那段时间,我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把自己埋在图书馆里,有时候为了查资料,甚至会在网吧待到半夜。
一天,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时,里面已经一片漆黑。
“这么晚才回来,去哪打工了?”程妈的声音冷不丁地从黑暗中冒出来,吓了我一跳。
“没有。”
她的音量立刻拔高了八度:“那你天天这么晚回来是去干什么了?是不是在外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累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不想跟她争吵,没洗漱就直接倒在了床上。
她却不依不饶:“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峰儿的事?”
我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她。
“你不出去打工,是想饿死我吗!”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尖利刺耳。
上铺的室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闹大了被赶出去,可没人会管她的死活。
程妈这才悻悻地闭了嘴。
第二天一早,程妈就把我堵在门口,非要跟我谈谈。
她开门见山:“你每个月得给我八百块生活费。”
见我没反应,她眼珠一转,又说:“不行,我打听过了,北京这地方花销大,你最少得给我一千五。”
我这才彻底明白,她跟着我来北京,压根就不是为了打工,而是想换个地方,继续让我养着她。
“我没有。”
我说的是实话。
学费还欠着,饭钱都得靠自己一分一分地挣。
食堂的饭菜再便宜,也得花钱。
更别提,我急需一台电脑。
每一笔开销,都像一座山一样压在我的心头。
她拿走了我所有的钱,怎么还有脸张这个嘴?
我甩开她的手,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
一次心软,换来的只会是无休无止的纠缠和麻烦。
晚上回宿舍,正好碰上宿管阿姨查寝。
她把我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聊了几句。
“小许啊,别那么早谈恋爱,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你苦了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一天。
再坚持四年,以后的人生就轻松了。”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程妈又跑到宿管那里去告我的状了。
但让我意外的是,这里的人和村里完全不一样。
要是在我们老家,那些长辈肯定会劝我:“做人不能不孝顺,女人嘛,天生就是要伺候好男人和长辈的。”
我真的很感激这位宿管阿姨,她像一个真正的长辈,提醒我什么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她也知道了程妈卷走我学费的事,主动帮我联系了校外一家便利店的夜班兼职。
工资虽然不高,但至少能解我的燃眉之急。
时间过得飞快,程妈在宿舍已经赖了快两个月。
另外三位室友终于忍无可忍,联合起来向学校投诉,要求她立刻搬出去。
程妈总是趁她们不在的时候,偷偷用她们的洗漱用品。
起初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她却得寸进尺,愈发过分。
有一次,一个室友发现,程妈竟然拿她一千多块一瓶的贵妇面霜,去抹自己脚后跟上干裂的口子。
更过分的是,她还用我们洗脸的盆泡脚。
事情败露后,她又故技重施,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可惜,这一招在这里根本行不通。
室友直接叫来了宿管,把宿舍管理规定拍在了桌子上。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严禁校外人员留宿。
今天学校要是不处理,明天我就把我老家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接过来住!”
我尴尬得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贫寒的家境已经让我足够自卑,现在又摊上这么一个不懂规矩、
只会撒泼耍赖的养母,我感觉自己对生活最后的一点期待都快要被压垮了。
学校也不敢真的把一个看起来风烛残年的老太太赶到大街上,万一出了事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最后,校方经过商议,在后勤员工区给程妈腾了一间带暖气的杂物间。
一听说要跟她单独住,我心里就一阵发堵,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在集体宿舍,她多少还有所顾忌,不敢太过放肆。
要是真住在一起,我毫不怀疑她能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我纠缠到天亮。
宿管阿姨叫了几个男生来帮忙搬东西。
临走时,一个室友轻轻拉了拉我的胳膊,低声说:“我们没把你当外人。”
她是在告诉我,我可以继续留在宿舍。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几个月,我因为自卑和忙碌,几乎没跟她们有过什么交流,见面最多点个头。
可她们,却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默默地体谅我,甚至站出来替我撑腰。
6
白天上课,晚上通宵打工。
一个月后,我毫无征兆地在课堂上晕了过去。
醒来时,人已经在学校的医务室。
校医说我这是身体严重透支,加上低血糖导致的。
他一边给我开药,一边告诫我:“年轻人,别总熬夜打游戏,要懂得劳逸结合。”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
解释了又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这话正好被来拿药的白敬文听见了。
他走过来,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问:“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我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不习惯向人示弱,更不愿将自己的窘迫和狼狈暴露在别人面前。
说了又能怎样?不过是多收获一些廉价的同情罢了。
白敬文却仿佛看穿了我的伪装,坐在床边,不急不缓地说:“别总被那些‘求人不如求己’的老话给框住了。
有时候你觉得天要塌下来的坎,对别人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
他的目光温和而有力量,让我无处遁形。
他接着说:“我们迟早都要进入社会,而社会就是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构成的。
想走得更远,就得学会和人建立有效的连接。”
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家人将我视为累赘,同学也总是嘲笑我。
唯一算得上朋友的女孩,初中一毕业就嫁了人,我们再见面时,聊的也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
从那以后,我干脆关上了心门,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中。
白敬文忽然伸出手,轻轻抬起了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对视。
“相信我,未来的路还很长,你需要有几个能并肩同行的人。”
他的眼神很亮,像穿透黑夜的一束光,让我无从躲闪,也再也藏不住心底的脆弱。
我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地讲述了自己的困境,但只简单说了两句:学业压力大,经济上很困难。
白敬文听完,立刻让朋友把我拉进了一个勤工俭学的群。
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兼职信息,日结的、周末的、寒暑假的,应有尽有。
我可以根据自己的时间,自由选择。
我的眼眶一热,低声说了句:“谢谢你。”
白敬文伸手,像大哥哥一样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要是不嫌弃,以后就叫我一声哥。”
后来,我在图书馆捡到了一部手机。
失主打电话过来,我们约好了归还的地点。
就这样,我认识了大学里的第一个朋友——黎梦露。
她和我同一个专业,比我高一届。
她提过她妈迷玛丽莲·梦露,所以给她起了这名字。
我上网查了才知道,是上世纪美国的影星。
因为认识她,我才第一次有了笔记本电脑。
看我手写的一堆笔记,查资料还靠旧手机。
黎梦露说:“我一朋友爱捣鼓数码,新款一出就换,她有台九成新,电子产品掉价快,四分之一价就行。”
我就花了一千,拿下人生第一台笔记本。
程妈瞥见我的电脑包。
直接伸手抢过去要看。
“峰也说想要电脑,要不你这台……”
我立马抽回来,护得死紧:“这是我学习用的。”
程妈撇嘴:“你都有钱买电脑,不给我生活费?”
我塞了五百给她。
省着点,在食堂撑一个月没问题。
我烦透程妈的贪心。
可又不能彻底不管她。
一个被逼到绝路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花钱图个清净,至少让我能读完书。
学校清楚她家情况,给她安排了保洁岗位。
我心里挺感激学校的。
程妈却满脸不情愿。
每天五点就得起床干活。
天冷得要命,她打电话来:“当年救你时,被牛撞伤了腿,一到冬天就疼,你去帮我扫吧。”
医生明明说过只是擦伤。
这招她用过一次,让我成了程峰的女朋友。
再用,就不灵了。
我直接拒绝。
我睡觉习惯关机。
程妈凌晨跑来敲门。
室友怒了:“敲什么敲,再吵我报警了。”
但她最后还是坚持上班了。
从我这儿捞的那点钱,养不活程峰。
7
第一学期考完,成绩没达到预期。
寒假必须抓紧时间补课。
还得找份兼职攒点钱。
听说春节七天工钱是平时的三倍。
黎梦露也不回家,打算趁这波高峰期多赚点。
她家条件不差,但她坚持独立,只让爸妈付第一年学费和基本开销,其余全靠自己。
程妈让程峰去京市过年。
程峰说没抢到票。
我觉得票是假,缺钱才是真。
我无所谓,也不打算掺和。
照常出门,早出晚归,尽量不和程妈碰面。
她表面老实巴交,但一涉及钱,精得很。
不知她从哪听说过年兼职收入高,跑来问我拿过节费。
我不怕她闹腾。
她吞我学费的事早传开了。
只要提这个,她立马蔫了。
这儿的学生普遍有主见,也讲道理。
亲妈啃老都能被骂惨,更别说一个没名没分的“妈”。
严格来说,她连养母都算不上。
村里当年给过我的抚养补贴。
除夕那天,我和黎梦露在一家餐吧做服务员。
店里特别忙,全是留在京市过年的外地人,一起在这儿守岁。
大家边听歌边聊,讲着这一年的心酸和收获。
希望来年能顺顺利利。
晚上九点,警察打电话,说我妈在街上乱晃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第一反应是程妈又在演戏。
没好气地说:“我在上班,走不开,能不能麻烦您直接送她回清大宿舍?”
话刚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尖利的哭喊。
又是老套路,装疯卖傻,靠哭闹博同情。
我真想直接挂断,但想到大过年的折腾警察也不合适,只好跟老板请假。
黎梦露帮忙解释,说我有个情绪不稳定的妈。
老板挺理解,让我走人,还当场结了工钱。
我去派出所把程妈带回宿舍。
她一脸挑衅:“你不给我钱,我就让你别想好好上班。”
我懒得理她,直接躺上床。
休息好才有精力应对她的纠缠。
她吵着要我做年夜饭,还要给压岁钱和孝敬钱。
我慢悠悠回她:“你让警察来要啊,我倒想看看,你当着警察的面说你毁了我工作还要钱,他是站你,还是站我。”
那一夜,我们都没吃东西。
程妈一整晚没再出声,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搞砸了我的兼职。
第二天一早,程峰就打来电话。
又是要钱。
说他在宿舍又冷又饿。
质问我作为女朋友,不关心他,至少得给点生活费吧。
“我那份三倍工资的兼职被你妈闹黄了,你得赔我。”
他在电话里把他妈骂了一顿。
骂她多管闲事,把本该属于他的钱搞没了。
程妈跑来跟我道歉。
我没理她。
我得想办法摆脱她。
找个离清大远点又轻松的活儿。
等她一走,我就退掉宿舍。
她再想回来住,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把这想法告诉了黎梦露。
她马上在兼职群里发动大家帮忙。
没过几天,真找到了个适合程妈的工作。
一家仓库招管理员。
包吃住,月薪三千。
程妈没学历,人家本来不收。
但有同学认识老板,反复求情,说是帮个农村老太太。
老板最终松了口。
程妈很愿意去。
有吃有住,还不用风吹雨淋。
她觉得比当保洁体面多了。
而且她从没想过,自己一个月能挣三千。
在村里时,这可是她一整年的收入。
程妈心里盘算着,那边虽然包吃住,但她还惦记着学校的宿舍,塞了一堆废品在屋里。
以为只要东西不搬走,学校就不能收回。
宿管明确告诉她,学校不负责给她安排住房。
她离开后,房间必须清空。
那边离清大光坐地铁就要一个多小时。
工作比住处重要。
程妈只好恋恋不舍地把自己的东西全搬了出去。
8
没了程妈在身边,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清爽了。
天空蓝得通透,阳光暖得刚刚好。
白敬文搞到了两个医博会志愿者的名额。
黎梦露眼睛瞬间亮了。
“这可是接触最先进医疗设备的好机会。”
普通参观只能走马观花。
做志愿者却能直接接触医疗器械公司的人,搞不好就是未来工作的跳板。
我有点心动:“白学长也会去当志愿者吗?”
黎梦露用看傻子的眼神瞟我。
“你跟他关系那么近,居然不知道他家是干嘛的?”
白敬文是全国前十医疗企业迈晟集团的三少爷。
黎梦露还提醒我:“白学长太受欢迎了,你千万别动感情,他大哥娶了生物科技公司老板的女儿,
二哥娶了药研领域的高材生,他未来的对象,不是豪门就是精英,咱们看看就行。”
我有分寸。
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听到这些话,心里还是猛地一揪。
我欣赏他,也喜欢他。
控制不住。
但他就像天上的星星,只能远远看着。
医博会一共三天。
让我大开眼界。
白敬文亲自给我们讲了迈晟目前的发展和未来的布局。
听得我热血沸腾。
他笑着说:“希望你们以后能加入迈晟。”
看着他眼里闪着光,我突然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我鼓起勇气问:“白学长,我能请你吃顿饭吗?”
怕被误会,赶紧补充:“你帮了我太多,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只能请你吃顿饭。”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开口请人吃饭。
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根本没这个勇气。
他答应了:“好啊,最近在跟导师做项目,比较忙,等这阵子忙完,我去学校找你。”
我开始倒数着日子,盼着他来找我。
结果先接到程峰借钱的电话。
我已经拒绝他很多次了。
但凡他有点自尊,都不该再找我开口。
这次程峰语气特别急:“胜男,这次真是走投无路了,你借我十万救命吧。”
十万?
我直接吼回去:“有病去看医生,别在我这儿发神经!”
电话那头他居然哭了:“这笔钱拿不到,我就完了,学校要开除我!许胜男,你是我对象,你得帮我。”
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他吞吞吐吐,说惹上了社会上的人。
不给十万,对方就要打到他退学。
我建议报警:“这就是敲诈,赶紧去报警啊!”
程峰更激动:“别问那么多,原因我已经说了,你快去筹钱!”
“没有。”
我直接挂了电话。
程妈也打来电话,让我给程峰凑钱。
我明确拒绝。
她再打,我直接拉黑。
程妈跟老板请假,直接跑到学校找我。
室友发短信提醒我,让我今晚别回宿舍,先去朋友家住。
只要人找不到,她闹也闹不出名堂。
刚好那几天我接了个考前辅导兼职,本来就不在宿舍。
晚上我也没回去,随便找了个便宜旅馆住下。
期间警察打电话给我,说程妈报警称我失踪了。
我解释清楚,是寄养家庭追着我要钱,我才躲起来的。
警察了解情况后,就没再理会程妈。
听黎梦露说,程妈还冲到校长办公室,要求学校把我交出来。
校长早就看不惯她压榨我的事。
刚叫来保安,她立马就跑了。
我以为她吃了亏,不会再来了。
没几天,村长给我打电话。
先批评我辜负了村里人的期待。
又假装关心地说:“你要好好照顾身体,孝顺程妈,她为了帮你筹钱,挨家挨户求人借钱。”
我立刻反应过来,程妈正用我的名义在村里借钱。
我必须澄清。
不然会让我亲妈和外公外婆脸上无光。
我告诉村长,我一切正常,这是程妈的个人行为。
我决定反击。
得有确凿证据才行。
先去程峰学校一趟,查清楚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黎梦露建议我带个帮手去。
这种实战机会,花两千块就能请个法律系的同学,当顾问兼保镖。
9
在学校的兼职群里,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有个姓施的同学主动表示愿意帮忙,不收任何费用。
我只需要负责他的交通和吃住就行。
我和施同学一路奔波,终于到了程峰所在的学校。
一打听,他最近很久没去上课了。
问起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
我只好打电话把程峰约了出来。
我装作不知道他妈干过什么的样子。
我一脸关切地说:“听说你被人威胁了,想到这么多年的情分,你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我,我实在没法袖手旁观。
我专门找了个法律系的师兄来帮你,我们可以告对方敲诈。”
程峰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他笑了笑,表情很不自然。
我立刻意识到,根本不是什么敲诈的事。
我继续劝他:“我是真心想帮你解决麻烦,如果我不想管,也不会花时间花钱跑这么远。”
程峰看看我,又看了看站在我旁边、神情严肃的施同学。
沉默了几秒后,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哭着坦白了真相。
原来程峰刚入学不久,就跟一家理发店的老板娘搞上了。
而我在他身边,从未感受过情侣之间的亲密和关心。
那个老板娘给了他从没体会过的热情和体贴。
现在她怀孕了。
如果不给十万块做流产,她就要报警告他强奸。
那样他不仅会被开除,还得坐牢。
可他现在连一千块都凑不出来。
他叹着气说:“我妈说要帮我弄钱,也不知道人去哪儿了。”
我心里冷笑。
你妈正打着你的名义,毁我的名声去呢!
我语气坚定地安慰他:“这事不能全怪你,她也有责任,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扛?这也太过分了!”
他惊讶地看着我:“你真的肯帮我?”
“就当我还你和你妈曾经照顾我的情分。”
我让施同学陪程峰去和对方谈判。
施同学确实是法律专业的,说话有理有据。
先讲清楚强奸罪的立案标准。
再说明诬告要承担的法律责任。
然后又从感情角度切入,说两人毕竟有过真心。
作为成年人,该承担的责任不能逃避。
发廊老板娘听完冷笑一声,说不给十万就闹到底。
施同学立刻指出她这是敲诈勒索。
跟有家室的人来往只是道德问题,学校不可能因此开除我。
要是她不收手,等孩子生下来做亲子鉴定,再谈抚养费也不迟。
说完,施同学拉着程峰转身就走。
老板娘眼看没戏,改口说三万也行。
可三万,程峰根本拿不出来。
处理完程峰的事,我立刻赶回村里。
把证据直接甩在村长桌上。
程妈当场脸面尽失。
她儿子搞出人命还不起钱,竟想赖到我头上,还想骗乡亲们的捐款。
她瞬间成了全村公敌。
哪怕她哭着道歉,
也有村民气得拿扫帚要赶她走。
那些沾亲带故的,更是躲她像躲瘟神。
后来才听说,程妈早就丢了仓库的工作。
因为程峰出事急着用钱,
她找老板预支工资被拒,
干脆偷卖仓库货物,结果被抓现行。
对方念她年纪大没报警,但直接把她开了。
程妈和程峰彻底没人管了。
这时我拿出施同学帮我准备的协议书。
用三万块买断程妈所谓的“养育之恩”。
我和程峰正式分手,从此互不相干。
人到了绝路,只能低头。
程妈和程峰签协议时一点没犹豫。
终于甩掉了这两个包袱。
回去的路上,我感觉整个人都轻了。
那笔钱我向黎梦露借了两万。
回去得给她写借条。
她摆摆手:“不用了,这钱是白学长给的,你谢他就行。”
我打电话给白敬文道谢。
他说:“我只是希望你别被不值得的关系拖累,不管对方有过多少恩情,只要阻碍你往前走,就得狠心断掉。”
10
大二结束时,我所有科目都拿了A。
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考研了。
白敬文向系里最有名的崔教授推荐了我。
崔教授是咱们专业的权威。
业内名气很大,好几家生物科技公司都请他当顾问。
崔教授说:“敬文推荐的,一般都不会差,不过最终还得看成绩,我欣赏那种遇到困难也不放弃的学生,我相信你可以。”
以前我连报崔教授的研究生都不敢想。
光是念头冒出来,都觉得不现实。
白敬文还给我发了个学习计划表。
说是上岸的学长学姐总结的干货,特别管用。
收到这些资料时,我鼻子一酸。
我和他只是偶然相识,才两年,平时也没怎么联系,可他却是我妈之外,对我最用心的人。
四月的天气,阳光暖得刚刚好。
我借着过生日的机会,请白敬文吃饭。
这次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他送了我一枚小皇冠造型的金戒指。
我说太贵重了,不能收。
白敬文笑着说:“每个女孩都值得被好好对待,这只是个小礼物,比起你本身的价值,根本不算什么。”
我心里涌起一阵感动。
饭后,他主动提出送我回宿舍。
和他一起走在校园的树荫下,这画面我只在梦里见过。
梦想成真的瞬间,我真想大喊出声,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有多开心。
哪怕这份开心只是片刻。
快到宿舍楼下时,突然冲出一个人影,吓得我惊叫起来。
白敬文立刻把我挡在身后。
仔细一看,居然是程峰。
他一出现,准没好事。
我面无表情地问:“你来这儿干嘛?”
程峰一脸难过,突然“咚”地跪下来:“胜男,你是因为他才甩我的,是不是?”
白敬文清楚我和程峰之间的事。
他语气平和地说:“哥们,感情得双方愿意,做不了恋人也能做朋友,别这样逼人。”
程峰猛地冲过来,白敬文以为要动手,立马握紧拳头。
没想到他直接跪着抱住了白敬文的腿:“把胜男还给我吧,没有她我真的活不下去!”
他嚎啕大哭,引得不少同学驻足围观。
他一边哭一边喊,说他家辛辛苦苦供我读大学。
我却忘恩负义,认识了有钱人就甩了他。
但他搞错了地点。
宿舍里很多人知道我和他母亲的事。
我一提他是程妈的儿子。
大家立刻露出鄙夷的表情。
“原来就是那个吸血鬼老妈的亲儿子啊,干脆全家一起吸吧!”
程峰愣住了,没料到他妈在这里这么招人嫌。
宿管阿姨赶过来了解情况。
一听是程妈儿子来闹事,火气直接上来:
“这姑娘的第一份兼职还是我给的,她白天上课,晚上打工,连轴转,你哪来的脸说你养她?她自己都累死,还得替你养妈!”
程峰没占到一丝便宜,吓得转身就跑了。
我对白敬文说:“抱歉,把你牵扯进来。”
白敬文摆摆手,笑着回:“能护着你,我觉得挺值的。”
兼职群里有个爱泡论坛的学长。
他私聊我,说在一个热门论坛看到个帖子,还贴了我的照片。
他把链接发给了我。
我点开看了两句,立刻明白是程峰干的。
供女友读完“清大”,毕业前却被富二代横刀夺爱。
“清大”这两个字特别抓眼球。
底下回复一大堆,大多骂我无情无义,让他别放过我们。
只有少数人表示观望。
帖子才发不久,还没彻底传开。
学长让我赶紧联系管理员删帖。
我找到管理员,说明情况并提交了相关证据。
管理员表示会尽快处理。
我请求他先别透露是我举报的。
看来他们还是不想放过我,我得想办法彻底解决。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主动联系了程妈和程峰。
他们现在处境很糟。
上次程峰和发廊老板娘的事刚平息,他又忍不住去找对方。
结果被对方丈夫发现,天天来学校闹。
他吓得办了休学,跑到京市谋生。
程峰眼高手低,找了半个月工作,什么都没成。
京市开销大,母子俩快撑不下去了。
估计又想靠我养活,所以故意造谣施压,逼我妥协。
我说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没法完全不管。
我可以帮程妈找份仓库看管的工作,包吃包住。
但那边要求年龄必须四十岁以上。
所以只能先安排她。
程妈一听立刻答应,拉着我的手说:“胜男,我没看错你,要是你能原谅我家峰儿……”
我甩开她的手:“我要考研,没空谈恋爱。”
黎梦露有个亲戚在京市开了个仓库,帮公司存货物。
按我的计划,我又安排两个工人在仓库门口闲聊。
说最近仓库老丢电脑,上面也不查。
干脆他们也拿两台出去卖,一台能换八九百。
程妈果然听进去了。
让程峰借送宵夜的机会,经常往那边跑。
半个月后,黎梦露让亲戚通知保安收网。
保安当场抓住正偷运电脑的程峰。
两人涉案金额接近两万。
至少判三年。
程峰打电话求我救他。
“你去跟老板说说,我会赔钱,让他别告我们行不行?”
我冷笑:“我好心给你妈介绍工作,你们倒打一耙,现在案子已经立案,撤不了诉,等着坐牢吧。”
我考研那几天,程家母子的判决也下来了。
至少三年内,他们不会再打扰我。
11
我成功保研了。
黎梦露去年没保住,拿了家公司offer,打算边上班边再考。
临走那天,她偷偷跟我说,那回手机是故意放我这儿的。
她是白敬文拜托来照顾我的。
她给我打气:“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你努努力,说不定真能成。”
我笑了笑:“我能配得上他吗?”
嘴上说着不稀罕,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白敬文这种男人,哪个女生不动心啊。
他经常出现在我梦里。
梦里他特别温柔,贴着我耳朵说爱我。
醒来后总觉得空落落的。
黎梦露那句话直接点燃了我压了很久的情绪。
我约白敬文吃饭。
想表白,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怕被拒了,连朋友都做不成。
快吃完时,我才试探着说:“你要工作了,我还读研,以后见着面的机会不多了。”
“都在一个城市,见一面哪有那么难。”
他笑着回答,语气很暖。
看着他笑,我还是没敢开口。
既然他说见面容易,那就等等看吧。
读研后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空多想别的。
跟着导师做了好几个项目,我的拼劲在学生里特别显眼。
毕业时,导师推荐我去了一家科研所,顺利入职。
白敬文主动找上门,让我去他公司。
我挺纠结的,进科研所更能发挥我的专长。
可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胜男,我真的特别需要你。”
对上他认真又期待的眼神,我点了头。
如果没有他,我的学业不会这么顺利。
长期埋头学习,我也渴望一段感情。
许多孤单的夜里,我会想起白敬文。
幻想和他在一起的日常。
也会因为他可能有女友而失落难过。
心跳加速,我轻声问他:“你为什么非得让我去你公司?”
“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会是那个和我一起的人。”
白敬文语气温柔,带着我熟悉的深情:“所以我一直帮你,其实也是在成就自己。”
我满心期待地成了他的助理。
从校园到职场,要适应的东西太多。
压力大到经常整晚睡不着。
他会在加班时默默递来一杯热咖啡。
天冷时,顺手把外套披在我肩上。
他托着我的脸说:“你像蒲公英,看似柔软,却能在任何地方扎根生长。”
眼神里满是欣赏。
我笑着回应:“嗯,我会的。”
他提出新产品方案,几个股东当场反对,会议气氛很僵。
散会后我握紧他的手:“只要你坚持,我就一定站在你这边。”
我很快联系上几个关键客户。
巧合的是,他们都和我导师关系不错。
经过我们共同推进,新产品市场反响超出预期。
特别是几家三甲医院的采用,让他在家族里逐渐赢得话语权。
我27岁生日那天,他包下一家氛围极佳的餐厅。
亲手为我戴上一枚百万级的红宝石戒指,然后吻了我。
那个曾发誓不再哭泣的我,在母亲走后,第一次红了眼眶。
不久后,我搬进了他的公寓。
白天我是他最得力的帮手,晚上我们用亲密来填补疲惫。
那阵子我真的很开心。
一定是妈妈在天上护佑我,才让我遇见这么完美的恋人。
可没过多久,那种开心就消失了。
我碰上了白敬文的前任助理。
她现在是某三甲医院院长的妻子。
她请我喝咖啡,笑着对我说:“他还是那样,专挑学妹里的潜力股下手,男人太有吸引力,女生就容易上头。”
她在吃醋?
但我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老公是出了名的优秀俊朗。
从她脸上,我看到的是踏实的满足。
那种安稳让我沉默,甚至有点向往。
和白敬文在一起,我感受到的却是“全情投入”背后的疲惫。
以前我只管他工作的事,现在连生活琐事也全落在我身上。
他吃什么、穿什么,都得我安排妥当。
我开始怀疑,我到底是他女朋友,还是个住家助理?
有次陪客户喝酒,吹了冷风,第二天就发烧了。
他要飞国外分公司,到机场才发现签好字的合同落在家里,让我立刻送过去。
我头昏脑涨,提议叫闪送。
他语气严厉:“这么重要的文件,万一泄露,公司都可能垮,你跟了我这么久,这点常识都没有?”
我只能硬撑着把合同送到机场。
他看到我脸色发白,只丢下一句“回去好好休息”,转身就登机了。
我一个人去医院挂点滴。
半夜饿得胃抽筋,想喝点粥,勉强爬起来煮。
煮着煮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恋爱本该是互相支撑的港湾。
可我的感情,只剩下独自硬扛的孤独。
12
导师住院了,我请了假去探望。
出来时碰上了几个小学妹。
之前受邀回校做分享时认识的。
我笑着跟她们打招呼。
她们约我去喝咖啡,说有重要事要告诉我。
白敬文和她们那一届的一个小学妹走得很近。
两人私下一起去过日本旅行。
他明里暗里给了那女生不少便利。
那女生还在同学面前炫耀,说毕业后要嫁进白家做少奶奶。
她们提醒她,白敬文的女朋友是我。
那女生不在乎,说会努力和他并肩而立。
我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从哪天起,白敬文就不再和我一起探病了。
他总说太忙。
我以为是他和导师之间有什么矛盾。
原来是他新的目标出现了。
回去后我病倒了。
不知是心里难受,还是最近流感传染。
浑身没力气,眼泪止不住地流。
白敬文还是让我把合同打印好,送到他办公室。
我说我在请假。
他立刻发火:“胜男,你知道这样会耽误多少事吗?底下多少员工都要跟着受影响!”
我只能拖着发烫的身体,打车去公司,飞快把合同放到他桌上。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
然后问:“你和傅杰明聊得怎么样?”
傅杰明是导师手下的核心学生,他做的项目很多医疗公司都在抢。
我摊手:“他整天泡在实验室,我哪有机会认识?”
他一脸怀疑。
这行不仅要跟上技术迭代,还得盯紧有潜力的新人。
白敬文沉默了一下,眉头紧锁。
“胜男,你这样下去不行……”
我直接打断:“以我的能力,完全能胜任产品部总监。”
这两年跟着他,我几乎什么都能扛。
可所有功劳都算在他头上。
外界看不见我的价值,对我跳槽不利。
这根本就是在消耗我。
集团原来的产品总监是白敬文的姑父。
他因为婚外情被踢出了核心管理层。
白家是家族企业,内部有个默认规矩:关键岗位必须由白家人担任。
我提这个要求,是想试探在他和他家人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分量。
果然,白敬文露出一脸难色。
其实答案我早清楚了,可还是不甘心地问出口。
我把辞职信递了过去。
白敬文瞪大眼睛看着我:“胜男,你这是在干嘛?”
“我不是在闹脾气。”
我神情认真:“我是在跟一个不公平的老板说再见。”
“我现在做的工作内容和承担的责任,早就超过公司总监级别了,可工资还只是秘书岗,奖金连中层都比不上,更别提晋升机会。”
我靠近他,微微一笑:“你说我留下还有什么意义?浪费我的能力,耽误我的时间?”
当我转身要走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大概是察觉到我皮肤发烫,他皱眉问:“你发烧了?”
我嗯了一声。
“对不起,我……”
“你早就知道,我也在电话里说过,只是你没放在心上罢了。”
我想挣脱,他却抓得更紧。
“胜男,别走。”
他开始打感情牌:“咱们认识快十年了吧?你刚上大学那会儿,笨拙又敏感,像只小刺猬,到处碰壁,
尤其是你在校医院输液那次,我就在想,以后一定要把最好的给你,所以……”
“打住!”
我再次打断他。
“你还记得你自己教过我的话吗?别让情感绑架你,哪怕对方对你有恩,只要阻碍你发展,就该果断离开。”
他大概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的话反杀。
我取下戴了很多年的小皇冠金戒指,轻轻放在他面前。
“你送它的时候说,我值得被好好对待,你的世界困不住我,我会去更大的地方。”
我从小经历太多冷漠和伤害。
一旦有人对我好,我就总想拼命回报。
可过度的感恩,反而让我看不清自己真正要走的路。
从今往后,只有我自己,也挺好。
13
一家德国药企向我发来了工作邀请。
需要先在德国总部工作三年,通过评估后才能调回国内。
在机场,白敬文来为我送行。
他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告诉我。”
他给了我一个拥抱,在我耳边低声说:“对不起。”
我鼻子一酸,不想让他看见,赶紧松开手,转身离开。
到了德国后,忙碌的工作让我没空去想过去的事。
慢慢地,我想到白敬文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后来,曾在迈晟集团共事的同事发来照片,说白敬文换了新助理。
那女孩背景和我很相似,是生物专业的博士生,不只是助理,还是他的恋人。
出国第二年,朋友告诉我白敬文结婚了,对象是家境相当的药企大小姐。
婚前,那个女助理被辞退,还曾跑到公司闹了一场。
但终究争不过,最后拿了赔偿走人。
我只当是别人的故事,听过就算。
这些年,白敬文每逢节日都会在脸书上给我留言。
语气带着点模糊的亲近感。
我直接把他拉黑删除。
比原计划晚了一年,我升任林格药业亚太区负责人。
办公地点在上海。
我在一堆审批文件中看到新建生产基地的通知。
选址竟然是我老家所在的县城。
那里地价低,政府招商政策也特别优厚。
多年没回去,我决定借这个机会回乡看看。
我希望那片曾经闭塞的土地能真正发展起来。
让那里的女孩也能有机会走出去看看世界。
我也想趁此机会回去看看我妈。
老县城和我十年前离开时相比,变化不大。
只是东南边新开发了一片城区。
饭后我去滨江路走走,碰巧遇见了程妈。
她瞄了我一眼,迟疑地喊了声:“胜男?”
我点头:“程姨,好久不见。”
她老了很多,五十多岁的人,头发全白了。
她上下打量我,皱着眉问:“这几年你去哪儿了?”
我穿的是没显眼标志的贵款纯棉上衣,配一条破洞牛仔裤。
在她看来,大概觉得我是穷得裤子破了都舍不得换。
我笑了笑说:“到处走走,最近想我妈了,回来看看。”
程姨立刻换上得意的表情:“峰子也在城里,这次回来是创业的,说要反哺家乡,他结婚了,老婆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
“那挺好的,恭喜他。”
看我没露出失落或后悔,程姨又装出惋惜的样子:“你当初要是踏实点,跟住峰儿,现在享福的就是你了,唉,可惜啊。”
我没争辩,只说:“那不打扰您享清福了,我先走了。”
我去给母亲扫墓,坟前整洁有序。
当年舅舅嘴上说她丢脸,可还是默默来清理杂草,没让她荒着。
我一直记得母亲临终前对我说的话,每次人生遇到岔路,那些话总能帮我做出对的选择。
我查看了工厂用地,确认了各项条件,事情处理完准备离开。
项目负责人叫刘启明,临走硬要请我吃饭。
想着以后合作机会多,我就答应了。
门口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冲我喊:“许胜男!”
我看了两秒才认出是程峰。
他正牵着一个年轻女孩的手。
女孩穿着满身大logo的裙子,拎着金色LV锁扣的包。
程姨说他结婚了,这女孩八成就是他老婆。
我客套地说:“好久不见。”
程峰一脸嘲讽:“那天我妈说看见你了,我还挺意外,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又跑回这小地方来了?”
他自己瞧不起这儿,还回来干嘛!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他当我是被说中了心事,继续道:
“我早清楚,白敬文根本没娶你,你也不照照镜子,那种有钱人怎么可能认真对待你这种小镇姑娘?
不过图个新鲜罢了,你要当初没跟我分手,现在舒服日子轮得到你。”
说着,他把身边年轻女孩搂得更紧。
我淡淡一笑:“各有各的活法,不勉强。”
“对啊,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除了认命,还能怎样。”
我不想再搭理他,转身快步往楼上走。
还没找到包间,手机响了。
是总部来电,我赶紧找个安静角落接听。
打完电话,饭局已经开始。
我问了服务员,才找到位置。
刚到门口,一眼就看见程峰和他老婆坐在里面。
我扫了眼,刘启明也在,还有个陌生男人。
这饭局显然不简单。
程峰先看见我,猛地站起来,直接朝我冲过来。
他语气烦躁:“你有病吧,跟着我干嘛?你以为凑上来,我就愿意理你?”
随即,他压低声音,语气变得暧昧:“真想跟我,去楼下等,我今晚有重要事谈,完事找你。”
看着他那张油腻的脸,哪来的脸说这种话?
我用力甩开他:“滚!”
刘启明和屋里那男人也察觉到动静,听到我吼程峰,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
刘启明连忙跑出来:“许总,您快请进!”
那男人冲过去一把揪住程峰衣领,狠狠道:“她是甲方负责人,这单要是黄了,我跟你没完。”
这顿饭我没动几口,只听他们赔罪,再吹嘘一番。
他们想拿下厂房建设的合同。
我对这种套近乎没兴趣,只说一切按流程来。
凭程峰和他合伙人在这县城公司的条件,正规流程根本不可能中标。
我没多留,敷衍两句,借口有事提前离席。
我早猜到程峰会搬出程姨打感情牌,所以第二天一早就动身回了上海。
我让助理联系了几家资质过硬的大型建筑公司参与竞标,还特意交代项目总监,把下面的建厂项目盯死,别让任何人钻空子。
应该是刘启明把我的号码给了程峰。
程妈打电话过来,说想跟我聊聊过去的事。
我说最近太忙,没时间。
她刚才还客客气气的语气立刻变得刻薄:“许胜男,你这个白眼狼,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现在连你男人和妈都不帮……”
我不等她说完就冷冷回了一句:“那你去法院告我好了。”
说完我就把他号码拉黑了。
程妈又打到公司前台,可我这种级别的高管哪是随便能见的,前台每次都礼貌地打发她。
她打了好多次,发现根本没用,也就消停了。
没几天,我收到了两张法院传票,都是要我支付赡养费的。
一张来自我亲爸。
一张是程妈的。
我直接委托律师全权代理。
我爸那边闹着要调解,说想见我一面。
我拒绝了。
当年他不要我妈、也不要我的时候,我们的父女关系就已经断了。
我托人查了下亲生父亲的近况,他二婚生的儿子两年前因肝癌去世了。
签完所有文件,我转过椅子,望向落地窗外的都市夜景。
此刻的我虽然孤单,但内心却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
完
来源:向阳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