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成亲二十年,他从未纳过妾室,也没在外养外室,烟花之地更是很少涉足。
我的夫君威远侯赵颂悄,那可是京城人人都称颂的好夫君。
成亲二十年,他从未纳过妾室,也没在外养外室,烟花之地更是很少涉足。
哪怕唯一的嫡子不幸去世,他也只是过继了借住在府中的故交之子,后院并未再添其他女人。
然而,没人知道,他的真爱根本不是我。
前世,我死前只能吃冷食,穿单薄衣衫,死后还被人用糠塞住了口。
他赵颂悄就是要让我到了阎王殿都有冤难诉。
不过,我重生了,回到了儿子还没死之前。
今日大雪,室外寒气如刀,割在脸上生疼。
室内也弥漫着冰霜冷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把她带上来!”我冷冷下令。
素娘被两个粗壮丫鬟压着,跪在我面前。
她那皎白面庞满是不忿,眼中闪着倔强的光。
我看着从她房内搜出的药粉,冷声道:“下毒证据都在这儿了,你还有何话说?”素娘张了张嘴,刚要辩解。
我立刻沉下脸,大声吼道:“拉下去打!”沉闷棍击声响起,一下又一下打在素娘身上。
即便她被破布塞嘴,凄厉呻吟声仍不时溢出。
三十棍后,皮开肉绽的素娘像破布般被扔到我面前。
她头发散乱,衣服破破烂烂,血迹斑斑。
“拿下她嘴里的布。”
我示意水苏。
对上素娘眸中的恨意,我问道:“说吧,到底谁指使你的?”素娘梗着脖子,咬着牙:“奴婢冤枉,没给夫人下毒。”
我冷笑:“哦?那这药粉怎么回事?”素娘急忙解释:“那不是毒药,是奴婢调理身子用的。”
我心里清楚,她硬撑着不肯认罪,是在等赵颂悄来保她。
可惜,她等不到了。
我看着药粉,眼神冰冷。
在素娘惊惧目光下,我让人用酒化开药粉。
端起那碗药粉,我冷冷道:“既是调理身体的药粉,怎可浪费?”毕竟前世,这药粉一点点掺进我饮食,让我日渐虚弱,卧床不起。
现在,便宜她了。
我走到素娘面前,捏住她下巴,把药粉灌进她喉咙。
素娘挣扎着,可已来不及。
拖走软倒在地的素娘,我安然坐到融融炭火旁。
温暖炭火噼里啪啦响,火星偶尔溅出。
“夫人,这炭火真暖和。”
水苏轻声说。
“是啊,可这宅院的秘密,又有谁能看透。”
我轻叹。
不多时,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
那脚步声急促慌乱,在寂静院落格外清晰。
赵颂悄终于来了。
他身姿挺拔,猿背蜂腰,英武不凡。
年近不惑,岁月只给他添了几分稳重。
他焦灼环顾院落,眼神急切,似在找什么。
没看到想救的人,他略一沉吟,快步走到我面前。
“夫人,我听下人说素娘给你下毒?”赵颂悄急切问道。
「是不是弄错了?」我神色从容,慢条斯理地端起精致的茶杯,轻嗅茶香后,才悠悠抿了一口,这才缓缓说道:「侯爷也觉得此事不可能?」他忙不迭地点头,脸上堆满讨好的笑,谄媚道:「夫人,素娘那丫头向来温顺乖巧,怎会做出这等事来。」
我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素娘从十四岁起就在我身边,名义上是奴婢,实则和小姐无异。
我待她如亲妹妹,好吃好喝供着,可没想到,竟养出了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赵颂悄眉心猛地一跳,眼神瞬间慌乱,忙问:「她人呢?」我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打完就送官府了。」
赵颂悄霍然起身,满脸焦急,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汗珠,双手不自觉握紧:「夫人,这种后院阴私之事,怎能让官府知晓?传出去对侯府声名可是大大有损啊!」我在他身后悠悠开口:「事关妾身性命,我已告知长兄了。
他是大理寺卿,定会彻查此事。」
他脚步一顿,身体微微一僵。
我又接着安抚道:「侯爷放心,长兄定会守口如瓶。」
赵颂悄转身回来坐下,无奈叹气:「夫人此举实在莽撞了。」
他刚要开口说服我把素娘从官府接回来,我便唤水苏:「水苏,备午膳。」
不一会儿,丰盛的午膳摆满桌子,肉食香气与酒水醇香弥漫开来。
赵颂悄眼睛一亮,惊喜道:「夫人今日怎的没管束我饮食?这桌上的肉食酒水可是为我准备的?」我目光微凝,平静道:「之前是为侯爷身体着想,让您吃得素淡。
以后,不必如此了。」
酒足饭饱后,赵颂悄脸上带着急切,匆匆起身,连礼节性寒暄都顾不上,抬脚就走。
我心里明白,他还存着侥幸,想去官府疏通关系救素娘。
毕竟,那可是他心上人薛金枝的表妹,寒玉山庄表小姐,忍辱负重来我这当婢女,可不止是探听消息,她真正想要的,是我的命。
我把一青一白两支玉葫芦交到水苏手上,郑重道:「青色这支,像今日一样,下在侯爷每日饮食中。」
水苏点头,我又说:「白色这支,掺进玉叶楼夜里燃的香里。」
听到「玉叶楼」三个字,水苏原本平静的眼眸泛起一丝波澜,他沉默片刻,沉声应道:「是。」
便退了下去。
其实,别说水苏惊讶,我也是到临死前才知晓真相。
那个一直借住在侯府,平日安分守己的薛金枝,才是赵颂悄放在心尖上的人。
只可惜,他们相爱恨晚。
他们相识时,我和赵颂悄已生下儿子赵昱。
为掩人耳目,薛金枝假称是姚谦的外室,实则和赵颂悄过着郎情妾意的日子。
姚谦身为赵颂悄的下属,又与薛金枝是同门师兄妹,自然会帮他们遮掩那些丑事。
后来姚谦获罪,被救下的薛金枝母子竟以故交之名住进了威远侯府。
他们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地暗通款曲,那情意绵绵的模样,真是让人作呕。
后来,薛金枝的野心愈发膨胀。
她怨恨我占着侯夫人的位子,又对我儿子的世子之位虎视眈眈。
于是,她和赵颂悄设下恶毒计谋,害死了我儿子赵昱,接着又将我害死。
我回了趟宋府,和老爷子在书房里聊了好半天。
回来时,还带了几个面生的下人。
我刚在椅子上坐下,清泉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禀报:“夫人,侯爷去官府了。”
我急忙问道:“见到素娘了吗?”清泉垂眸,声音低低地说:“见到了。
玉叶楼的薛娘子都哭一下午了,那哭声传得老远呢。”
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我冷哼一声,眼中满是恨意:“她也知道心疼?她前世对我下手的时候,可没见她有半点心软。”
想起往事,我悲愤不已:“她和赵颂悄害死了昱儿,还让素娘给我下毒。
对外就说我是丧子后悲痛过度,病体缠身。”
我越说越激动:“她一点点地把我的人都弄走,把我的管家权都架空了。
到最后,我没人可用,没人可依,只能像个没尊严的可怜虫一样蜷缩在那又脏又破的柴房里,连脏东西都没人收拾。”
我眼眶泛红,声音颤抖:“堂堂侯府夫人,吃不饱,穿不暖,活得连大街上的乞丐都不如,谁能信啊?”我咬牙切齿地说:“最可恨的就是赵颂悄。
他求娶我时,还向世人承诺,这辈子只我一个妻子,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我满脸嘲讽:“可才过两年,他就遇上了所谓的真爱。
他既不想丢了坚贞信义的好名声,又不肯和我和离,失去我父兄的助力。”
我握紧拳头:“只好等有了新出路,就狠心地害了我们母子。
真是好算计啊。
现在才开始哭,早着呢。”
我眼神坚定,下令道:“传信给姚瑜凌,就说赵颂悄欺辱他母亲,他母亲苦得很,等着他去救。”
清泉点头:“是,夫人。”
我冷笑一声:“赵颂悄和薛金枝打着真爱的幌子勾搭在一起,到底还是怕他们儿子姚瑜凌。”
我接着说:“他们不想让他面对别人的非议。
一个奸生子的身份,能毁了他的未来。”
“他们俩只要私下给他把障碍都扫清,他就能风风光光地继承威远侯府。”
我想起前世,感慨道,“前世就是这样。”
我眼神带着一丝期待:“姚瑜凌过继后,进了祠堂上了族谱,改姓赵,还光明正大地喊赵颂悄父亲。
所以,他长到十五岁,还以为自己真是姚谦的亲生儿子。”
“这次,我倒要看看,他们费心隐瞒的奸情被亲生儿子撞破,薛金枝该怎么解释?”姚瑜凌被赵颂悄教养得正直明达,面对周遭那些腌臜事时,内心的挣扎可想而知。
他该如何自处,又要怎样坚守心中的正道?这一日,玉叶楼的小厨房格外忙碌,灶火噼里啪啦地烧了整整一夜的水。
赵颂悄面色铁青,双腿发软,脚步踉跄地站在早朝的马车旁。
他双手紧紧抓住车辕,指节都泛了白,费了好大劲才勉强迈上车。
“老爷,您……”车夫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走吧。”
赵颂悄有气无力地说道,马车缓缓驶走。
他走后,我便打算去陪嫁的庄子。
我唤来清泉,认真说道:“清泉,你带上二十个精锐的手下。”
清泉立刻抱拳,眼神坚定:“夫人放心,我记下了。”
我接着叮嘱:“你们沿途去接应世子。
要快马简行,把行迹隐没好,千万不能惊动旁人。
切记!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这封信亲手交到昱儿手里。”
清泉是昱儿的长随,和昱儿感情深厚,向来十分忠心。
他听我如此郑重,神情严肃起来,坚定回应:“属下定不负夫人所托。”
清泉带着人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可心口却像被尖锐的利器刺中,一阵剧痛袭来。
前世的情景如噩梦般在我脑海中浮现。
我喃喃自语:“二十三日之后,在腊八节的深夜,昱儿就会永远地离开……”那一日,他与太子一行查案归来,在野外扎营。
突然,有人炸开了河上的薄冰,停滞一冬的河水如猛兽般汹涌而至,营地瞬间被淹没,无一人幸存。
后来,素娘得意洋洋地向我炫耀:“炸河的是我们寒玉山庄的人。”
我愤怒地质问:“你们为何如此狠心?”素娘却满不在乎地说:“寒玉山庄要用太子的血、用你昱儿的尸骨,铸成通天的阶梯,彻底倒戈向韬光养晦的七皇子。”
这一笔血债,也是赵颂悄的投名状。
明明最开始,是他先把昱儿送去东宫,做了太子的伴读。
太子去江南探查贪墨案时,也是他极力推荐昱儿随行。
我咬牙切齿地想:“你看,世人称颂的赵颂悄,分明是一个黑心人。”
满腔恨意充斥着胸口,我的眼中浸出血色。
我对着手下喊道:“去官府说一声,不必在意死活,严刑吧!”没过多久,赵颂悄又急匆匆地赶到我的院落。
他喘着粗气,大声问道:“夫人,可是你让官府对素娘严刑拷打?”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他愤怒地一拍桌子,满脸怒容地吼道:“夫人,你怎可如此恶毒?素娘还是个孩子,就算她一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把她赶出府去也就是了,何必要下此狠手!”许是此前已经见识过了他的狠毒模样,他此刻说的这些话,并未让我失去平静。
我反倒冷冷地刺了他一句:“赵颂悄,你早些年也是掌过兵的人。
我且问你,若是有下属要害你性命,你会轻易放过他吗?”赵颂悄明显一愣,显然没想到素来好说话的我会是这种态度。
他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猛地将手中茶盏一撂,茶盏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言语中满是刺骨的恶意:「侯爷,你来晚了。」
赵颂悄眉头一皱,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我冷笑一声,接着道:「一碗药粉下肚,素娘呕血不止。
她熬刑不过,已经被一张薄席裹着扔去了乱葬岗。」
「什么?」赵颂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夫人」也不叫了,直接怒喝道:「宋芸瑶,你简直不可理喻!」我看着他脚步略显虚浮,身子微微摇晃,心中暗自冷笑。
这才哪儿到哪儿,我合该让他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可理喻。
前世今生,他能将薛金枝护得滴水不漏,不过是戏做得太好。
在外人眼里,他是深情夫君、威严父亲,谁能想到背后的勾当?我转头,对着从外面带回来的婆子和下人高声指挥:「威远侯府的后院安逸太久了,给我好好筛一筛。」
很快,赵颂悄的心腹,大管家赵祥被按在了我面前。
我扬起账本,冷冷问道:「赵管家,每月这几千两银子的支出,到底做了什么?」赵祥跪在地上,腰杆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回答:「夫人可以问侯爷。」
我怒极反笑:「看来大管家并不把我这个侯夫人放在眼里啊?」说着,我将账本狠狠扔到一旁,身子微微前倾,死死盯着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赵祥,我倒要问问你,」我眼中满是质问,一字一顿道,「你是不是觉着,以后这威远侯的位子,怎么都轮不到昱儿?所以才敢这么有恃无恐,是也不是?」赵祥原本耷拉着脑袋,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那惊恐的神情,就像见了鬼似的,迅速爬上脸颊,脸上的肉止不住地颤抖。
他下意识地转身,撒腿就跑。
刚跑出两步,就被人一脚踹到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我看着他狼狈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我听说啊,你那小孙子才刚满月呢,真是可怜哟。
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你觉得赵颂悄会不会来救你?」我转头对着旁边的人吩咐:「赵祥这狗东西,竟敢偷盗侯府财物。
你们去,把他一家老小都给我绑了,送去官府。
该打杀的,别留情面,直接办了!」赵祥惊恐地大喊:「夫人,饶命啊!」我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前世的场景如噩梦般浮现在我眼前。
那时,赵祥带着一帮人,将我从正院扔到柴房。
他捂着鼻子,满脸嫌弃地骂道:「什么腌臜东西,也配住在这里?快抬下去,别脏了主子的眼!」可他也曾感激涕零过。
他曾办砸赵颂悄交代的差事,被打得只剩半口气。
是我看他可怜,帮他求了情,救了他一命。
谁能想到,他所谓的报答,竟是如此绝情。
我咬牙切齿道:「赵祥,你恩将仇报,今日就是你的报应!」接下来几日,我让人把整个侯府仔仔细细梳理一遍。
赵颂悄的心腹们以为我会投鼠忌器,不敢对他们赶尽杀绝。
一个心腹壮着胆子道:「夫人,您还是顾念着侯爷的脸面吧。」
我冷哼一声:「我活不好,他们凭什么能过得舒坦?」玉叶楼里,灯火通明,有人匆匆来报:「夫人,信已连夜送出。」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戏,这才刚刚开始。」
出京办差的赵颂悄,刚收到那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便心急如焚。
他快马加鞭,一路尘土飞扬地赶了回来。
可命运弄人,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此时的威远侯府,已彻底落入我的掌心。
不过,有一处例外——玉叶楼。
那是赵颂悄特意为薛金枝挑选的地方。
它远离喧闹的后院,与外书房之间仅隔着一座雅致的花园。
只要轻轻关上花园门,玉叶楼便成了一方独立又静谧的小天地。
赵颂悄还派了心腹侍卫韩冲,像影子一样暗暗守在那里。
半个月后。
水苏低着头,目光躲闪,轻声说道:“夫人,侯爷近日练刀时,左臂老是麻木僵硬,视线也时常模糊不清。”
我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日子。
之前大夫曾严肃地叮嘱过,赵颂悄有中风的隐患,要清淡饮食,保持平和的心绪,还要节制房事。
可赵颂悄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我一心为他的身体着想,管束他的饮食,没想到却招来他的埋怨。
这半个多月来,吃了两年素淡饭菜的赵颂悄,如今是无肉不欢、无酒不饮。
每晚都沉醉在笙歌之中,尽情享受着欢愉。
想要他平静心绪,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且,我每顿饭都悄悄往他的饭菜里加了料。
就算他有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般折腾啊。
我缓缓开口问道:“三日后,可是腊八节了?”赵颂悄气冲冲地赶来,一进屋子就大发雷霆。
他怒气冲冲地走到花梨木桌子前,猛地一拍桌子,那声音震得人耳朵生疼。
多宝阁上的玉石摆件被震得稀里哗啦地掉下来,碎了一地。
我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冷冷问道:“那几千两银子的支出名目到底是什么?”赵颂悄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地甩着袖子,气冲冲地走了。
隔天,便传来赵祥死在狱中的消息。
不久后,昱儿也有信传来。
我托兄长寻来的高手已和他接上了头,正隐在暗处。
清泉把带去的精锐都分散出去,时刻查探着周围的动静。
我在信里问了昱儿一个问题,他很快给了我答复:“儿自有凌云之志,无须靠祖宗蒙荫。”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赵颂悄既然敢打碎我们娘俩的饭碗,还想取我们的性命。
那也别怪我砸烂他的锅,毁了他威远侯府的根基。
我儿的东西,自然不能便宜了别人。
我转头问手下:“派去的人,可到了姚瑜凌身边?”手下肯定地回答:“已经到了,夫人。”
我缓缓合上眼,说道:“再过三日,把口信传给他,务必让他在腊月初八之前回来。”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与赵颂悄相处的种种过往。
玉叶楼里,一场激烈的争吵爆发了。
姚瑜凌气红了眼,满脸愤怒地吼道:“薛金枝,你是不是为了我的前程,受了赵颂悄的胁迫!”他真以为薛金枝是为了他的前程才这般。
此刻,赵颂悄光着身子,被姚瑜凌用刀狠狠抵在墙角。
赵颂悄满脸惊恐,声音颤抖:“瑜凌,你这是干什么!”薛金枝哭着,迅速挡在赵颂悄面前,喊道:“瑜凌,别冲动!”她满脸是泪,声音急切,带着哭腔喊道:“瑜凌,你先把刀放下呀,我有话和你说呢!”薛金枝无奈至极,最终说出了事实真相。
她一边抽泣,一边缓缓开口:“瑜凌,赵颂悄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她接着又说道:“我和他才是真心相爱。
当年我这个江湖侠女,与少年英侯赵颂悄一见倾心。
可这俗世规矩太多,我们根本没法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我们瞒着你,就是希望你能在岁月静好的日子里,长成一个磊落坦荡的少年。
我们会给你挣出一个好前程的。”
姚瑜凌确实被他们教养得极好。
平日里,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护着他,他没接触过阴谋诡计,也没见过黑暗的事。
他就像那冰雪般明净的少年,可如今却突然掉进了阴晦无光的污淖里。
他痛苦万分,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大声吼道:“我才不信,这肯定是你们编出来的谎话!”越是临近腊八节,我的心就越揪得紧,焦躁不安的情绪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对丫鬟说:“虽说我知道昱儿早有防备,可我这心啊,就是静不下来,突突地跳个不停,就像只受惊的小鹿。
我恨不得马上把昱儿护在身边,不让他受一点伤害。”
赵颂悄灰溜溜地离开后,姚瑜凌走到薛金枝身边,眉头微皱,轻声劝道:“薛夫人,如今局势复杂得很,您还是早点离开吧。”
薛金枝双手紧握成拳,眼中满是决绝:“我憋闷了快二十年,如今希望就在眼前,我怎么会轻易放弃?”她顿了顿,拉过姚瑜凌的手,认真地说:“姚公子,您会成为威远侯府的主人。
不管是昱儿还是我,最后都会像灰尘一样消失,挡不住他们为您铺的富贵权势之路。”
姚瑜凌向来对赵颂悄的亲近讨好不怎么理会。
此刻,他沉默着,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没对薛金枝说出恶语。
他微微叹了口气,静静地站到了她身边。
像往常一样,我让丫鬟准备好衣物和钱财,对派去的人说:“去问问姚瑜凌,看他有没有难处。”
派去的人回来后,学起姚瑜凌的话:“夫人关心,瑜凌感激。
我一切都好。”
他这次垂下头,声音客气又疏离。
我听后,心中暗自感慨:“他不愧是赵颂悄最看好的儿子,真是个如冰壶秋月般的少年郎。”
我整日都在担心昱儿,夜里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自言自语:“那些叛徒藏得那么深,昱儿能发现吗?”又念叨着:“人心难测,昱儿可别被坏人骗了。”
我害怕坏人诡计多端,昱儿应付不过来。
每一个念头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让我根本睡不着。
梦里,斑驳的血色弥漫开来,支离破碎的昱儿无望地躺在水草淤泥中,死不瞑目。
我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衫。
我把脸埋在掌心,泪水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流下来。
我颤抖着声音,自言自语:“我真的是太害怕了!”“我怕啊,怕自己又会落到那生不如死的境地,像烂肉一样没尊严地活着。”
我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声音微微颤抖着。
“夫人?”纱帐外传来水苏轻柔的问询声。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强装从容道:“明日去账上支一万两银子,以昱儿的名义施粥捐衣。”
“夫人,这样做……”水苏欲言又止。
“我要信昱儿,更要信自己。”
我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接着道:“即便真输了,赵颂悄也别想好过。
玉葫芦里剩下的剂量,腊八那日给赵颂悄和薛金枝安排上,别浪费。”
“是,夫人。”
水苏恭恭敬敬地躬身退下。
我端坐堂前,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青天似被泼了墨,天色渐渐晦暗。
“这天,变得可真快。”
我轻声叹息。
日暮西山,寒星将起。
望着窗外,凄凉之感涌上心头。
这时,下人匆匆来报:“夫人,赵颂悄进了玉叶楼。”
“今日这夜,真冷啊。”
我喟叹一声,顿了顿,喃喃道:“比人心还冷。”
终于到了腊月初八,这是我前世痛苦的开端。
亥时钟声敲响,夜色如浓稠的墨汁,笼罩着威远侯府。
我身着华丽锦袍,带着一群下人,浩浩荡荡地向外书房走去。
一路上,下人的脚步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水苏,加快些。”
我催促道。
“是,夫人。”
水苏身姿矫健地冲到守门小厮面前,双手叉腰,厉声喝道:“侯爷呢?快说!”小厮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一软,扑通跪地,身体抖如筛糠。
他低着头,嘴唇嗫嚅着,却只一个劲儿磕头,额头撞地声在夜里格外刺耳。
“这小厮,怎么说不出话来!”水苏着急道。
没过一会儿,一个小下人慌慌张张跑来,气喘吁吁禀报:“夫人,在书房外小花园发现昏迷的韩冲侍卫!”“什么?”众人惊呼,脸上满是担忧。
有人小声嘀咕:“侯爷不会出事了吧?”但都不敢声张,赶紧打着灯笼,在侯府四处寻人。
“夫人,是否去玉叶楼内寻侯爷?”有人小心翼翼问我。
我站在原地,眉头紧皱,心中思索。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遇到了夜归的姚瑜凌。
“水苏,再等一刻,若还寻不到侯爷,就撞破玉叶楼的门!”我吩咐道。
水苏不经意往门外看了一眼,回头对我轻轻点头,眼神似传递着信息。
“侯爷近日事务繁忙,许是还未归府。
你们都下去吧,冬日天寒,早些歇息。”
我心中微微一松,说道。
等下人们退去,我和水苏刚要转身,突然,几个高手从暗处闪出,身法鬼魅,瞬间到了我们面前。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我惊喝道。
还没等我们反应,就被带到了玉叶楼一角。
我躲在暗处,眼睛紧盯着玉叶楼,心中期待棋局走向期望的终点。
不一会儿,姚瑜凌怒气冲冲走到窗户前,双手用力拍打窗户,声音如响雷在寂静夜里炸开。
“开门!快开门!”姚瑜凌喊道。
屋内传来一阵慌乱声,像是有人匆忙起身,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
紧接着,赵颂悄慌慌张张地从屋内冲了出来,他衣衫凌乱,头发也有些散乱,脚步踉跄得像踩在棉花上,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刚冲到结冰的青石路上,他一脚没踩稳,“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那声音沉闷得让人心惊。
他在地上挣扎着,双手徒劳地抓着地面,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屋内的薛金枝焦急地喊道:“颂悄,你怎么样了?”声音里满是慌乱和担忧。
姚瑜凌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快步走到赵颂悄身边,一把将他背了起来。
他身姿矫健,几个起落便越过了大门,将赵颂悄放在了外书房的花园里。
姚瑜凌走后,我静静地走到赵颂悄面前。
只见他面容扭曲,嘴角还挂着涎水,模样狼狈至极。
我冷冷地看着他,对水苏说道:“扒开他的嘴。”
然后亲手又给他灌了一次药。
此时,天空中飘起了雪花,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要掩盖树下的不堪。
我裹紧身上的裘衣,寒意透骨,却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雪花落在肩头。
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侯府里的粗使婆子们就来到了卧室门口。
她们轻轻拍着门,一个婆子小声说道:“快开门,看看侯爷怎么样了。”
声音轻柔又急切。
门打开后,她们小心翼翼地将冻僵的赵颂悄抬进卧室,放在温暖的床上。
太医很快赶了过来,背着药箱,脚步匆匆。
我站在床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手臂不由自主地抖动着。
强忍着内心的紧张,声音还是颤抖着问道:“太医,侯爷他怎么样了?”太医坐在床边,伸出干枯的手指搭在赵颂悄的手腕上,眉头越皱越紧,神情十分凝重。
半晌,他缓缓开口:“侯爷受了惊吓,又冻了一夜,情况怕是不好……”整个院落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抽噎声卡在嗓子眼,挤出一句:“受了惊吓?”张太医和他的小徒弟低着头,小徒弟小声嘀咕:“夫人,师父医术高明,不会诊错的。”
张太医神色平静,缓缓说道:“在下帮侯爷扎针,侯爷清醒倒容易,只是之后行动不便,口齿也不清,夫人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着急地拉住张太医,大声问道:“张太医,侯爷既没有妾室通房,也从不涉足那些地方,怎么会受惊吓成这样……你是不是诊错了?”张太医见惯了高门里的事儿,依旧平静地说:“夫人,我诊脉断不会错。”
整个京师谁不知道威远侯府伉俪情深,夫妻和睦,如今这样的结果,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侯府里气氛怪异,侯夫人整日忙着为世子施粥捐衣,吃斋念佛祈福。
可那平日里深情款款的侯爷,却因为受惊吓中风偏瘫了,这事儿就像个天大的笑话。
我听到消息,整个人怔然呆住,仿佛被雷劈中,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我拉着张太医,急切地说:“张太医,你再仔细看看,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张太医神色凝重,拿起细长的银针,手法娴熟地几针下去。
片刻间,赵颂悄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
嘿,他真的醒了!可当他艰难地看清自己如今这副惨样,眼睛瞬间瞪得如铜铃般大。
手脚不受控制地疯狂挣扎抖动,整个人的惊慌都写在了脸上。
他口歪脸斜,嘴巴一张一合,嘴角还不断流出涎水。
“这……这到底咋回事……”他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我赶忙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抚:“别急别急,慢慢儿的。”
等太医离开后,我深吸一口气,强装平静地看着他,缓缓说道:“赵颂悄,你中风了。”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瞬间在整个京师炸开了锅。
大家都知道威远侯赵颂悄中风了,还传出他是因为纵欲过度才落得这般下场。
同时,也都晓得侯夫人宋芸瑶正在满京师地抓狐狸精。
众人一边嗤笑,一边不住地感叹世事无常。
那些贵妇人更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哼,原本还以为赵颂悄是个痴心人呢。”
一位夫人满脸嘲讽地说道。
另一位夫人也跟着摇头叹息:“谁知竟是个道貌岸然的薄情汉。”
有一天,李夫人神神秘秘地拉住我,凑近我耳边说:“我家幼子在金吾卫任职,负责京师夜间的巡查警戒。
侯爷中风那一日,他可是准时归家的。
你呀,可得多留个心眼儿,说不定家里就藏着小狐狸精呢。”
我适时地拿出手帕,轻轻按住眼角,装作伤心欲绝地哭诉:“我对侯爷那可是掏心掏肺地信任,没想到他竟在我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儿,骗得我好苦哇!”贵妇人听了,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可还没等我揪出家里的“狐狸精”,京师就出了一件惊天大案——太子遇刺了!事发之时,威远侯世子赵昱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他眼睛一瞪,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护着太子一路拼杀。
“太子殿下,您跟紧我!”赵昱大声喊道。
最后,太子安然无恙地逃了出来,可赵昱却身中数刀,重伤昏迷。
太子风尘仆仆地赶回皇宫,直接跪在陛下膝下,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说道:“父皇,儿臣终于回来了。”
陛下听闻太子的遭遇,龙颜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反了反了!”太子详细讲述了贪墨案情后,陛下下令其他人严查。
他特意挑选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太医,匆匆说道:“快,去看看昱儿的伤势如何。”
随后,又把太子唤到跟前,严肃地说道:“你亲自去探查那刺杀一案。”
说完,便将生杀予夺的大权交到了太子手中,郑重地吐出四个字:“严惩不贷!”我心急如焚地赶回家中,一进家门,就看到太医正守在昱儿床边,仔细地为他看诊。
昱儿紧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那原本俊朗的脸庞,此刻因失血过多,白得近乎透明。
他的鼻息十分微弱,每一次呼吸都揪着我的心。
看到这一幕,我的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太医赶忙开口安慰我:“夫人不必太过担心,世子爷的伤都不在要害之处,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能恢复。”
我听了,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这时,一只手指轻轻拽住了我的衣袖。
我缓缓抬眸,对上了昱儿睁开的双眼。
他虚弱地弯起嘴角,轻声唤道:“娘!”接着,他又说道:“娘,你以后都不用害怕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那年轻而又坚毅的眉眼,喉咙发紧,艰涩地应了一声:“嗯,娘以后都不会害怕。”
我们一直都默契地没有谈及他的父亲。
直到有一天,昱儿能下床走动了。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厉害,低垂着眉目,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有些迷茫又带着一丝期待,开口问我:“母亲,我要不要去看看父亲?”我不假思索,语气干脆:“不必,让他先得意这两天。”
昱儿嘴角微微抽搐,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沉默半晌,轻声道:“也好。”
随后,他转身迈向太子派人来接他的马车。
太医如影随形,一路上眉头紧皱,时不时伸出手,谨慎地为他把脉。
侍从满脸关切,小心翼翼地捧出手炉,轻轻放到他手心,又轻柔地帮他披上大氅。
昱儿掀开帘子,目光温柔又带着担忧,看着我:“家中就辛苦母亲了。”
“放心去吧,你自己注意身体。”
我叮嘱道。
那刺杀案犹如一张大网,牵涉范围极广。
朝堂之上,人人都在陛下的雷霆之怒下,大气都不敢出。
“这案子里肯定有浑水摸鱼的人。”
我皱着眉头对昱儿说。
“母亲说得是,儿臣定会和太子殿下查明真相。”
昱儿坚定回应。
正因如此,昱儿身体还未痊愈,便被太子接到身边协同查案。
经过一番艰苦努力,他们抓到了妄图炸河的歹人。
“顺着这条线索,下一个目标就是寒玉山庄。”
太子眼神犀利地说。
“是,殿下,我们定要揪出幕后主使。”
昱儿抱拳回应。
很快,寒玉山庄被查封,里面的人全被抓了起来。
薛金枝和姚瑜凌求救无门,慌了神,跑到后院求见赵颂悄。
她们还不知道赵颂悄中风的事。
我第一次仔细打量薛金枝。
她站在我面前,身姿婀娜,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宛如一朵带刺的蔷薇,艳丽却又危险。
她大概没想到会有向我低头的这天,娇艳的眉眼有些僵硬,微微昂着头,带着一丝倔强,开口道:“妾身有事求见侯爷。”
我放下手中的茶,心中突然冒出个念头,想看薛金枝知道赵颂悄现状时的表情。
我微微一笑:“跟我来吧。”
我带她们去了赵颂悄的房间。
一进门,就看到两个粗使婆子按着满脸悲愤的赵颂悄,仔细清理床褥。
薛金枝脸色瞬间煞白,抢上前两步。
赵颂悄也看到了她,两人目光交汇。
赵颂悄挣扎着,手脚渐渐没了力气。
他飞快地扫了我一眼,眼中怒气如即将喷发的火山。
“哼,你倒是会看时机。”
我冷冷说道。
赵颂悄很快冷静下来,目光凝在薛金枝身上,久久注视着她的眼睛。
薛金枝似乎读懂了他眼中的隐忍,轻轻往后退了几步,低下头,眼泪像晶莹的露珠,从长长的睫毛下滑落。
她哽咽着,带着哭腔:“侯爷,瑜凌的师门遭劫了,您可有办法救救他们?”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瞧瞧赵颂悄如今这病恹恹的模样,能有什么能耐?泪水如决堤之水,止也止不住,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压抑的抽泣声。
赵颂悄躺在床上,气得双眼圆睁,眼眶都快裂开,嘴里发出急促的赫赫声。
我才懒得理他,目光转向一旁,只见姚瑜凌像只惊弓之鸟,满脸惶恐。
我缓缓开口,声音清冷:「侯爷摔倒那日,若能及时救治,何至于病成这副惨状?」薛金枝惊愕地抬起头,那表情就像见了鬼。
姚瑜凌更是面如死灰,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遗憾地叹息:「侯爷大雪之夜被扔到那少有人去的小花园,在冰天雪地里冻了整整一夜,差点就没了命。
病情延误,就是这么来的。」
失魂落魄的薛金枝被姚瑜凌搀扶着,脚步虚浮地走出房间。
赵颂悄挣扎着起身,恶狠狠地瞪着我,脸色比锅底还黑。
这时,水苏递来一杯热水,我想都没想,直接泼到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
赵颂悄脸上冒着热气,满是惊愕,挣扎也戛然而止。
薛金枝刚走出后院,扬起手,“啪”的一声,狠狠给了姚瑜凌一巴掌。
姚瑜凌噙着泪,咬着嘴唇,什么话也没说,转身飞奔出侯府。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的郁气,可那憋闷却如附骨之疽,丝毫未减。
瞧着薛金枝和赵颂悄之间的模样,他们眼角眉梢的情意与关切,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
我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赵颂悄往日的温情,想着想着,竟笑出了眼泪。
我们结发二十年,他的深情竟伪装了二十年。
就算不念夫妻情分,昱儿总是他亲生儿子啊,他怎么能如此心狠,要我们母子的命?满腔憋闷化作滔天恨意。
我冷着脸,对身边人下令:「七日内,让赵颂悄能开口说话。」
三日后,捕快上门求见。
带头的捕快拱手行礼:「夫人,我们抓到了寒玉山庄的余孽,藏在威远侯府,叫姚瑜凌。
有姚谦从前的政敌指认,他是姚谦的儿子。」
我皱了皱眉头,问道:「这和姚谦的外室有何关联?」捕快接着说:「姚谦获罪被贬后,隐姓埋名做了寒玉山庄的执事长老,和太子的刺杀案脱不了干系。
姚瑜凌受他牵连,他母亲,也就是姚谦的外室,也未能幸免。」
“我们此次上门,就是想请夫人交出姚瑜凌的母亲。”
为首的捕快双手抱臂,目光紧紧盯着我,语气强硬。
我刚要开口回应,就瞧见一瘸一拐的赵颂悄在韩冲的搀扶下,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那偏瘫中风的身躯,每挪动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
赵颂悄努力地挺直有些佝偻的身子,喘着粗气对捕快急切地说道:“官……官爷,再宽限些时日吧。”
捕快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赵颂悄,眼中满是不耐,冷冷地撂下一句:“给你三日的期限。”
赵颂悄歪着脸,冲着我声嘶力竭地喊道:“救……救姚瑜凌!”他的声音因为着急变得异常沙哑,喊出的词句也是断断续续。
我眉头瞬间紧皱,眼神冰冷得如同寒夜的霜雪。
我立刻示意身边的侍卫按住韩冲,然后手一扬,将那热气腾腾的茶直接泼向了赵颂悄的脸。
滚烫的茶水溅落在他的脸上,他的面皮霎时变得通红,像熟透的虾子。
他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更是抖动得厉害,连指尖都泛白了。
我快步上前,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糊上他犹有余温的脸颊,语气冷得如同隔夜的冰:“赵颂悄,原来你也会心疼儿子?”水苏站在我身边,轻声在我耳边说道:“夫人,何必如此麻烦?直接让他起不了床,再让捕快带走那母子俩,一了百了。”
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我要的不只是这些。
我看着远处,缓缓说道:“我还要顾念昱儿。
昱儿虽然知晓了赵颂悄另有子嗣,甚至为了他的世子之位,想要谋害我们母子的性命。
可十七年的父子亲情,哪能是一次的绝望就可以毫不犹豫舍弃的。”
水苏微微点头:“夫人考虑得周全,昱儿心地善良,得让他彻底看清赵颂悄的真面目。”
赵颂悄虽然偏瘫中风,但还是有几个心腹的。
很快,他就从心腹那里知晓了朝廷的动向,也知道了昱儿并无大碍,正在协同太子彻查刺杀一案。
我不知道他此刻心情如何,只见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现在的赵颂悄,根本就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救出姚瑜凌母子。
但为了薛金枝,也为了姚瑜凌,向来爱重脸面的他竟然拖着病体残躯一次次地找上了昱儿。
他理直气壮地对昱儿说道:“昱儿,救她和孩子!这是你的责任。”
昱儿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无奈,轻声说道:“父亲,此事牵扯重大,我也无能为力。”
赵颂悄却不依不饶:“你是世子,你一定有办法的。”
几次三番后,在同僚的议论嘲讽中,昱儿终是冷了脸,冷冷地说道:“父亲,你不要再逼我了,我已仁至义尽。”
昱儿神色冰冷,目光如霜,冷冷开口道:“威远侯既然坚称姚谦的外室是你的女人,他的儿子也是你的亲子,那就请拿出真凭实据来!”赵颂悄那副不要脸的模样愈发明显,连老侯爷的遗愿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像只无头苍蝇般四处翻找,把房间弄得一片狼藉,终于从一个陈旧的箱子里找出了与薛金枝当年亲手书写的婚书。
他紧紧攥着婚书,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嘴角微微上扬,陷入回忆,喃喃自语道:“当年,我们一本正经地将婚书禀了天地,在那昏昏青庐中,庄重地拜堂成亲。”
他又四处打听,好不容易找到了曾经的稳婆仆妇。
他满脸急切,双手紧紧拉着那些人,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你们快说说,这姚瑜凌就是我的亲子啊!”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惜大张旗鼓。
在牢狱外,他摆开了架势,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滴血认亲。
周围的人,有的发出嘲笑的声音,有的则冷眼相看,但他全当没看见。
他铁了心,一定要救出他们母子。
我见到昱儿的时候,他身上的大氅已经落满了洁白的雪,像披了一层银色的纱。
他的手冻得通红,不停地搓着。
我心疼极了,连忙坐到他身边,担忧地问:“赵颂悄这般大张旗鼓地闹,会不会让你在太子那里难办啊?”昱儿轻轻一笑,眼神坚定而温和:“不会的。
殿下早就知道这些阴私之事,他与我闹得越厉害,殿下只会越放心。”
过了一会儿,我又忍不住问:“年后,我会与赵颂悄和离,昱儿你打算怎么办呢?”昱儿毫不犹豫,眼神中透着一股坚毅:“我会让他将我从族谱中除名,我跟母亲走。”
我的眼眶一下子发热,带着些许担忧说:“那以后,昱儿就只能靠自己了。”
昱儿长身玉立,雪下的身影清朗如月光,自信满满地说:“儿自有凌云之志,无须靠祖宗蒙荫。”
赵颂悄纵使费了好大的力气,让所有人都承认了薛金枝母子与他的关系。
可他们还是被关在牢狱中,出不来。
我忍不住对昱儿说:“刺杀太子乃是弑君之罪,要诛九族呢。”
昱儿点点头,眉头微皱,分析道:“薛金枝便是撇清了与姚谦的关系,她还是寒玉山庄庄主的亲女。
庄主作为太子刺杀案中的嫌犯,薛金枝与姚瑜凌身在九族之内,怕是不能幸免于难。”
“那可怎么办啊?”我焦急地问道。
昱儿沉思片刻:“且看后续如何发展吧。”
果然,薛金枝也是个狠角色。
她眼珠一转,心生一计,为了脱罪,把一封书信交给了太子。
“这薛金枝交了书信,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我紧张地说道。
昱儿神色凝重:“是啊,只怕会掀起一场风波。”
然后,端坐堂后的七皇子倒台了。
“七皇子倒了,这局势变得更复杂了。”
我担忧地说。
昱儿点点头:“后续还不知道会怎样。”
薛金枝与姚瑜凌归家的那日。
我与赵颂悄正式和离。
族老们围坐一堂,见证着这一时刻。
昱儿的名字,从威远侯府的族谱中被一笔划去,那墨痕仿佛是一道冰冷的枷锁,就此断裂。
“母亲,我不怕。”
昱儿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神坚定。
姚瑜凌趾高气昂地站在一旁,改姓为赵,大摇大摆地被写在了嫡子那一栏。
正妻的位置,也换成了薛金枝。
薛金枝满脸得意,紧紧揽着赵颂悄,那模样,像是终于赢得了一场胜仗。
“咱们走吧。”
我轻声对昱儿说。
昱儿点点头,和我一同前往我陪嫁的院子。
这院子虽只有五进,比不上侯府的气派,但对于我和昱儿来说,却也足够宽敞。
刺杀案了结后,昱儿开始在家中读书。
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轻声说道:“昱儿,你离开了勋贵之家,以后不能在朝堂荫官了。”
昱儿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目光清澈:“母亲,我知道。
但我相信,凭我自己的本事,也能闯出一片天地。”
不久后,太子举荐昱儿,昱儿却婉拒了。
他与太子长谈后,决定科举入仕。
京师的贵夫人们并未与我断了交情,时常下帖子邀我赴约。
“快来快来,宋夫人。”
一位夫人笑着招呼我。
“是啊是啊,咱们好久没聚聚了。”
另一位夫人也附和着。
说笑间,她们拍着我的袖子感叹:“还以为勾住威远侯的,是哪家深宅里的小狐狸精。
没想到啊,竟是个从江湖里来的美艳野狐,本事可真大呢。”
我淡漠地浅笑,并不多嘴。
这时,一位明白事理的夫人悄悄嘀咕道:“就算七皇子有罪,可被她这个嫌犯余孽拉下马,威远侯府在陛下那里,能有好果子吃吗?”没过多久,赵颂悄上旨请封姚瑜凌为世子的折子,被陛下驳回了。
赵颂悄急得脸涨得通红,气冲冲地跑到我这儿来。
一进门,他就大声质问:“侯府账上的几十万两银子,到底去哪儿了?”水苏板着脸,双手抱胸,将施粥捐衣的账本“啪”地扔到他脸上:“侯爷,要不是夫人做了这些善举,小公子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赵颂悄气得浑身直哆嗦,双手僵在半空,气急败坏地叫骂:“宋芸瑶,你就是个毒妇!”我从院内缓缓走出,看着他那落魄的模样,心中一阵畅快。
我突然低声问他:“赵颂悄,你猜猜,玉叶楼内的青石路,是怎么结的冰?”赵颂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睛瞪得老大,满是不可置信。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既然想要我们母子的命,也不想想我们的回礼,你能不能承受得起?”赵颂悄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突然站定,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像是突然想通了所有事儿。
他眸中满是惊骇之色,身子猛地一颤,“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软软地倒了下去。
原来是赵颂悄的中风之症加重了。
被侍卫抬回家时,他双目翻白,模样十分凄惨。
好在太医及时赶到,一番救治后,虽保住了性命,可往后余生,他就只能转动一双眼睛,形同废人。
我听闻这个消息,只觉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快步跑到亭子里,对着湖水,“咕咚咕咚”一口气连干三大碗酒。
昱儿在檐下,盯着枝上的漏巢看了好一会儿,随后神色平静,转身回房读书去了。
酒醒之后,我微微发怔,半晌,才嘱咐水苏:“把咱们的人都撤回来吧。
从今往后,咱们和他赵颂悄再无干系。”
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苦果,就让他们一家人自己去吞吧。
一晃三年过去。
昱儿科举入仕,从太子府长吏一路做到朝堂谏官。
他身姿越发英俊挺拔,气质却越发冷肃。
这天,有人来报:“夫人,听说少爷今日在朝堂上又和一群大臣辩论,把那些老大人气得脸都绿了。”
正坐在桃花树下叹气的我,皱了皱眉头,对一旁的李夫人阿徐说道:“阿徐,你说昱儿在朝堂上把那些老大人都得罪光了,他们还会把女儿嫁给他吗?”李夫人听了,忍不住“吃吃”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阿宋啊,别想太多啦。”
顿了顿,她神秘兮兮地凑近我:“阿宋可知,那威远侯府如今已靠典当度日了?”自从赵颂悄救出薛金枝母子,和我和离后,威远侯府就成了整个京师的笑柄。
大家茶余饭后,总爱拿威远侯府打趣。
更何况,赵颂悄后来被我气得吐血,到现在都瘫痪在床。
威远侯府如今只剩下一个还没长大的赵瑜凌。
赵瑜凌从小在江湖中长大,对庙堂之事一窍不通。
族中又没有长辈能给他指点,他根本撑不起威远侯府的门楣。
威远侯府自从那次刺杀案后,就不受陛下待见。
赵瑜凌请封世子的旨意,到现在都没批复下来,他还是个白身。
威远侯府就这么一天天地没落下去,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又一年过去,昱儿风光娶亲。
“夫人,少爷今日娶亲,可真是风光极了。”
丫鬟笑着来报。
“那姑娘如何?”我问道。
“那姑娘姓林,长得明媚动人,知书达礼,十分讨人喜欢。
她是尚书令家的嫡次女,从小就备受宠爱。”
丫鬟答道。
而在昱儿娶亲这天,赵瑜凌去了边关。
他们这门婚事,可是太子亲自牵的红线。
迎亲那天,昱儿满心欢喜地到了岳丈家,谁料那小老头横眉立目,对着昱儿就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哼,想娶我家姑娘,没那么容易!”岳丈气哼哼地一挥手,派了一群子侄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昱儿赔着笑脸,双手抱拳,连连作揖:“各位兄弟,通融通融,让我把新娘子接走。”
子侄们却不依不饶:“没那么简单,先过了我们这关再说!”昱儿没办法,挠了挠头,摸着鼻子想了想,然后清了清嗓子,一口气作了二十首迎亲诗。
每一首都情意绵绵,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行啦行啦,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把姑娘抬出来吧!”岳丈终于松了口。
昱儿平时跟别人交谈,那叫一个傲娇,毒舌的话能把人噎个半死。
眉毛皱得像个“川”字,眉峰上仿佛都结着一层冰。
可一见到娇小明媚的林姑娘,他的眼神立马就变了,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就像春天的春水,缓缓地融化了冰雪。
后来,昱儿去了兵部任职,公务越来越忙。
林奚有了身孕,就经常来找我。
“娘亲,我今儿个又想您啦,来陪您说说话。”
林奚笑着走进来,挽着我的胳膊。
“好孩子,快过来,陪我一起窝在榻上。”
我拉着她坐下。
我们婆媳俩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有时候聊累了,林奚就直接在我这儿歇下,等昱儿下衙来接她。
有一天,林奚突然问我:“娘亲,阿昱一个文官,为啥要跟着李老将军研习兵法呀?他每天累得不行,还总是挑灯夜读到很晚。”
我正捧着一本游记看得入神,听她这么一问,心里猛地一揪,眼前顿时模糊起来,书上的文字都变得影影绰绰,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昱儿啊,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赵颂悄不喜欢他。
他小时候就熟读兵法,还在我的庄子里偷偷找了百人练兵。
他就是想长成赵颂悄所期待的样子啊。
我看着林奚,认真地问:“奚儿,若有一日,昱儿连营分炙、沙场点兵,你待如何?”林奚眼睛亮晶晶的,胸脯一挺,坚定地说:“我等他封侯拜爵的那日。
不管多久,我都等!”又过了三年,新帝登基不久,狄族来犯。
昱儿毫不犹豫地披挂上马,跟着定国公李老将军征战沙场。
临行前,昱儿远远地望着我们祖孙三人,目光坚定得像磐石。
他扬了扬马鞭,大声说:“娘,奚儿,阿驰,等我凯旋!”然后,一夹马肚子,驰马而去。
院中的桃花,开了一茬又一茬。
洁白的大雪,落了一年又一年。
不知不觉间,昱儿的阿驰都到了上学堂的年纪。
阿驰性子慢,脾气好得没话说。
在学堂里,他很快就交了不少好朋友。
这一日,春日正好,黄莺在枝头欢快地唱着,雏鸟在巢里叽叽啾啾地叫着。
有个小伙伴一路小跑着来拍门,边拍边喊:“阿驰,阿驰!你阿爹回来了,他骑的那匹黑马,可俊啦!”阿驰兴奋地跑出来:“真的吗?我这就去看看!”昱儿从宫中回来时,带着陛下封赏的诰命。
他身姿挺拔,像松竹一样笔直。
脸上虽然染着风霜,却依旧十分俊美。
他站在门外,冲着我咧嘴笑,笑得没了往日的仪态:“娘,你现在可是镇远侯府的老夫人了!”我又惊又喜:“真的吗?昱儿,你立大功啦!”昱儿兴奋地说:“娘,我这次出征,没给您丢脸。
以后,咱们镇远侯府,一定会越来越好!”他微微停顿,语气带着几分愤懑,补充道:「娘,你瞧瞧,他错得离谱,当初的选择,根本就是个错误!」听他这话,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夺眶而出。
是啊,他错了,自始至终,赵颂悄都错得一塌糊涂!我的昱儿,那么出色!后来,陛下赏赐了镇远侯府,我们全家搬了进去。
府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众人都满脸赞赏地谈论昱儿。
有人满脸惊叹:「这公子真是文武双全,世间罕有啊!」还有人竖起大拇指:「他这百龙之智,简直绝了!」昱儿听着,懒洋洋地舒展了眉眼,拢着袖子就把兵权交了,又变回那个毒舌的言官。
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闲时就爱带着媳妇孩子游山玩水。
要是不出门,就待在书房教导阿驰。
他轻轻摸着阿驰的头,笑着说:「阿驰,这次做得真棒!」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个小物件当作奖励。
阿驰眼睛亮晶晶的,扑进他怀里,开心地喊着:「爹爹最好啦!」那日,阳光暖烘烘的。
昱儿接到一封拜帖,是许久不见的赵瑜凌要上门拜访。
昱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说:「见吧。」
见到赵瑜凌的那一刻,我和昱儿都愣住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竟长得和赵颂悄如出一辙。
赵瑜凌没了年少时的明朗,整个人显得很消沉。
他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说道:「赵颂悄想见昱儿公子,也想见见夫人。」
一晃七年过去,没想到我们还有踏进威远侯府的这天。
威远侯府早已没了往昔的光彩,很多院落破败不堪,杂草疯长,府里冷冷清清,下人也少了好多。
赵颂悄瘫在床上,曾经高大的身形如今缩成一团,显得萎靡又颓废。
不过,倒还算干净。
他嘴唇嗫嚅着,看向昱儿,眼中闪着泪光,声音微弱:「昱……错,爹……」一直硬撑着体面的薛金枝面无表情地解释:「他说他错了。」
我心里一阵讽刺。
赵颂悄确实错了。
前世他风光无限时,哪里觉得自己有错?嫡子被他害死,他神色冷漠,毫无愧疚;发妻在磋磨中含恨离世,他无动于衷。
在朝堂上,他结党营私,打压宋家,手段狠辣。
看着宋家人在他的权势下苦苦挣扎,他得意地笑道:「这就是与我作对的下场!」他浑然未觉自己的行径有多么令人不齿,更不觉得自己这般行事有何过错。
彼时的他,仕途顺遂,功成名就,权势如日中天。
身为新太子跟前的红人,朝堂之上,满是对他阿谀奉承之人。
走在大街上,众人见了他,皆忙不迭地避让,恭恭敬敬地行礼。
他便是那人人争相攀附的威远侯,府邸前总是门庭若市,送礼之人络绎不绝。
可如今呢,他却成了这摊连动弹都不能自主的烂肉,只能瘫在榻上,任人随意摆布。
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认错的话,还时不时挤出几滴眼泪,装作一副忏悔的模样。
昱儿冷冷看着他,心里明镜似的,他根本不是真心悔过,不过是想减轻自己的罪孽,给自己那点可怜的救赎感找个借口罢了。
昱儿淡漠地点点头,声音冰冷如霜:「没错,威远侯,你错得离谱!」昱儿身姿笔挺,眉宇间满是冰雪铸就的傲气。
他扬起下巴,目光坚定,大声说道:「我是圣上亲封的镇远侯,凭科举入仕,又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这才得以马上封侯。
我自是这世间顶好的儿郎,哪像某些人,坏事做绝还不知悔改!」说完,昱儿头也不回,决绝离去。
赵颂悄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他呆呆地望着昱儿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我竟还妄想昱儿归宗,真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啊!」我们离开时,正好瞧见赵瑜凌满脸焦急地劝着薛金枝:「娘,咱们离开京师,回江湖去吧。
这里已经容不下咱们了。」
薛金枝怨恨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他身上,双手叉腰,大声骂道:「都是你的错,现在你倒想一走了之,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同样是在边关打仗,人家的儿子能封侯拜相,风光无限,你呢,不过是个小小的参军。
你看看你,一事无成,丢尽了我们赵家的脸!」她手指戳着赵瑜凌的鼻子,声泪俱下地指责:「赵瑜凌,你欠你父亲的命,你欠他太多了。
他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又回报了他什么?你让他失望透顶,到死都带着遗憾啊!」「就因为你不成器,他才会后悔,后悔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
薛金枝哭得泣不成声,跺着脚,满脸不甘道:「我不走,我是威远侯府的侯夫人。
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凭什么要走?」「我才不要像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地离开这里!」薛金枝满脸涨红,双手握拳,不甘地叫嚷着。
赵瑜凌眉头紧皱,苦苦哀求道:「娘,您就听我一次,跟我走吧。
这威远侯府如今危机四伏,再留下去,性命堪忧啊!」薛金枝眼睛瞪得滚圆,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才是清哥的侯夫人,这是铁打的事实!谁也别想把我从这儿撵走!」赵瑜凌神情疲惫,眼中满是无奈,他深深地凝视着母亲,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母亲对父亲的爱早已深入骨髓,远远超过了对自己的爱。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重重地背起长刀。
「娘,既然您不愿走,那就如您所愿。」
赵瑜凌咬了咬牙,大步离开,边走边决然地说,「我会把欠他的都还给他。」
薛金枝先是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仿佛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过分。
她急忙伸出手,慌张地喊道:「瑜凌,你别走!」然而,就在这时,她瞥见了一旁静静伫立的昱儿和我。
她瞬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伸出去的手又尴尬地收了回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瑜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威远侯府。
后来,传来了赵瑜凌战死的消息。
他在那场惨烈的战斗中,为了保护赵颂悄,被敌人的刀剑无情地刺穿了身体。
他倒在血泊之中,眼神却依旧坚定。
「娘,我把命还给他了……」赵瑜凌似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履行着自己的诺言。
我示意水苏拿下素娘嘴里的布,抬眼便对上了她眸中如烈火般的恨意。
赵瑜凌的死讯传回京师,薛金枝仿佛遭受了晴天霹雳。
一夜之间,她的头发全白了,脸上满是憔悴与悲伤,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清哥,我好想你。」
薛金枝对着赵颂悄的遗像喃喃自语,眼中满是柔情与眷恋。
这一天,阳光明媚。
薛金枝精心地把自己和赵颂悄收拾得干净体面。
她穿上了自己压箱底的最漂亮的衣服,仔仔细细地为赵颂悄整理好衣冠。
「清哥,我们终于可以一起走了,去一个没有痛苦和纷争的地方。」
薛金枝温柔地说着,眼神中透着一丝解脱。
然后,她颤抖着双手点燃了一把火。
火焰迅速蔓延,越烧越旺,将威远侯府的一切都吞噬了。
那熊熊的火焰,仿佛是他们过往情仇的终结,将所有的爱恨情仇都烧成了灰烬。
「威远侯府,从此不复存在了……」我轻声叹息。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便神色如常地对奚儿说:「奚儿,小孙女的抓周礼可不能马虎,咱们得好好琢磨琢磨。」
奚儿连忙点头,笑着回应:「那是自然,这可是孩子人生中的头等大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这时,昱儿牵着阿驰从演武场过来。
刚一露面,我怀里的小肉墩就兴奋得不得了,扭着胖乎乎的身子,从我的怀里挣脱出来。
「昱儿哥哥,昱儿哥哥!」小肉墩像一只可爱的雏鸭,摇摇晃晃地向昱儿扑去。
面色沉凝的昱儿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小胖墩捞了起来,然后一把将她举过头顶。
「咯咯咯……」小胖墩欢快地笑着,那软糯的笑声在整个院中回荡。
看着这一幕,我的眼角沁出了泪,心中一片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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