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太子宋徵掷千金,将我从烟花柳巷中拔擢而出,一步登天,成了他的太子妃。
京城里,我是人人称羡的传奇。
太子宋徵掷千金,将我从烟花柳巷中拔擢而出,一步登天,成了他的太子妃。
世人皆道我运道冲天,唾骂我的家族早已在宫变中化为尘土,而我竟还能攀上如此高枝。
他们不懂,我曾是前朝太傅之女。
新后恨我,只因她年少时倾慕我父,却被我那被誉为“豆腐西施”的母亲捷足先登。
于是,那滔天的嫉恨,便尽数报复在了我的身上。
她亲手将我掷入最污秽的秋月阁,就是要看我这昔日明珠如何蒙尘。
可她偏偏算漏了她的儿子,宋徵。
他仿佛与她作对一般,以太子妃之礼,将我风风光光地迎回了东宫。
他为我抹去旧名,赐名“程言”,并在情到浓时,于我耳畔呢喃着“言言”。
起初,我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直到那日,他牵着我在御花园漫步,暖风和煦,百花争艳。
迎面,新任摄-政-王傅安正揽着他的爱妻款款而来。
那女子,名唤宋妍。
只一眼,我心头巨震。
她与我有五分肖似,再配上宋徵亲手为我挑选的罗裙,那五分便硬生生凑成了七分。
我看到宋徵的目光,如胶似漆地黏在宋妍的脸上,半分也挪不开。
我垂下眼帘,假装没看见他藏在袖中那只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
一回到东宫,他便再也按捺不住,痴迷地抚摸着我的脸,仿佛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
他将我推向床榻,一遍遍地在我耳边急切地呼唤:“言言……”
但我听得清清楚楚,他喊的是:“妍妍.”
我沉默着,他就用近乎残忍的力道逼迫我,直到我泣不成声地唤他“徵郎”,他才肯罢休。
东宫的奴仆们对我毕恭毕敬,可那藏在眼底深处的鄙夷,却像针一样扎人。
那些世家贵女们的宴会,也从不屑于邀请我,她们觉得我出身低贱,会玷污了她们的清净地。
宋徵说,若觉烦闷,便去种些花草。
他偏爱秋菊。
真巧,我听闻那位摄政王妃宋妍,也最是喜爱秋菊,甚至为此办过好几场赏菊宴。
可我偏偏厌恶那东西,开在秋末,形单影只,带着一股死气。
于是,我将他书房外的秋菊连根拔起,剁得粉碎,甚至还用滚水烫了根,然后种上了我最爱的海棠。
海棠,才该是他喜欢的。
宋徵回府,见到满地狼藉的秋菊残骸,勃然大怒。
他猩红着眼,命我立刻种回去。
我摊开手,一脸无辜:“可是徵郎,它们被太阳晒干了,已经死了啊.”
他气得发抖,罚我三日禁食,并将我关入了一间特制的偏院。
那地方没有窗,四壁空空,只有一张紫玉雕花床,床上挂着两条素白的绸带,像极了索命的绳索。
我恨透了这里。
因为这张床,是宋妍出阁后,宋徵偷偷从她院里搬来的。
上面,有我最厌恶的气息。
我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饿得头晕眼花,蜷在墙角,气息奄奄。
门被推开的瞬间,刺目的光线里,我恍惚看见了那张让我 日思夜想的脸。
昏过去前,我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心满意足地想:“真好,他终于……来接我了.”
再度睁眼,宋徵冷漠的身影立在床头。
他居高临下地钳住我的下颌,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孤喜欢听话的女人。
以后别再惹我生气,你便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我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的脸,温顺地点头:“臣妾,会乖乖听话的.”
只要你,能护好这张脸。
他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迷离,随即恢复清明:“两日后是摄政王妃的寿辰,你代孤去送份礼.”
“好.”我应得干脆。
他走后,我饱餐了一顿。
其实我根本没病,只是饿脱了力。
填饱了肚子,作妖的力气便又回来了。
我溜达到宋徵的书房外,果然,我种下的海棠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更名贵的秋菊。
我寻了个仆从问道:“之前的海棠呢?”
仆从战战兢兢地指着厨房方向:“太子说……说那是低贱之物,碍眼,让拿去烧了.”
烧了?
我捏紧拳头,唇边泛起一丝冷笑:“说得好,低贱之物,确实不如烧了干净.”
那仆从被我周身的寒意吓得落荒而逃。
第二天,太子的书房毫无征兆地起了火,火光冲天,将整个院子都吞噬了。
宋徵不知从何处策马赶回,风尘仆仆,竟不顾一切地往火海里冲,嘴里喊着要去抢救那些名贵的秋菊。
奴仆们跪了一地,死死抱住他的腿,哭喊着求他不要进去。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滔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心中畅快无比。
他气急败坏地将奴仆们踹翻在地,双目赤红。
我适时地上前,柔声劝慰:“太子,火势凶猛,莫要伤了您这张脸.”
听到我的声音,他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转身将我紧紧搂入怀中,喃喃自语:“对不起,言言,我没能护住你的花……”
我惬意地勾起嘴角,轻拍他的后背:“徵郎已经尽力了,不怪你.”
“真的……不怪我?”他的眼神依旧迷离。
我重重点头:“真的.”
那场大火后,宋徵重金求菊,源源不断的菊花被送进府。
可说来也怪,那些菊花在他院里,不出三日必定枯萎。
无奈之下,宋徵只得歇了这份心思。
我也消停了,毕竟,每日偷偷往菊花根上浇烈酒,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宋妍生辰那天,宋徵特意换上了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他愈发清风霁月。
那一瞬间,我竟恍惚看见了商序的影子。
王府宴会上,当我随他一同出现时,周围的宾客像避瘟神一样散开。
“一个青楼女子,也配出现在这种场合?”
“真把自己当太子妃了,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还学摄政王妃的打扮,真是东施效颦,污人眼目.”
窃窃私语钻入耳中,宋徵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品着茶,目光从未从主座的宋妍身上移开。
我挺直脊背,捧上宋徵早已备好的贺礼——一对温润通透的龙凤暖玉镯。
宋妍望向宋徵,眼含秋波,声音娇柔:“哥哥竟还记得我们儿时的戏言.”
宋徵面色如常,只薄唇微抿,泄露了他此刻的紧张。
他淡淡开口:“这对镯子……是太子妃亲手挑选的.”
一句话,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宋妍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兴致缺缺地命人收了镯子,转而将目光投向我:“嫂嫂今日这身打扮,真是好看.”
她的话音一落,众人哗然。
今日,我与她的衣着首饰,竟是一模一样。
那些鄙夷的目光,此刻更加放肆。
我迎着众人的目光,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的宋徵,轻笑道:“原来宋夫人今日也穿了这身。
早知会与你相撞,我就不该让太子选这套了.”
我顿了顿,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太子说,这颜色,唯有我穿着才最好看,旁人,皆不及我万一.”
满堂死寂。
她们可以鄙夷我的出身,却不敢质疑太子的话。
宋妍的眼眶瞬间红了,泪光涟M地望向宋徵,满是失望与委屈。
我娇笑着挨近宋徵怀里,用帕子为他拭去唇边根本不存在的茶渍,娇嗔道:“太子,您说是不是啊?”
他揽着我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捏碎。
他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低语:“程言,你好大的胆子!”
在外人看来,我们俨然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
很快,宋妍借口不适匆匆离席,不多时,宋徵也不见了踪影。
我以醒酒为由,慢悠悠地踱步至后院。
假山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私语。
“徵郎,你当真觉得我不及她好看?”是宋妍带着哭腔的声音。
“谁也比不上你,”男人温柔地安抚,“程言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万人可骑的娼 妓罢了.”
“可你还是让她做了太子妃……”
“太子妃而已,她永远也做不了皇后.”
……
我同情地瞥了一眼不知何时站在另一侧假山阴影里的摄政王顾卿。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看不出半分波澜。
里面翻云覆雨,外面我们两个,倒是一个比一个冷静。
“王爷怎么看?”我率先打破沉默。
顾卿的目光扫过我,幽深如井:“太子妃又怎么看?”
我随手掐下一朵木芙蓉,殷红的花汁染红了指尖。
“我么?我自然是光明正大地看.”
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我百无聊赖地数着花瓣,等了许久,估摸着他们已收拾妥当,才缓步走了过去。
“王爷,听闻王妃在此处歇息,可否劳烦您通禀一声?我不胜酒力,想向王妃辞行了.”
顾卿嘴角微勾,眼神意味深长:“太子妃稍候.”
我们二人,如同两只戏耍老鼠的猫,一步步逼近那扇紧闭的房门。
里面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声响。
就在我准备推门时,门从里面猛地被拉开,露出了宋徵那张俊逸却含着薄怒的脸。
我故作惊讶,随即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徵郎怎么也在这儿?是与王妃叙旧吗?”
他看到我身后的顾卿,脸色骤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险些笑出声,这偷情的人,反倒质问起我们这两个“捉奸”的为何会凑在一起。
“我不胜酒力,本想与王妃辞行,谁知竟听到了几声野猫叫,便好奇过来看看,是哪里的野猫,叫得如此放肆.”
宋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撑着笑道:“嫂嫂许是听错了,王府里哪来的野猫.”
我看向顾卿,这人当真沉得住气。
他温柔地望着宋妍,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仿佛她是易碎的珍宝。
这一场四人对峙的戏码,当真精彩。
回宫的马车上,宋徵终于爆发了。
他将我狠狠掼在车壁上,脸色铁青地逼问:“你都听到了什么?”
我抚上他的脸,柔声安抚:“太子不愿让我听到的,我自然一个字也听不到.”
“程言!”他怒吼着将我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别跟我耍花样!你若敢传出半句对妍妍不利的闲话,我便活剐了你!”
2
“徵郎,我疼.”我娇软地唤了一声。
身后的力道果然松了些。
我主动靠过去,仰头望着他,满眼依赖:“徵郎想如何活剐我?您明知,我最是怕疼的了.”
活剐。
宋朝最残酷的刑罚,需割足三千六百刀,犯人往往在剧痛中被活活吓死。
我的商序……我的状元郎,就生生挨足了三千六百刀。
我被摁着跪在堂下,眼睁睁地看着他血肉模糊,变得面目全非,最后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嘶哑着嗓子让我别看,可我怎能不看?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活剐是何等滋味。
宋徵眼底的暴虐一闪而过,他箍住我的下巴:“想活着,就乖乖听话。
我能将你从那种地方带出来,自然也能再将你送回去.”
我温顺地蹭着他的掌心,像只被驯服的猫。
他不知道,秋月阁是我自己要去的。
可他,却偏要将我强行带离。
既然出来了,我就没想过再回去。
那日后,宋徵又将我关进了偏院。
这次,我还没等到他来放我,倒是先等来了宋妍。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怜悯与不屑:“徵郎是不会来的,他从不会将一个玩物放在心上.”
我扶着墙,捂着饿得抽痛的胃,慢慢站起来:“王妃在说谁?”
“程言,你别痴心妄想了。
徵郎留着你,不过是慰藉他得不到我的执念罢了.”
“可太子妃是我,不是吗?日后陪他君临天下的,也只会是我.”
我走到那张紫玉床边,抚摸着精致的雕花,笑得意味深长,“王妃这张床,我睡着,甚是满意.”
“贱 人!”她被我激怒,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我生生受了,将涌上喉头的腥甜咽了回去。
“王妃难得来一次,我就不远送了.”说完,我径直从她身边走了出去。
刚喝下半碗燕窝粥,就听外面传来惊呼:“偏院走水了!快救火啊!”
这太子府,当真是不太平。
等我被带到现场时,偏院已是一片火海,而宋妍正脸色煞白地躺在宋徵怀里,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好一出深情的戏码。
“程言,你去摄政王府传个话,”宋徵头也不抬地命令道,“就说王妃与你一见如故,你要留她在宫中住上几日.”
我凑过去,体贴地问:“可要请太医?”
“不必!”他吼道。
我转身离开时,还好心地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门缝闭合的瞬间,我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干呕声。
我亲自去了摄政王府。
顾卿听完我的来意,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表情,仿佛妻子与人私通的不是他一般。
“王爷当真是好气量.”我忍不住嘲讽。
“彼此彼此.”他回敬道。
我哑然失笑,是啊,我们都是笼中的鸟,笼外的看客。
临走前,我还是没忍住问他:“你为何要娶宋妍?”
他身为中立派,却手握重权,又是皇后一手提拔,想娶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我说一见倾心,不知太子妃可信?”
我挑眉:“信。
那便提前恭贺王爷,即将喜得贵子了.”
我才不信,那孩子会是他的。
刚踏出王府大门,一个小厮追了上来,恭敬地递上一个木匣。
“王爷说,这是给太子妃的谢礼,谢您对王妃的照拂.”
匣子不重,打开的瞬间,我却如遭雷击。
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枚海棠花样的金玉佩。
我颤抖着将它拿起,翻到背面,一个肉眼几乎难以辨认的“商”字,赫然刻在上面。
这枚玉佩,是商序给我的定情信物。
是我生辰那日,从他身上耍赖要来的。
他还曾红着脸说,这是他母亲留下的传家宝,给了我,日后拿什么给新娘子?
我当时得意地晃着玉佩,告诉他:“那我来做你的新娘子,不就好了?”
一瞬间,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父母惨死,我万念俱灰。
是皇后,抓了商序来威胁我。
她让他跪在帘外,亲耳听着我是如何被宫人“亵玩”。
商序以头抢地,磕得满头是血,声声泣血地求她放过我。
我也在里面,声嘶力竭地求她,放过商序。
皇后说,要她放了商序,我就得让她满意。
我知道她厌恶我的脸,所以主动提出入勾栏院。
她果然满意极了。
再后来……
商序扮作小厮,来勾栏院救我,准备远走高飞,我们计划得很好,却不料皇后一直派人看着我。
她从来就不信我的话,商序被捉,她把我摁在地上,撑住眼皮,看着他被一刀刀片成了骨架。
皇后说,这是惩罚,她不希望我不听话。
若我下次再不听话,她就把爹娘还有商序的遗骨锉成灰,放在城门的青石板下,让行人日日夜夜践踏他们。
太子见我回来,让我亲手替宋妍熬汤作羹。
我的手艺不错,可那是为商序学的。
娘亲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
我特意花了好大功夫去学,好不容易做了一桌子菜,商序却看着我满手被燎起的泡,心疼不已。
他是读书人,却没有君子远庖厨的顾虑。
我学做菜,他也跟着学。
商序说,他也想抓住我的胃。
宋妍很挑剔,我做的她都吐了出来。
还专往我身上吐。
她捻着嘴角,轻佻冷笑:“对不住了嫂嫂,这些低贱物,真是不合我胃口,劳烦嫂嫂再去做几份来.”
我克制住要暴扣在她脑门上的心思,温顺地道了个好字。
转头出去就把几盘子菜全都倒给了狗吃。
喂狗吃还知道冲我摇尾巴。
我心里舒畅了不少,回去换了件衣裙便去了太子的新书房。
他见我进来,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和迷离,随即又恢复清明。
“你来做什么?妍妍呢?”
“王妃刚用完膳,睡了.”我眼睛不眨地说着谎话,凑过去主动替他磨起墨来。
淡淡的檀香味渐渐散开。
我低垂着头,露出脖颈处的一片洁白,余光瞥到旁边的男人喉结上下滚动。
“到底是妓子,善于蛊惑人心.”他一把把我拉进怀里,满足地发出一股喟叹。
我看着底下的字画逐渐褶皱凌乱,情到深处,随手拿起一旁的印章递给他。
“徵郎,给我盖个署名吧,好让我知道自己是你的人.”
太子咒骂了一句:“贱 人.”
他用足了力气,摁下他的印章。
听闻市集里头卖猪肉时也会盖下印章,不同的是,那是给畜 生专用的。
我满意地勾住他的脖子,听着门口发出急促的呼吸声时,心里充满了痛快。
只要太子还需要我,我就是鲠在皇后喉咙口的刺,她不愿让太子看上自己庶妹的事被外人所知,遭遇天下人耻笑,宁愿让我这个替身做太子妃。
而宋妍……她本就不是当今皇上的女儿,只是一个收养的义女。
却偏偏迷了太子的眼,莫怪出嫁时,连个公主的封号都没捞到。
各怀鬼胎。
回去后,我就让人送了封信给顾卿,里头的印章拓印,就是我给他的回礼。
从他的眼里,我看到了野心和欲望。
我不管他有什么打算,只要是能让皇后不好受的,我都愿意做。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3
这些日子,太子总是揽着宋妍出现,在自家府上,她当真毫不避讳。
就连用膳时,太子都把宋妍箍在怀里投喂着,而我被迫站在一旁布菜。
宋妍时不时偷看我,看我有没有吃醋。
我见她望来时,只是恰好偏头,露出脖颈里的红痕。
她恼得呼吸急促,眼神如同淬了毒。
在太子眼里,她是温顺柔和,心地善良,那我就是善妒恶毒,虚伪至极。
宋妍有了身子,他不敢动她,生怕出了好歹,就拿我来代替。
由于太子多日未上朝,这厢皇后终于开始怀疑,她下了旨意宣我进宫。
出府前,太子送了我支珊瑚钗,上头镶嵌着鱼目大小的南珠。
他亲手替我簪在了发间,摩挲着我的脸,仔细叮咛:“太子妃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摸了摸那颗南珠,想到昨晚他随意开了库房赐给宋妍的一百零八颗珠串,颗颗都比我这颗大一圈。
月光下仿佛蒙了层纱般,如梦如幻。
“我都听太子的.”
他满意地离开了。
我把钗子拔下来丢在了案几上。
我喜欢的是玉,美玉无瑕,就如同商序一般。
他是平凡人家出生,父亲遇到他时,他正在街上卖字画。
入了父亲眼的,正是他的字。
可商序偏偏让父亲点评他的画。
父亲爱才,不忍打击,憋了半天只吐出“进步空间甚大”几个字。
我躲在后头偷笑,商序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父亲问他是否愿意继续读书?若是愿意,那就找了先生来教他。
商序自然愿意。
我中意他的画,难得看到有人比我画得还糟糕的。
商序知晓自己的画技拙劣,便不再作画,我便央着他陪我一起画。
他画青山绿水,我便在上头添几只孤鹭南飞。
他画荷塘夜色,我寻思着作几只青蛙在上头。
父亲来看时,蹙着眉,唉声叹气,又摇着头走了。
画累了,我便见机去商序脸上添几笔。
但他的脸甚是好看,我回回不忍破坏,也不过是画上几笔须,我想看看他老了以后是什么模样。
可惜……他在我回忆里永远都是那般年轻了。
皇后的殿里我来过两次。
一次,父母去世,她把我从牢里提出来,让我看清楚他们的样子,告诉我,这就是背叛她的下场。
还有一次,就是太子执意要把我从妓院里带出来,她又把我宣进宫,
拿我父母和商序的遗骨在威胁我,若是对太子有二心,他们三人就会被埋在城门的青石板下。
我觉得她已经心理扭曲了。
爱而不得,求而不能的代价就是把人逼疯吗?
我也觉得我不正常了,太子的脸如同毒药一般,让我饮鸩止渴却又痛得抓心挠肺。
皇权底下果然都是疯子。
“沈鸢,宋妍是不是在府里?”皇后端起一杯热茶送至唇边,袅袅上升的烟气遮住了她的眼。
沈鸢……恍然听到这个名字,我犹如隔世。
我虔诚地跪伏在地上:“皇后娘娘,奴婢不清楚.”
我在她眼里,永远是下 贱的奴婢,她不过是通过我的臣服来享受那种把我母亲碾压在烂泥的虚假快感而已。
“不清楚?”一杯热茶兜头泼了上来,疼得我一窒。
“贱 人!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允许你活着的?别以为把太子伺候好了,他就能保住你!贱 人永远是贱 人!”
真是无趣,他们母子永远只会骂贱 人。
“娘娘,太子……不让说.”我瑟缩着肩膀,痛得瘫倒在一旁。
皇后冷静了下来,眯着冷厉的凤眸:“果然是在!他疯了吗?一国储君把自己妹妹放在府邸……”
“都这么久了,太子还没把你放在心上!真是没用!你娘就不同了,卖豆腐时,不知道被多少男人尝了味。
大街小巷里的男人全是她的恩客.”
我掩在袖子底下的手狠狠攥紧,尖利的指甲刺入手心。
她凭什么说我娘,谁都知我父亲与娘门不当户不对,却偏偏感情甚好。
好到后院清明,父亲也许诺我娘,一生一世一双人。
偏她,北公侯家的嫡小姐,如同一只引人嫌恶的苍蝇一样,盯着父亲不放。
宴会上,耍尽手段把我娘推进湖里,还打算让个浑身长满脓疮的乞丐去救她,辱了她清名。
幸得父亲及时赶来。
她更是绑架了娘亲,模仿了娘亲的笔迹去把父亲骗出来,让人下了药,把他们俩锁在房间里。
父亲用碎瓷扎在大腿上,从窗户逃了出去。
恰巧三皇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路过,两人厮混在了一起。
“沈鸢,若你还是不能笼络太子的心,我就把你娘的遗骨先放城门下,好不好?”皇后轻声细语地同我商量,好似在逗弄一只不听话的狗一般。
我找了这么久,宫里认识的人不多,所以一直没有找到父母和商序的遗骨。
“娘娘,我定会让太子做个清明端正,受万人敬仰的储君!求娘娘千万别……”
她满意地让人拉起我。
“娘娘,单凭我一人恐怕……太子愿意留下我,也不过是我这副样貌,若是多些姐妹,想来我也热闹些。
奴婢的肚子委实不争气了些,所以想请娘娘赐个太医给奴婢调理下身子……”我抚着肚子哀叹。
皇后周身冷气萦绕,她不是不清楚,我进太子府的头一夜,便服用了绝子汤,所以断不可能有子嗣。
太子也绝不会让我生下一儿半女。
我借她的手来要太医,就是想把宋妍的肚子放到她面前。
这孩子到底是顾卿的,还是太子的?
看太子那个宝贝的样子,一点也没怀疑过不是他的种。
皇后准了,她也想看看太医能查出个什么来。
出宫时,我在门口撞上了顾卿。
他似乎被叫进宫里议事。
想了想,我先停了下来。
“王爷,王妃肚子里的小世子很好.”
顾卿一愣,眉眼疏淡:“我从未碰过王妃.”
我有些意外顾卿的耿直,简直把我后头试探的话都堵死了。
他见我一副有口难开的模样,笑了起来:“王妃不让碰.”
那宋妍还真是贞洁,既与顾卿成了婚,还不让人碰。
是在为太子守身如玉?
“皇上把五城防守给了我,我也是有点兵权的了,太子妃如果以后遇到了什么难处,可来寻我。
或许可以帮上忙.”
五城防守?那是京城里的守卫军,人数不多,一万人而已,不过却是历来只听天子号令。
如今皇上把这股势力给了他,是不是说明,他开始笼权了?
这段时间里,太子虽未外出,却还是有人把消息传到府里,拥附他的官员接二连三地出了事,不是贪污受贿,就是抢夺民女。
已经不少被抄了家。
太子仗着自己是皇后嫡子,又是宫里仅一个的成年皇子,并未放心上。
在他心里,所有人就该臣服于他。
他上位,是天经地义,水到渠成的事。
“那我就先谢过王爷了,我也祝王爷平步青云.”
我俩交错而行,渐行渐远。
商序曾说过,他有个同窗学子,学识与他不相上下,两人难免有些摩擦,只不过都是学堂里无伤大雅的文试。
众人都以为他们是对头,却不知两人私底下互相欣赏。
而那人,我不知其名,只知姓顾。
刚回到府里,皇后跟着赐下的美人就也进了府。
太子一脸郁色地望着屋内三个各有风情,却有些神似宋妍的美人说要把她们送走。
美人们哭着扒着他的腿求留下。
宋妍在屏风后面咬碎了牙。
她怀疑是我向皇后献的计,要将太子分出去。
我望着她,觉得甚是可怜,太子是储君,也是一国之君,怎会守着她一个人?
太医是在晚膳间送来的,恰巧桌上有道鱼脍,甚是味美,偏宋妍刚入口,就吐得昏天暗地。
这一幕落在了李太医的眼里。
我唤他来给宋妍诊脉,太子一口拒绝了。
宋妍靠在太子身上,紧张地拉着他的衣袖,身子不自主地颤抖。
“太子哥哥,我没事,不用叫太医.”
太子深吸一口气,问是何人唤的太医。
我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母后忧心我们膝下无子,便派了太医来给我调理身子.”
宋妍抖了抖,眼泪坠坠欲下,她抿着嘴躲在太子怀里一言不发。
太子如狼一般的眼神射向我:“太子妃真是心切.”
我羞涩一笑:“都是为了太子考虑.”
晚上,难为他还未熄灯就过来了。
一来就把我摁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姣姣映月,寒风袭面。
太子恶狠狠地咒骂:“程言,你就如此放荡吗?我的子嗣,谁都可以怀,就是你不行。
你只是一个低贱的替代品。
妓子而已。
你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傅女吗?冠艳绝伦,你还配吗?”
门口一阵响动,宋妍脸色灰败地看着院子里的场景。
太子脸色一僵,迫不及待丢下我就追了过去。
“打扰徵郎了,我这就走.”
两人在那里拉拉扯扯,一个要走,一个不让。
我叹了口气,拢紧被撕坏的衣裙。
“徵郎是爱上她了吗?”宋妍指着我,紧咬贝齿。
“她也配?”太子眼神厌恶地剜过我。
“那就证明给我看.”
两个神 经 病,这个怎么证明?
太子微怔,随即让人去寻来府里的侍卫。
“太子妃今晚,赏给你了.”
4
我和侍卫都愣住了。
“太子……这……卑职不敢.”
“不敢,你就死.”
侍卫犹豫不决,我主动揽住他的手,将他往房间里拖:“去房里吧.”
“慢着,就在这.”
我的步子一顿,在这?继续他刚才未完成的事吗?还真是不把我当人看呢。
“太子若想看,那就在这吧.”
我主动替侍卫褪下外衫,把他僵硬的手放在我的腰上,眼看我要主动凑上唇去。
快要触碰的时候,身子一把被甩了出去。
“你真是如同母后说的一样,人尽可夫.”
腰撞在石桌上,疼得我眼泪都泌了出来。
“太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这也有错?”
“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太子妃!”他蹲下身子,掐着我的下颚,逼迫我高仰起头颅。
我望着他身后捂着肚子一脸惊色的宋妍,柔顺地把手覆在太子脸上:“是,我还是徵郎的妻子.”
太子瞳孔瑟缩,似乎被烫了一下,飞快地丢下我。
他讷讷地看向宋妍,似乎想解释,但宋妍哭着跑开了。
翌日,宋妍主动来我院子里,她居然跪下求我不要让太子离开她。
我都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幻觉,这不是应该我求她吗?
“嫂嫂,我只求能在徵郎身边,哪怕没名没分,我也愿意,求你别赶我走.”
“王妃不是有名有分吗?摄政王才是你的夫君.”
她急切地膝行过来,抱紧我的腿,声声哀泣:“嫁予顾卿,我是被逼的,只有徵郎才是我的意中人。
况且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这孩子,当真是太子的吗?难道不是摄政王的?”
宋妍发誓:“是徵郎的,我与顾卿一直分房而居,没有我的允许,他不敢碰我。
嫂嫂若是怀疑我,我愿以死自证.”说完她便向一旁的柱子撞去。
电光闪石间,一道人影挡在了他前面,宋妍泣不成声,哭得好像要背过气去。
“太子妃可真是心思歹毒,半点不容人.”
也不知太子是何时来的,听到了多少?但是看着他怀里得意洋洋的宋妍,想必听了个大差不差了。
真是晦气,大早上,一个两个神 经 病来找我。
你们惊天动地的爱情,非要踏着我的尸骨来验证吗?
我又被关了起来,之前偏院被烧了,所以这次待遇下降了些,被关在了柴房。
里头居然还有乱蹿的老鼠。
早知道我就不激怒宋妍去烧偏院了。
宋妍派人给我送了碗馊掉的粥来,里面搅了很多砂砾,一口下去能把牙给崩掉。
我把粥扣在了地上,便宜了过路的老鼠。
不过一炷香,面前就躺了三只抽搐而亡的短命鼠。
这里的毒也不知道是谁下的,左右不过是那对男女。
我饿了两天,仆人来通知我可以出去时,我顺带把几只死老鼠一并拎了出去:“好生安葬它们.”
仆人一脸惊惧地倒退一步。
顾卿亲自来接宋妍回去了,太子心情不是很好,砸了半个书房。
我写了封信给顾卿,并送了幅商序的画。
商序留给我的画不多,全部被和太傅府一起烧了,我统共抢出来三幅,有一幅上面画着几根青竹,寥寥几根,似乎还未完成。
旁边写着“赠顾兄”。
顾卿回信给我:“如你所愿.”
那幅画也被送了回来,不过上面变成了一片竹林,飒飒秋风穿林打叶,青竹秀逸坚挺,长青不败。
宫里似乎出了事,皇后专权强势,不仅插手朝事,更是纵容母族欺压百姓,搜刮民脂。
坊间戏言,这不是宋朝,而是元朝。
皇后姓元。
元家势大已成定局,根系四通八达,随意哪个城里,总有个元系官员占着官职。
她把皇上新得的嫔妃绞杀在了龙床上,皇上震怒。
泥捏的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他是一国天子。
他要废后,可朝臣不同意,转而让摄政王彻查元家,几番动作下来,元家士气大伤,元国公寻了皇后好几次,让她收敛点性子。
可朝局越演越烈。
皇后不打算向皇上屈服,反而转头拉拢摄政王,她拿了边疆十万军马做诚意,让顾卿转投她营。
这事,还是太子兴致好时透露给我的,他觉得我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孺,向我说起这事时,
见我一脸迷茫,不由得意地擒住我的脸捏了捏:“你一介女子,又怎懂朝堂之事.”
宋妍怀胎八月时,听闻从台阶上不小心摔下去,肚子生生压在了地上,流了一滩子血后早产了。
孩子刚生下便没了,听闻还是个男婴。
太子震怒,因为宋妍是在皇后那里摔的,听闻身子下的血把衣裙都润湿了,才有人发现她摔倒了。
而皇后去了其他地方,不在殿里。
太子让我去皇后那里打探消息。
我去时正好在宫门口遇到一同进宫的顾卿,他是去接宋妍回府。
“这孩子……”
“可惜了.”顾卿轻叹一口气,眼里却无半分悲痛,“孩子仍会有,太子妃无须觉得痛心.”
本在宫里谈论这番话时,须得谨慎再谨慎,可我一路走来,却见内侍宫女都躲得远远的,心里大感震惊。
顾卿什么时候权势大到这种地步了?
“沈小姐,商序曾在我面前炫耀,他说他寻到了天下最好的女子做妻。
那你呢?”
我脚步一顿,心口苦涩蔓延:“我也是,嫁予了天下最好的男子为妻.”
宫变前,我已经开始着手绣嫁衣,一针一线,都是我亲自缝上去的,娘亲说,穿着自己缝的嫁衣嫁给意中人,那婚姻也能美美满满。
我被皇后抓走时,嫁衣上的龙凤只剩下眼睛未点,后来,估摸着也被烧光了吧。
那晚商序刚放榜,被好友叫出去喝酒了,我也不知他回来时,看到沈府成了一片火海是何心境。
我以为阖府都没了,商序还在,那也是一丝侥幸。
可那傻子,竟主动送上门,求皇后放过我。
我被投入妓院,他便散尽家财,求了不知多少人,来包了我。
我们在妓院成了亲,入了洞房。
太子说得不对,我只有过商序一个,在他死之前,都是只有他。
可我进太子府前,皇后喂的那碗绝子汤却因缘巧合下打掉了我和商序的孩子。
“商序会和我炫耀你待他如何地好,又如何捉弄他,调换了他的课业,害他在学堂上差点出丑。
他说你为他洗手作羹汤,做得不好,但不能说你半个不字,你会逼着他吃完那些食物.”
我想起过往的一切,笑眯了眼:“他那个傻子,从不生气.”
“我看过你给他偷换的课业,那是沈小姐的画吧?几只肥兔,
憨态可掬,还有那些个食物,我也尝过,商序咽不下去,特意逼我一起分担,果真是……”顾卿笑着摇摇头。
我微怔,从未听到旁人嘴里说起我的商序,我恨不得再多了解一点私底下的他。
“商序进宫前,曾将你托付给我,是我未尽到责。
辜负了他.”
我眼底暗红,声音如刀锯:“不怪王爷,我还要谢谢王爷,将我送到了太子身边.”
幼时,我在宫宴上耐不住性子,跑到了花园里,那时恰巧碰到了太子,他拉着我的手问我怎样才消气?
我一脸莫名,好声好气和他说他认错人了。
果然,他左右看了我一下后甩开我的手,丢下一句:“长得不如妍妍.”随后便走了。
我小孩子心性,气了半天,娘亲说我长得十足讨喜,怎么到这个小公子眼里就不如人了呢。
那时我还不知道妍妍是谁,可后来我知道了。
那是太子求而不得的庶妹。
商序死后,我给自己画了幅画像,婉拒了他要接我出去的想法,托他想办法送到太子面前。
果然,我赌对了。
这些时间里,太子将我放在后院肆意折磨,可我也在他母后的心上扎下了一根针,现在这根针快要变成一把刀了。
皇后见我们一起过来,眉头紧拧,狐疑地扫了我们一眼。
顾卿把人接走后,她让我留下来询问我们的关系。
“奴婢与摄政王只是偶遇,娘娘可去寻宫女探问一番.”
她招招手,让严嬷嬷出去查明,很快就得来结果,我和顾卿真是偶遇,且一路未搭话。
皇后舒展紧皱的眉头:“宋妍的孩子掉了,太子府上还有其他侍妾,她们都可以怀上太子的孩子.”
那三个美人吗?早就被太子打发到其他院子里自生自灭了。
我面色犹豫,把事情说了出来,皇后恼恨地一拍桌子,怒骂:“贱 人!”也不知是骂宋妍还是我。
她给了我一瓶媚药,让我下在太子的膳食里。
事成之后,她愿意把商序的遗骨给我,算作甜头。
我激动地捏紧药瓶,叩首。
5
太子从未想过他的母后要用这个下三滥的招数逼迫他诞下子嗣。
为防麻烦,我干脆把那三个美人和太子一并下了药,关在了一起。
太子醒来后,大发雷霆,把三个美人都要送走,可严嬷嬷来得正是时候,她把人都接进了宫,就等着谁怀上子嗣后留下来。
宋妍送了封断绝书来,太子逼我把人再接到府上。
我去时,顾卿已经将宋妍安置在了软轿上。
“劳烦太子妃开解王妃了.”他朝我交代着宋妍的身体状况,可眼里的薄凉讥讽几乎溢于言表。
宋妍觉得是我没看住太子,让他与其他女子有了伦理。
我从未听说过如此荒谬的理论,让一个正妻替情敌看住夫君?
她真是疯子。
太子为了让她回心转意,事事依着她。
为了惩罚我,宋妍提议让我脱光后,拿佛香烫我的身子。
太子踌躇一瞬便同意了。
每烫一个疤,我就数一遍,直到烫了七十九个,宋妍见我面无表情,觉得甚是无趣,挥挥手放过了我。
晚上,太子过来时,见到我身上的香疤,眼里闪过一丝莫名,让人寻了大夫过来。
可大夫到了门口,他又赶人家走。
宋妍烫的地方都是不便示于人前的胸口,大腿内侧等,她就是让我看不了大夫,去不了这疤,她要让太子厌弃我。
若是可以,我觉得她更想要毁了我这张脸。
他们两个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互相折磨,又转瞬和好。
太子几次醉酒宿在我这里,那个时候,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那张和商序相差无几的脸。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他的脸上多了一粒痣,很小,但商序没有,他的脸上很是光洁。
我想趁着酒醉剥下他的脸皮,可抖了半天的手,只是划开了一道拇指长的痕迹。
太子醒来时,以为自己喝醉后磕到了哪里,所以才受的伤。
我帮他们向皇后那里隐瞒着实情,幕僚上门想议事,我替太子阻了回去。
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慰藉品,替代物,如今正主来了,我就得乖乖巧巧地让开去。
他看不起我,所以从不设防我,哪怕书房里的布兵图丢了,他也只会去查那些依附他的官员,有谁背叛了他。
顾卿逼宫的时候,宋妍刚巧又怀上了。
太子被连夜召进宫里,临走时,他将阖府的兵力全部调给了宋妍。
士兵撞门时,死了好几个人,可他们还是抓住了我和宋妍。
我们一起被带进了宫。
夜色黑暗,金銮殿灯火通明,亮白如昼。
顾卿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宋妍被推倒在地上,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上头的人。
皇后鬓发散乱,她把太子护在身后,满殿朝员面色肃穆,却不见皇上。
“顾卿,你疯了吗?那是你一个贱奴可以坐的位置吗?还不快滚下来!”皇后指着顾卿咒骂。
“就算皇上去了,那也是太子顺位!你何德何能!”她推搡着太子上前,但太子却像被钉在原地一样,面上只剩惊恐。
“皇上不是被你毒死的吗?宋徵?你问他敢不敢上前来坐这个位置.”
皇上被皇后毒死了?
我惊异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顾卿,宋妍也是宋家人,难道你不顾自己的妻子,要残害她的母族吗?”
宋妍仿佛明白了局势,她惨白着脸,战战兢兢地爬起来:
“夫君,你不是最爱我吗?这皇位让给哥哥坐可好?我以后肯定对你一心一意,孩子没了,我们还会有.”
“沈鸢,你是否愿意当我的皇后?”顾卿从龙椅上走下来,朝我伸出手。
太子面色含霜:“贱 人!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沈鸢!你也配!别忘了你父母和商序!”皇后狰狞着脸,想甩我一巴掌,被我先发制人打趴在地上。
“皇后说得有理,我不配,可宋妍就配吗?她与自己兄长暗度陈仓,做了这天底下最令人唾弃的事,肚子里现在还揣着另一个种。
你们宋家,还真是一窝疯子!”
举朝震惊。
太子见事情被我戳破,恼羞成怒,居然从押着他的侍卫腰间抽出剑来,直指我胸口。
“你闭嘴!程言,我就该早些杀了你,容忍你活到现在是我最大的失败.”
“程言?宋徵,你没听你母后说的吗?我叫沈鸢,是前朝新科状元商序之妻。
你母后爱而不得,把我父母凌辱至死,又拿商序逼迫我,把我送进了妓院。
商序正是死在了剐刑之下,三千六百刀,我一刀都未落下,全部看在了眼里。
而你,也是爱而不得,把我囚在身边,作为一个替代品,你们娘俩还真是随了根,可悲又可恨.”
“沈鸢,你若还想拿回你父母和商序的遗骨,那就杀了顾卿!”皇后不顾太子的癫魔,想要继续操控我。
我接过剑,反手捅进太子胸腔。
宋徵错愕,眼神哀伤又绝望,似是不理解,又似解脱。
我不去看他的脸,把剑拔了出来,宋妍扑过去抱住他,想捂住那个流血的伤口,却无能为力。
“皇后,不若你看看你的寝殿.”
东南角的方向,火光冲天,燎亮了那片天。
我一直知道父母和商序的遗骨在宫里,却不知在哪里,直到顾卿告诉我,在皇后的床榻下。
那下面有间暗室,里头吊着父亲和商序的骨架,可娘亲的,早就被她磨成灰压在了城门青石板下。
顾卿只能把青石板下的泥土都挖给我,让我给娘亲入葬。
皇后的暗室布置了特殊的机关,若是强行进入,那进入的人也会当场毙命,索性我放把火烧了,至少不能再把他们的遗骨留在皇后的手里。
“沈郎!”皇后急切地想扑出去,被我踹翻在地。
“你也配喊父亲!元氏!”
“你母亲只是个卖豆腐的,身份卑贱,沈郎清风霁月,文采精绝,自当配最好的。
我不过是在拯救他!”
真是好笑,往前推三百年,宋家也不过是个卖油郎,而元族,也不过是庸庸碌碌的商贩,不得其名。
世人赋予你名声,又拿名声牵累你。
错的真是我父母吗?不过是这世俗的枷锁,皇权的压榨。
“我母亲没错,过了今日,你连一个豆腐女都不如,元氏,你自恃身份,以此谈爱,
可你爱的也不过是我父亲的身份而已,你拿沈家锦上添花,却也得看我父亲愿不愿意。
若在你眼里,权势就是一切,那我是不是现在也可以将你贬落尘埃.”
皇后趴伏在地上低声呢喃着:“沈郎.”我说的一切好似都未进她的耳。
我拒绝了顾卿的封后,他能蛰伏这么久,心思坚固,绝对堪配帝王。
顾卿对我的印象全部来自于商序,而我对他的判断,却来自于每次和他的接触。
他会是个好帝王,但绝不会是一个好夫君。
元氏一族被诛,先皇后的寝殿被围了起来,建了座占星塔,父亲和商序的牌位就在里面,我把娘亲的牌位也送了进去。
顾卿说,那里就是我的家。
我住了进去,把占星塔封了起来,此后五年再未踏出一步。
五年里,顾卿得了空便会在塔外瞻望。
我故作不知,从未有半点回应。
直到五年后,新后册封,我才打开了占星塔。
我出了宫,去寻商序口中的山川河流,去看他曾许诺带我去看的无垠草原。
【全文完】
来源:向阳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